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上午张来福和沈喜宝腊梅一起回到扬州，马石根夫妻还在乡下过年。

他听人讲过的南京夫子庙小百货批发商场历年来都是正月初六开门恢复营业，于是收拾了屋里所剩不多的货物，准备第二天去进货。

始料未及地，张来福竟在去南京的长途汽车上和黄永安不期而遇。

看到张来福手里拿着进货的专用蛇皮包，黄永安很是惊讶：“来福，你这里去南京……进货？”张来福尴尬地笑了笑。

黄永安跟着又追问：“你爸爸怎么放你出来做生意的？”张来福见躲不过去，便老老实实地说自己两度落榜，只好出来做起了生意。

想不到黄永安还是问：“你卖什么？是卖小百货还是服装？”张来福说是小百货。

黄永安脸上现出奇怪的表情：“你，你也卖小百货……”

张来福谦虚地说：“黄叔，我是新手，以后还希望你多带带呢！”

“自然，自然，家乡的后生嘛……”黄永安嘀咕道，在座位上坐正了，塌下眼皮养起神来。

下了中央门车站，两人一起转1路公交车前往夫子庙。车上人很拥挤，把他们挤得分开很远。

一到夫子庙站点，黄永安敏捷地抢先跳下车，急匆匆地进了市场大门。张来福对他的印象自此打了个折扣——他是不愿意带自己。

“我自己会进货，只不过说了句尊重你的奉承话，让你高兴高兴的，你倒当真了！”

进入市场没走多远，他看到黄永安埋着头挑领带，便暂时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次进货，张来福真的做到了有的放夭。

主要进儿童玩具，春节期间家家带孩子出来玩，基本是孩子喜欢什么要什么，要什么家长买什么；大一点的孩子自己兜里还有压岁钱，可以由着自己心愿买玩具。

张来福进了各种式样的玩具枪（有的进价还不菲，比如打炮子儿的金属左轮手枪，仿真程度很高，能够不间断地打上六枪），小皮球，小金龟，小汽车，小飞机，还有上发条会跳跃的铁皮小青蛙和会甩着尾巴蠕爬的小老鼠，等等。

饰品除了去年卖的领带发夹发箍头花，他无意间发现了新的品种——仿银工艺项链，款式多样，充满了金属的厚重和现代文艺元素。

他预感这种项链将很快在青年男女中流行起来，一下子进了五十根。

今天正好是立春，开春了便是放风筝的好时节，他又进了五十个纸质风筝；看到批发风筝的摊位同时摆着五彩玲珑的灯笼，联想到不久的元宵灯会，于是也进了二十个；另外还补进了一些工艺相架。

看似琐碎不起眼的小百货，居然进了八百多块钱，还挺沉重。

他双手拎着货包，肩上挂着风筝和灯笼，极其小心地挤出了市场，在小吃店吃了碗南京人爱吃的鸭血粉丝，便踏上了归途。

回到扬州他像腊月最后几天一样，马上出摊去黄金坝。

灯笼和纸风筝是易破品，不太好绑在车上，他就挂在车龙头两边，想不到骑在路上左右感到碍事，过了双虹桥下坡，在苏北人民医院转大弯时，他的竹竿子戳到了前面的骑车人，慌忙急刹车，连人带货倒在路牙上，腿上蹭破了皮也就罢了，灯笼摔坏了四五个。

新年第一天出摊就摔跟头，就破财，让他既心疼又沮丧。

好在下午两个多小时的生意还不错，做了一百一十多块钱，当然损失也全部弥补过来了。

初七早上，张来福没有出摊。昨天晚上，他下了决心：买一辆三轮车。

做生意没有辆三轮车真的不方便；有了三轮车多少货都能装，也不会再摔跟头了。

这次返扬他带回两千块钱，其余的存在父母那里。

卖小百货两千块钱做本钱足够了；卖小百货进货靠勤，跟着节令和时尚走，常卖常新，否则货堆成了山也没用，不同于买蔬菜水果。

他来到广陵路中百一店挑选三轮车。两个牌子：地产“飞鹤”，南京“飞轮”。

“飞鹤”售价640元，“飞轮”售价780元，价格真的不菲！

他看“飞轮”用的钢材比“飞鹤”要粗圆些，分别用手拎了拎，前者明显沉重，看来真是一分钱一分货，果断地选择了南京“飞轮”。

马石根夫妇带着小二子在正月初十这天回到了武塘，晚上到张来福这边，发现添置了一辆南京“飞轮”牌三轮车，啧啧称羡。

他那辆三轮车是别人转给他的二手货，接手之后，车轴都修过两次了。

当他得知张来福初七进货回来已经做了近千元营业额（包括去年一些陈货的销售），后悔不迭，说回去“三姨娘六舅母”地请吃饭，酒喝得头晕脑涨，耽搁了春节期间好生意。

张来福笑着安慰他，如果怕担搁，春节不回去才好哩，大年初一就做好生意了。

又说扬州人真正意义上的春节结束要到正月十九哩——“灯会”还没开始哩！

他对扬州春节习俗的了解是从一道做生意的人嘴里听来的，扬州人对灯会极其推崇，“十三上灯，十八落灯”，五天灯会期间，家家出来游玩，户户门口悬灯，小百货生意肯定好做了。

这次他进回来的二十个灯笼除了摔坏的五个，其余全卖掉了，价钱都卖得不坏。

马石根却心急火燎，问张来福啥时去补货。回答后天，星期一进货的人少些，可以拿得耐心和从容一点。

马石根没奈何点了头，接着便迫不及待地翻看起屋里的货包来，其猴急的样子，让张来福呵呵直乐。

正月十五元宵节，老强两口子在家里摆了一桌，招待院里的房客们。

“人待人高”，老强乐于助人，仗义靠谱，房客们也懂得投桃报李，年后回来都捎来了家乡的礼物。

沈喜宝给他带来了米团，马石根夫妻给他带来了年糕，沈有华夫妻送来了安徽名茶，小陈则送了自家腌制的两只咸鸡子。

腊梅和张来福自然也请过来了——腊梅送给老强两瓶家酿的糯米甜酒，张来福他带来了母亲李红霞准备的一箱用大糠衬底的草鸡蛋。

只有小四子还没有返扬，到时肯定也不会空手的。

元宵佳节，正是灯会的最高潮，市政府也凑热闹，在城区东南西北设置了放礼炮的地点，城西正在武塘附近。

晚上八点半鸣放，顿时满城轰响，像蓦然发生了战争似的，一屋的人争相跑出去观看，只见满天火树银花，七彩缤纷，炫人眼目，大家激动得大呼小叫，心里无比快乐。

礼花连续放了约一刻钟才结束。回到屋里，大家举杯互敬，老强站起来祝愿新的一年所有人身体健康，生意顺达，更上一层楼！一直吃到十点钟才散席，老强把自己都喝醉了。

正月十八，小四子回来了，垂头丧气的。原来他打麻将输了，输掉了两千多块钱，还想赖在家里扳本，被他老父亲骂回了扬州。

他这次给老强捎了一袋自家产的上好的糯米。

老强严肃地批评了他的赌博行为，说出门在外挣钱不容易，没见过有赌徒发财的，多大的家当都败得掉，人一旦染上赌就失去了尊严，以后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

小四子懊悔得直敲自己脑袋，向老强发誓以后再不碰麻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