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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冒险故事(又是奇幻小小说)

在普利奴斯的首都富拉比萨,有一条自北向南的河,它的两岸有着青翠的草地和美丽的房屋。在星月之下,它的表面会闪闪发亮,仿似天河来到了人间。而这条河的名字就是克尼特。

世上独一无二的克尼特河啊!

你见证着普利奴斯的历史,

感受着人们的喜怒哀乐。

你的流水声,

告诉了我们无数的故事。

那么,

就请你接受我们回报给你的颂歌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诗人在河边这样吟咏着。

而今天的晚上,一个故事亦在这儿展开。

在灿烂的星光下,一个男人和两个小孩在克尼特河旁疾走。那男人的手中握着一把连鞘的刀,上面镶着各种宝石,反射出闪烁的光芒。

他们来到河边的货仓区域,闪身躲入其中一个货仓中。他们停下脚步,四周打量了一下。货仓中只有他们三人,以及一些货物。

那男人向身旁的小男孩说:「拿莫斯,你趁现在带莉嘉走吧!」

小男孩问:「你又一个人应战?」

小女孩扯着男人的手:「我们一起走吧!」

男人蹲下来,摇了摇头:「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和我走在一起,会被杀掉的。」

小男孩也拉着他的手:「但是……」

这时,附近响起了人声。有人在说:「可恶,走得那么快,真不愧是……」

男人听到了,马上说:「你们快走吧!」

小男孩望了望小女孩,强忍着泪点了点头。

小女孩一面哭一面道:「奥莱尔先生,你要回来找我们啊!」

男人凝视了她一会,双眼也闪着泪光。他脱下颈上的项链,把它戴在小女孩的颈上,然后抱了她一下,站起来道:「你们要小

心。」

小男孩点了一下头说:「你也是啊……再见了!」他说完便转身,拉着小女孩走了。

男人望着他俩的背影,脸上挂上一副像是诀别般的神情。

那一夜,克尼特河旁出现了异样的闪光,那不是星光,而是剑光。和银白的月光相比,它是多么的渺小,但它却可以在人的心中

留下烙印,永不磨灭,仿似那永恒的河。

很快,五年就过去了。那小男孩拿莫斯如今已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与妹妹莉嘉一起住在商人街的屋子中。

「哥哥!你起床了吗?」拿莫斯的睡房外,有人这样叫着。

拿莫斯打了一个呵欠,挣扎着起了床:「起来了,但未睡醒。」

门被打开了,莉嘉捧着洗脸盆走进来道:「你在哪一方面都是一个好哥哥,但是每天早上总是要做妹妹的来叫醒你。」

拿莫斯耸了耸肩:「没办法啊!人总是有缺点的。」

莉嘉把洗脸盆放在桌子上:「早餐已煮好了,洗完脸便下来吃吧!」她说完便踏出房间。

拿莫斯用湿毛巾抹了三次脸,但仍然很不精神。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已经过了五年,却仍然梦见那件事,真讨厌!」他丢

下毛巾,来到楼下的饭厅。

莉嘉说:「今天有你最喜欢的肉酱啊!」

拿莫斯听了后,心情好了不少。他坐下来,开始和莉嘉一起用餐。

吃到一半,拿莫斯忽然指着莉嘉问:「咦?你的项链哪儿去了?」

莉嘉回应道:「在房间中。」

「你不是无时无刻都戴着它的吗?怎么今天不戴了?」拿莫斯问。

「因为它忽然断了,那样无缘无故地……差点掉进肉酱中去。」莉嘉的表情有点不高兴。

拿莫斯安慰她道:「不打紧的,找人修一修便又可以再戴的了。」

「我不是为这个担心啊!」莉嘉犹疑了一会:「我听人说如果对象无缘无故破了,是代表会有事发生。」

拿莫斯摸了一下她的头:「你又来了,那些传说怎会是真的?」

「但是……」莉嘉结结巴巴地说:「我自今早起,心中便很不舒服。不知是否项链断了,所以想起了那件事……」

拿莫斯沉默起来。

莉嘉用悲伤的语调说:「不知奥莱尔先生是不是真的……」

「不会的。」拿莫斯打断了她的说话:「他一定只是逃走了。」

莉嘉反驳道:「但如果他真的没死,为甚么不回来找我们?」

拿莫斯说:「或许他怕会把危机带给我们,所以才不回来。他一定只是逃走了!」

「希望事情真的是这样吧!」莉嘉顿了一顿:「今天是假日,我想去蒙妮婆婆那儿。你去不去?」

拿莫斯点了点头:「我会去,不过我要下午才有空,你自己先去吧!」

莉嘉问:「你又去河边?」

拿莫斯「唔」的一声:「我不在,你就可以和达西好好聚一聚了。」

莉嘉涨红了脸,作势要打他:「哥哥!你又……你又乱说些甚么?」

拿莫斯笑道:「我哪有乱说啊?你是真的……」

「你还说?」莉嘉叫道:「看我肉酱塞住你的口!」

就这样,他们吵吵闹闹地吃完了早餐。

半小时后,拿莫斯来到了克尼特河河畔。他沿着河边缓步而行,心中回想着过去的一切。

在认识奥莱尔之前,他和妹妹是住在河的对岸的。他们的妈妈很早便死了,只剩下爸爸和他们一起生活。

在他九岁的那一年,爸爸带着他和莉嘉,离开了贫民区的住所,去到河对岸的叔婶那儿。爸爸把他们留在马槽逗驴子玩,而自己则进了屋子中。到黄昏时,爸爸离开了,但却留下了他和莉嘉。

他和莉嘉嚷着要找爸爸,但叔叔却说:「不用找了,你们的爸爸当兵去了。」

「当兵?」拿莫斯一脸愕然:「爸爸为甚么要去当兵?」

叔叔说:「因为他被雇主辞退了,要去当兵才可以赚钱养你和莉嘉。」

拿莫斯问:「那他何时才会回来?」

「当战争完了之后,他便会回来的了。」叔叔说。

婶婶拍了一下他们的肩:「你们以后就会在这儿生活,直至你们的爸爸回来为止,知道了没有?」

「知道。」拿莫斯低下头说。

一年后,拿莫斯与莉嘉已习惯了新的生活。但他们的人生,又要受到第二次冲击。

那天早上,他们到了河边和其他小孩玩耍。将近下午时,他们便回叔叔的家吃午饭。他们来到家门前,正想开门的时候,屋中传

出叔叔和婶婶的争吵声。

叔叔大声说:「这怎么可以?他们的年纪还那么少!」

婶婶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爸爸放下的钱,老早已用完了!你说我们怎养得起他们?」

拿莫斯这时明白了,叔叔和婶婶是为了他和莉嘉吵架。

婶婶继续说:「我们本身也十分穷困,连自己的生活也过得勉勉强强,那有闲钱养多两个孩子?」

「但我们不是答应过哥哥,要代他照顾他们的吗?我们怎可以反口不认账的?」叔叔说。

婶婶「哼」的一声:「那时他还有寄钱回来,但现在呢?」

叔叔沉默了一会:「这点……哥哥他也不想的……」

「我知你也很伤心!但我们必须正视现实!他不会回来的了!不会!」婶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他已经在战场上死了!」

拿莫斯顿时如被雷击中一般,他的爸爸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莫利,你冷静点……」叔叔安慰道。

婶婶哭了起来:「你叫我怎冷静?你就只会顾着别人的孩子,那我肚中的孩子怎办啊?我们吃也吃不饱,万一孩子有甚么

事……」

叔叔说:「好了,好了,我明天便叫他们走!希望会有好心人收留他们就好了。」

拿莫斯听完之后,马上拉着莉嘉转身便跑。自此,他们便没再回到那儿,每天在街上行乞,在街上睡觉,有时更会被其他小孩欺负。没有家的孩子,就只能过这种生活。

一晚,他们在市集旁露宿,二人都睡得很熟,到第二天上午八时左右,才打着呵欠醒来。这时,拿莫斯发觉自己和莉嘉的身上,

多了一件外套。

「小朋友,你醒来了吗?」忽然,一把苍老的声音传来。

拿莫斯向前望去,发现一个老婆婆正坐在档摊后望着他。她的身旁站着五个小孩子。

拿莫斯问:「是你叫我吗?」

老婆婆点了点头。

拿莫斯把外套递回给她:「你的外套……多谢。」

这时,莉嘉也醒来了。

老婆婆接过外套后问:「小妹妹,你叫甚么名字啊?」

莉嘉指着自己:「你问我吗?我叫莉嘉。」

老婆婆微笑起来,脸容很是慈祥:「哪小弟弟你呢?」

「我叫拿莫斯。」拿莫斯说。

老婆婆穿上外套:「我叫蒙妮,人人都叫我蒙妮婆婆。」她顿了一顿:「你们怎么不回家,而睡在这儿啊?」

拿莫斯低下头:「我们没有家,没地方可以去。」

莉嘉「唔」的一声:「我们已离开叔叔的家一个星期了。」

蒙妮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们肚饿吗?」

拿莫斯和莉嘉对望了一眼,然后说:「饿呀!」

蒙妮问身旁的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贝丝,我们有些甚么可以吃的吗?」

贝丝回应道:「有啊!是我亲手造的鸡肉卷。」

「给点他们吃吧!」蒙妮说。

「好的。」贝丝拿出肉卷,放在拿莫斯和莉嘉的手中:「慢慢吃吧!不用心急的。达西,你替我倒点水来吧!」

「是!」蒙妮身旁的一个男孩子马上倒水去了。

拿莫斯与莉嘉高高兴兴的大嚼起来。他们很久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那天下午,拿莫斯与莉嘉跟了蒙妮回家。蒙妮家中住了八个孩子,全都是无家可归的,身世和拿莫斯十分相似。不过,蒙妮的家实在太小了,十一个人挤在一起,就像住了在市集一般,蒙妮也感到十分头痛。

这时,其中一个孩子伊里莎提议道:「不如你们去奥莱尔叔叔那儿住吧!他的家很大的!」

拿莫斯问:「奥莱尔叔叔是谁?」

伊里莎自豪地说:「他是我的朋友啊!他甚么都懂的。」

另一个孩子贝文说:「我去过他的家,那儿一片空荡荡的。」

蒙妮有点犹疑:「不过叫拿莫斯和莉嘉去他那儿住,会不会麻烦到他啊?」

「怎会啊?」伊里莎大叫道:「奥莱尔先生最好人了!」

贝文也说:「是啊!他时常和我们一起玩的!」

蒙妮想了一会道:「好吧!我去试试问他是否肯收留拿莫斯和莉嘉吧!如果他不答应,你们也可以回来我这儿的。」

第二天是假日,蒙妮不用到市集摆卖,所以和拿莫斯与莉嘉一起,拜访奥莱尔先生去。

拿莫斯幻想着一个仁慈的叔叔的样子。奥莱尔先生应是一个大胖子,头顶半秃,有着如线般细的双眼,脸上挂着一副笑容,裤袋中永远放满糖果。但到达之后,拿莫斯才发觉自己的想法全错了。

真正的奥莱尔先生年约三十岁多一点,身形稍为瘦削修长,脸色颇为苍白,看起来十分憔悴。他不笑的时候样子十分严肃,不过

仍算是一个美男子。

蒙妮向他提出了要求,奥莱尔说他不懂照顾小孩,所以有点犹疑。但拿莫斯和莉嘉说他们会照顾自己,因此奥莱尔便一口答应

了,让他们住下来。

奥 莱尔是一个十分奇怪的人,他好像没有工作,但又不愁衣食。他每天早上便出发到市集,到达之后和蒙妮婆婆闲谈,接着和小

孩子玩。玩累了,便坐在石凳上休息, 不时定神遥望着王宫发呆。下午三时过后便回家去,一直看书看到日落,然后笨手笨脚地煮晚餐。拿莫斯见过他对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刀出神,拿莫斯问他那是甚么, 他呆了一会竟然把那贵重的刀送了给拿莫斯。

奥莱尔就是一个那样的怪人,但拿莫斯和莉嘉都喜欢他,因为是他收留了他们,而他也对他们很好。然而,不久之后,一件怪事

发生了。

在十二月的一个晚上,拿莫斯与莉嘉蹲在家中的火炉旁,玩着自己刚造好的木娃娃。木娃娃是蒙妮婆婆教他们造的,她在市集卖

的就是木娃娃。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奥莱尔走上前开门,门外的竟是一个穿着得十分华丽,像是贵族般的四十多岁男人,他的身后

跟着几个配剑的人。

拿莫斯被吓了一跳,捉着莉嘉的手不敢乱动,而奥莱尔亦好像十分震惊,握着门柄呆住了。

这时,门外的人都单膝跪下,那男人对奥莱尔不知说了些甚么。奥莱尔和他低声对话了一会,接着那男人说:「我们见面的事要保持秘密,我们可以进来才谈吗?」

奥莱尔点了点头:「你们起来吧!」

那男人与配剑的人站起来,进了屋中并把门关上。这时,那男人见到了拿莫斯和莉嘉:「这两个孩子……」

「他们和我住在一起的。」奥莱尔来到他们身旁,蹲下来拍了拍他俩的肩:「我和那叔叔有事要谈,你们回到睡房去吧!」

拿莫斯点了点头,打量了那男人一眼,便拉着莉嘉跑回睡房。在临关房门时,他听到奥莱尔叫那男人作「加度子爵」。

第二天,拿莫斯、莉嘉与奥莱尔一起如常到市集去,但奥莱尔却一直郁郁不欢,比起平时更频密地望向王宫。拿莫斯有点担心他,但又不敢问他发生了甚么事。

过 了几天,他们在回家的途中被人跟踪。他们走入小巷中,那跟踪他们的人也跟了进去,更拔出刀袭击他们。但奥莱尔把他打倒

了,接着三人一起跑回家。过了几天, 差不多的事又发生了一次,不过地点不是小巷,而是克尼特河旁边。自此,拿莫斯、莉嘉

与奥莱尔在没有必要时都不会外出,直至四月时那恐怖的一夜。

那天晚上,又有人来敲他们的家门,不过来的人不是加度子爵,而是六个戴着黑面具的黑衣人。奥莱尔见来者不善,于是带着拿

莫斯和莉嘉逃出屋外。而拿莫斯则把那把镶满宝石的刀,还了给奥莱尔旁身。黑衣人拔出剑,在后面追呀追,剑光在星月下,显

得特别冷峻。

拿莫斯等人沿着河一直跑,跑到了货仓区域的一个货仓中。奥莱尔叫拿莫斯带莉嘉逃走,自己则留下来和黑衣人决战。拿莫斯原

本不想丢下他,但为了莉嘉的安全,结果还是逃走了。自此,奥莱尔便没在他们眼前出现。

拿莫斯和莉嘉那晚逃了到蒙妮的家。第二天,他们回到商人街的家中,但奥莱尔并没回来。他们于是到货仓区找他,但那儿只有运货的苦力和商人,并不见奥莱尔和黑衣人。

直到五年之后,奥莱尔的生死之谜仍未解开。克尼特河见到那晚所发生的事,但尽管拿莫斯经常来到河边,它仍然守口如瓶,不

肯透露出答案。河水,把一切往事都冲去了,但拿莫斯心中的满腔怀念和感激,却是不易淡化的。

十六岁的拿莫斯低下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莉嘉的声音忽然响起:「哥哥!」

拿莫斯抬起头,发觉莉嘉正沿着河向他走过来。他于是迎上前问:「你不是要去蒙妮婆婆那儿的吗?」

莉嘉回应道:「是呀!但她不在家中。」

拿莫斯用手支着下巴:「这就奇怪了,在假日时的这个时间,她多数都会留在家中的。」

莉嘉点了点头:「我问过她的邻居,他们说她推着木头车到市集摆卖去了。」

「哎唷?」拿莫斯眨了眨眼:「婆婆她在假日,一向都会休息不去摆卖的,是不是那些邻居搞错了?」

莉嘉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呀!所以我来叫你和我一起去市集看看。」

拿莫斯点了一下头:「好的,我们一起去吧!」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市集。蒙妮远远的看见了他们,向他们挥起手来。

莉嘉马上走上前道:「婆婆!原来你真的来了市集!」

蒙妮问:「是有甚么事吗?你们看起来十分焦急啊!」

「我刚才去你家找你,但里面空无一人。」莉嘉说。

蒙妮「啊」的一声:「原来如此!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白担心了一场。」

拿莫斯拍了一下莉嘉的头:「你别怪责自己了,婆婆!都是制嘉这丫头不好,要来探你又不早通知你一声。」

蒙妮打开两张折椅道:「你们走了这么多冤枉路,一定很累了,坐下休息吧!」

「好的!」拿莫斯和莉嘉马上坐下来。

蒙妮问:「拿莫斯,做木匠学徒的生活过得如何?」

「过得不错,以前跟你学过造木娃娃,早已习惯对着木头过生活了。」拿莫斯说。

蒙妮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便好了,大家都有了新的人生呢!」

莉嘉插言道:「是了,婆婆你今天怎么会来摆卖的?你不知今天是假日吗?」

「我当然知道,但近来的生意都不太好,因此我想趁假日赚多点。」蒙妮说。

拿莫斯说:「说起来,我师傅的生意也好像少了,真是巧合呢!」

蒙妮摇了摇头:「这并不是巧合啊!除了我们,其他商贩的生意也不好。」她指着市集的另一边道:「你记得卖灯油的那个人

吗?」

拿莫斯点了点头:「我记得。」

蒙妮叹了一口气:「最近他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所以自前天起不再摆卖,去了砖厂工作。」

莉嘉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连灯油这种生活必须品也卖不出?」

蒙妮说:「自从税款增加了之后,人人都能省便省,只怕我的生意,将来也会做不下去。」

「那你靠甚么维生?」拿莫斯问。

蒙妮拿起一个木娃娃,轻摸着它的脸道:「我还有一点储蓄,而且贝丝他们说如果我不够钱用,我可以问他们取。」

拿莫斯说:「如果有需要,你也可以叫我和莉嘉帮你的。」

莉嘉也点头道:「对呀!婆婆你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蒙妮安慰地笑道:「你们真是乖巧。」

这时,附近忽视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正在争议着些甚么,令市集嘈吵起来。

人群中的其中一人离开了人群,来到蒙妮的档摊前自言自语道:「真麻烦!千万别选中我!」

拿莫斯好奇地问道:「先生,那边发生甚么事了?」

那人回应道:「王宫刚刚派了人出来贴告示,说要成立第八军团啊!」

「第八军团?」蒙妮一脸严肃:「我们的国家是否又对外宣战了?」

拿莫斯皱起眉头:「才刚灭了穆拉雷,又要入侵第二个国家吗?」

那人摇头道:「告示上说,第八军团是要驻在穆拉雷的,并不是要攻打其他国家。但是要去到那么远,要离乡别井啊!而且部份

士兵要在首都这儿征召,如果选中我便惨了!」

蒙妮说:「驻守在那么远的地方,和流放有甚么分别?」

那人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与穆拉雷的战争过了后,我们平民便会有好日子过,想不到现在……」他再叹了一口气,然后

便走了。

蒙妮看着那人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我以前真的太乐观了。」

「婆婆,你为甚么这样说?」莉嘉问。

蒙妮抬起头望着天空:「十几年前的普利奴斯,和现在相比真是两个世界。」她顿了一顿:「那时的国王是纳西尔,他是一个很

好的君主,就是发生战争,他也不会麻烦到人民。至于奥罗殿下……」

拿莫斯问:「奥罗殿下是甚么人?」

「你们不知道吗?」蒙妮想了一会:「这又难怪你们,殿下他早在九年前便失踪了,那时你们年纪还少。」

拿莫斯揉了一下下巴:「你叫他殿下,难道他是个王子?」

蒙妮点头道:「你说对了,我们现在的国王韦尔特,是纳西尔王的次子,而奥罗则是长子。」

莉嘉「啊」的一声:「这件事我不知道呀!」

蒙妮摸了一下莉嘉的头:「奥罗殿下在十多年前,可是著名的大人物呀!不论是内政或是战争,他都有能力处理好,所以那时的

普利奴斯,是极之繁荣的。」

「比现在繁荣?」拿莫斯问。

「比现在繁荣。」蒙妮放下手中的木娃娃:「我当时亦是在市集卖木娃娃的,生意要比现在好两陪!」

「真厉害呢!是了,那王子怎么会失踪了的?」莉嘉问。

拿莫斯也追问道:「是不是在战埸失踪的?」

「不!不是!他是在首都这儿失踪的。」蒙妮顿了一顿:「至于失踪的原因就没有人知。」

拿莫斯喃喃道:「又是一件神秘事件,这世界竟有那么多怪事。」

蒙妮望向首都中心的王宫道:「在当时那个盛世,我还以为自己可以安享晚年,没想到现在却变成这样。我真的太乐观了。」

拿莫斯也望向王宫。不知在五年前,奥莱尔是以哪种心情,遥望那代表王宫的建筑物的呢?

到了十一时左右,莉嘉回家煮午饭去了。拿莫斯与蒙妮继续闲聊了一会,亦出发回家去。

他离开了市集,沿着街道走去。这时,他看见一辆四轮马车停了在街角,车旁有着很多木箱子,车夫正站在箱子前,苦恼地抓着

头。

拿莫斯来到马车附近,听见马车中的人说:「怎样了?车还能走吗?」

车夫来到马车的窗口外道:「车轮被箱子卡住了,要搬开箱子才行。」

车中的人揭开窗帘的一角,看了看外面:「箱子似乎颇重,找个人来帮手吧!」

「是!」车夫转身四周张望,正正的望见了拿莫斯,于是马上走上前向他说:「这位小弟,可以帮个忙把箱子搬开吗?」

拿莫斯并不赶着回家,于是便答应了。他和车夫花了五分钟,合力把五个箱子搬开了,车轮便没再被卡住。

车上的人打开车门,下了马车。那人年约四十,身穿名贵的服装,脸容端正,唇上束着短胡子,有着一种威严。

拿莫斯看见了他的样子,顿时呆住了。他记得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曾见过这个人。

「多谢你的帮忙,我想我应该给你一点……」那人原本想给拿莫斯几个铜币作报酬,但拿莫斯的反应令他停止了行动。

这时车夫光火了:「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望着子爵,是十分没礼貌的?」

「子爵?」拿莫斯破口而出地说:「加度子爵?」他终于记起了,眼前的男人和五年前的那人,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那男人指着拿莫斯道:「你是……」

「我是五年前,商人街的……奥莱尔先生家的……」拿莫斯实在太惊讶,以致说话有点语无论次。

男人指着拿莫斯道:「难道你是哥哥所说的,和……那个人住在一起的孩子?」

「是的!」拿莫斯顿了一顿,心中起了一个疑问:「你刚才说『哥哥』?」

男人点了点头:「加度是我哥哥,我叫哲士?马加洛。」

拿莫斯连忙说:「对不起,我认错了你们。是了,你知不知道奥莱尔先生的下落?」

「这个……」哲士四周打量了一会:「你上我的马车,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谈。」他说完便把拿莫斯拉上车。

车夫问:「我们现在回府第吗?」

哲士说:「不行,那儿可能会有探子,我们去克尼特河吧!」

「但那儿是公众地方……」车夫有点犹疑。

哲士说:「放心吧!不会有人在河水中偷听的。」

车夫于是坐到车头,扬了一下缰绳。马儿开始向前走,令马车的轮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沿途上,拿莫斯问哲士有关奥莱尔

的事,但哲士却说现在还未安全,所以不能回答。

过了八分钟,马车来到了河边,附近只有几个人,环境十分清静。

拿莫斯想开门下车,但哲士却捉住了他的手腕:「不用下车了,在这儿说就行。」

「我们有必要这么鬼祟吗?」拿莫斯问。

哲士点了点头:「我们要谈的,是十分秘密的事,所以有必要这么谨慎。」

拿莫斯不太放心地说:「我想我亲自见一见加度子爵会好一点,他始终是当事人……」

「很抱歉,你不可能见到他。」哲士说。

拿莫斯问:「为甚么?」

哲士神色黯然:「因为他已经死了,那是他去过商人街之后不久的事。」

拿莫斯大为震惊:「他是不是被杀的?」

哲士用指头揉了一下右眼:「相信是,不过没有人见到他死了,他是失了踪。」

拿莫斯说:「或许他还未死的,你为何那么肯定他死了?」

「如果是那颗人做的事,他就一定不可能生还,不留活口是他们的行事作风。」哲士的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

拿莫斯不太明白他的话:「你说的『那伙人』是指些甚么人?」

「我们的敌人。」哲士说。

拿莫斯越听越乱:「『我们』是指……」

「或许我说得不太好,才令你听不明白,不如我由头说起好不好?」哲士问。

拿莫斯点了点头。

哲士换了另一个坐姿:「我现在的身份虽然是子爵,但其实在我背后,有一个叫『暗影』的组织。」

「暗影?」拿莫斯眨了眨眼。

哲士点了点头:「没错,叫暗影。除了我之外,有很多人亦是这个组织的成员。我们的组织是秘密成立的,所以几乎没外人知道

暗影的存在。」

拿莫斯说:「那么我现在就成了少数知道它的外人了。」

哲士「唔」的一声:「而为了壮大我们的组织,我们不断找寻你所说的『奥莱尔』,期望得到他的支持。而我们的敌人为了阻止

这件事,于是派人杀死了他。」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答案。」拿莫斯说。

哲士问:「是甚么事?」

「奥莱尔先生到底是甚么人?」拿莫斯多年来一直觉得奥莱尔这个人十分奇怪,但他非常感激他,所以没对他作任何疑问。

哲士一字一字清楚地说:「他就是大王子奥罗!」

拿莫斯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这是千真万确的。」哲士叹了一口气:「九年前,因为王位继承的问题,殿下他逃离了王宫。自此,他就以『奥莱尔』的身

份,秘密地在民间生活。」

这时拿莫斯忽然恍然大悟。奥莱尔之所以常常望着王宫,是因为他根本是从王宫来的。

哲士继续说:「我们暗复印件来也不知道这件事,但后来终于查出事件的来龙去脉,于是便派了我哥哥加度找殿下。」

「之后又怎样?」拿莫斯问。

哲士说:「之后我哥哥失踪了,同时因为敌人的阻拦,我们与殿下失去了联络。到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时,殿下已经被杀死

了。」

拿莫斯激动起来:「不会的!他一定只是逃走了!一定是的!」

哲士问:「你不相信我?」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为甚么要信你?」拿莫斯站起来道。

哲士沉思了一会:「不如这样吧!你明天上午十时再来这儿找我,我有证据证明我说的是事实。你说好不好?」

拿莫斯犹疑了一会,最终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拿莫斯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河边找哲士。哲士仍旧是乘着马车,他叫拿莫斯上了车,然后便命车夫起行。半小时后,

他们来到河的上游。那儿是贵族、官员的住宅区,不但房子大,而且更有花园,看得拿莫斯目定口呆。

这时,马车停了在一幢房子前。拿莫斯问:「这儿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吗?」

哲士点了点头:「这儿是我的府第,我要给你看的证据就在里面。」他说完便下了车。

拿莫斯跟着他,进了府第,来到三楼的一个房间中。房中的装修十分华美,但窗前的窗帘都落下了,以致室内一片昏暗。

哲士从一个大木柜中取出一个狭长的盒子,并把它放在桌子上。

拿莫斯望着盒子:「这就是证据?」

哲士「唔」的一声:「好好看清楚盒中的是甚么。」他说完便打开盒子。盒中的是一把刀鞘,上面镶了各式各样的宝石。

拿莫斯顿时面色剎白:「这……这是奥莱尔先生的……」

「他的遗物。」哲士说。

拿莫斯指着刀鞘:「那么刀到哪儿去了?」

哲士神色凝重:「和奥罗殿下一起沉了在河底。」

拿莫斯忽然感到头晕。他双手扶着桌子,垂下头,全身颤抖起来。

「现在你相信我了吗?」哲士问。

然而,拿莫斯并没回答他。他现在沉浸在悲伤之中,根本没把哲士的话听进耳里。哲士见他那么哀痛,也就不再打扰他,由得他

一个人冷静一下。

过了三分钟,拿莫斯转身摇摇晃晃的走向门口。

哲士马上问:「你要去那儿?」

「既然我已知道了奥莱尔先生的下场,还有甚么理由要留下来?」拿莫斯边走边说。

「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哲士问。

拿莫斯停住了脚步。

「我看你和殿下的交情不浅。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被杀死了,难道你不会感到愤怒吗?」哲士问。

拿莫斯转身对他说:「我怎会不愤怒?他是世上最不该死的人,但那些戴黑面具的人却……我恨不得他们死清光!」

哲士走上前,拍着拿莫斯的肩头:「你这样想便对了!那颗人通通都是坏人,如果你想报仇,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你会帮我?」拿莫斯惊愕地说。

哲士重重点了一下头:「这个当然!那颗人是我们暗影的敌人,你要对付他们,我怎会不支持?」

拿莫斯低下头道:「但我只是一个木匠学徒,哪有能力报仇?」

「你不用担心,如果你加入暗影,我可以令你成为一流的剑客!」哲士说。

拿莫斯抬起头道:「只要我加入就行了?」

哲士点头道:「没错,哪你肯不肯?」

「当然肯!」拿莫斯马上说:「奥莱尔先生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一定要为他做点事!」

哲士微笑着,把盛着刀鞘的盒子关上:「殿下在天国知道有人会替他报仇,一定会觉得很安慰。」

自这一刻起,复仇的火焰开始在拿莫斯的心中燃亮。

两天后,哲士安排了一个剑术老师给拿莫斯,他打算把他培训成一个杀手,好让他亲自报仇。拿莫斯只是一介平民,所以从未用

过剑,对� ��能否学好剑术,他本人并不乐观。

然而哲士却对他很有信心。他常这样对拿莫斯说:「你心中的仇恨,会令你成为一流的杀手。」

哲士说得没错,每当拿莫斯想起那些戴黑面具的黑衣人,心中的愤恨便会激增,怨念令他挥剑挥得更加快、更加狠。为了报仇,他不怕日夜练剑的劳苦。过了半年,他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

这天晚上七时,哲士的车夫来到了拿莫斯的家。他一见到拿莫斯便说:「恭喜你!你的心愿马上便要实现了!」

「你的意思是……」拿莫斯说。

车夫坐在椅子上道:「子爵叫我来告诉你,在望河路和环形街交界,不久之后便会有一个戴着黑面具的人出现。这是你的第一个

任务。」

拿莫斯十分惊讶:「你是说真的?」

车夫笑道:「当然!这种事哪可以用来开玩笑的?你拿着这包东西。」他把一个满满的布袋递给拿莫斯。

拿莫斯接过布袋,看了看里面。袋中有一套黑色的衣服和一个白色面具。

车夫说:「你穿着这些东西执行任务吧!这可令你没那么容易被人认出。」

「是!我知道了!」拿莫斯说完便走向自己的房间。

这时,车夫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拿莫斯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有甚么事?」

「在去之前,和妹妹道个别也不打紧的。」车夫说。

这时,车夫身后的门打开了,莉嘉走出来道:「哥哥,对不起……我刚刚偷听了你们的说话。」

拿莫斯沉默了一会儿道:「说对不起的应是我,我其实应该一早便告诉你这件事。」

「算了吧!」莉嘉摇了摇头:「我是很明白哥哥你的心情的,你要早去早回啊!」

拿莫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在星月之下的望河路,上面只有一个人在走着。望向左方,那是关了门的商店。望向右方,那是富拉比萨三条大桥之一的连岸

桥。桥下发出细碎的流水声,像是为不幸的人而低声悲泣。

白色面具往四周环顾,它那下垂的嘴角,像是在诉说着它的怨恨。白色,到底代表着洁净,还是代表着死寂?那戴着它的人,又是一个怎样的人?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

拿莫斯逐渐接近环形街,一个黑色的人影在街头出现,他抬起了头,黑色面具刚好与白色面具遥遥相对。在半分钟的沉默过后,

黑衣人拔出了剑,慢步向拿莫斯走去。拿莫斯也拔出了剑,慢步向黑衣人走去,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贴近镜子中的映像。

当他们相距约五米时,黑衣人忽然加速奔上前,看起来就像是映像跑出了镜子。他一剑向拿莫斯斜斩过去,拿莫斯举剑一挥。把

黑衣人的剑挡了开去,发出「铮」的一声。

黑衣人把剑缩回,再一剑刺向拿莫斯的胸口。拿莫斯马上后退一步,另一方面用剑尖把黑衣人的剑挑开。与此同时,黑衣人出奇

不意地提起左脚一踢,拿莫斯感到腹部一下剧痛,禁不住弓身蹲了下来!

黑衣人趁此时机,一剑由上至下,向拿莫斯劈过去!拿莫斯为求保命,使劲跳起来撞向黑衣人。黑衣人想不到他有此一着,

「砰」的一声被撞倒,躺了在地上。拿莫斯连忙向他的心脏一剑直刺下来,黑衣人的喉头发出了「呃」的一声,然后便不再动

了。

这时,拿莫斯的身后传来了零落的掌声。

拿莫斯转身一望,便发现车夫和哲士就在后方不远处,马车停了在他们身后。

哲士边拍手边说:「做得好!做得好!真不枉我释心栽培你。」

拿莫斯用手袖抹掉额上的汗道:「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说完便把剑自死人的身体中拉出。

哲士微笑道:「杀手的生涯就是这样的了,你迟些便会习惯的。」

这时,车夫说:「子爵,时间快到了!」

哲士点了点头:「拿莫斯,快上马车吧!再不走,另外两个黑衣人便会来到的了!」

「还有两个黑衣人要来?为甚么不解决掉他们才走?」拿莫斯说。

哲士用凝重的语气道:「千万别这样做!现在的你还未有能力以一敌二的!」他上了马车:「快上来吧!要不然我不等你的

了。」

拿莫斯虽然不太情愿,但仍然上了马车。

就这样,马车在路的尽头消失,只剩下河水在细诉着它刚才所见到的事情。

过了半个月,车夫再次在晚上到了拿莫斯的家。他坐下来说:「我来通知你,你要执行第二个任务了。」

「太好了!」拿莫斯喜形于色:「我见足足半个月也没有任务,还以为哲士子爵不理我了。」

车夫「哈哈」笑道:「这怎么会呢?就是你不想去,子爵也会把你推出去对付敌人!」

拿莫斯问:「今次我要到哪儿找黑衣人?」

「河对岸的索德路,今次你可以对付两个黑衣人了。」车夫竖起两只手指。

拿莫斯兴奋地说:「是!我一定会成功的!」

「不过你要依我的指示去做。」车夫说。

拿莫斯问:「甚么指示?」

车夫说:「你去到索德路之后,躲在其中一条横巷中,当黑衣人经过巷口时,你一剑刺死其中一个,另一个任你怎么杀。」

拿莫斯一脸疑惑:「为甚么要这样做?」

「这样做便可以只和一个黑衣人搏斗,而又可以杀掉两个黑衣人啊!」车夫站起来,走向门口:「我等你的好消息!」

那天晚上,拿莫斯来到了索德路。黑衣人经过时没发觉到他就在横巷中,其中一个一不留神,便被他一剑刺死了。接着拿莫斯和

另一个黑衣人战斗起来,结果是黑衣人输了。

很快,三个月过去了。在这三个月间,拿莫斯杀了五个黑衣人。他现在已能同时面对三个黑衣人了,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功替

奥莱尔先生报仇。然而今天晚上,车夫带来了一个奇怪的任务。

车夫说:「今次的地点是上游的林荫大道,由于那儿离这儿很远,我会用马车载你去。」

拿莫斯点头道:「我知道了,今次有甚么特别的指示吗?」

车夫「唔」的一声:「今次我们需要一个俘虏。」

「俘虏?那即是要把黑衣人活捉回来?」拿莫斯瞪大双眼,脸上挂上一副不可致信的神色:「黑衣人是我的仇人,你竟然叫我不

杀他?」

车夫苦笑道:「你别那样生气!我也明白你的心情,但这是子爵的意思,我们不可以违抗。」

拿莫斯说:「但我……」

车夫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当子爵用完那俘虏之后,我替你把他杀了好吗?」

拿莫斯问:「你说真的?」

车夫竖起三只手指:「当然!我发誓,如果我今次说的是谎话,我明天便会死在黑衣人剑下!」

接着,拿莫斯便乘马车,来到了林荫大道。林荫大道的旁边有一个树林,车夫把马车藏了在里面,自己和拿莫斯亦在其中。

等了一会,三个黑衣人来到了,拿莫斯跑出树林,和敌人打斗起来。结果其中一个黑衣人咽喉中剑死亡,而另一个则心脏被刺,

二人都是马上死掉的。虽然拿莫斯十分憎恨黑衣人,但他通常都会让敌人死得舒服点,因为他始终不是个狠心得会把人慢慢折磨

死的人。

至于剩下的一个黑衣人,拿莫斯用剑割伤了他的右手和其中一只脚,以防他反抗或逃走。接着车夫便自树林中走出来,一边吹口

哨,一边用绳子把黑衣人绑起来。

拿莫斯抹掉剑上的血,然后问:「哲士子爵要俘虏来有甚么用?」

车夫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不知是不是可以说。这……不如我问准子爵才答你吧!」他说完便把俘虏抬到马车那边。

拿莫斯也上了车,接着车夫便把他载回商人街,而自己则把黑衣人带走了。

到 现在为止,拿莫斯已当了一年的杀手,在哲士的安排下,为暗影集团效命。死在他剑下的黑衣人已是不计其数,但他并不知道

何时才可以把所有黑衣人杀光。他曾问 过哲士,到底有多少黑衣人仍然活着,但他却说他也不知道。至于他上次抓俘虏干甚么,

他也没说出原因。就这样,拿莫斯继续胡胡涂涂地做他的工作。

在拿莫斯十七岁生日那一天,车夫又来到了他的家。他不是来祝贺,而是带来了新的任务。

「今次的地点是望河路和菜田街交界,亦即是连岸桥的桥口。」车夫一如以往地坐着说。

拿莫斯问:「对方有多少人?」

「四个。」车夫顿了一顿:「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负担是重了一点。」

拿莫斯说:「不打紧,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车夫微笑着点了点头:「是这样就好了,人要勇于冒险,才会有进步的。不过……」

拿莫斯皱起眉道:「是又有甚么特别指示吗?」

车夫干咳了一声:「是的,不过你听了后千万别生气。」

「你说吧!我尽量忍就是了。」拿莫斯说。

车夫说:「今次我们要让其中一个黑衣人顺利逃走。」

拿莫斯气得瞪大双眼:「你说让他逃走?」

车夫转过脸去:「你别这样望着我,你忘了刚才答应了我甚么吗?」

「我只是说『尽量』。」拿莫斯说。

车夫抓着头,装作若无其事:「这是子爵的意思,他做事总有他的理由的,你就让一让步吧!」

拿莫斯说:「那你就告诉我他的理由!」

「这个……」车夫站起来望着天花板:「我不可以说的……」

拿莫斯吐了一口气:「为甚么你甚么事也不肯告诉我?上次俘虏的事,我到现在仍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知不知道又有甚么所谓呢?难道你一点也不相信子爵吗?」车夫说。

拿莫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干甚么。」

车夫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那么执着呢?时间已不早了,再不出发的话,不只一个,四个黑衣人都会跑掉的了。」

拿莫斯不想失去杀黑衣人的机会,只好答应遵守子爵的指示。他临出门时丢下了一句:「哲士子爵对付敌人,就像是猫玩老鼠一

般。」

拿莫斯匆匆忙忙地沿着商人街一直跑,接着踏上了菜田街,不久之后,他便来到了连岸桥桥口。这儿除了拿莫斯便一个人也没

有,只剩下河水在活动着。

拿莫斯躲了在一棵树后,静静的等候黑衣人的来临。等了十分钟,桥上响起了鞋跟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拿莫斯拔出剑,偷偷望向

桥面,四个黑衣人就在桥上,正向桥的这边走来。

当他们经过树旁时,拿莫斯忽然一剑挥出来,其中一个黑衣人中了剑,「啊哇」的惨叫了一声便倒在地上。

其余的黑衣人马上后退,向大树叫道:「是谁躲了在那儿?」

拿莫斯自树后走出来,摆好准备作战的架势。

三个黑衣人一同拔出剑,向拿莫斯冲过去。然而拿莫斯却弓身一跃,跳了到他们的左方,他一剑打横斩去,最左方的黑衣人便中

了剑,溅着血倒向他的同伴。原本站在中间的黑衣人扶着受伤的同伴,而原本站在右方的黑衣人则停不下脚步,走了到树下。

拿莫斯一刻不停又刺出了一剑,剑身刺进了那扶着同伴的黑衣人的心脏。拿莫斯把剑抽回,两个黑衣人便马上倒地不起。

「可恶!」剩下的一个黑衣人走回头一剑刺向拿莫斯,毫无逃走的打算。

拿莫斯不能杀他,于是避开了攻击,一手揪着黑衣人的衣襟,把他一手扔了出去。黑衣人重重的摔了在地上,他挣扎着站起来,

再次用剑刺向拿莫斯。然而拿莫斯用剑一挑,黑衣人的剑便飞了进河水中。

拿莫斯用剑指着黑衣人:「你快回去吧!我今天不能杀你!」

黑衣人犹疑了一会,然后转身逃走了,拿莫斯看着黑衣人的身影在桥的另一端消失。这时,他发现一个黑色面具就在他的脚旁。

黑色的面具,一动不动的搁在地上。它那上扬的嘴角,仿似是在嘲笑它前面的人。黑色,到底代表着丑恶,还是代表着悲凉?那戴着它的人,究竟又是一个怎样的人?是凶残的,还是可怜的?

拿莫斯狠狠地把面具踏扁,然后便离开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血一滴一滴地流,现在的拿莫斯已是十八岁了。在闪烁如泪珠的星光下,一个黑衣人「哗啦」的一声掉了进

克尼特河中。水花飞溅着,洒到拿莫斯的身上。

这时,车夫自他身后走来:「好极了,黑衣人都除掉了,现在只等下一个目标来到。」

车夫所说的「目标」,是指王室侍卫队队长卡莱德。要杀死他是哲士的意思,这个任务在今晚落了在拿莫斯的肩上。

「我真的要杀了那人?」拿莫斯转身问车夫。

车夫点头道:「当然!他和黑衣人是一伙的。」

拿莫斯仍然犹疑不决:「但他是王室侍卫队的人,又怎会是坏人?」

「他是个好人。」车夫顿了一顿:「不过只是名义上是。实质上,他是个坏蛋。」

拿莫斯摘下面具,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越说越玄了,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和子爵何时骗过你?」车夫说。

拿莫斯的脸木无表情:「你们没骗我,只是有事隐瞒着。」

车夫「唉」的大叫出来:「都已经整年有多了!你仍然是不明白!」

「我的确不明白。」拿莫斯说。

车夫的声音显得十分烦躁:「因为我们暗影的事是十分秘密的,所以不能随便向人说。如果消息传了出去,我们便会惹上麻烦了!」

「连我也不能知道它的事吗?」拿莫斯戴上面具:「那么似乎不是我不信任你们,而是你们不信任我。是不是这样?」

车夫避开了问题:「怎么你今天的说话总是有刺的?」

拿莫斯耸了耸肩,转身低头望着河水:「我也不知道。」

这天晚上,侍卫队的卡莱德成了剑下亡魂。到第二天下午时,这件事已传遍了富拉比萨。人人都议论纷纷,猜测是甚么人杀了队

长,但最后并无任何结论。而侍卫队亦多派了人手巡逻,四周的气氛很是凝重。

这天,莉嘉买完菜回家,问拿莫斯道:「王室侍卫队的人被杀死了,你知道这件事吗?哥哥。」

「我知道了。」拿莫斯说。

莉嘉继续说:「生在这个时代生命真没保障。一时打仗,一时谋杀甚么的。」

拿莫斯没答腔,只是点了点头。

「我听人说到四月时,我国又要攻打莱利玛斯,大家都在担心会被捉去当兵。」莉嘉叹了一口气:「现在连政府也靠不住了!」

拿莫斯说:「这么关心时事,不像是平时的你啊!」

「没办法……现在大家都人人自危。」莉嘉沉默了一会:「哥哥……关于黑衣人的事……」

拿莫斯问:「有甚么问题?」

莉嘉面有忧色:「你杀黑衣人的事,算得上是犯法的吗?」

拿莫斯摸了摸后颈:「或许是吧!但我实在不能宽恕那些黑衣人,即使犯法,我也要为奥罗尔先生报仇。」

「我明白……但如果被人知道了,那么哥哥你就……」莉嘉眼泛泪光:「现在四周都是侍卫,我怕你会被人捉去……」

拿莫斯搂着她的肩:「别胡思乱想吧!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行泪水流到莉嘉的脸上:「但是万一你出了事,那我怎么办?」

「莉嘉……」拿莫斯喃喃道。

莉嘉用双手掩着脸,边哭边说:「你没被捉去打仗已经很幸运……我不想你遇上其他意外!爸爸妈妈都离开了,我不想连你

也……」

拿莫斯安慰她道:「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怕。」

「哥哥……」莉嘉放下手,抬头望着他:「不如你别再去杀黑衣人吧!」

拿莫斯听了当场呆住了:「这……」

「我不想你像是奥莱尔先生般,又或是被捉去坐牢!」莉嘉捉着他的手臂:「哥哥……」

拿莫斯心软了,于是道:「那么我考虑一下。」

这 天晚上,拿莫斯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究竟报仇是不是那么重要?」当年发生在货仓的事,他现在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那黑色的面具、闪烁的宝刀、奥莱尔诀 别般的眼神……这一切都已刻了在他的心中。奥莱尔帮了他那么大的忙,所以他想为他做

点事,但他又不能完全不理莉嘉的感受。

拿莫斯躺在床上低吟道:「我该怎么办?」接着便睡着了,但他的眉头依然紧皱。

过了一星期,拿莫斯仍然没给莉嘉答复。或许执着就是人的本性,对于奥莱尔之死,他始终不能忘怀。但要他拒绝莉嘉的要求,

他亦很难做得到。

这天,蒙妮婆婆生病了,莉嘉去了她的家照顾她,并在那儿过夜,于是拿莫斯只好独自吃晚饭。当他洗完碗时,大门被敲响了。

他把手抹干,然后开门去。

门外的人是车夫,他一脸焦急的神色,额上流着汗:「你快点上车!快赶不及了!」

「发生甚么事?」拿莫斯问。

「一会儿才说!」车夫把他推进屋中:「快换上黑衣服和面具,别忘了带剑!」

就这样,拿莫斯胡里胡涂地换好衣服,上了马车。车夫口中发出「嘘」的一声,手握缰绳鞭了一下马儿,两轮马车便疾驰而去。

车身震动得十分厉害,晃来晃去的。拿莫斯抓着窗边,吃力地问道:「喂!你驾得那么快干吗?」

车夫说:「不走快点,便追不上目标了!」

「目标?」拿莫斯问:「你是指黑衣人?」

「不是!今次的目标是军队的人!」车夫说。

拿莫斯吓了一跳:「军队?」

车夫说:「是第二军团的奥米尔和麦卡桑,他们应该刚离开了王宫,明早便会回边境。」他顿了一顿:「如错过了今晚,便再没

机会杀他们的了!」

「我们为甚么要杀他们?」拿莫斯问。

然而车夫没有回答,因为拿莫斯的问话声,都被车轮声盖过了。

这时,前面远处出现了六个骑着马的人,他们正向着马车慢步而来。车夫把马车直驶向他们,然后在他们面前紧急停车,车身打

横阻住了骑士的路。

拿莫斯自窗口偷偷望向外面,发觉马上的人,其中有四个是侍卫,其余两个穿着宴会礼服。

其中一个穿礼服的人大吼道:「他妈的!你怎驾车的呀?想撞死人吗?」

车夫连连点头,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正赶时间。」

「赶时间就干甚么都行了吗?还不快滚?」穿礼服的人不满地说。

车夫说:「我知道了,不过过我的车子好像有点问题,走不动了。」

穿礼服的人吐了一口气:「真麻烦!来个人看看车子发生了甚么事?」

一个侍卫下了马,来到马车旁低下头检查车轮。这时,车夫忽然拔出匕首,狠狠的刺进侍卫的背部!

其他人看见了,顿时面色剎白。穿礼服的另一人大喝道:「你干甚么?」

他说完,其余三个侍卫便冲上前,拔出剑刺向车夫。

这时,车夫大叫道:「拿莫斯!出来!」

拿莫斯听到了,马上惯性地拔剑刺出去。一个侍卫被刺中了,「呵呀」的大叫了一声。其余的两个侍卫马上后退了几步:「车中

有刺客!」

拿莫斯把剑自侍卫的身体中拔出,然后下了车。那侍卫向后翻倒在地上,死了。

其中一个活着的侍卫一剑刺向拿莫斯,拿莫斯向左一闪,避开了剑尖,然后一剑刺入侍卫的胸口。另一个侍卫马上补上,又是一

剑刺来。拿莫斯侧身避开,一脚踢中侍卫的胸腹之间,侍卫重重的跌在地上,后脑先着地。

穿礼服的两个人下了马,其中一个说:「可恶!国王的侍卫你也敢杀?」说完便拔剑斩向拿莫斯。

拿莫斯把剑横放,挡住了那人的剑,发出「铮」的一声。那人把剑抽回,再刺向拿莫斯。拿莫斯把剑一挥,把那人的剑打得指向

上方,接着他便把剑缩回,再向前一刺,贯穿了那人的心脏。

另一个穿礼服的人看了,顿时吓得面青唇白,转身便逃。这时,一把匕首自后方飞来,准确的刺在他的背部左方,那人连大叫也

来不及便死了。

车夫背靠在车厢上:「你的剑术进步了呢!干净利落!」

虽然车夫是在赞他,但拿莫斯却一点也不高兴。他今次杀了四个人,但他竟然不知自己为何要杀他们!或许他们也是和黑衣人一伙的,但是真是假,他又怎会知道?这时,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

「我们走吧!」车夫站直身子道。

拿莫斯听到了他的话,但仍站在原处不动:「有件事我要对你说。」

「你要问子爵为甚么要杀他们?」车夫耸了耸肩:「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拿莫斯摇了摇头:「我不是要问这个。」

车夫瞪大双眼:「你不是要问这个吗?真出奇呢!」

「明知问了也得不到答案,还问来干吗?」拿莫斯说。

车夫笑道:「你知道就好,那你要说甚么?」

「我不再当杀手了。」拿莫斯说。

车夫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甚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不当杀手了。」拿莫斯说。

车夫沉下面色:「不是你说不当杀手就可以不当的,暗影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组织。」

拿莫斯神色凝重:「但我必须这样做,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为甚么不可以?你不是一直都干我好好的吗?」车夫问。

拿莫斯摇了摇头:「以前是好好的,但现在已不是了。你应该明白,我要杀的是黑衣人。」

车夫一脸严肃:「我可以保证,刚刚死的人是和黑衣人一伙的。」

「你认为我应该相信一个不信任我的人吗?」拿莫斯问。

车夫沉默了一会:「这件事我拿不了主意,不如你亲自向子爵说清楚。」

拿莫斯摘下面具:「不去不行吗?」

「如果你不去,一定会惹上*烦。」车夫坐上马车:「上来吧!我可以送你到子爵的府第。」

拿莫斯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不久之后,拿莫斯来到了子爵府,车夫和他在会客室内等候着。这时,哲士自房间中的一道门后走出来。

哲士的表情有点不悦,他对车夫说:「首领他来了这儿,你知道吗?」

车夫愧疚地说:「对不起,但有一件事必须由你亲自处理。」他指了指拿莫斯:「他说他不干下去了。」

哲士一脸愕然:「甚么?」他拍了拍拿莫斯的肩:「你的成绩一向都很好,如果一直干下去的话……」

拿莫斯拨开了他的手:「你不用说下去了,我是很认真的。」

哲士说:「你为何那么硬颈?不干下去亦总得有个理由。」

「我的理由就是『我不是你的棋子』!」拿莫斯大声说。

「你……」哲士铁青着脸:「你这算是甚么意思?」

拿莫斯说:「你应该很清楚我是甚么意思!你口口声声说帮我报仇,但事实上你只当我是杀人工具!」

哲士大怒:「我的而且确是帮了你报仇!若不是我找人教你剑术,你可以杀死黑衣人吗?」

拿莫斯沉默不语。

「你既然受了我的恩,就得好好工作!」哲士说。

拿莫斯「哼」的一声:「我是受了你的恩,但不代表你想怎样便怎样!」

哲士气得青筋暴现,平时斯文的形象顿时消失无踪:「你想背叛我?」

「我没背叛你!我只是不想盲目地杀人!」拿莫斯激动地挥着手:「我现在四处杀人,哪又与那些戴黑面具的人有何分别?」

哲士说:「我已说过,你杀的人都与黑衣人有关。」

「那你告诉我,黑衣人和侍卫队、军队有甚么关系?」拿莫斯问。

哲士吸了一口气:「我不能告诉你。」

拿莫斯冷笑了一声:「连对手是谁也未知便去杀,你当我是傻瓜吗?我已决定了不再干下去了!」

「就是你不想干,也得干下去!」哲士大叫道。

拿莫斯也厉声道:「你没权管我的事!」

「加入了暗影的人,一个也不能退出!这是我们的规举!」哲士顿了一顿:「如果你坚持要走,你就……」

「我就怎样?」拿莫斯瞪着他。

哲士由腰间拔出匕首:「你就要死!」

拿莫斯大吃一惊,连忙拔剑。哲士大喝一声,冲向拿莫斯,拿莫斯也递起剑,准备还击。

「停手!」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哲士和拿莫斯马上停下来,一同望向门口,那道门就是刚才哲士出来时所经过的门。现在门前站的是一个衣着华贵,容姿美艳的

二十来岁女郎。

女郎的脸上挂上淡淡的笑容:「哲士子爵,有话可以慢慢说,何必动刀动枪?你们的说话,我已经听到了。」

哲士收起匕首:「尤莉亚小姐,你既然听到了,就应该明白我。这家伙太冥顽不灵了!」

尤莉亚悠然道:「就是钢铁,遇上火也会变软的。」

「那你想我怎处理这件事?」哲士问。

尤莉亚说:「你甚么也不用做,大人想亲自见见这位小弟。」

拿莫斯听了,马上呆住了。

哲士也为之惊愕:「你说甚么?这怎会是真的?」

尤莉亚收起笑容:「你难道认为我是个大话精吗?」

「不敢不敢!」哲士焦急地说:「我的意思是,就是暗影的中层成员,也不是个个都可面见首领。何况是这个想背叛的杀手?」

尤莉亚回复了温和的脸容:「我知道这是违反惯例的,但这是大人的命令。」

哲士问:「大人为何要见这小子?」

「大人说这位小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尤莉亚打开房门对拿莫斯说:「小弟,请入来,大人在等你。」

尤莉亚首先进了房间,接着是拿莫斯,最后是哲士。拿莫斯一进去,便看见一个男人坐了在房间的绣花沙发上。那男人年约三十

岁,有着一把褐中带红的长发,脸上挂上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跷着腿,右手搁在沙发的扶手上,手指支着下巴,一副悠然自得的

样子。

拿莫斯收起剑,站在男人的正前方不远处,哲士站在他的右方,而尤莉亚则站在男人的身旁。

「你就是拿莫斯吗?我之前已听过哲士提起你的事了。」男人说。

拿莫斯打量了他一下:「你是……」

男人笑了一声:「差点忘了介绍自己。我叫希维利?亚西斯,是暗影的首领。」

「希维利……」拿莫斯口中喃喃道。

希维利放下右手:「认识我的人并不多,不过这不打紧。我想你再说一次,你为何不想当杀手?」

拿莫斯说:「因为我认为作为一个人,至少要知道自己在干甚么。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干甚么,我怎知道我做的事都是对的?」

「你不相信哲士子爵吗?」希维利轻松地问道。

拿莫斯望了一眼哲士:「我除了知道他是暗影的成员外,其他一概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信任他。」

希维利摊开手:「但他可以帮你报仇啊!这样不好吗?」

「报仇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我杀的不止是黑衣人,我可不想胡里胡涂地死去,平白令家人伤心。」拿莫斯说。

希维利问:「你有多少个家人?」

拿莫斯回应道:「只有一个妹妹。」

「这么说,你是个好哥哥。」希维利干咳了一声:「不过你如果不当杀手,便没办法找到黑衣人了。你会甘心让黑衣人横行无忌吗?」

拿莫斯摇了摇头:「当然不甘心,但我不想当猫掌下的老鼠。」

「猫?」希维利惊奇地瞪大双眼,指了指哲士和尤莉亚:「你是指我们?」

拿莫斯「唔」的一声:「在子爵的指示下,他说杀,我便杀,他说不杀,我便不杀。」他顿了一顿:「至于黑衣人亦是一样。你

们叫他生,他便生,叫他死,他便死。其实我们都同样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希维利笑了几声:「你的比喻真有趣。依你的说法,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而决定不当杀手了。」

拿莫斯想了一会:「我没想得那么深奥,总之,我不想干下去了。」

希维利露出阴森的表情:「不过加入了暗影的人,是不可以退出的。想退出的人,都难逃一死。」

「既然如此,我就与你决一死战。」拿莫斯把手放在剑柄上。

希维利凝视了他一会,然后忽然大笑道:「算了算了!你可以走了!」

拿莫斯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

「我特别批准你退出暗影,你可以回去过你的日子了。」希维利顿了一顿:「而且没人会来要你的命。」

哲士大惊失色,并大叫道:「大人!这……这怎可以……」

「这有甚么所谓呢?」希维利转而对拿莫斯说:「你快走吧!车夫可以送你回去。」

拿莫斯呆了一呆道:「多……多谢。」然后便转身走向门口。

哲士继续道:「大人!如果他向别人说出我们的事怎办?他可能会背叛……」

希维利开玩笑道:「如果他背叛我们的话,那就证明你的眼光是多么的差。」

哲士被气得一阵青一阵红,不知该是愤怒好,还是尴尬好。尤莉亚看见了他的怪相,也忍不住笑了。

拿莫斯踏出房门外,把门关上。这时,车夫像是见了鬼般,震惊地望着他。

拿莫斯傻里傻气地说:「对不起……我……我要回家了。你可否送我一程?」

「啊……哦。」车夫呆呆地答应了他,然后二人便一同离开了。

自此,白色面具被封锁于拿莫斯家中的离物房里,独自面对黑暗。

很快,两个月又过去了。在这两个月间,拿莫斯过着平凡人应有的生活。他每天早上起床后便到木匠师傅处工作,到了下午便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回工场,下班后便回家,晚上留在家中与妹妹共亨天伦之乐。到了假日。他们便会到市集探望蒙妮婆婆,并顺

道在那儿逛逛。

拿莫斯亦与以往一样,经常到克尼特河河畔。自从没当杀手后,他过着简单、平静、温馨的生活,� ��本人亦对这种生活觉得十分

满意。然而,每当来到河边时,他的心却总充满了内疚之情。

他经常蹲在河边,对着河水喃喃自语道:「我始终不能为你做些甚么……」然而河水只是静静的流着,对他的说话没作任何回应。

这天,莉嘉决定要来一次大扫除,拿莫斯刚巧闲着没事做,于是也帮忙打扫。他进了奥莱尔的房间,四周环视了一下。

自从七年前,奥莱尔失踪后,这间房便没人住过了。然而里面的家具、衣物、书籍、被褥等东西仍然放在原位,就像当年一样。

以前他们保留着这房间,是因为认为奥莱尔会回来。而现在他们知道了奥莱尔已死了,却仍保留着这间房间,是因为他们依然怀

念那个人。

拿莫斯来到书桌前,用抹布轻轻地拭着桌面,并回忆着七年前那人的身影。那人每天睡前,总会看一看书。他喜爱侧身坐着,跷

起腿,把诗集放在桌上,而右手则放在书的旁边。他会边看书,边喃喃地念出诗句,然后望向窗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拿莫斯轻叹一声,把书桌的抽屉拉出来。忽然,「啪」的一声,不知甚么东西掉了到抽屉后面。拿莫斯于是把整个抽屉拿出来,

看看到底是甚么东西。一看之下,他发觉那原来是一本簿,簿面上没有字,只有一片灰尘。

拿莫斯心想:「我以前也开个这个抽屉,但不曾见过这本簿。它大概是卡了在抽屉后,有很长的时日了。」他用布抹去尘埃,顺

手揭开了簿。这时,他看见簿页上写满了字:

今天是十二月十九日,刚刚加度子爵来找我,真让我震惊万分。我还以为世上所有人都忘了我的存在,但就是有人记得又怎样?

一切都已不能恢复原状了。

加度说可以帮我夺回王位,然而我没问他详细情况,就断然拒绝了。即使我今天取回王位,难保我他朝不会再次失去它。因此与其每天为保住王位而忧心,倒不如在这儿过些安乐日子。而且过去了的事是不可改变的,就是我抢回王位,杀了韦尔特,我仍是

被父王遗弃了。

不 过有一件事,却令我十分心烦。加度告诉了我战争的情况,说我国不但向穆拉雷开战,更开始入侵安德威尔。我国一向与莱利

玛斯及洛布伊丹二国不友好,如果她们 联合起来,只怕我国会危在旦夕。我真的不明白韦尔特在干甚么,见到普利奴斯因战争而

失去昔日的光辉,实在令我心痛。我以前一直视普利奴斯为自己的东西,虽 然我现在已失去了她,但我却无法无动于衷。

难道普利奴斯真的会毁灭?如果我当上国王,是否能阻止战争发生,拯救我们的国家呢?我想这未必是不可能的,然而我已没勇气面对世事了。我想,我需要更多时间考虑一下。

拿莫斯看完后,轻轻地把日记合上,口中喃喃道:「或许除了报仇之外,我还能为你做其他的事。」

一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白色面具被解封,重新来到克尼特河旁边。闪烁如河水的剑刃,沾上了滴滴鲜血。

到了第二天,政务官亚柏拉斯?保拿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了富拉比萨,人们听到了,无一不感到震惊。

蒙妮坐在她的摊档后,对身旁的拿莫斯说:「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乱七八糟了。」

拿莫斯点了点头,口中发出「唔」的一声。

蒙妮放松了双眉:「但今次被杀的人,可是主战派的人啊!这么说来,发生了凶杀案岂不是反而成了好事?」

「是不是主战派的人死了,就会没那么多仗打?」莉嘉问。

蒙妮侧头想了一会:「应该是吧!如果打少点仗,大家便少点机会上战场送死了,我的生意也或许可以做下去呢!」她顿了一

顿,露出了笑容:「不知那刺杀政务官的义士是谁呢?他可帮了的国的人民一个大忙啊!」

莉嘉斜眼望着拿莫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拿莫斯笑着耸了耸肩,抬头望向王宫。

今天是富拉比萨最著名的剧团——安狄奴剧团免费公演的日子。公演在克尼特河东岸的柏兰多剧院举行,不论是达官贵人或是平

民百姓,都可以免费入场观赏。

拿莫斯与莉嘉今天也来了看公演,很幸运地,他们得到了剧场正中间的座位。今天上演的是歌剧,剧目是《血祭宝座》改编自普

利奴斯封建时代的民间故事。这套剧在达官贵人之间十分受欢迎,所以今天有很多知名人士都来了欣赏,令包厢座无虚席。

在舞台上,穿着骑士服装的男主角这样唱着:

属于最强骑士的荣耀啊!

你现在属于我,

但下一刻你属于谁?

当我强壮的双臂不再强壮,

当我锋利的剑刃不再锋利,

你可会仍属于我?

不!

你会自我的指间溜走,

带走赞颂,

留下嘲讽。

今天我稳坐于宝座之上,

却怕他日危立城墙。

为保存荣光,

我愿血祭宝座!

至死,

我仍是最强!

唱完此句,男主角便举剑自刎,倒在坐椅之上。

这时,剧院的观众发出了如雷般响的掌声和欢呼声。舞台的布幕缓缓落下,到它再次升起时,全体演员已一列站开在台上,并向

观众鞠躬。台下再次响起掌声,接着人们便开始离场。

拿莫斯自座位上站起来,忽然,他的眼尾看见包厢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穿华美的服饰,长裙曳地,秀发垂肩,宝石耳环

在灯火下闪闪发光,好一个淑女的形象。拿莫斯不自觉地自言自语道:「是尤莉亚?」

莉嘉见到他失神地呆站着,于是问:「哥哥,你怎么不走?」

拿莫斯一时之间也不知怎回答她,于是没作声,只是指着尤莉亚。这时。他发觉尤莉亚身旁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伴,衣着同样

华贵,看起来像是个大人物。

莉嘉以为拿莫斯指的是那男人,于是问:「那男人是甚么人来的?」

「我也不知道。」拿莫斯回应道。

这时,一个好管闲事的观众插言道:「哎唷?你们连他也不认识吗?」

莉嘉说:「我不认识呀!」

观众兴高采烈地说:「这个人可厉害呢!他叫布尔斯?布尼斯,是个伯爵来的!他是主战派的主要人物之一,现在很受国王陛下

重用的!」

「主战派?」拿莫斯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打了一个突,心想道:「尤莉亚看起来和那男人很熟络,尤莉亚是暗影成员……那男人

是主战派……难道暗影是和主战派一伙的?」

这时,莉嘉打断了他的思绪:「哥哥,你怎么了?呆得像是着了魔般。」

「没甚么事,我只是有点事要办,不如你自己先回家吧!」拿莫斯说。

莉嘉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包厢:「难道你打算把那主战派的……」

「暂时未知,我想再观察一下。」拿莫斯说。

莉嘉点了点头:「你要小心,记着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拿莫斯笑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在家中见。」

说完,莉嘉便随着人潮离开了。而布尔斯伯爵和尤莉亚亦站起来,自楼梯步下包厢。

拿莫斯走向楼梯,站在一条柱子旁看着尤莉亚。尤莉亚抬起头,亦看见了他。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然后又装作若无其

事般,继续向前走。

拿莫斯等他们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再悄悄赶上他们,偷听他们说话,看看可否打听到关于暗影的事。然而布尔斯和尤莉亚只是谈

论到歌剧的内容,对暗影只字不提。他们步出了剧院,布尔斯上了马车,而尤莉亚则站在路旁向他挥手道别。车夫一挥手中的鞭子,马车便载着布尔斯离开了。

拿莫斯躲在街口转角处,叹气想道:「一点成果也没有,要查暗影的事真的不易啊!」

这时,尤莉亚忽然转身对着街口道:「对不起,刚才没向你打招呼。」

拿莫斯被识穿了,只好尴尴尬尬地走出街角。

尤莉亚抬头望着天空:「今天的天气不错呢!不如你陪我走一段路,送我回家吧!」

拿莫斯不好意思拒绝她,只好乖乖的跟着她走。他们沿着最接近克尼特河的路走,沿路上,尤莉亚甚么也没说,只是一面转动着

手中的伞子,一面轻声哼着歌曲。

拿莫斯见到尤莉亚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反而更加感到无地自容。

这时,尤莉亚忽然开口问道:「拿莫斯,你是不是很想知关于暗影的事?」

「这个……」拿莫斯犹疑了一会,最终仍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的确是,我想知道关于它的事。」

尤莉亚问:「为甚么?」

拿莫斯回应道:「因为我曾是暗影的成员。」

「但你现在已不是它的成员了,你为何想知它的事?其实我们的事,早已与你无关了。」尤莉亚说。

拿莫斯想了一会:「虽然我已退出了,但有很多关于它的事,我是不能放得下的。」

尤莉亚望着他:「例如……」

「例如黑衣人是甚么人,他们为甚么要杀奥莱尔先生,你们暗影为何要得到他的支持……」拿莫斯再想了一会:「还有你们为何

要杀侍卫队和军队的人,我杀了他们究竟是对还是错。这一切,我都想得到答案。」

尤莉亚笑了笑:「你的问题真多!」

拿莫斯苦笑道:「没办法,我一有时间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事。」

「如果你不去想的话,会觉得快乐点的。」尤莉亚说。

拿莫斯摇头道:「但我制止不了自己的思绪,就像是无法忘掉奥莱尔先生这个人一样。」

「你说的也是。」尤莉亚垂下头:「过去的了事,并不等于没发生过。当杀手的经历,是不是改变了你的人生?」

拿莫斯点了点头,发出「唔」的一声:「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令我不断努力,要完成某些事,可说是影响深远。」

尤莉亚喃喃道:「伤口就是痊愈了,也会留下疤痕。就是因为有昨天的你,才会有今天的你。」她抬起了头:「人生就是由无数

的因果所组成的啊!」

拿莫斯心想:「奥莱尔先生之死,看似和我杀主战派的事无关,但实际上亦是有因果关系的啊!」

这时,尤莉亚停下了脚步:「有件事,我必须向你道谢。」

拿莫斯感到莫名其妙:「道甚么谢?」

「政务官亚柏拉斯?保拿是你杀的吧!」尤莉亚说。

拿莫斯吓了一大跳,顿时说不出话来。

「之后的路我一个人走就行了,再见!」尤莉亚说完便继续向前走,最后在拿莫斯的视线中消失。

而拿莫斯则呆立在原地,心想道:「她刚才和主战派的人一起看歌剧,现在又感谢我杀了主战派的人,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他皱起眉,喃喃自语道:「暗影……迷幻得有如梦一般。」

接 着的一个月,拿莫斯都在调查布尔斯?布尼斯伯爵的事。布尔斯原来虽有伯爵的身份,但在政坛上的地位并不高,只有财政部书记的官职。不过他除任官外,亦有搞 生意,赚了不少钱,被称为富拉比萨四大富豪之一。他常办大型宴会,邀请名门望族参

加,在社会言论上有很大的影响力,政界的人都会给他几分薄面。最重要的 是,他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国王曾打算升他的

官,但后来不知因甚么事而把计划搁置了。这些事,都是在木匠工会打听回来的。那些富有的贵族常雇木匠替自 己的居所装修,

于是木匠便很易得到有关政坛、王室的鸡毛蒜皮消息。

拿莫斯得知了布尔斯的事后,决定杀死这个人。如果主战派的代表人物被杀,相信主战派的实力会受到一定打击。然而,一个惊人的消息中止了他的计划。

布尔斯被查出利用财政部书记的身份,监守自盗侵吞国家税收高达四百七十个金币。和他串通的漕运公司被勒令倒闭,并要交回

所有税款。而布尔斯亦要交回税款,并贬为庶民。

这 件事,在富拉比萨引起了很大的风波。由于被勒令倒闭的漕运公司原本承包了首都半数的运输工作,以至它倒闭后,很多原料、货物不能运来富拉比萨,令到很多任务 场要停产,市集的物种亦大为减少。其他小的漕运公司乘机扩展业务,但购置运输船

需要时间,以至漕运及工商业在短期内,仍处于瘫痪状态。

拿莫斯所工作的工场,因为用完了储存着的木材,而新一批货又未能送到,所以亦需要停产。幸好工场老板财力丰厚,在停产状

态下仍付得起工场租金,免于负债或破产。然而其他规模小的工场就不那么幸运了,不少人因此而失业。

拿莫斯在留意事态发展之余,亦很自然地想起了尤莉亚。究竟暗影与主战派之间有甚么关系这个问题,一直缠扰在他的心中。如

今布尔斯被贬,暗影又会不会受到影响?那么尤莉亚又会不会受到牵连呢?想到这儿,他的心总是觉得十分不安,于是他决定要去找尤莉亚。

他沿着上次送尤莉亚回家时所走的路,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然而却只见失业的工人在四处找工作。他一直走一直走,终于来到

高尚住宅区。正当他想放弃的时候,却看见那人的倩影就在河边。

尤莉亚依然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手撑着缝了花边的雨伞,在河边散步,步姿很是优雅。她转脸望向另一边,猛然看见了拿莫

斯,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拿莫斯见到她平安无事,顿时放下心头大石。他向她点了点头,然后来到河边。

尤莉亚微笑道:「这真奇怪了,你怎么会来了这儿的?」

拿莫斯不好意思说自己担心她,于是撒了个谎:「我工作的工场停工了,我没事做便四处逛来逛去,结果不知不觉来了这儿。」

尤莉亚「啊」的一声:「停工了吗?是会再开业的吧?」`

拿莫斯点头道:「会的,过段日子便会没事的了。」

「是这样就好了,我真没想到后果竟会变成这样。」尤莉亚低头吐了一口气。

拿莫斯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你在布尔斯的事中……」

「举报他的人就是我啊!」尤莉亚说。

拿莫斯吓了一大跳,顿时说不出话来。

尤莉亚笑道:「你是不是觉很惊奇?一个女子竟能搞出一件这么大的事来。」

拿莫斯接连点着头,仍然说不出半句话。

「用剑只是其中一个消灭敌人的方法,这是希维利大人教我的。」尤莉亚踱步到河边:「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除掉布尔斯?」

拿莫斯点了点头:「我是想问的,但你如果不想答的话,那就算了吧!」

尤莉亚侧头望着他:「怎么这么快便放弃了?和哲士所说的你不太相似啊!」

拿莫斯拉长脸道:「他说了些甚么?」

尤莉亚掩着嘴边笑边说:「他说你这个人又死缠烂打,又啰嗦,又执着,又多事,而且死心不息。他说从没见过那么麻烦的

人。」

拿莫斯咕噜道:「我真的是那样的吗……」

尤莉亚止住了笑声:「你真的不问布尔斯的事了?」

「不问了!」拿莫斯像是闹别扭般地说:「我可不想用质问哲士的语气向女孩子说话啊!」

尤莉亚忽然换上认真的表情:「这么说,你还有点绅士风度。」

拿莫斯有点害羞:「你……你是说真的?」

这时,王宫的钟楼敲响了三下钟声,钟声回荡在空气之中,久久不散。

尤莉亚望了望王宫,然后说:「我要走了,再见!」接着便转动着雨伞,踏上了道路,向上游慢步而去。

拿莫斯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路的尽头。他虽然没问出暗影是甚么,但却不觉得此行没有得着。至少,他现在的心情好多

了。

自从布尔斯死后,拿莫斯没有新的目标,工场又要多等四天才能恢复生产,因此他只得过着无所是事的生活。每当他一感到无

聊,便会不期然想起暗影的事。

尤莉亚、希维利、哲士,这几个人到底是甚么人?他们为甚么要加入暗影?暗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组织?它为何要与黑衣人对

立?侍卫队、军队的人、政务官亚柏拉斯及布尔斯为何会是暗影的刺杀目标?主战派和暗影有甚么关系?奥莱尔先生为何会

死……

这一大堆问题,确令拿莫斯感到头痛。但他又不肯放弃思索这些问题,或许他的性格就是喜欢自讨苦吃。

苦恼的拿莫斯站到饭厅的窗子前,双手撑着窗框,把头伸出屋外呼吸暗夜的空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把气喷出,整个人

顿时松弛了不少。忽然,他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正自左方快速接近。他无意识地转脸一看,猛然看见一个嘴角下垂的白色面具,就

在街头向这边移近!

拿 莫斯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幻觉,于是猛地摇了摇头,想令自己清醒些。然而他再望向左方时,而具仍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而且比刚才更近了!拿莫斯瞪大双眼,发觉 面具不是悬浮在空中的,而是有人戴着他。那人穿了一身黑衣,以致身体像是消失了一

般,而白色面具在对比之下,显得更加碍眼。

这时,白而黑衣人身后出现了三道光,拿莫斯可以肯定那是剑光。剑不可能飞起来不掉到地上,然而拿莫斯却看不见有人握着

剑。能解释这情况的答案只有一个:握着剑的,是身穿黑衣,戴着黑色面具的人。

一丝冲动闪过拿莫斯的脑海,他马上把头缩回,跑进自己的房间。他打开衣柜,抓起剑便立即冲向大门。正当他想推门时,不知

甚么东西重重的自外面撞到门上,令门猛地震动了一下,并发出「蓬」的一声巨响。

拿莫斯犹疑了几秒,最终仍是推开了门,然而门却重得奇怪。他一看,骇然发觉一个黑衣人,被剑刺穿了心脏,钉了在他的门

上!

正当拿莫斯感到倒胃口之时,右方的街上传来了剑击的清脆声音。戴白面具的人,正与两个黑面具的人搏斗。然而戴白面具的人身上流着血,脚步也因疲劳而开始不隐,看似不能支持多久。

拿莫斯马上拔剑衡过去,当时黑衣人背对着他,看不见有人从后突袭,于是其中一个很轻易便中剑倒地。另一个大吃一惊,马上

回头,却被一前一后两把剑取去性命。

拿莫斯把剑抽回,对戴白面贝的人说:「你的伤重吗?让我看……」

然 而戴白面具的人却不领情,不等他说完便使劲奔了进横巷中。拿莫斯追上去,但那人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滴血迹。拿莫斯

见人家不理他,也就不自讨没趣,回到 大街上。当他再次见到那三个死了的人时,才想起自己不会处理尸体。以前杀黑衣人后,

总是由车夫另外派人做善后工作。他于是只好把黑衣人自门上放下来,和另 外两个一起并排躺在路上,就那样丢下不管,自己回

家睡觉去。

第二天拿莫斯自睡梦中醒来时,已是早上八时了。他打了一个呵欠,接着想起了昨晚的事,心中起了一个疑惑:「真奇怪了,街

上出现了三具尸体,人们应该惊吓得吵嚷起来才是。怎么现在街上仍与平常一样,没甚么声响的呢?」

他于是下了床,走出饭厅打开门。门外有着不少上班路过的人,然而地上却没有一点血迹!拿莫斯不禁这样想:「难道我只是发

了一场梦?」

拿莫斯呆了一会,又想道:「或许是有人把尸体和血迹弄走了。昨晚黑衣人被钉了在门上,那门上一定也有血迹。血沁入了木纹

中,是很难洗得去的。」他于是走出屋外,看看门的背面。

门上并没有血迹,但很明显地,木的表面被削去了一大块。一定是有人为了清除血迹,不惜把门弄成这样。拿莫斯仔细把门检查

了一遍,发觉上面有一个窄小的裂缝。那一定是剑尖刺在门上时留下的,削门的人不能削得太深,所以留下了搏斗的证据。

拿莫斯思索了一番,头脑完全清醒了,于是回到家中洗脸和吃早饭。到了九时,他出发到市集找蒙妮。他沿着近河的菜田街走,一面看风景一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一把美妙的声音,正在哼着动人的歌曲。他向前方一望,顿时眼前一亮。尤莉亚就在前面不远处,用她那

如河水般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

尤莉亚侧头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你好吗?拿莫斯。」

「尤莉亚?在这儿遇上你真是巧合呢!」拿莫斯喜形于色。

尤莉亚摇了摇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啊!」

「特意?」拿莫斯疑惑地皱起眉头:「是有甚么事吗?我还以为你会嫌我麻烦,不会来找我。」

尤莉亚问:「你还在生气吗?」

拿莫斯连忙回应道:「不,不是。我只是感到惊讶罢了。」

尤莉亚笑道:「你不生我的气就好了,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拿莫斯问:「你上次不是已道了谢吗?」

尤莉亚苦笑道:「我是指昨晚的事呀!你忘了昨晚做过些甚么吗?」

拿莫斯「啊」的一声:「你是说黑衣人和那个……」

「多谢你救了他。」尤莉亚说。

拿莫斯用手摸了摸后脑:「你太客气了,只是小意思罢了。」

尤莉亚摇头道:「这又哪算客气呢?你救了的那个人虽然只是一个杀手,但他对我们暗影很重要。一个肯为组织卖命的杀手,真的很难找。」

拿莫斯觉得她像是在暗示些甚么,于是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

「你别这样说吧!这并不是你的错。」尤莉亚走出道路,踏上河畔上的青草。

拿莫斯跟在她后面:「但我的确令哲士子爵气得十分厉害。」

尤莉亚站在河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存目的。」

「生存目的?」拿莫斯觉得这个字眼很深奥。

尤莉亚点了点头:「即是为了某些事而生存下去,不能轻易死掉。」

拿莫斯听了后,很自然地想起了莉嘉、奥莱尔和蒙妮。

「拿莫斯,你的生存目的是甚么?」尤莉亚问。

拿莫斯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希望令我身边的人得到幸福,也希望报答奥莱尔先生对我的恩情。」他顿了一顿:「那么你呢?」

「和你的差不多,我希望帮一个人完成他的心愿。」尤莉亚回应道。

拿莫斯好奇地问:「那人是谁?」

尤莉亚露出甜蜜的笑容:「那个人你也认识的。」

拿莫斯想了一会:「应该不是哲士子爵吧!那么应是那叫希维利甚么的……暗影的首领?」

「他叫希维利?亚西斯。」尤莉亚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了当年的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拿莫斯问:「他是帮过你很大的忙吗?」

尤莉亚点了一下头,然后问:「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拿莫斯摸着后颈:「我只见过他一次,不怎知道他的为人。」

「那么表面印象如何?」尤莉亚问。

拿莫斯回想了一下与希维利见面的情景,然后回答说:「我想他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尤莉亚凝视着他的脸:「为甚么?」

拿莫斯说:「我要退出暗影,原本应该是会被杀的,但他却放我走了。我当时以为他是个傻瓜,哲士子爵那么紧张,他却随随便

便下了决定。然而……」

「然而怎样?」尤莉亚问。

拿莫斯继续说:「虽然他的行径十分草率,但他的神情却那么自信。」

尤莉亚接着说下去:「而且正如他所预计的一样,你并没有背叛我们。」

拿莫斯呆了一呆:「这点我也未想到。而且能够当上首领的人,不可能是个傻瓜。」

尤莉亚望向天空:「你说得对,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我虽然认识他已有一段日子,但仍不能完全了解他。他啊!有如谜一

般。」

这时,拿莫斯终于忍不住问道:「尤莉亚,暗影究竟是甚么?」

尤莉亚毫不犹疑便回答道:「它是希维利大人达成理想的工具。」

拿莫斯眨了眨眼:「那么他……」

尤莉亚未等他说完便说:「是他在保护着普利奴斯,令她免受摧残。他比世人想的更加伟。」

拿莫斯大吃一惊:「这么说,他的敌人就是主战派?」

尤莉亚「唔」的一声:「没错,其实我们和你,有着共同的敌人。虽然大家也不太清楚对方的目的,但我们的行动却是一致

的。」

拿莫斯问:「依你的话,他是个好人吗?」

尤莉亚对着他微笑道:「那你说我是好人吗?」

拿莫斯也笑起来,他虽然没有回答,但他的心中已有了答案。这时,在他的脑海中,奥莱尔的映像与希维利的映像,逐渐融成一

体。虽然他们的外表是多么的不同,但他们的心却那么近似。这可能就是希维利,想得到奥莱尔支持的原因。

经过几秒的沉默,拿莫斯开口问道:「你告诉了我这么多事,不会有问题吗?」

尤莉亚回应道:「放心吧!大人他也相信你。」

拿莫斯望了一眼克尼特河,今天的河水似乎份外清澈,就像他现在的心境一般。

转眼间,又是九月了。今年的秋天,比起以前冷得特别快。以往富拉比萨在秋季时,仍然繁花似锦,只是稍有凉意。然而现在克尼特河的河畔,只见一片深绿,却不见万紫千红的鲜花,蝶儿更是不见踪影。有些迷信的人说,这是不祥之兆,富拉比萨将会变

得寸草不生。

这么夸张的话,当然不会有很多人相信。然而有很多人,则正为不断的战争而忧心。普利奴斯如今正与莱利玛斯及安德威尔两个国家打仗,不少平民被征召入军中,自此就没有回来。然而朝廷总是对人民报喜不报忧,说我军占尽上风,那么那些失去消息,

音频全无的士兵又哪儿去了?

关于战争的情况,一般的平民都不太清楚。但有一位流浪诗人去过安德威尔一趟,回到普利奴斯后发表了一首诗:

普利奴斯的克尼特河,

安德威尔的密根拉河,

它们流着的,

同样是悲伤的泪水。

在两条河旁的我国人民,

隔普万重山,

遥遥的望向对方。

悲风,

替我们交换思念。

泪水,

却仍流过不停。

纵使得到胜利,

逝去的生灵却不可复生。

当战争终结之时,

串串思念,

早已化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拿莫斯坐在河边,把这首诗念了一遍,然后问:「你觉得这首诗怎样?尤莉亚。」

坐在他身旁的尤莉亚说:「原本充满生机的克尼特河,现在竟被改成流泪的河。这首诗的作者,还颇有新意的。」

「人的心态,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啊!人觉得悲伤的时候,看到甚么也会觉得是悲伤的象征。」拿莫斯感慨地说。

尤莉亚定神望了他一会,然后说:「拿莫斯,似乎你亦变了很多。你以前不会说那么深奥的说话的。」

拿莫斯沉默了一会道:「或许近年来脑筋动得多,所以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动脑筋?」尤莉亚顿了一顿:「是想暗影的事吗?」

拿莫斯回应道:「一点点吧!也会想起战争的事。」他默然了一会:「有时,我总感到无能为力。」

尤莉亚关切地问:「为甚么?」

「我虽然杀了这么多主战派的人,但为何战争仍然继续?」拿莫斯问。

尤莉亚叹了一口气:「我们暗影何况又不是这样想?王室侍卫队第一队队长卡莱德、第一军团骑兵队总队长亚尔特、中队长西弗

斯、洛菲南公爵、巴拿侯爵、政务官格雷……」

拿莫斯接着说:「第二军团骑兵队百人队长奥米尔、麦卡桑,以及政务官亚柏拉斯。这些人,都是我或你们所杀的主战派人

物。」

尤莉亚补充道:「还有一些像布尔斯那样,被我们弄得失势的人。」

拿莫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主战派受到了这样的打击,仍然可以屹立不倒。究竟是甚么支持着他们,不惜牺牲也要发动战争?」

「有些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欲而支持发动战争。」尤莉亚遥望着上游:「但也会有其他特别的原因。」

拿莫斯问:「例如呢?」

「这个……可是十分复杂的。贵族的世界,并不同于平民的世界。他们的出身背景、身份、义务、人生目标,都和平民不同,很

自然地,对事物的看法亦不同。」尤莉亚转脸望向下游:「要一个平民了解贵族的心态,是十分困难的。」

拿莫斯思索了一会道:「但我就很想试试。是了,你的希维利大人也是贵族吗?」

尤莉亚点了点头:「是的,他是个侯爵。」

「那他和哲士子爵为何要反对战争?」拿莫斯问。

尤莉亚说:「虽然贵族是和平民不一样,但贵族之间也会意见相左的,就像平民也会与平民吵架一样。」

拿莫斯用手指捏着下巴:「人的心真是复杂啊!贵族的心更是难以理解。」

「照你的意思,奥罗殿下也很难以理解吗?」尤莉亚问。

拿莫斯说:「他这个人颇神秘的,但很平易近人,有点像你。」

尤莉亚一扫凝重的神色,微笑道:「多谢你的赞赏。如果你想多点了解贵族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不想加入暗影啊!」拿莫斯连忙摇头道。

尤莉亚笑了笑:「你放心吧!我是想你加入侍卫队。」

「侍卫队?」拿莫斯瞪大眼睛。

尤莉亚解释道:「不论是国王还是贵族,身边都一定有侍卫。如果你当了侍卫,要了解贵族不是方便多了吗?」

「但……但是……」拿莫斯显得犹疑不决。

尤莉亚问:「你信不过我吗?」

拿莫斯马上否认:「当然不是!我把你当是朋友的!」

尤莉亚拍了拍他的手背:「那么就依我的意思去做吧!我保证暗影不会干涉你的行动,不会叫你杀人,也不会向你套情报,这样

好吗?」

「这……好吧。」拿莫斯说。

拿莫斯在一星期� ��,当上了侍卫。他有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竟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换了工作。但他也期望在贵族世界之中时,可

以多点了解奥莱尔这个人。

在 尤莉亚的安排下,拿莫斯到了利比奥?多路斯伯爵麾下工作。利比奥在富拉比萨,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除拥有伯爵

的身份外,还有政务官的职位,但他的 政治方向却极不明确。现在朝廷中的官员,都明显地分成了两派||主战派与反战派,但

利比奥没有加入任何一派,保持中立。在朝会上大家提到战争时,仿总不发 表任何意见,只在谈论与战争无关的议题时,才表现

得十分活跃,所以被人称作「内政的第二掌权人」。而「第一掌权人」,当然是我们的国王陛下。

利 比奥虽说是中立派人物,但实际上,他有政见上接近反战派的倾向。拿莫斯曾探过他的口风,利比奥的心意是不想打些太大的仗。他不加入反战派,是不想卷入政 争。主战派与反战派针锋相对,各执一词的场面,在朝会上发生过不下数十次。利比奥大概是对此感到厌倦了,所以情愿对战事毫不过问。

然而到了十月,利比奥忽然做了一件震撼全富拉比萨的事。他在朝会上表示,自己不反对发动战争,言下之意是表明加入主战

派,不再保持中立。主战派的国王听到他的话,当然是大喜过望,但朝中人士均不明白他的用心。当然,主战派是不会拒绝他的

好意的。

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三天,利比奥的府第来了一位贵客,那人就是马蒂斯?雷恩侯爵。马蒂斯是利比奥交了三十年的知己,虽然二

人政见不同,一人主战一人主和,但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交情。

利比奥亲自带领马蒂斯到会客室,然后命令拿莫斯在房间外侯命。拿莫斯当侍卫的目的是打探贵族的事,当然不会真的乖乖站在

门外。他悄悄反手扭动门把,轻轻把门推开了一条缝,然后面向走廊,装成若无其事般偷听别人说话。

马蒂斯对利比奥说:「你前天在朝会上,真的吓了我一大跳!」

利比奥没有说话,只是苦涩地干笑。

马蒂斯继续说:「你终于肯和我站在同一阵线,我真的十分高兴。我等这天足足等了十年了!」

利比奥用沉稳的声线道:「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真心真意这样做。」

马蒂斯扯高声线道:「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接着又突然压低声音:「连祖格利公爵也怀疑起你的诚意来了。」

「公爵他……」利比奥惊惶地说:「他说了些甚么吗?」

马蒂斯「唔」的一声:「说句老实话,是公爵叫我来调查你干甚么忽然改变态度的。」

利比奥比之前更加震惊:「他竟然这样做?」

「我见你是我老朋友,我才告诉你的。」马蒂斯顿了一顿:「但你也别怪责公爵了,我们也有我们的立场。」

利比奥说:「我知道,近来有很多恐怖的事,有些主战派的人死得不明不白……」

马蒂斯接着说下去:「奇就奇在反战派也有人死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利比奥叹气道:「我现在都妥协了,却仍受怀疑,这真不知是个怎样的世界。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有私心。」

「世上哪个人没私心呢?你只不过是为自己的儿子打算罢了!」马蒂斯说。

利比奥又再叹气道:「我以前也考虑过加入反战派的,但又怕得罪陛下,只好选择中立。但我年纪都老了,家业快要交给儿子

了,但又怕他得不到政务官的职位,只好改投主战派,讨好陛下。」

马蒂斯说:「你放心吧!你既然已付出了,就一定会得到回报。陛下对你的印象,已经大大改善了,他一定会让你的儿子继承你

政务官之职的。」

利比奥苦笑道:「希望是吧!」经过一轮沉默后,他再说:「那么你又怎样了?」

「我?」马蒂斯用惊讶的语气问。

利比奥说:「我记得你初加入主战派时,是这样说的……」

「为人臣者,应尽力完成主君的心愿。不论前路有多困难,也要协助陛下完成大业。」马蒂斯笑道:「是不是这样?」

利比奥说:「对,对,就是这句,你以前常常这样向我『传教』的。说起来,近年很少听你这样说了,是已放弃了这个信念

吗?」

马蒂斯否认道:「不,我一点也没改变,我仍然相信忠君是为臣者的真理。只是年纪大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表现得那么露

骨。」

利比奥感慨地说:「马蒂斯啊!你这个人是多么的自负,你为何会甘心追随一个能力不如你的君主?」

「我的确承认陛下治国的能力不足,但我必须回报他给予我们的恩惠。」马蒂斯说。

利比奥沉吟道:「恩惠?你是指地位抑或财富?」

「两样都是,若不是先王及陛下的赏识,你以为我们能够像今天这么风光吗?」马蒂斯问。

利比奥默然不语。

马蒂斯继续说:「君主能力不足,我们应当尽力帮助他,而不是离弃他。即使建立大普利奴斯是多么的困难,我仍会尽力去做。」

「但这会令普利奴斯灭亡。」利比奥说。

马蒂斯坚定地说:「不会的,只要有我在生一,这件事都不会发生。」他顿了一顿:「来,为我们的国王陛下干杯!」

利比奥说:「不,是为我儿子的光明前途干杯。」

马蒂斯苦笑道:「你仍是那么倔强,不过算了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碰杯声。

一星期后,拿莫斯离开了利比奥的府第,来到了伊里士?马修伯爵的家工作。伊里士并没有任何官职,搞生意才是他的职业和嗜好。他主要是做高价酒及布料买卖,在商界很有名气,很多贵族都是他的客户。

拿莫斯对这个伊里士没甚么兴趣,但他的客户倒很有研究价值。有时他们来买酒,总会自然而然地提到自己的政见。

这天,一个军人来到了伊里士府,他就是第四军团的骑兵队百人队长古伦?苏古拉。

拿莫斯把古伦带到了会客室,站到房间的一角。这个伊里士似乎不介意下人听到他说了些甚么,拿莫斯今次大可以不必偷偷摸摸了。

伊里士一见到古伦,便大声道:「真是稀客啊!你不是跟随第四军团到莱利玛斯打仗了吗?」

古伦说:「将军派我回来向陛下报告战况。既然难得回来了,当然要送点好酒给岳父!你有甚么好介绍吗?」他说完便坐到沙发

上。

「不如试试沙尔巴白酒吧!这可是数一数二的名酒啊!」伊里士说完,便命令仆人拿酒去了。

古伦问:「是了,近来朝廷有大事发生吗?」

「有是有的,但我不太清楚详情,我听人说利比奥伯爵加入主战派了。」伊里士说。

「真的?」古伦弯身向前,瞪大双眼,然后「哈哈」笑了两声:「太好了!太好了!」

伊里士微笑道:「你似乎很高兴啊!」

古伦拍着膝盖:「当然!你知道吗?就是那些反战派令我军在莱利玛斯徘徊不前!如今主战派反击了,我哪能不高兴呢?」

「你们现在是停留在罗布莱特城吧?」伊里士问。

古伦点头道:「是的,那儿四周一片荒凉,要搜集军粮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如果在那儿呆得太久,只怕士气会全失了。」

伊里士也跟着点头:「这么说还真不妙呢!」

古伦「唔」的一声:「就是这样了,反战派一直不肯让我们西进。其实西面有很多市镇,我军如占领了那儿,补给的问题便可解

决了!」

「但西面好像是有军队驻守的吧!若去那儿,少不免要冒点险。」伊里士说。

古伦大大吐了一口气:「嘘!打仗这回事,哪有不用冒险的?」

伊里士说:「这个当然,但我们有必要冒这个险吗?其实我们就算不攻打莱利玛斯,也不会有损失的。莱利玛斯的东南部均是荒

野,就是得到了,也不见得有好处。要占领西部,却必须先占领东南,这样太不化算了!」

「你不明白主战派的意图,是因为你只是个商人啊!打仗不一定是为了得到利益的。」古伦说。

伊里士惊奇地说:「哎唷,不是这样的吗?」

古伦大声道:「当然不是!你知道甚么叫公义吗?」

伊里士回应道:「公义不就是大众利益吗?」

古伦重重地点头:「对!但在维护大众利益的同时,却是会有人付出,甚至牺牲的。这些人就是维护公义的人,他们付出,而令

其他人得到幸福。」

伊里士问:「那么主战派心目中的公义又是怎样的?」

古伦理直气壮地说:「那就是要打败莱利玛斯的腐败政权,让普利奴斯人带给莱利玛斯繁荣!」

伊里士想了一会:「我一向只和东方通商,不太清楚西方的莱利玛斯如何腐败。」

古 伦说:「就像刚才提过的莱利玛斯东南部,土地是多么的广阔,但莱利玛斯人却任由它荒废!那儿强盗为患,行人往往被劫。

在普利奴斯,哪会有这种事?莱利玛斯 人入侵他国,纯粹只为抢略,但我们普利奴斯人就不同了!我们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大帝国,我军所到之地不会变成废墟,而是会变成繁荣的都市!」

伊里士淡然道:「你的话真让我这个商人心动,但反战派也会有他们自己的公义的。」

这时,仆人推着餐车,把白酒和杯子送来了。

伊里士拿起酒瓶道:「来,试试看吧!用这种酒送礼,绝对不会失礼!」

到了十月中,安德威尔境内号角声依然响起,军旗竖立起来,与战马一起向首都进迫。反战派歇力劝说国王陛下,要求退兵,但

国王坚决拒绝道:「军队不用来打仗,难道是用来装饰的?若军队不保持勇武精神,不等别人来攻打便先自己腐败掉了!」

开战的事,令朝中官员争执过没完没了,但伊里士的生活差不多完全没受影响。他还是做他的生意,计算他的银币,只是他的人客比以前更喋喋不休了。主战派的人来到,便会大骂反战派的人,反战派的人来到,便会大数主战派的不是。

这天,格里班?格兰尼子爵来到了伊里士府,仆人把他带到会客室,接着伊里士带着拿莫斯来到了。

伊里士一来到便说:「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你啊!上次买的酒已喝完了吗?」

格里班摇头道:「不,还未呢!我今次是来买布的呀!」

「是买来给妻女造衣服的吗?刚刚有批织锦运到了呢!用来造礼服最好了。」伊里士说。

格里班笑道:「这个等下次有舞会举行才买吧!我今次只是想买布替侍卫造制服罢了。」

伊里士愕然地说:「侍卫队制服不是王宫那儿有人负责造的吗?」

格里班挥手道:「我不是说王室侍卫队,而是说我新成立的私人卫队啊!」

「私人卫队?这东西我从没听过,是甚么来的?」伊里士问。

格里班说:「你也知道,近年来有很多暗杀事件,国王陛下分配给各官员、贵族的侍卫,根本少得不足以保护我们。因此我向陛

下要求,批准我成立自己的侍卫队。」

伊里士点头表示明白:「陛下他竟然答应了?」

格里班「唔」:「我也感到十分惊奇啊!因为我自己觉得贵族有自己的私人部队,可能会种下犯上作乱的祸根。」

伊里士笑道:「这么说,你还真会替陛下着想呢!」

格里班「呵呵」笑着:「这是应该的,我和陛下可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呀!我成立私人卫队,真是迫不得已的。」

「对了,你需要哪一种布料?」伊里士问。

格里班想了一会:「我对布料没甚么认识,不如你帮我决定吧!我要鲜绿色的。」

「不如我拿点样板给你挑选吧!那始终是你的私人卫队嘛!」伊里士向仆人说了几句话,接着仆人便出了会客室,拿样板去了。

格里班说:「我想迟些其他贵族、官员也会成立自己的侍卫队,到时你就可以赚一大笔了。」

伊里士笑道:「不过我倒像是在趁火打劫啊!说起来,陛下之前也向我买了一大批布料,那是造军服用的吧!」

格里班点头道:「是呀!我想第三军团现在已占领了安德威尔不少土地了。」

「其实我感到有点奇怪。」伊里士顿了一顿:「反战派既然有能力把第四军团钉在罗布莱特不动,怎么今次不阻止对安德威尔开

战呢?」

格里班回应道:「陛下老早就想对安德威尔开战了,但反战派一直阻碍着我们,但今次不同了啊!因为有个我国的商人在那边被

强盗杀害了,而那边地方政府又不理会。我们替国民主持公道,反战派可以反对吗?」

「原来是这样,把握时机不论对商人或是军人,都是十分重要的。」伊里士说。

格里班越说越高兴:「陛下他似乎有灭了安德威尔的决心呢!如果真的成功,安德威尔国库的财宝,就会由我国的贵族、官员、

军人及陛下接收了啊!」

伊里士的脸上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财富、权力,可以说是贵族的生命。」

格里班大笑道:「伊里士,你还真老实呢!没有财富、权力的贵族,与平民有甚么分别呢?我们贵族天生便拥有财富,但要维持

下去,仍得靠自己努力。」

伊里士点头道:「贵族失去了财富,就像是失去了母亲,那是令人多么痛心的事啊!」

「放手让势位富贵溜走,平民会觉得是清高。」格里班换上嘲讽的语气和表情:「但对于贵族来说,那叫坠落。连家业也保不住

的人,不配叫贵族。」

「所以我们一直也很努力。」伊里士细声加上一句:「甚至不惜做些不仁的事。」

这时,仆人回来了。伊里士接过样板,把它放在茶几上。

格里班没理会他刚才的说话,兴致勃勃地挑选衣料:「啊!这种布质不错呢!」

伊里士介绍道:「这是来自布尔狄斯的多夫林的,那儿的绵布在东方很著名,不过亚鲁达兹的也不错……」

几天后,伊里士放了拿莫斯两天假。拿莫斯于是与莉嘉一起探望蒙妮,然后便独自一人在克尼特河河畔散步。

忽然,有人在他背后说:「转了工作个多月,一切还顺利吗?」

拿莫斯转头一望,顿时喜出望外:「尤莉亚?」

尤莉亚优雅地微笑道:「很久不见了,和贵族相处了一段日子,感觉如何?」

「乱七八糟,想不到贵族的思想是那么复杂的。」拿莫斯苦笑道:「我以前以为贵族只会享乐和敛财,没想到他们竟然……」

尤莉亚问:「竟然有那么多烦恼?」

拿莫斯点了点头:「那个利比奥伯爵更是满腔委屈,而且我还发现了一样东西。」

「是甚么?」尤莉亚问。

拿莫斯回应道:「我发觉,原来主战派并不是没事做所以老找麻烦。他们决定要开战,其实亦有他们的原因。」

尤莉亚听了,依然微笑着:「那么你现在仍觉得他们可恨吗?」

拿莫斯沉默了一会才道:「不,甚至觉得他们惹人同情。」

尤莉亚笑出声来:「是这样就好了。」

拿莫斯一脸惊奇:「你为甚么说好呢?我同情起你的敌人来啊!你不是应该不高兴的吗?」

尤莉亚摇了摇头:「不,其实我并不太憎恨主战派,希维利大人他亦是一样。」她顿了一顿:「怀着一腔憎恨,是做不出大事来

的。」

「为甚么?」拿莫斯问。

尤莉亚说:「因为仇恨会蒙蔽人的心智。所谓报复,只是一种破坏行为,但要成就大业,就一定要建设。我们暗影虽然杀了很多

人,但为的是建立新秩序。为了达成理想,我们必须擦亮双眼。我们不应盲目憎恨,要明白敌人的本质是甚么……」

拿莫斯喃喃地接下去:「承认敌人亦有人性一面……」

「不否认人性的理智,才是致胜之道。」尤莉亚的脸上挂上一抹自信的笑容,她的表情,和希维利是多么的一致。

这时,王宫的大钟发出报时的钟声。声音清脆辽亮,有如报喜一般。

世上的哪种事物是足以致命的?老人会说是时间,病者会说是疾病,巫师会说是毒药,战士会说是刀剑,犯人会说是绞架。但对

于拿莫斯,好奇心与执着才是他的灾祸之源。

这 天晚上,拿莫斯正身处王宫之中。他自上个月起,便在这儿工作了。他的主要工作是巡逻,但只限于王宫外的花园,很少会进

王宫里面。但他仍不放弃探究贵族心态 的念头,经常躲在窗外偷听别人说话。有时更不是地面那层,而是一楼、二楼。要沿着树

干、绳子、露台、窗框、屋顶爬上去,还真不易的。

拿莫斯现在正在王宫外巡逻,顺便听听哪道窗内有人在说有意思的话。然而,今天的人老说废话。忽然,他看见前方不远处,有

个五十多岁的侍卫,正背靠着树干,抬起头吹着口哨,看起来十分悠闲。

这令拿莫斯感到十分奇怪,王宫中的规举一向十分严格,里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在公众地方大力走路,不能高声谈话,更不

能令人觉得你很烂。至于侍卫在执行公务时,亦不宜说得太多话,站得不够直。拿莫斯自己可说是个异类,但眼前的人也不像个侍卫,即使他穿着侍卫制服。

基于多管闲事的本性和职责,拿莫斯走上前问那人:「老兄,怎么这样清闲?」

那人看似很不耐烦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说:「啊!没甚么的。」接着,又继续吹他的口哨。

拿莫斯站着没有离开,仍然盯着他。

那人被盯得不自在了,于是问:「到底有甚么事呀?」

拿莫斯说:「你在这儿偷懒不太好吧!」

「我?」那人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说细声道:「我不是偷懒呀!我是有王命在身的!」

拿莫斯有点不可致信:「你说真的?」

那人叹了一口气:「你不信的话,就看清楚这个!」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迭起来的纸,在拿莫斯的脸前扬开。

纸上写道:

持有此书函者,乃受王命执行任务。任何人等,包括王亲国戚,均不可阻其行事。如有违者,将交由国王法落。

再下面是国王的印鉴和签名。

那人嚣张地说:「怎样呀?看得懂吗?」

「当然懂!」拿莫斯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不再多望那人一眼。

那人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小伙子真不懂礼貌,弄得我差点忘记了去见陛下!」接着,便朝王宫侧门走去。

拿莫斯听了,胸中不悦的情绪马上一扫而空,好奇心却胀满了脑子,心想:「贵族的心态我倒知道一点,但国王的心意我倒完全

不明白啊!国王是一国之首,不留意一下实在不行!」

于是,他决定要听听国王,要对那持手令的人说些甚么。然而,国王的会客室在五楼,爬上去实在太危险了,他于是只好悄悄潜入王宫。

他在地面那层,找了个无人的房间,从窗口溜了入去,然后自房间正门,来到走廊中。没有人见到他偷偷进了来,他四周打量了

一下,然后挺起胸膛,装成巡逻般,大摇大摆地上了五楼。

他在走廊远远望向会客室,门口正由四名侍卫守着,在那儿偷听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于是溜进了附近的一间无人房间,走到露台

上,打算自那儿爬到会客室的窗外。然而,当他站到露台栏杆上时,抬头一望,才发觉会客室的窗口并没有透出灯光!

「那人明明说他是去见国王的,怎么会客室会没人的?」拿莫斯抬头一望,发觉楼上六楼反而有灯光,那儿好像是国王的居室。他于是又想:「难道国王和那人都在上面?」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露台,发现了一条装饰用的柱子。柱子与六楼的露台相连,上面雕了大量花纹,而且凸出处很多。拿莫

斯于是以此作把手及踏足处,熟练地爬了上六楼的露台。

拿莫斯未站稳,便看见了那人的侧面。他于是连忙闪身坐在栏杆上,免得被发现,还得留意自己的影子有没有乱跑。

那人完全没留意到拿莫斯的到来,于是以不小的声量说:「陛下请放心,造反的人,今次一定逃不掉的了。」

拿莫斯听了,心中大惑不解,想道:「『造反的人』到底是指谁?」

这时,国王低沉而细的声音传来:「唔,是这样就好了。他们杀了那么多支持我的人,现在终于要付出代价。」

拿莫斯的脑际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国王的支持者不就是主战派吗?那么……那么谋反的人,岂不是指暗影?」他顿时感到心跳

加速。

国王问:「你打算何时出发?」

那人回应道:「二十分钟后,我的手下便会出发到上游东岸,那地基不稳的废屋那儿。今次谋反者在那儿开大会,我们大可以把

他们一网成擒。」

国王说:「你可以退下了。」

「是!」那人说完便退出去了。

与 此同时,拿莫斯亦以最快速度,以刚才上六楼的方法,回到花园中。国王要对付暗影的人,拿莫斯自觉到绝不能就手旁观,同

时,他亦为尤莉亚的安全担心。因此, 他马上丢下自己的职务,跑到王宫的正门,不埋守卫的阻止,冲了出去。他要比国王的人

先到废屋那儿,告诉暗影的人危险将到。

他沿着克尼特河狂奔,一心只想着救暗影的人,也忘了留意自己的步伐。有时他踏得太重,以致脚掌发痛。有时他跨得太大步,

以致差点滑倒。他腰间的配剑,也不时撞到他的手肘。但和救人的决心相比,身体的痛楚也不过是小事罢了。

跑了半小时,废屋终于在拿莫斯的视线内出现了!他远远地看见屋前聚集了一大群人,大约有三十人左右。他们有些徒步而行,有些骑着马,有些已下了马。他们全都带了剑,并穿上了黑衣,戴着白色面具。

拿莫斯边跑边叫:「尤莉亚!」

但那些人离他实在远了点,以致听不到他的叫声。

拿莫斯继续向前跑,再大叫了一声:「希维利!」

那些戴白面具的人听到了,均马上望向拿莫斯。

其中有人惊恐地说:「那小子是甚么人?」

亦有人跳下马,手握剑柄作警戒状。

这时,一个骑着白马的人,自人群中站了出来。他挥了挥右手,止住了同伴的说话声。而握剑的人,亦因而不敢乱动。

那人问:「发生甚么事了?」

拿莫斯停在他而前,喘着气道:「国……王……派人来这……」

那人只听了半句话,便明白了拿莫斯的意思。他转身向同伴说:「我们被发现了!」

话音才落,一阵杂乱而沉重的马蹄声,便自拿莫斯身后传来!远望过去,追来的人有如逐渐迫近的乌云。他们拔出的剑,有如云

中的电光。

那戴白面具的人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想赶杀绝呢!」他再向同伴大声说:「我们马上离开!其他人在后面挡住敌人!」

骑马的人,于是马上调头走。至于没骑马的人,则拔出剑,打横一列栏在路上。

骑白马的人问拿莫斯:「你怎样?一起走吗?」

拿莫斯摇头道:「我留在这儿吧!我总算懂点剑术,死不了的。」

「那好吧!」那人脱下自己的黑色斗篷,并从衣袋中取出手帕,递给拿莫斯:「把侍卫制服盖上,脸也要蒙住。」

拿莫斯接过两件东西。

那人踢了马腹一下,口中「嘘」的一声,然后便一支箭似地走了,只留下逐渐远去的马蹄声。

拿莫斯蒙起脸,披上斗篷。这时,敌人的马蹄声更接近了。他抬头一望,猛然见到那久违了的黑色面具!黑衣人的秘密终于被揭

穿,他们的身份,就是国王的私人部队。黑面杀手与白面杀手之争,主战派与反战派之争,其实亦即是国王与暗影之争。

黑衣人共有十个,他们都骑着马。至于戴白面具的人,再加上拿莫斯,则共有二十一个。

走在前头的三个黑衣人,对眼前的敌人像是视若无睹般,一个劲儿冲过去。几个戴白面具的人被狠狠地撞倒,弹到好几呎远的地方。三个黑衣人往人们逃走的方向直奔,要拦截他们已是不可能的了,拿莫斯等人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另外的七人身上。

才几秒,其余的黑衣人也来到了!戴白面具的人吸取了经验,各自散开免得被撞中,当马在身边走过时,便一剑向马脚斩去。

在一刻之间,七匹马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嘶叫,纷纷跪倒、摔倒在地上。黑衣人通通惊慌地大叫着,由马背上掉下来。戴白面具的

人马上围上去,但黑衣人也不示弱,立即又站起来准备迎击。

现在的形势是,每个黑衣人都被三至三人包围着。他们互相对峙,紧张中有着紧慎。等了一会,一个黑衣人忽然发动攻击,一剑

割开了敌人的喉咙。混战一触即发!

其 余的黑衣人见了,均马上反击,誓要杀出重围。拿莫斯与其中一个黑衣人打起来,没空注意其他人的情况。但他不断听见尖锐

的剑击声相互交替,一声未过,一声又 起。月光下,冷峻的剑影不停闪动,每挥一下剑,便有一行血洒在地上。马儿鼓着鼻翼,

发出不自然的喷气声,还能动的肢体,张王地蹬着石板地。

与拿莫斯一起作战的同伴死了,只剩下他和黑衣人对决。这黑衣人的身手极为敏捷,出剑快如疾风,拿莫斯每每只能勉强挡住他

的攻击。在凌厉的攻击下,他只能不断后退。虽然他也有两次挡后还刺,但对方都轻易挡开了。

他期望有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其他戴白面具的人也各自在苦战中。有些人已经死了,有些人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受轻伤的仍坚持作战,有些甚至连手中的剑也折断了。和他们相比,拿莫斯的情况已算是好的了。

拿 莫斯不断挥剑,而脚则不断退后。敌人的剑在他的左肩上擦过,割破了他的皮肤。他知道这样打下去,他的心脏早晚会被刺

穿,但他却束手无策。他越退越后,汗水 令他的眼睛模糊起来,至于耳朵,却听见了马蹄声。他想他一定是太累了,以致产生了

幻觉。又或者,更多的黑衣人正骑着马来了。

他退到了一匹倒地的马身旁,忽然,马儿一蹬腿,绊住了他的双脚!他向后一翻,人倒在马身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根本不能平衡身体。

黑衣人双手握剑,直刺向拿莫斯。他心想今次他是死定的了,然而,一下银光突然闪过,改变了战局。只见银光过后,黑衣人的

动作完全停住了。他的颈淌出了大量的血,几漏几滴的泻在地上,发出「塔塔」的声响。接着,黑衣人无声地倒下了,剑仍被握

在他的手中。

拿莫斯抬起头,猛然发觉那骑白马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那人向他伸出手:「快上马吧!」

「但是其他人……」拿莫斯望了望四周,战斗仍然继续着。现在只剩下三个黑衣人,和四个戴白面具的人了。

那人厉声道:「别犹疑了!马只有一匹,我们救不了他们的!」

拿莫斯只好握住他的手,跨上马背。那人踢了一下马腹,马儿便向前跑去。他们一直往上游方向走,拿莫斯最后一次回头望时,看见所有戴白面具的人都倒下了。

在这个血洗之夜,克尼特河的流水声好像特别响。河水充斥着岸边的石块,迎接鲜血的加入。马儿在它的旁边疾走而过,泥尘掉

入河中,无声地沉没。仿似人的生命,总是在暗中逝去。到底谁才是生命的主宰?是人,但不是自己,而是别人。要杀人很容

易,要自救却难。

在伤心过后,拿莫斯抬起头,望着他前面的人。那人有着一把褐中带红的长发,散披在挺直的背上,骑马的姿态有着贵族的风度。

这个人给拿莫斯的感觉,很像尤莉亚常说的那个人。他于是问:「你是不是希维利?亚西斯?」

那人笑道:「你的记忆力还真好啊!」

「原来真的是你!」拿莫斯惊讶地说:「其实我只不过是瞎猜的罢了。」

「这么说,你的直觉很准确。幸好你不是国王的人,要不是我便麻烦了。」希维利说。

拿莫斯客套地说:「你太过奖了。」

希维利没再说话,只是策马前奔。

拿莫斯问:「我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总之不能回头走。我想那些黑衣人,现在已发散人手寻找我们了。」希维利淡定地说。

拿莫斯喃喃道:「希望他们别追上来便好了。」

「希望是,我们最好找个地方躲一会。」希维利说。

拿莫斯望向河的对岸,发现有一个小树林。树林虽然小,而且近着河旁的路,但林木茂密,躲在里面也不容易被人发觉。

希 维利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他令马儿转左,踏上了富拉比萨三条大桥中,最大的一条桥。这条桥名叫朝王桥,是普利奴斯上两任的国王||伊鲁士王亲自筹划兴建 的,至于其余的两条桥||连岸桥和断河桥,则是工程署的人负责筹划的。伊鲁士王之所以特别重视这条桥,是因为他当年快将了结内战,才兴建这条桥庆祝。「朝 王」的意思,就是国王把人民的忠诚,自领主手中取回来。

这条桥十分宽阔,足可容六架马车同时通过。中央竖立了国王的雕像,而桥两侧的石栏杆上,亦放了很多小雕像。小雕像被雕成了贵族、大臣、士兵、修士、农民、工匠、商人等模样,均面向国王作出信服、尊重的神情。

拿莫斯在桥上经过时,心中不禁觉得讽刺。此时此刻,普利奴斯国王的威信,已经大大不及当年。贵族背叛,大臣不满,人数抱

怨,这都是战争惹的祸。

这时,他的身边响起了细微的歌声:

属于最强骑士的荣耀啊!

你现在属于我,

但下一刻你属于谁?

当我强壮的双臂不再强壮,

当我锋利的剑刃不再锋利,

你可会仍属于我?

不!

你会自我的指间溜� �,

带走赞颂,

留下嘲讽。

今天我稳坐于宝座之上,

却怕他日危立城墙。

为保存荣光,

我愿血察宝座!

至死,

我仍是最强!

歌仍是那首歌,但在今夜,它的旋律却特别凄楚。拿莫斯的手,他不禁为之颤动。他想:「我们的国家,到底会不会拥有未

来?」

而在此刻,希维利的内心又想着甚么?是想怎样破坏这个国家,还是怎样令这个国家得到重生?在那木然的白色面具后,到底是

是笑,还是哭?

马蹄声逐渐慢下来,然后停止了。他们现在已身处树林的前面。他们下了马,把马一起带进树林中。但他们并没深入树林,原因是希维利认为如果他的同伴在外面遇上麻烦,他希望可以马上加以援手。

在月影之下,希维利坐到树底,向拿莫斯说:「今次真是多得你。若不是你来通知我,我和我的同伴只怕会葬身废屋。」

拿莫斯坐在另一棵树下道:「你不用多谢我的,我又哪可以见死不救呢?」他说完便摘下面上的手帕。

「但我是国王的敌人啊!你知道吗?你正在帮助一个犯罪者。」希维利说。

拿莫斯满不在乎地说:「但我相信你,比相信国王更甚。总之,我不喜欢战争。」

希维利加上一句:「更讨厌那些黑衣人。」

拿莫斯笑起来:「你又说中了,虽然我已不执着于报仇,但黑衣人始终是杀死奥莱尔先生的凶手。」

希维利问:「你说的奥莱尔先生,就是指奥罗殿下吗?」

拿莫斯点了点头:「尤莉亚没把我的事告诉你吗?」

「一点点。」希维利顿了一顿:「她也不是甚么事都向我说的,决定结识你是她自己的意思。所以请你别误会,自你没做杀手

后,我们就没打算利用你甚么的。」

拿莫斯「啊」的一声,挥手道:「我一直都没这个想法!我当尤莉亚是朋友的!」

希维利微笑道:「是这样就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和我交个朋友好吗?」

拿莫斯握住他的手:「乐意之致。」

「你啊!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希维利凝视着他。

拿莫斯眨了眨眼:「为甚么?」

希维利松开了手:「因为你很有探究精神。探究能令人认清真实,有朝一日,你会成为一个智者。」

「像你那般?」拿莫斯问。

希维利说:「或许,或许像尤莉亚,或许像哲士。」

拿莫斯接着说下去:「又或许,变成一个像先知般,可以看穿人心的老头。」

「而我呢……」希维利顿了一顿:「则是一个更老的老头。」

拿莫斯忍不住笑了,希望黑衣人没有听到他那忍得像是放屁般的笑声吧!

「今晚,真的好平静啊!」希维利说完,便脱下面具,作起诗来:

在寂静无声的夜里,

一轮明月与地上的刀剑互相辉映。

闪烁的光,

有如泪珠,

伴随的总是悲与伤。

倒地的人,

有如枯树,

带来的总是悔与恨。

血,

流进见证历史的河。

虽然会被冲散,

但偶尔也在桥墩留下痕迹。

沉河宝刀,

堕到最深最深处。

虽然已看不到,

但记忆永存于人心。

那人已死,

但其精神不灭。

继承了他的人,

终有一日,

会成全他的遗愿。

拿莫斯听了后,顿时胸口发热,眼角也沾湿了。他对希维利说:「你现在就像个艺术家。」

「是吗?」希维利抬起头望着树梢,笑道:「或许我真的是个艺术家啊!艺术就是美的事物,要保持一个国家美丽、健康,不就

像是在制造一件艺术品吗?」

拿莫斯并不太懂艺术这回事,但他也赞同他的说法。至少,他的想法是对世人有益的。

「对了,关于殿下的那把宝刀……」希维利说。

拿莫斯问:「刀怎样了?」

希维利说:「我记得哲士告诉过我,殿下原本是把那把刀,送了给你的。」

拿莫斯点了点头,口中发出「唔」的一声:「但后来黑衣人来杀我们,我于是把它还了给他。结果,刀沉到河底,而鞘则到了你

们那儿。」

希维利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暗影藏起来的刀鞘,其实是属于你的,我应该把它还给你。」

拿莫斯大吃一惊。

「不过……」希维利继续道:「我的组织仍需要它,它对于暗影,有一种象征意义。因此,我不能把它还给你。」

拿莫斯顿时泄了气。

「为了补偿你的损失,我只好把这个给你。」希维利除下腰间的剑,连剑鞘递给拿莫斯。

拿莫斯见他的剑镶满了红宝石,手工精巧,一定价值不菲,于是拒绝道:「我不可以收下的。」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代替殿下的刀鞘的,但我不想平白拿你的东西。今天就让我占点便宜好吗?」认真地望着他。

拿莫斯无可奈何,只好说:「你拿了我的刀鞘,那我拿你的剑鞘好了。剑,你可以取回。」

「那好吧!」希维利拔剑出鞘,把剑鞘放到拿莫斯的手中。接着,他又自言自语道:「这把剑是和鞘一套的,没了鞘,它就不值

钱的了。不如……」他转身走出树林。

拿莫斯想看看他要干甚么,于是跟了出去。

希维利握着剑柄,站在河边往上一挥。剑马上脱了手,化成一道银光,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形,然后「笃」的一声直插入水中,沉

了下去,不见了。

「啊!剑!」拿莫斯叫道。

希维利笑道:「这把剑,就当是我送给殿下的礼物吧!」

拿莫斯咕噜说:「你这个人……老是做些让我吃惊的事。」

「这样才不会闷嘛!」希维利说。

就这样,沉河之剑落到了河底,就像王子的宝刀那样。不过它所代表的不是死亡,而是友谊与使命的誓约。

自 从那一个惊险的晚上,拿莫斯对希维利的敬佩又增加了几分。虽然希维利与他交了朋友,但他对他的敬重之情,仍比友情深

厚。说句实话,拿莫斯并不怎了解希维利 这个人。他只知道他是秘密反战组织的首领,以维护国家为己任,为人冷静,有自信,但又深藏不露。不过单是以上的几点,便足以令属于冲动派的拿莫斯,对他佩 服万分了。

有时,希维利会邀请拿莫斯,到他在平民区的秘密寓所作客,尤莉亚很多时也会一起来。大家一同聊天、吃茶点、玩纸牌游戏,

完全没了贵族与平民之分。拿莫斯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更加了解希维利与尤莉亚。

这天,拿莫斯应约来到秘密寓所,尤莉亚亦来了,但希维利却未到。于是,二人一面等,一面看街景,以及谈谈话。

尤莉亚问:「你近来在工作上,可有遇上甚么趣事?」

「有!」拿莫斯轻松地说:「我听到马蒂斯?雷恩候爵说,伊里士?马修伯爵老是只顾赚钱,完全对政治不屑一顾。如果有人出

钱买他的爵位,他一定肯卖的。」

尤莉亚微笑道:「马蒂斯未免太老实了,不过伊里士倒真是一个这样的人。」

拿莫斯点了点头,挂上伊里士谈生意时的应酬表情:「不过,价钱一定要『合理』。价钱太低的话,就是对陛下的不敬了!」

今次,尤莉亚笑得更高兴了。她笑了一会,然后说:「拿莫斯!你当了一段时间侍卫,果然没白费功夫!」

「我想,我可以去当演员。」拿莫斯打趣道。

尤莉亚倚着窗边:「这还不错呢!其实你有没有打算做回木匠?」

「这个……」拿莫斯摸了摸后颈:「我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尤莉亚问:「你喜欢当木匠吗?」

拿莫斯说:「算是喜欢吧!」

「那么侍卫呢?」尤莉亚再问。

拿莫斯想了一会:「都差不多。我这个人老是想为身边的人做事,倒没甚么事业心。做甚么工作,我也没所谓的。」

「这么说,牵制又少一点了。」尤莉亚说。

拿莫斯不明白她的意思:「你说甚么牵制?」

尤莉亚回应道:「如果一个人执着于要完成某一件事,他便要放弃很多其他的事。行动不能够随心所欲,不就是有很多牵制

吗?」

拿莫斯「唔」的一声:「如果不执着,就可以得到更多的自由?」

尤莉亚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相比起以前,你现在自由多了。」

拿莫斯顿时恍然大悟:「对了!我怎么没发觉,自从我放弃复仇之后,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和你相比起来,我们暗影的人倒不自由了!」尤莉亚望向王宫:「我们有太多的使命感。」

拿莫斯说:「但要有你们这种人,国家才有希望。」

尤莉亚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这时,希维利来到了:「对不起,我来迟了。」

尤莉亚开玩笑道:「哎唷!堂堂侯爵,怎么染上迟到的恶习呢?」

希维利摊开双手:「没办法,被哲士缠着,脱不了身。」

尤莉亚望向拿莫斯:「你看,是不是很多牵制?」

「的确是。」拿莫斯笑了。

几 小时后,希维利和尤莉亚都要走了,拿莫斯于是也回家去。和希维利等人相比,拿莫斯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他总是喜欢干甚

么就干甚么,想当木匠便当木匠;想当 侍卫便当侍卫:要了解贵族,就马上去偷听;想找人谈天,就有人陪他谈天。不过在漫长

的人生之中,不如意的事仍是少不了的。奥莱尔先生之死,就是最典型的例 子。他现在虽然自由,但内心仍有所牵绊。

一个星期后的黄昏,拿莫斯独自一人在王宫的花园巡逻。橙红的斜阳,把花草都映照成橙色,油润的叶片,闪着点点余辉。灰色

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使得青草变了颜色,与有光照到的地方相比,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正当他感到乏味之际,他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他远远望到财政大臣||布里斯班?格里奥站了在花园的一角,一些枝叶纠结

的大树下。他的身边一个侍卫也没有,这就是拿莫斯觉得奇怪的地方。

拿莫斯曾听过希维利提过这个人,他说布里斯班并不怎理会战争的事,但国王要求增加军费时,倒十分疏爽。

希维利常常说:「这个布里斯班,真是麻烦啊!自己不懂打仗的事,却在财力上无限支持开战。闯了大祸还不自知呢!」

希维利曾派杀手对付他,然而他的身边老是包围着十个八个,甚至二十个侍卫,结果希维利不得不打消他的计划。

现在布里斯班独自呆在角落,是杀他的大好时机。拿莫斯于是静悄悄地潜入树丛中,来到离布里斯班大约十五步远的位置,躲在

一棵树后,右手握着剑柄。当时布里斯班背对着他,只要他拔出剑,冲上前,刺他一下,就可以解决一个难题了。

然而,当拿莫斯仔细看清楚布里斯班的身影后,他却感到动摇。

他问自己:「我真的要把这个人杀死?」

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利比奥伯爵、马蒂斯侯爵、古伦队长、格里班子爵等人的脸容。这些主战派的人,都有他们支持战争的原因。虽然其中有些原因不太道德,但他们都十分值得同情。

而 在此刻,站在拿莫斯而前的布里斯班,又是为了甚么而间接支持战争?身为一个近乎是主战派的人,是不是像外间人所见到的

那样逍遥?他快不快乐?他幸不幸福? 他帮助国王,帮助主战派,会令他得到甚么?又会令他牺牲甚么?当他成为主战派的协助

者之后,是不是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关怀与同情?

拿莫斯在心中叫自己拔剑,好完成奥莱尔先生的心愿。然而,他的手却不听使唤,不停颤抖。剑身滞留在鞘中,没伸出半寸。他

明白不论是为了奥莱尔,又或是为了国家、人民,他都应杀了布里斯班。但他的感情,却不容许他这样做。

这时,他记起了尤莉亚的一句说话:「不否认人性的理智,才是致胜之道。」

这么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叫他别硬抑压自己的感情,去做些合符「理智」的事?他的手定下来了,但心中仍充满了疑惑。想布里斯班死的人是尤莉亚他们,但叫他别杀布里斯班的人,也就是尤莉亚啊!或许贵族的心态,是平民不能完全理解的。

这时,布里斯班转过身来,看见握着剑柄的拿莫斯,吓得整个人缩了一下,并退后了一步。他张着口想叫,但又叫不出来。

拿莫斯见到他慌成这样,恻隐之心由然而生。他于是放弃了杀他的决心,放开剑柄,走前了七步,撒谎道:「啊!原来是布里斯

班大人!我还以为是谁呢!」

布里斯班看来稍为安心了点,回复了平日的神态:「唔……你来这儿有甚么事?」

拿莫斯回应道:「我刚才是在大路巡逻的,远远看到有人在树丛下,以为是可疑人物,所以来看一看。」

布里斯班假咳了一声,神情有点不悦:「我看起来像是可疑人物吗?」

「当然不!」拿莫斯摇头道:「只是因为天色已暗,我才看不清原来是大人你。请问大人来这儿是因为……」

布里斯班「啊」的一声,慌张地连连挥手:「没甚么!没甚么!我嘛……我……你不用理我的,回去巡逻好了!」

「是!」拿莫斯向布里斯班鞠了一个躬,然后便转身走向大路,不过他仍偷偷的回望了他一眼。刚才布里斯班的反应十分奇怪,

希维利曾告诉过拿莫斯,布里斯班说话时,总是斩钉截铁,一字也不浪费的。然而他刚才却含糊其辞,条理混乱。这件事在拿莫

斯的心中,留下了一个问号。

自从那一天起,拿莫斯的心一直茫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曲解了尤莉亚的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

得住希维利。他不杀布里斯班,是顺从了自己的良心,但亦是替暗影竖立了敌人。

第二天是拿莫斯的假期,他在早上探望完蒙妮,便来到克尼特河旁边。十二月的微风,带着点点寒意,吹得路过河旁的人都瑟缩

着身子。拿莫斯也不例外,不过他并没有像其他人般匆匆而过,而是呆呆的坐在河岸上。

在他的心中。昨晚的困惑仍然缠绕不去,还成了更深的苦恼,对与错。往往不是那么容易分辨到,也许,对与错,根本没有绝

对。能看清世间一切的,大概只有上帝。

这时,轻轻的歌声自上游的方向传来:

艳阳下,

骑士踏上黄沙,

告别了

故乡的家。

他回头望去,

心中茫茫然,

不知此路是否正确选择

地图上,

永不见寒霜,

到达了,

才知真相。

他向前望去,

心中多悲怆,

一腔苦闷化成断肠哀歌。

愿那梦,

永不消散,

无奈天意永远那么残酷。

望某天,

好运再续,

永不再悲伤。

拿莫斯未转头望过去,就听出唱歌的人是尤莉亚。他见了她,内疚之念由然而生。他觉得自己没面目见她,但如果现在跑开去,

又似乎太刻意,于是只好坐着不动。

尤莉亚转动着伞子,来到他身旁:「午安啊!拿莫斯!」

拿莫斯向她硬挤出一个笑容:「午安!」

尤莉亚侧头望了他一会,脸上挂上担忧的神色:「是有甚么坏事发事发生了吗?」

「甚么?」拿莫斯问。

尤莉亚说:「你今天的表情有点不妥呢!是发生了甚么事吧!」

拿莫斯低下头:「不,没甚么。」

尤莉亚收好伞子,坐到他身旁:「我知道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的。但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能替你分忧。」

「多谢你。」拿莫斯沉默了一会:「但我怕说出来,会令你生气。」

尤莉亚微笑了一下:「你有见过我发脾气吗?」

「没有。」拿莫斯回应道。

尤莉亚说:「那么你便放心回答我吧!我想这一件事,一定与暗影有关。对不对?」

拿莫斯被道出了心声,惊讶得张着口说不出话。

「似乎我是猜对了。」尤莉亚说。

拿莫斯望着河面:「我昨天黄昏见到财政大臣布里斯班,他独自一人,没侍卫保护。」

尤莉亚「噢」的一声:「这真奇怪呢!」

「我于是决定趁机杀了他,但结果……」拿莫斯说到一半,之后默然不语。

尤莉亚平心静气地问:「结果你没杀了他?」

拿莫斯点了点头。

「你为甚么要这样做?」尤莉亚问。

拿莫斯回应道:「因为我下不了手。」

「为甚么下不了手?」尤莉亚问。

拿莫斯说:「因为我觉得他可怜。他这个人虽然带给别人很多麻烦,但或许……或许他也有他的原因和委屈。」他顿了一顿:

「如果别人要杀他,我不会阻止。但要我亲手杀他的话,我就做不到了。」

尤莉亚并没有生气,只是幽幽地说:「原来是这样……你这个人真善良。」

拿莫斯喃喃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的忙,连奥莱尔先生的也……」

尤莉亚摇了摇头:「不,你不用责怪自己的。不论是我也好,希维利大人也好,奥罗殿下也好,都不希望你良心不安。」

拿莫斯想了一会:「但我不做杀手的话,就完成不了奥莱尔先生的心愿。我不去做,就总觉得是有负于他。」

尤莉亚打开伞子:「你记得我曾告诉过你,用剑只是其中一个消灭敌人的方法吗?」

拿莫斯点了一下头。

尤莉亚站起来,微笑道:「你好好记着这句话,继续到王宫上班。相信不久之后,你便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

拿莫斯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追问道:「你所说的生活方式即是……」

「爬到窗子上。」尤莉亚说完便转动着伞子,离开了。

白面杀手(完)河的道路

第二天,拿莫斯又要上班了。天色一如以往,在黄昏后暗下来,最后太阳不见了,只余下一天繁星。

拿莫斯一面巡逻,一面回想着尤莉亚的话。不杀人,亦可以达成奥莱尔的愿望?他实在感到难以致信。还有那一句「爬到窗子

上」更令他大惑不解。他从没听过有种东西叫「爬窗救国」,爬窗只令人想起小偷。不过拿莫斯自己倒常爬窗,但他偷的不是

钱,而是窗中人的说话。

他抬头望上高耸的王宫,墙上的窗多不胜数,或许其中哪一个,可以告诉他谜题的答案。但到底是哪一个,就是另一个谜了。

这时,他听到路的前方有人在说话。他向前一望,猛然看见了布里斯班,以及那手持手令的侍卫!由于天已黑齐了,路旁的油灯

又不够,他们并没有看见拿莫斯。

拿莫斯停下了脚步,蹲到花丛后。

那侍卫对布里斯班说:「陛下在居室等你,请你快跟我来吧!」

布里斯班有点气恼:「我甚么时候开始变成在晚上上朝的?」

侍卫粗粗地叹了一口气:「陛下相信你,才叫你来啊!你就忍耐一下吧!」他说完便走向王宫侧门。

「你……」布里斯班气结至极,但仍忍了下去,跟着侍卫走了。

这 时,拿莫斯自花丛后站出来。他已决定了,要爬上那只窗子——国王居室的窗子。他沿着上次的路线,进了王宫的空房间,走进走廊,上了楼梯,来到五楼那没人的 房间,走出露台,爬到楼上,坐到栏杆上。上次他就是因上了这儿偷听,而救了暗影的

人。他对于尤莉亚的话,有了一点头绪。

由于他已是第二次走这条路线,因此走得比上次快。在布里斯班与侍卫来到之前,他便已经到达了。他偷望到国王手拿高脚酒杯,慢慢地呷着红酒。他的外表虽然俊美,但并不像他王兄奥罗。他那木无表情的脸,有如雕塑中的失败作。朝王桥上的雕像,

任何一个都比这位陛下生动。

过了一会,房间内的门被敲响了。拿莫斯于是不再看国王,小心地躲起来。

国王说:「入来!」

于是,布里斯班和侍卫都入来了。

布里斯班向国王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陛下,你不是要我今晚也站到外面去吧?」

「是有甚么问题吗?」国王问。

布里斯班的话音仿似哀求:「陛下啊!现在都十二月了,天气冷了不少呢!我都一把年纪了……」

国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布里斯班,难道你一点也不着紧抓那些造反的人的事吗?」

布里斯班大叫道:「我当然着紧!我绝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威胁我的性命!」

国王沉默了一会:「既然如此,你就多站几晚好了。」

布里斯班说:「但是……」

这时,那侍卫插口道:「布里斯班大人!你就合作一下吧!我不想自己的计划被破坏。」

布里斯班怒道:「你这样算是指责我吗?」

侍卫说:「我又哪有指责谁呢?大人你未免太敏感了。」

「我敏感?我说你的计划根本不可行!」布里斯班大吼道:「你说我独自站在角落,那些造反的人便会来杀我……」

侍卫接下去道:「之后我那些已埋伏好的下属,便会马上出来救你,并捉拿犯人。」

拿莫斯听了,顿时面色发青。原来那是一个捉拿暗影杀手的圈套,如果他当时拔剑布里斯班,现在只怕已上了断头台。

布里斯班「哼」的一声:「但是到现在,仍没人来杀我啊!尽忠职守的侍卫,反而以为我是可疑人物呢!」

「大人啊!你未免太没耐性了,你只不过是站了四天罢了。」侍卫满不在乎地说:「要是对方看你不上眼,我也没办法的。」

布里斯班叫道:「这根本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你的计划不可行!我可不想做这种无谓事!」

「甚么无谓?难道为陛下效力也无谓?」侍卫说。

布里斯班怒气冲天:「你别扯开话题!我说的是你!」

侍卫也光火了:「我?生事的根本是你……」

这时,国王中止了争吵:「艾班,不用说了。」

侍卫说:「陛下……」

国王继续道:「布里斯班,你可以休息三天。到第四天,劳烦你多穿几件衣服御寒。」

布里斯班失望地说:「但是……」

国王的声音冷如刺骨的寒风:「如果连这种小事也不肯办,我还可以凭甚么信任你?」

接着,便是一片沉寂。拿莫斯虽身处窗外,仍感受到室内气氛之沉重、恐怖。

布里斯班定过神后,用僵硬的语音响应道:「那……那我四天后再来。」

国王说:「你可以退下了。」

「是……」布里斯班鞠了一个躬,接着提起因惊吓而发麻的腿,向门口走去。

等布里斯班走了后,侍卫说了他几句坏话,接着也退下了。

拿莫斯心想:「国王叫布里斯班四天后回来,这么说,我还有三天多时间,可以去通知希维利。而不用像上次那样,马上跑出王

宫。」

这 时,他已完全明白尤莉亚的说话了。他这个人太善良,太易心软,纵使剑术还算了得,却不是当杀手的材料。然而,他却可以探听国王的计划,令暗影的人免受伤 害。他这样做,既可不违背良心,又可以实践奥莱尔的遗愿,确实一举两得。想到这儿,他

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了。

他转头俯视富拉比萨,看见克尼特河在星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河道有点儿弯,河水无声地流着,最终进入海洋。

「河水总不会和石头硬拚,它懂得找条好路,来去到它的目的地。」拿莫斯喃喃地说完之后,呆了一呆:「哎唷?这种语气不太

像我自己呢!」

对,他的确变了。变得像尤莉亚般,说话总是有隐晦。亦像她一样,知道自己在干甚么,为甚么要这样做,以及将会做甚么。

水向低流,是水的特性。向目标前进,则是人的特性。有明确守则、目标的人生,总是比较容易过。茫茫然不知所向,只会令人

不断漂泊,至死仍没一点作为。

(全文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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