晚宴挤挤一堂，院里的房客全到了，连马石根两岁的孩子都上了桌，坐在妈妈春玲腿上雀跃着。

腊梅细心地把秋香安排坐在李红霞和张来福母子之间。男人喝白酒，女人喝桔汁。

搞了太多的菜，饶是一面大圆桌，也摆得挤挤匝匝的。张国平连说“太浪费”，老强笑道：“十几双筷子呢，吃得掉！”

老强爱饮，张国平善饮。对于老强而言，桌上多是房客；对于张国平而言，桌上多是学生。

因此老强、张国平除了互敬外，还得接受房客、学生的敬酒。

扬州是个古城，古城内外百姓都有些文气，老强虽然是个菜农，却也能跟张国平诌文，古典和现代的词儿都有，什么“后生可畏”呀，什么“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呀，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条条大路通罗马”呀，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头头是道，说得张国平直点头。

心情一好，酒就喝得爽利，两瓶白酒没注意就见了底，小四子敏捷，赶紧溜出去又买回两瓶。

来自安徽宿州的沈有华本是个木讷不会讲话的人，酒量也不大，受气氛感染居然也没少喝，激动得“侉”话连篇，老婆徐琴嫌他“现丑”，在桌下掐他的大腿，痛得叫唤起来，惹得哄堂大笑，老强却制止徐琴，“让他说，让他说！”

小白是个大方姑娘，拉小陈一起站起来敬张国平和李红霞的酒，张国平笑眯眯地喝了，李红霞夸道：“这姑娘长得真喜兴！”

小白接上口，“阿姨，你就干脆说我胖呗！”又惹起一阵笑。

跟着腊梅也敬了老师和师娘。众人闹着要秋香也站起来敬酒，谁料秋香此时也放开了，毫不忸怩，顺手端起张来福的酒盅儿，说“我用白酒敬姨丈姨娘”，一桌子人喝采声如雷。

张国平干杯后满意地抹了一把嘴巴，李红霞更是眉开眼笑。

老强拍着张国平肩膀，说：“张校长，有福啊！我儿媳妇从来没有陪我喝过酒哇！”

强师娘连忙嗔他：“看看，又要醉了，开始胡说了！”

晚宴后老强没让张国平夫妇去住旅社，而是叫老伴在楼上空房间安排了床铺。

第二天，老强又请张国平夫妻到西门饭店吃了早茶，领略了扬州人的“皮包水”习惯。

第三天，张国平夫妇很不过意，老强说：“承蒙张校长看得起，我把来福当自家孩子，以后我们就做兄弟——等来福结婚，我还要到你家喝喜酒哩！”

第四天，张国平和李红霞争着说：“一定！到时一定请强大哥全家光临！”

早茶是张来福、沈喜宝、小四子三个陪着吃的，腊梅和秋香因为要上班来不了。

老强骑车回家后，张国平带李红霞准备找两个景区转一转，要张来福他们回去做生意。

张来福有些踌躇，说他陪着吧。

沈喜宝和小四子说，做生意的日子长哩，不在乎一天半天，老师和师娘难得来一趟扬州，我们也必须相陪。

张国平也就没有再坚持。五个人先参观了史公祠，然后去了瘦西湖。瘦西湖太大了，游玩下来已经将近上午十一点。

大家在景区外面吃了个便饭，然后一起坐公交车径直去南门汽车站。作为一校之长，张国平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

临上车前，张来福到车站商店买了四瓶酱菜和一条烟让父母带了回去。

汽车开动后，张国平倚在椅背上叹息道：“这下好了，大学梦没得做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无奈地承认了儿子这辈子经商的现实。

“怎么，还不甘心呀？”坐在一起李红霞问他。

“我怎么能够甘心，我张家是书香之家呀！”张国平喃喃说，“脸上无光呐——”

“我儿不偷不抢，凭脑筋和勤劳做生意挣钱，有什么丢人的。我不是个做生意的裁缝吗，你也没有嫌我。”李红霞说。

“你倒是想通了！可我就是遗憾——”张国平又叹了口气，“其实来福和秋香都应该考上大学的，如果是两个大学生多好啊！”

“别说了，一车的人！”李红霞不满意他一个劲地长嘘短叹，“告诉你，你不满意我满意了——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我称心了！”

张国平便不响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妻子不悦时他便住口，习惯性反射似的。

可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哑然失笑：

“我说红霞，曹建东家的这个姑娘，我教她书时文文雅雅的，怎么还会喝酒？敬我时我吓了一大跳！”

“你开心死了，准儿媳敬公太爷酒。”李红霞也笑，“我看得出来，这是个有主见的丫头，和咱来福将来过日子不会差。两个人坐在一起站在一起多相配呀，这丫头和她妈当年一个样，嫩葱似的，我越看越喜欢！”

“希望他俩以后生个儿子，我老张家可是单传。”

“倒也是，生下来我们来带。”

“当然我们来带，规规矩矩地带——我可不想长大了像他不听话的老子！”

“你先别吹，我看你舍得上规矩，到时怕爬在你头上撒尿你都笑得咯咯的！”

……

说话间汽车已经过了江都，张国平打了个呵欠，说睡吧，几个小时哩！夫妻俩阖上了眼睛，眼梢间却分明都染着几分安然和笑意。

张来福送走了父母，秋香下班后不放心地骑到这边来，问来福父母怎么说的。

张来福说什么怎么说的，什么也没说。秋香紧张起来，说这咋个好。

张来福说你笨呀，他们嘴上没说脸上说了，不要我再复读了，也同意我们俩了。秋香这才松了口气。

“秋香，你怎么还会喝酒的？”张来福也跟父亲一样大惑不解。

“能喝呀，我能喝一小碗哩！”秋香眯眯笑，说从小她爸爸就用筷头蘸酒逗她，吮多了就不怕辣了，还觉得酒香想喝呢。

张来福苦着脸说：“坏了，一家人有三个酒鬼了！”

“瞎说！我爸说喝酒适量对身体健康有好处，老是喝醉才是酒鬼呢！”秋香娇嗔道。

她知道来福是在逗她，这次父母来过了关，心里高兴。

她喜欢来福逗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