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小说
书架
关灯 开灯 大字 中字 小字

03

庭院树影婆娑,月色如银泼泻一地。

凤池坐在草地上懒散地斜倚着树干,脚边放着几坛酒,有一坛已然开封,酒香飘散开来;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瞧不出神情。“哎,小白脸,”凤池叫住信步走来的长鱼景,出声相邀:“喝不喝酒?”

长鱼景委身瞧了他好一会,点点头,坐在他旁边拎起一坛酒,拔开酒塞,闻了一闻,喝了一口,“这酒不错。”

“那当然,是我自己酿的,一直不舍得喝,今儿倒是被你碰上了”,凤池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举起酒坛,大口灌着酒,几口下去,呛得直咳嗽,“这酒很烈,需大口喝,才最好。”

长鱼景侧头看他,全无往日的放荡不羁,倒多了些落寞,“你怎么了?”

“我开心啊,来,干……”凤池碰了碰长鱼景手中的酒坛,仰头继续喝,一坛酒下肚,微醺。他扔掉空坛,见长鱼景久久不动,疑惑道:“你怎的不喝?是不是嫌我的酒难喝?”

长鱼景斜了他一眼,双眼迷蒙,醉颜微酡,分明是喝醉之态,拿过他重新开封的酒:“你都醉了,还喝什么?”

凤池把酒抢回来,护在胸前,像是在证明他没醉,连喝了几口,不满道:“哪有那么容易醉,人醉心不醉……”又似在自言自语:“你也嫌弃了……”嘲弄一笑,继续道:“那就嫌弃吧……同你讲个故事,嗯?好像也不是故事……十二岁那年,我娘带着我逃出那个不算家的家,我们相依为命,四处漂泊……不到一年,我娘病痛缠身倒下了,那一刻,我恨极了他,那个负心的男人。现在他通敌叛国,或许会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他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声音低沉:“这下,我娘可以瞑目了,虽然我娘从来不恨他。”

长鱼景诧异:“徐明是你爹?!”

“他不是我爹,与我有何干系,老子姓凤不姓徐!”凤池站起来,摇摇晃晃,他把酒坛猛的一摔,酒花四溅,一言一词道:“再无半分干系……”眼角有泪掉下,砸在碎片上。

泪水无恨,心痛无言。

长鱼景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他,心中思绪万千,把他扶好,温言道:“回去吧,都醉了。”

凤池拂开他的手,嘟囔着:“谁醉了,我还能喝……咦,怎么脏了?”他搓了搓身上的红衣,眼前幻影重重,“你晓不晓得我为何总穿红衣?不知道吧,因为我是杀手,穿红衣……的话,流血不易察……觉。”说完,头一歪,竟睡了过去,倒在长鱼景身上。

“杀手?”长鱼景怅然,叹了口气,拖着凤池回他自个儿的房间安顿好,正想往外走,手却教凤池紧紧抓住,怎么都掰不开。瞧着凤池安静的睡容,微蹙着眉,长鱼景很是头疼,睡个觉都不安份。伸脚勾来椅子,靠着床栏,理一理思绪,今晚知晓许多信息,需得消化消化。

阳光暖暖斜照,明一室亮光,细碎的阳光打在凤池脸上。他动了动胀痛的眼皮,缓缓睁开眼睛,头疼欲裂,想伸手揉揉额头,一拽,“嘭”的一声,有黑影倒地。

凤池看那握在一起的手,一怔,赶紧松手,跳了出来。

长鱼景一手撑着床,慢慢站起来:“你做什么?!”

昨晚喝酒的场景模模糊糊涌进脑海,片段串不起来,更别说当时说了什么。凤池扫视着房间,质问道:“我还要问你在我房间做什么呢?还拉着我的手……”

“谁拉着你了,也不知是谁硬拉着不让我走……”

“我?”凤池指了指自己,完全没印象,他略有忐忑,深怕自己酒后吐真言,“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听得长鱼景说“没有”,他明显松了口气,却又一口气吊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

长鱼景道:“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见他要走,凤池忙喊道:“小白脸你说清楚,我昨晚……”

苏木槿看长鱼景房门大开,被褥整齐,不由纳闷:小景一夜没睡跑哪去了?却见他从凤池房里走出来,她投以惊讶的一瞥:“你们俩昨晚在一起?!”

长鱼景点头。

苏木槿不可置信:“你这样,要是被师傅知道了,他会气死的……断……袖……?”

凤池神色慌乱,一副晚节不保的神情,问苏木槿道:“他是断袖?那我,我……”喝着长鱼景:“你昨晚对我做什么了?”

长鱼景大吼一声:“你们才断袖,给老子滚……!”

“难道不是?”苏木槿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凤池,摇摇头,对无精打采的大白道:“你小景阿爹他……唉……”

长鱼景闻言,脚下一颤,扶了一扶花枝,平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走。

苏木槿道:“你晓不晓得我师兄去了哪?昨儿没顾得上找他。”

“知府,应该过会就来了……啊,我得去一趟……”凤池忽而想起有桩极其重要的事未做,快速用上轻功跑了。

这一提起,让苏木槿忆起以往在信阁看到的关于七王爷朔王的事。

朔王,澹台洛书,表字翌。

皇帝共有十一个儿女,因种种缘由,只剩下六个皇子和一个乐阳公主;这些皇子皆已封王,各有领地,但被皇帝留在都城的有二王爷、七王爷和八王爷,暂未封太子。

二王爷和八王爷出身尊贵,是皇后、贵妃所生;唯独这七王爷,生母乃是宫女,因生他时未足满月,宫女难产而死,导致他自小体弱多病、百般不顺。据说他出生之后皇帝不曾瞧他一眼,只派了个宫女、指了处偏僻的宫殿任他自生自灭,毫无皇子该有的待遇。

出现转机,渐入众人视线中是在始和二十年,他十八岁。一次偶然误闯御花园,轻轻松松解了郍丹国使者带来的难题,令在场的人赞叹不已;皇帝想了许久也想不起自己曾种下的风流债,得知面前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是自己的七儿子时,他龙颜大悦,开始对七王爷另眼相待,爱护有加。

时隔一年,他率领两千士兵同郍丹国打仗,本便是皇后的刁难,奈何七王爷单枪匹马深入敌营火烧粮草。这一仗,不战而胜,一举成名,解了澹台国的危机。令皇帝舒展眉头,对他更喜爱了,很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发觉他是棵好苗,还是棵抵得上他其他儿子的好苗。

难能可贵的是这七王爷由着小时候的成长经历,待人温和有礼,甚少生气,素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美名。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苏木槿低喃着,顿感心酸,自古凉薄皇家情,师兄的童年这般悲苦,只怕在宫中是举步维艰,没娘爱,爹不亲,没有稳固的靠山不说,还需得堤防他人的暗害,幸得他没养成个阴暗性格。记忆里的师兄,性子温良,笑容和煦,偶尔也会被她和小景气得头疼,却从未骂过他们。现在想想,师兄这些年来真是不容易……苏木槿喟然长叹,似是明白澹台立为何一直瞒着她和长鱼景他的身份了。

转身携了大白朝大门而去。

宽敞豪华的知府大厅内,沈齐捋着山羊须笑眯了眼,这官衔一向形同虚设,洛水山庄倒了台,可就今非昔比了;更有七王爷尊贵的身份一摆,蓬荜生辉啊。突觉此举不妥,实为大不敬,沈齐赶紧躬身亲自给坐在上首的澹台立续茶。

澹台立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大厅的装饰,目光落回沈齐身上,淡淡道:“你这知府当得倒是舒心,外头可有什么动静?”

沈齐揣摩着澹台立的心思,安了安神,恭敬道:“回王爷话,暂且没有。”

“暂且?你这知府是越当越回去,本王记着你在都城那会,颇有几分能耐,现如今……”澹台立语气温和,风轻云淡的几句话听在沈齐耳里吓得他惊出了身冷汗,深怕头上这顶乌纱帽不保……“下官惶恐……”

澹台立起身:“许言之会告诉你如何当好这个官,洛水山庄的事,你不必插手。把本王的东西收拾好,送去韩府。”

沈齐颤声道:“是,是……”见澹台立走了出去,他瘫软在地,抹了把虚汗,连去送一送澹台立也忘了。都道七王爷好说话,今儿一见,哪会是如此,无形中自有威慑力。

一个三四十岁的公公走近澹台立,说道:“爷,凤池公子来了。”

“嗯,你带他去牢房,本王去韩府,言之若是回来,告知他一声。”

“是。”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带着股霉味,大门推开,扬起大片灰尘,突如其来的光线只明了一小角地方;凤池独自走进来,脚步声在骚动中尽显突兀。

洛水山庄的人大大小小过百人,分了几处地方关着,等候发落;这牢房关的是小孩和女眷。凤池沿着狭小的通道径直走到最后一间牢房,手一劈,锁链掉落。十来个小孩缩在一起,怯怯地看着凤池,角落里有个小男孩低垂着头,衣着朴素却很干净,与其他衣鲜亮丽的小孩相差甚远,让人丝毫联想不起他亦是洛水山庄的少爷。

凤池蹲下身,柔声唤道:“小九儿……”

被唤作小九儿的男孩身子一颤,这个名字有多久没被人叫起了……他抬起头来,约莫七岁的年纪,眉清目秀,脸上有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老成,清澈漆黑的眼眸勉强有丝光彩,迷茫不解,怔怔地望着凤池。

凤池摸了摸他的头:“小九儿,哥哥带你走,好不好?”小九儿还未开口,另一个小男孩壮着胆子说:“他是个哑巴。”

凤池一凛,瞧向那小孩,冷声道:“你再说一遍试试!”无视他瑟缩了一下,拉起温顺得像只小猫的小九儿往外走。小九儿晃了晃他的手,指着隔壁牢房。他环了眼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的一干女眷,想了想,低头对小九儿道:“你娘亲的贴身婢女袅袅也关在这?”见他点头,凤池走过去扯下锁链,“谁是袅袅?”

从后头走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丫鬟,她睡眼惺忪,一脸倦色,瞧见小九儿能出来时,一喜:“小少爷……”,小九儿过去拉她出来,看向凤池。

见袅袅能够出去,立刻有几人恳求地望着袅袅,“袅袅,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求一求这公子,让我们也出去……”她为难,这些人对她和小少爷并不好,何来情分之说,况且这红衣公子是看在小少爷的面上才顺着放她出来的……

凤池没说什么,喊来门口的官差把门锁上,自己抱着小九儿走了,袅袅望了她们一眼,跟了上去。

出了知府大宅,袅袅道:“公子,你是小少爷的什么人?”

“哥哥,”凤池瞧着小九儿无半分笑意的脸,满是心疼,他还这么小……徐明那老家伙只顾着自己享乐,毫不理会自己的儿子,任由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随意欺凌。他念及与他尚有一丝亲情在,觉着无论怎样他也不至于太过无情,谁知依然是这样……“袅袅,小九儿不会说话是怎么回事?”

袅袅气愤:“庄主又纳了妾,小姐失了宠,其他夫人和奴才便借机欺辱小姐。去年年初,小姐病重,他们拿了碗鸡汤说要给小姐补补身体,硬逼着她喝下去……”她抹了抹眼泪,继续道:“结果,小姐一直咳血,而他们却在一旁笑着……当时小少爷也在场,他们拖着小少爷不让他靠近小姐,眼睁睁地看小姐奄奄一息……小少爷受了刺激,昏睡了两天后,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说完,袅袅已泣不成声。

凤池一滞,发觉怀里的小九儿不知何时已睡了过去,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布着大小几块於青,旧伤添新伤,令人不忍直视。他眸光一暗,怒火盈盈,原本他还想着替他们求一求情,如今是不可能了。

苏木槿坐在韩府门前的台阶上同韩子轩闲搭着话,大白在她脚边打着呼噜睡得正香,她捋了捋它的毛,问道:“包围洛水山庄的官兵是从哪调来的?”

韩子轩倚着漆红柱子,双手交叉抱剑,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与洛城毗邻的青织郡和嵇桥城,留一半兵力维护正常秩序外,其他都调来这了,现在驻扎在城外林地上。”

“那在这两处调来大量兵官而不被发觉,是怎么做到的?”

“提前三天,官兵乔装打扮混在百姓里头,洛城本来就是个小江湖,一下子出现许多生面孔也不会让人生疑,”韩子轩换了个姿势,压低声音道:“墨渠近来透出口风,皇帝十有八九会封朔王为太子。”

苏木槿忧虑:“那样的话,师兄不是会被推上刀尖浪口么?”

韩子轩耸耸肩:“应当是,具体我不大清楚,不过听公子说朔王背后有慕容家族。”

“啊?慕容家族支持的不是八王爷么,几时成了师兄了?”苏木槿疑惑:“背地里的?”

“嗯,慕容家主同安七相识,但那不足以是他支持我的原因,他看上的是我所具备的优势,”澹台立的声音从一丈外传来:“我本无心皇位,如今却是不能。”

大白从睡梦中惊醒,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围着澹台立打转。

“师兄……”苏木槿迎上去,瞧着温文尔雅,一身雪青长袍的澹台立,越发觉得他甚是不容易。

韩子轩道:“先进去吧。”

几人在院子里攀谈,喝着慕央离亲手煮的茶。良久,凤池抱着小九儿同袅袅大步流星过了来,他焦急道:“澹台兄,帮我瞧瞧小九儿的病如何。”其他人来不及反应,澹台立起身:“先抱他进房。”他皱着眉头为小九儿查看伤势,半晌,踱了几步,忧思道:“小九儿身上的伤只是皮外伤,不碍事,但……嗓子之所以发不了声,除了受过刺激外,还被人有针扎过……”

袅袅恍然大悟,流着眼泪:“小姐去世那晚,我被三夫人支开过,等回来时,见小少爷脖子上渗出一两丝血迹,当时也没多加细想,原来……”

凤池垂放着的手握成拳,眼里闪着怒气和恨意,“这些人,恶毒至极!”

“师兄,那他的嗓子能否治好?”苏木槿瞧着小九儿睡得安稳,目光落回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心疼着。

“慢慢调理倒是能恢复些许,若要开口说话,只能靠他自己,”澹台立提笔写着药方,复尔拿出一锭银子一并交给袅袅道:“你去药铺抓些药,回来后三碗熬一碗喂与小九儿喝下。”

袅袅擦了擦眼泪,感激地去了。

苏木槿帮小九儿盖上被子,接过长鱼景递来的湿毛巾,轻轻地给他擦拭着脸后,招呼众人出门去。还未问出心中其他的疑惑,凤池倒先把事情的始末一一道个清楚。

小九儿的经历遭遇对他的童年而言会是一块巨大的阴影,笼在心上的噩梦。脸上没有笑意,有着不属于他的老成,但他终归只是个孩子,一个七岁的小孩。在大家连日的精心照料下,小九儿渐渐有了生气,碰见别人时亦会浅浅地笑着,特别是对着大白,笑容更甚。看得出他很是喜欢大白,苏木槿割爱令大白陪着他,同他玩。

凤池抬眼瞄着在花丛里和大白蹦蹦跳跳扑蝶的小九儿,有喜亦有忧。喜的是小九儿正在往正常孩童的方向发展;忧的是他拿着块木头雕了半天也雕不出个像样的东西。

澹台立笑了笑,扫了眼小九儿放在桌子上一张字体歪歪斜斜的纸,“小九儿要你替他雕个大白?我来吧……”

“你会?”凤池连忙把木头和刻刀给他,像扔烫手的山芋,天知道他愁了一个下午了。

澹台立接过,试了试握刀的角度,手也不停地同站在他旁边的褐衣男子道:“对了,言之,你方才说要禀报洛水山庄何事?”

许言之看了眼凤池,欲言又止,不晓得是该说呢,还是不说呢。

凤池闲敲桌沿的手指一顿,不在意道:“说吧,不必顾虑到我。”

许言之颌首:“爷命属下审洛水山庄的案子,如今已定好结果……重犯押回都城,至于其他人,流放水塔。爷,你认为如何?”

“嗯,你办事,本王自是放心。但流放水塔,这个刑罚是不是忒重了些?”澹台立放下刻刀,看了眼凤池。

凤池单手托腮,漫不经心道:“该如何便如何吧,既然小九儿没事,其他人……与我无关。”

澹台立轻叹了口气,继续手中的动作,“那就这样吧……”(未完待续)

上一章 目录 章节报错 下一章
推荐阅读:
山海高中总裁在上我在下我曾在时光里听过你春秋我为王斗罗大陆4终极斗罗重生之毒妃帝王业剑来宠妻如令魔门败类
相关推荐:
丈夫的谎言天道变樱花下的誓言别来无恙的重逢天行者灵域战神再无人像你兄弟难当逆袭之废柴大小姐我在台风眼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