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雨还在下
高大娘是队里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有个儿子,在洛阳工作,打了新宅子,一家人对搬到新宅住了。高大娘因和儿媳妇搁不着,就一个人留在了老宅独自生活。除了儿子偶尔回来看望一下,儿媳妇从没有回来看过老人。云霞是村里的调解委员,曾做过儿媳妇的多次工作,但儿媳当面答应的好,背地里依然如故。弄得云霞也没脾气,只好自己时常地来照顾老人。云霞和高大娘之间发生过一个故事,在村里传为美谈。说书的马栓子把这件事儿编了个书帽,在村里唱过。为了押韵合辙,马栓子把云霞改成了云娥,把高大娘的儿媳改名郭银诺。那段书帽是这样唱的:
文明之花结硕果,
文明之村好事多,
今天不把别的唱,
唱一唱咱们村里的赵云娥。
赵云娥,细高个,
大大的眼睛俩酒窝。
为人热情多和气,
办事认真又利索。
东家有事她在场,
西家有事她张罗。
村里有个老大娘,
年纪已经七十多。
大娘只有一个儿,
盖了新宅挪了窝。
要说儿子也不错,
就是有点怕老婆。
一家分成两家过,
老宅里,大娘独自过生活。
赵云娥经常来照顾,
就象伺候自己的亲婆婆,
又送菜,又送药,
又洗头,又洗脚,
看着天气已变冷,
她送个暖壶放被窝。
这一天,云娥来到屋里坐,
还提了一个礼品盒,
她说道,今天你把生日过,
我送个蛋糕来祝贺,
我祝你福如东海水长流,
寿比南山松一棵,
待一会儿我给你做碗长寿面,
再给你唱个长寿歌。
大娘拉住云娥手,
心里激动把泪落,
我把生日早忘了,
想不到你这外人还记着,
我有儿有媳无人管,
你比我儿子强的多。
说着打开柜子门,
掏出一个小纸盒:
我也没啥表心意,
这个东西你收着。
云娥打开纸盒看,
见里边装着一个白玉镯。
云娥说,这个东西太贵重,
大妈莫要交给我,
要不交给你儿子,
要不还是你收着。
大娘一听生了气,
眼泪簌簌往下落:
这几年不是你来照顾我,
我怕早就见阎罗。
这个玉镯你不收,
今后就别再看我老太婆。
我活着也是不开心,
情愿早死早解脱。
云娥忙说好好好,
我就暂且先收着。
说罢厨房去做饭,
这时候来了儿媳郭银诺。
儿媳她未曾开口先带笑,
对着婆婆把话说:
你孙子现在谈对象,
晚几天对象要来瞧公婆,
我想送个见面礼,
想来想去无着落,
你儿说,你有一付白玉镯,
快请婆母交给我。
大妈说,玉镯我已送了人,
你就别再萦记着。
儿媳一听着了急,
说话急得象打锣:
你把玉镯送哪个?
大娘说,我送哪个你管不着!
儿媳说,玉镯是个值钱货,
拿去能卖几千多,
你一无亲来二无故,
送给外人是为何?
大娘说,别说玉镯值几千,
情意比玉镯值的多!
送给人家我情愿,
今后别再缠着我。
婆媳两个正吵闹,
厨房里走出了赵云娥。
大娘一见云娥来,
急忙去桌上拿纸盒,
云娥啊,你把玉镯快拿走,
儿媳一听上前夺,
她把盒子夺到手,
对着玉娥把话说:
我说你咋常到俺家来,
闹半天你是为了得玉镯。
云娥说,嫂子莫要生误会,
你何不打开看看这纸盒,
儿媳打开纸盒看,
只见里面空裸裸。
儿媳问,你把玉镯藏哪里?
云娥说,玉镯还在原处搁。
我帮大娘是真心,
怎会去要这玉镯?
常言说,前有车,后有辙,
昨日的媳妇今日婆,
房檐滴水照坑流,
你不怕儿媳跟你学?
想要玉镯并不难,
只要好好待婆婆。
说得银诺红了脸,
大张嘴巴没话说。
这就是玉镯传情一小段,
下一回接着再唱赵云娥。
云霞来到高大娘的院子,高大娘正在烧地火做饭,烟熏得她不住地咳嗽。云霞说:“大娘,你别再做了,我家今天改善生活,我把饭给你端来了。”
高大娘说:“云霞啊!我咋能老是麻烦你哩!”
云霞:“没事儿,不就是多添碗水嘛!快趁热吃吧!”
老人接过饭碗,那热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云霞看看院里只剩下的两间破烂不堪的房子,说:“大娘,你看这房子都住不成人了,还是搬到你儿子的新宅里住吧!”
老人叹了口气说:“儿子倒愿意让我去住,儿媳妇不答应啊!我也不想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云霞:“这房子上边露着天,一场大雨保不住就塌了,你咋住啊!”
老人:“将就着住吧!真塌了,把我埋到里边,我也少受点罪!”
云霞:“不中!我得找你儿子说说!最起码得把房子修修!”
云霞是说到做到的人,当天午饭后就到大娘的儿子家去了。今天是星期天,她知道大娘的儿子高峰在家,她把高峰和他的媳妇郭金玲叫到一起,说:“老宅的房子漏雨,住不成人了,你们把你妈接过来住吧!”
高峰看看郭金玲,说:“就是哩!我看得把妈接过来。”
郭金玲说:“去接过了,她不愿过来住呀!说一个人住惯了,清闲!”
云霞说:“金玲,老人为啥不愿过来住呢?你得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都是一家人,有啥解不开的疙瘩儿呢?我们当媳妇的得知道孝敬公婆,要得公道,打个颠倒,要是高峰这样对待你妈,你心里是啥滋味哩?”
郭金玲说:“那有当婆子的背后卖儿媳妇的赖的?她老是对人说我这不好,那不好的,我既然这么不好,她就一个人过吧,省得我在面前惹她讨厌!”
云霞说:“大娘人老了,可能嘴有点碎,我们当小的,要多担待些!常言说,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你要是真心对她好,她还能说你啥哩?你说说,一年到头,你去看过老人几回?给老人拆洗过几次被褥?老人住的房子上边露着天你知道不知道?”
郭金玲红着脸半天不吭声,高峰说:“我这一阵子忙,也过去看的少了!”
郭金玲说:“她要是愿意过来住,我也没意见!”
云霞知道郭金玲是个光说不动的人,就说:“我把话说到前头,要是下场大雨,那房子可是不保险,如果出点啥事,我看你们咋在村里见人!”
郭金玲说:“我们一会儿过去看看,要是妈她不想过来住,我们就把房子修修!”
云霞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转眼到了秋天,秋雨滴滴拉拉地下了几天,叫人心烦,可是老天还没有放晴的意思。县里来了通知,说还有大雨,让做好防汛工作。大雨说来就来了,雨柱如箭一般向大地射来,在地下打起串串水泡,积水拥挤着迅速地向低处流去,铺天盖地的大雨把天色也变得暗了起来。
满仓到村里去了,云霞在家里坐卧不宁,总觉得有啥事没有办好。她披上雨衣,冲进雨幕,往高大娘家跑去。她知道高大娘还住在老院子里,郭金玲说修房子,只是把露天的地方用塑料布盖住了,外边的墙上用泥草草地抹了一边。她担心这样的房子经不住几天来的风雨侵剥,她为高大娘的安危捏了一把汗!
云霞跑进高大娘的院子里,见房上盖的塑料布已被风刮掉了,瓦片顺着露着的窟窿啪啪地往下掉。她急忙大声地喊叫:“大娘!大娘!”但是屋里没有应声。云霞推开门,见外屋的窟窿越来越大了,她冲进里屋,看见高大娘昏睡在床上,身上盖的被子已被淋得湿透。云霞摸摸老人的额头,觉得烫的烧手,她叫了几声,老人才少气无力地应了一下。云霞不敢怠慢,抱起老人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屋上的一根檩条落了下来,打在了云霞的头上,她凭仅有的一点意识,奋力把高大娘推出门外,自己倒在了屋里,这时整个房子塌了下来······
等人们把云霞扒出来的时候,云霞已经断气了。满仓抱着云霞的尸体哭得昏了过去。那雨仍然下个不停,刷刷的雨声像锥子一样刺着人们的心。
·······
天终于放晴了,人们把云霞安葬了。按风俗,少丧的人是不能直接埋入老坟的,须囚在田埂边,等配偶死了才随着入老坟的。满仓一连几天神智不情,他母亲做主把云霞埋进了老坟,安葬在全德老汉的脚前。文斌跪在母亲的坟前,哭得瘫在了地上,冬梅和俊玲把他掺了起来。
云霞走了,这个家失去了往日的欢乐,满仓的母亲白发送黑发,心里十分难过。她又搬了回来,照顾着这个残缺不全的家。
满仓陷入了对云霞深深的思念之中。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连几天没有出门。母亲听到屋里满仓的哭声,没有去劝,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几天之后,满仓从屋里出来,他把鸡子卖掉的卖掉,送人的送人,他不愿再看到鸡子,看见鸡子,他就会想起它们的主人,想起为这个家操碎心的云霞。当人们再次看到满仓的时候,发现他变了,变得苍老了,变得沉默寡言了。但对工作那种认真负责的态度没有变,他把对云霞的思念埋在了心底,一门心思地扑在了工作上。
是高峰回家看望母亲才发现了那悲惨的一幕。他把昏迷的母亲送到医院,没敢把云霞的噩耗告诉醒来的母亲。郭金玲良心发现,主动来医院照顾婆母,像侍候自己的亲妈一样侍候着高大娘。高大娘出院以后,知道了云霞的死汛,跑到云霞的坟前扯开嗓子哭了半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