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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再擒小贼

寻安喝完了药,我将空碗放到一边,又伺候她睡了。

梁奕进来,眼神急切地望着寻安。我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他到外面说话。走廊上人来人往,我们只得窝在尽头处,就着窗户的亮光,一人站一边。我道:“寻安这次睡了,再醒来后,指不定哪天就会突然恢复所有记忆。”

梁奕面露吃惊之色,我又道:“我已经提醒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了。”

梁奕无奈,轻不可闻地一叹,眼眸微垂,偏头望向窗外。我摸了摸鼻子,预备将一个钓了我好久的话题拾起来,叵耐梁奕急促地唤了一声:“媚卿,你看下面。”

酝酿起的好奇心被生生摁下,我跟着向窗外的庭院一看:“咦,那不是昨晚逮住的贼吗?怎么跑出来了?”

那贼已经快接近后院的柴门了,我看楼层不高,下面的黄土地一带平坦,撑住窗台纵身跳下,落地后顺势向前一扑,将那贼摁倒在地,扣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折:“老实点,否则将你手臂打断!”

我对自己这标准的擒拿手动作沾沾自喜,却不想自己体重那么轻,刚想起个身,被他一个咸鱼翻身撂倒,泥鳅似的从我手上滑出去。我在地上滚了完整的一圈,半爬起来,眼睁睁看着那贼夺门而逃,却不知从哪儿斜插入穆谌的身影。我啐了口嘴里的砂砾,道:“穆谌,抓住他!”

穆谌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困惑的表情一闪而过,紧接着两条剑眉倒竖,抓住那人的手臂只一拖,动作流利地使了个过肩摔,那贼的背部结结实实撞上土地,捂着肩嗷嗷打滚乱叫。

我正巧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暗自庆幸自己今天穿了套湘色衣裙,看不出狼狈的沙土痕迹。

那贼兀自在穆谌脚边打滚,穆谌打量着我道:“你怎么样?”

我摇摇头,想拂一拂鬓发掩饰尴尬,却发现手脏,以是更加尴尬地放下手:“没事,我只想洗个澡,换一换衣服。”

待我沐浴更衣完毕,踱到穆谌房中,见穆谌和梁奕对桌而坐,人手一块蟹壳青的扁平石块,细细地琢磨着。

我掇了张凳子,在他俩中间打横:“你们在看什么?”

穆谌将那石块随意拿着,手腕一甩,递到我眼前:“打斗中从那贼人怀里掉出来的。”

那石块灰蒙蒙的,上面还沾了几粒春泥。我此时此刻对泥土万般嫌弃,两根手指夹过来,翻来覆去地看。这凉凉的触感该是块玉石,只是未经过打磨抛光,上面不知用什么粗钝的工具凿了个边缘粗粝的孔。

我看了一阵,干笑道:“古拙质朴,是上古遗物罢。怎么这么脏?”

梁奕抬了下眼皮:“刚从墓茔里刨出来的,当然脏。”

我和穆谌一愣,我更是心里升起冒犯先人的滋味,差点将玉脱手。

梁奕却一如往常,微微笑道:“相信商人的眼光罢,我比你们更懂行。看来那小子还兼职盗墓。”

看梁奕向来衣着光鲜,派头款款,应该他和那种生意人不是一路罢?我难掩好奇:“你以前也干这个?”

梁奕道:“偶尔逛逛黑市还是必要的,回想当年啊,许多人刚从地下刨出点金玉冥器,衣服也不刷一下就赶去了,尸体的味道还盘桓着。”我有些犯恶心,梁奕却有意炫耀给我看似的,淡定地将那某人的陪葬品放到鼻尖下。

我下意识地偏过头,梁奕却惊奇地叫起来:“这味道怎么有点……”说着将手往我这边伸了伸。

我一下子跳开,躲到穆谌身侧。穆谌道:“味道有什么不对吗?”

梁奕道:“和那客栈卖的药是一样一样的。”

我手上也捻着一块玉,别别扭扭地迅速一嗅:“还真是。”

我又坐了回去,还没将那玉看几眼,梁奕慢悠悠地从我手中将玉抽走,就要塞进口袋。

我蹙眉道:“你做什么!”

梁奕动作顿了顿,认真向我解释:“上交。怎么,我是丞相,你不交我交谁?”

我无法反驳,眼睁睁看那两块古玉尽入奸商囊中。

隔壁有细微的响动,我赶忙跑过去,见是寻安醒了,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奔过去扶她:“你慢一点,有什么需要说一声就好。”

寻安抬起星眸,看我的眼神还有些迷蒙:“我头好沉。”

我摸上她的额头,并没有起烧之类的,想来是那药汁的作用。寻安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拉着我的手臂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不清楚,那个……我是不是对梁奕做了什么?”

我愕然,转过头,却发现梁奕不曾跟着我进来。转回来看看眼前的寻安,她究竟是要恢复记忆,抑或是药物的副作用使她忘记了更多?

寻安又虚弱道:“他那时带着个瓶子,我知道里头的东西是什么配方,他叫我写出来。你快拿笔纸来,趁我还记得。”

我皱了皱眉,照她的吩咐准备笔纸,寻安一铺开宣纸,提起笔,挥墨淋漓,草草地写了一通。寻安总是这样,似乎对梁奕好是习以为常,如此义无反顾,又不索回报,我既钦佩又唏嘘。

我拍了拍寻安的背:“你是不是饿了,我让堂倌送些吃的来。”

我喊了堂倌,很快上来了几盘热腾腾的菜肴。我看她心事重重地吃罢,又让堂倌将残羹撤了,看看寻安,脸色红润了不少,也恢复了些精神。

她问道:“梁奕呢?”

我道:“在隔壁呢。我帮你喊他过来?”

寻安想了一想,柔柔地一笑:“不必了,我过去好了。”

我搀着寻安过去,穆谌抽了张椅子给我坐着。四个人聚在一起,我将方才寻安写就的药单摊开在桌上。寻安解释道:“这些全都是禁药,用药不慎容易伤人命,很久以前就禁止流通了。”

我吸了一口气。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昨天那厮是个从事多种买卖的家伙,杀头的贩卖禁药也要做,于是揣在兜里的古玉沾上了药粉的气味。我问有没有在他兜里搜出别的药来,梁奕和穆谌齐齐摇头。

寻安插了一句嘴:“为什么?”

我道:“卖给店家了,那店家做的好生意,一手买药一手放人,否则那家伙哪有那么容易从柴房溜出来。”猛然一想,无怪乎我在柴房外为寻安煎药时,掌柜的不停从我眼前飘过来荡过去,紧张得像尿急。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梁奕有意躲闪寻安的目光,从头到尾低着眼。话不投机,结果是寻安像腌白菜似的一茬一茬蔫下去,渐渐的也话少了。

冬日里天黑得早,不知不觉到了掌灯时分。我以为今天的谈话就要结束了,梁奕站了起来:“看来,晚上得到黑市走一趟。”

我讶然问道:“为什么?”

梁奕看着我,理所当然:“我们就是来查抄禁药的,自然得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我道:“你同当地官府联系了吗?”

“你不知道我们这次微服私访吗?这附近县城的一把手,都是国师的门生,不可信任。”梁奕说罢,大踏步地走出去。

原来梁奕有此打算,一路过来滴水不漏,令人无法察觉。我不禁感到胆寒,先皇锐眼识英才,当真高明。

梁奕走后,我又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那寻安……要留在这里吗?”因为我也很想见识一下黑市是什么模样,却无法将寻安独自丢在这客栈里。

寻安缓缓抬眼,踌躇了会儿,道:“我一起去。”

梁奕是个奸商,纵使为官多年,奸商的特质依然不改。他说买家与卖家之间会有暗号,诸如“天王盖地虎”对“宝塔镇河妖”之类的,这些就得从柴房里关着的那人嘴里套出来。

我撸了撸袖子:“时间紧迫,交给我就好了。穆谌,帮我将桌上那个陶罐子拿来。”

我稳稳地将陶罐捧在手里,径到柴房,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那厮还有些骨气,作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形容。

意料之中,我无趣地挑了挑眉,掀开盖子,拿了双铁筷子往罐里一捞一夹,夹出一条红艳艳的蜈蚣,生猛地挣扎,缠绕上铁筷子,数十对尖利的金黄腿子爬行,在筷子上敲出的细响令人寒毛直竖。

那人吓得脸色青白变换,调色盘似的。我将蜈蚣伸到他面前,吓得他差点没晕死过去。我阴测测一笑,容光焕发地说明:“这蜈蚣吃下去,它会沿着你的食道慢慢爬进胃里。别慌,它不会要了你的命,只会活在你肚子里,与你共享食物。然后你得小心,别哪天让它饿极了,吃了你的脏腑,从你肚皮下钻出来……”

“别说了!”那家伙崩溃地抱头痛哭,“我说,我说……呜呜呜呜……”

“扫兴,我根本还没开始玩。”我将蜈蚣往陶罐里一丢,盖回盖子,站起来退到一边,梁奕上前来听他说出暗语。

我仍旧擎着筷子,捧着陶罐,走回穆谌身边。抬起头看他,他黑着脸,不自觉地躲了一躲。

嗤,我就这么像个变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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