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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二迷迷糊糊的醒来，天已大亮。见房间里没有洪霞的身影，只以为洪霞是出门买吃的去了，没怎么在意。他闭上双眼又眯了一会儿，仍不见洪霞，这才有了些许诧异。他翻身起床，四下打量。静寂的房间里除了自己夜里脱下的衣服和鞋袜仍旧横七竖八地乱扔在床头、沙发和地上外，别的物品全像洪霞的人一样消失了。

他气得怒目圆睁，手脚发抖。这世上只有被他欺骗和耍弄的女人，何时臭娘们儿也敢来欺骗和耍弄自己了？他抓起裤子，搜索裤兜一遍，里面一个子儿也没有。他狠狠地将裤子砸到地上，不解气，又踏上双脚使劲地踩。然后，他翻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信洪霞不仅真是跑了，而且还卷走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物，这个时候他才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异常艰难。腰无分文，又走投无路，他不敢往下设想未来，可是，他又必须得面对残酷的现实即刻做出去和留的决断。事发突然，他猜测不出洪霞逃走的原因，但毫无疑问的是洪霞肯定知道了什么。难道是洪霞也看见了“通缉令”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问题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洪霞要是真看见了“通缉令”，又偷偷地逃跑，那么死娘们儿说不定就会疯疯颠颠的将警察带来。对于洪霞那种骚婆娘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忘恩负义也好，翻脸不认人也好；翻手为云也好，覆手为雨也好；都全凭一时的好恶。想和你上床了，她的裤子脱得比你还快；想置你于死地了，她跑公安机关同样也跑得比你还快……

他真后悔自己不够残忍，没有抓住机遇直接把那臭婊子“洗白”。洗白，是他和乌二在东莞厮混时经常挂在口角上的黑话。洗白，就是要了人家的小命。他不是没有过要了洪霞小命的打算，只是时机不成熟，优柔寡断了，所以才举箸不定，反落了追悔莫及的下场。他自以为自己老谋深算，洪霞和洪霞的父亲都是识不破他的诡计的，因此，一直大智若愚般放着长线，企图等待合适的时机出现后再收线钓大鱼。谁知线未及时收，大鱼没钓着，反倒让到手的小鱼儿也咬断钩和线溜走了。

或许，男人果真在两个时候是最容易想起一生中至关重要的女人来的，一个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一个是丧魂落魄的时候。此时此刻，他就又想到了雪儿。在他的心目中，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替代雪儿的位置。雪儿简直就是他头顶的一片天空，是他脚下的一片土地。只要雪儿在，风再猛，雨再大，他也不会畏惧和退缩。可是，雪儿不在自己的身边，甚至连雪儿如今到底是死是活他也弄不清楚，那么想到了雪儿他又能怎样？

如此一想，他立刻把思绪收了回来。

当务之急是赶紧逃离旅馆，找个栖身的地方。老虎下山被犬欺，龙游浅滩被虾骑，谁没有落难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挺过来，君子报仇十年也不会晚。渡过了难关，还怕雪不了洪霞的耻报不了洪霞的仇吗？

“哼，总有一天老子会叫骚娘们儿生不如死的！”

他的牙齿咬得嘎嘎直响，两个拳头攥得像铁锤一般坚硬。他对着木板做的墙壁狠狠地擂了两拳，然后套上衣裳和裤子三步并着两步蹦出了旅馆的大门。

他茫然地踟蹰在哈尔滨的街头。

大街他不敢走，只能拣一些偏僻的小街小巷瞎蹿。他没有任何的目标，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心乱如麻，一时还寻思不出好的办法来。不过，他相信到了晚上，一切的问题都能迎刃解决。白天属于广大的人民群众，晚上则属于偷鸡摸狗的强盗贼。只要敢于下手和善于下手，他便不会担心饿着了肚子和冻着了身子。多年的闯荡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胆大骑龙骑虎，胆小只能骑死母狗。既然命运再一次把自己推到了绝路上，那么自己就不得不重操旧业。偷也罢，抢也罢，总之，必须搞到钱！一要活下去，二要逃出哈尔滨，否则前面的路就真没有出口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他又饿又累地到来到了城南长途汽车站旁。华灯初放，人来人往，北国的江城尽显着夜晚迷人的美丽。然而，黑二却没有一点儿心思去观赏大都市的灯红酒绿。他仿佛猎狗，只管伸长了脖子四处搜寻猎物。最初，两个浓妆艳抹的少女来强拉他去做“业务”，使他突然萌生了抢劫小姐的念头，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就立刻改变了主意。在色情场所混了那么久，他清楚“小姐”的后面多半都是跟得有靠女人的皮条生意维持生计的男人的，逗鸡不成蚀把米的事他不干。再说，尽管到了衣食无着的地步，流落街头，可自己毕竟还是个大男人。不是万不得已大男人不去欺负女人和弱者，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卖“肉”为生的小姐既是女人又是弱者呢！因为了解“小姐”，因为喜欢做过“小姐”的雪儿，所以，他对从事皮肉生意的女孩子不但不歧视和怨恨，反而还充满了同情。他不忍心将自己罪恶的手伸向她们。

河风徐徐扑来，穿透单薄的衣襟，加之整天又没有吃上一口饭，他感到了寒冷。在一个卖面食的小店门前，见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便止住了脚步，不停地来回徘徊。他观察着店老板的一举一动，他深信只要是上了年纪的店老板，心肠大多都很柔软，这是他混迹江湖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因此，他期待着能最终从老人那里弄到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或者饺子什么的来充饥。

他迟迟不离开，引起了店老板的注意。待客人散尽后，店老板问黑二道：“要吃点东西么？”

黑二说：“大爷，我没有钱，我是从外地来的，在火车上被人扒了包，现在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了！”

“不要紧的，先吃点什么吧！我看你老是在门外转来转去，就猜测你有难处……小伙子，到了咱东北，饿不着的，东北人特善良，有难处尽管说。”老人去煮好了一大碗饺子，端出来，放到黑二的面前。

黑二感激不尽，狼吞虎咽地将饺子倒进了肚子里。他说：“大爷，你真是好人啦！”

“好人不敢当……开店嘛，哪儿会不遇上几个有难处的外乡人呢！这年头，偷摸扒抢的多了，出门稍不长心眼就容易被贼娃子搞的精光。你是哪方人呀？”

黑二回答：“南方的，知道湖南吗？”

他不说自己是滨江的，却说自己是湖南的，是因为他害怕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黑二和老人拉起了家常。

黑二十分擅长察言观色，因此，在和老人闲谈的过程中，他总是投老人所好，专拣老人喜欢听的话来说，结果只片刻功夫，老人就对黑二有了好感。最后，老人不仅主动送了两百元钱给黑二做路费，而且还主动借了三百元钱给黑二做路上的零花。

临辞，黑二要老人留一个详细的地址给他。他说：“大爷，你借给我的钱咱是务必要还的。等我回了家，就给你寄过来。”

老人随手在橱柜里抓了一张账单纸出来，写上地址、姓名和邮编，递给黑二：“记得着就还吧，记不着就算了，全当没有这回事情。出门在外，哪有不求人的时候？这些年我借给外乡人的钱少说也有三五万，有的还了，有的没还，还与不还我都不放在心上，只当是做了一件好事吧！人活在世上图个啥呀，像我这把年纪了，莫非就图一个心底坦然罢了……去吧，年轻人，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黑二接过账单，对折成纸条，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给老人鞠了一躬，说声：“大爷，你放心吧，我说还就肯定要还！”然后转身出门，便昂头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