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张来福跟着马石根到南门街，看他出摊，做生意。

马石根是去年春天来扬州的，来扬州的目的是陪怀孕五六个月的妻子春玲来躲生二胎，为了维持生计跟人学做小百货生意，没想到因此成了小老板。

现在春玲专门在家里带孩子，做好后勤工作。

小二子生下来后夫妻俩回去补交了三千元计生罚款，这些钱大部分都是借的，不是做生意还起来还真够呛。

南门街已经有几个卖小百货和服装的摊子，摊子就是一张钢丝床和几根绑在床上的竹竿——床面上摆货，竹竿上挂货。

小百货摊子货品种类很琐碎：有小孩的玩具，如小皮球、小汽车、小金龟、拨浪鼓、小摇铃等；有日用品，如小圆镜、梳子、洗澡巾、洗锅的金属丝球、三角裤、袜子、抓痒用的“不求人”、耳朵扒儿、指甲钳等；有女人和孩子装扮的饰品，如发夹、发箍、髻网、头花、头绳、仿真项链、塑料手镯等……林林总总，摊子摆设完毕，花花绿绿的，琳琅满目，煞是好看，特别是上下班，行人驻足看的很多，有的人并不需要买什么，但看到了喜爱也掏钱买上一两件。

虽然小百货不是贵重物品，但本小利大，卖得好甚至达利百分百的利润都不止。

所谓卖得好，是摊主要会开价，开价高而又让顾客感到不唐突不过份，这样顾客还价就不会太狠，利润自然就高了。

整个上午张来福都在揣摩马石根是如何应付顾客的，感到并无多少技术含量，心中平添了许多信心。

中午他请马石根和小四子到“高邮鱼汤面馆”吃饭，没有喊面，而是点了三份扬州蛋炒饭。

张来福见到了小四子心仪的小荷姑娘，确实活泼可爱，端饭送菜麻利极了。

饭后张来福骑车到市中心文昌阁那边去了一趟。

他戴着临时从马石根摊子上拿来的一顶便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悄悄参观了工人文化宫门口的小商品服装市场，特别偷偷观摩了黄永安的小百货摊点。

刚来扬州时小四子带他和沈喜宝来玩时，看到黄永安的生意特别好，给他印象很深。

通过观察，他发现黄永安进的货主要针对游客的比较多，这跟摊点的地理位置有关，毕竟这里是城市的心脏，最繁华的所在，他把马石根摊子上没有的一些货品暗暗记在了心上。

离开工人文化宫，他随即奔赴文峰路，到储蓄所取出所存的七百块钱，然后又回到南门街马石根的摊点。

这天马石根生意不错，营业额七十几块，利润也有三十多。

张来福心中感慨，想不到在外面摆个刻字摊、小百货摊，一个月竟能赚上千儿八百，改革开放后的市场经济，让很多没有多少文化的人从农村解放出来，来到城市挣到了大钱，以前听说这些人是“万元户”自己还不相信呢！

他想摆个小摊子就能这样了，那些在城里开上店的人一年能赚多少，更是不敢想象啊！他心里就涌起了一股不可遏制的豪情来：以后他一定会慢慢做成大老板的！

向晚他协助马石根收了摊子，和小四子三个回到武塘。老强告诉他已经替他找妥了出租屋，位于武塘村口的小杜家。

小杜是个厨师，和爱人都在农学院食堂工作，有个上幼儿园的儿子，前段时间小杜的父亲为了帮儿子儿媳增加一些收入，出资在他们的小院里建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用来出租，正好就被老强访到了。

房租一月一交，连同水电费每月三十元，问张来福嫌不嫌贵。

张来福说不贵，他正好喜欢安静，一个人住在那儿再好不过，无聊时到这边走走，又不远。

吃过晚饭，他抑不住兴奋，请老强带他去出租屋看看，小四子和沈喜宝也一齐跟了过去。

到了杜家，小夫妻正陪孩子看电视，见到他们很客气。小杜打开小屋让张来福看，里面空荡荡的，墙上石灰刷得雪白，还有一个玻璃窗户对着外面小巷。

张来福很满意，当即交了一个月房租，小杜把房门和大门钥匙分别给了他一把。

回来的路上老强吩咐沈喜宝和小四子，要他们明天帮张来福安置一下，两人齐声说“那当然”。

翌日，吃过早饭后，三个年青人用老强家的三轮车把老强借给张来福的两张大凳和一张竹床运到杜家出租屋。

搁上床铺好被褥后，到石塔路上买了一个炭炉子、一百斤炭球、二十斤大米以及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顺便把做生意用的折叠式钢丝床和几根竹竿也买回来了，花掉一百五十多块钱。

送走了小四子和沈喜宝，张来福找来木柴笨拙地升起炭炉子，焖了一锅饭，到路边小商店买了一袋榨菜，将就着吃了午饭。

屋里还没有凳椅，他就捧着饭碗坐在门槛上吃，吃着吃着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倒流下来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下午他又骑着自行车出去转了。

明天就要跟马石根到南京进货，后天正式摆摊，他得赶紧寻找一个适合设摊的好地点。

他出门沿武塘路朝西骑，过了双虹桥便进入市区，从苏北人民向南拐，折而向东沿着南通路一直骑到底，再向北拐进泰州路……途中不停东张西望。

到扬州五个月了，他很少进市区，因此对路线还不熟悉，就这样信马由缰地骑行。最后，他在城北高桥路顶头三叉路口停下了。

从路口的交通指示牌上看到，以路口为界，路东叫“邗沟路”，路西叫“黄金坝路”。

他有些激动，原来这里就是春秋时吴王夫差筑邗沟的源头呀，以后他专门到那条已经成了小河浜的邗沟故址，还有一座古老的不像样子的石桥卧在那里，还能走人哩！

而黄金坝这个地方，张来福刚来扬州时看旅游小册子，得知是康熙帝第二次南巡时泊过船的地方，在这里留下一首《过维扬》：

“重过邗沟地，春风细草生。帆墙连贾舶，笙吹满江城。物力须教惜，民情亦见诚。繁华当淑景，气象喜充盈。”

诗中写康熙帝第二次来到扬州，看到古运河商船云集，一派繁华富足的景象，又看到民众欢迎的热诚，感到满汉矛盾有所缓解，内心非常高兴，认为即使这样，也要爱惜物力，不要浪费，不能因接待圣驾而增加侈靡之风。

对于一个封建王朝的帝君来说，能有这种想法，应该是值得称道的。

东边黄金坝路两边摆摊设点的很多，俨然就是个马路市场。

原来这地方是城乡结合部，工厂多，学校多，居民多，当然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张来福决定货进回来就先来这里试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