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S城，国际机场。

“嗯，爸爸，不用担心，我没有晕机，对，已经到了，快到出口了，不过我的行李被谁动了手脚？怎么平白多出了这么些玩意儿？险些超重。”戴着大边幅黑色墨镜的女人笑笑，声音清淩。

“肯定是Shire，他到现在还闷闷不乐呢。”

握着电话的一截手腕雪白如玉，微微一动，似乎能晃人眼。

短款中袖的雪纺衫，背心上印了一头梅花鹿，浅蓝色的丝巾围在颈子里，俏皮又不失优雅，同色的铅笔裤衬得两条腿笔直修长。

“哈哈，爸爸，你多操心，待会医院派人来接的，对，不用担心我认路的问题，直接去安排好的公寓，明天开始上班，就在医院里面，很近的，也有餐厅，不需要常出去的，好了好了，我不会迷路的。”女人细气地打了个哈欠，开始像小孩报备家庭作业一样，乖巧有点无奈。

电话那头笑了笑，“好了，不烦你了，到了就好好休息，这边我和玛丽会照顾好的。”

“嗯，爸爸，再见。”

“再见。”

她刚走到机场外，做了一下深呼吸，空气湿润清新，这个城市给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幕墙的屏幕上高调地做着广告，有点返璞的独栋楼房，上面还有烟囱咧，小团圆？

她细细地笑了笑，这年头搞房地产也打亲情牌？

这时，右手边走来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他关注她好一会了，礼貌地问：“请问，是Shirley吗？”

Shirley正盯着前面的液晶屏幕，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即刻转了身过来，她取下墨镜，颔首答应：“我是。”标准的八颗牙式微笑，颇具亲和力。

“你好。”她伸出手，笑得温婉，整个人落落大方，很难让人拒绝。

来人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伸手与她交握，那边只说来接一位从苏黎世来的医生，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丝毫和档案上的那些文字不同。

只应了一句，人不可貌相。

他羞赧地笑了笑，带着年轻男孩的青涩，“抱歉，我以为至少会是一位教授，还准备了英文的寒暄话。”

Shirley耸了耸肩，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你想得一点都没错，我长得是急了点，追本溯源，我也是你的同胞。”她比划了一下，实在是她认路非常非常非常之费劲，所以出门在外，爸爸绝对是一刻也不能放心的，圣诞夜那晚，她出去见了一位朋友，结果走到将近凌晨也没找回路回去，家里都急死了……医院这边也很照顾，听学校那边一落话，二话不说就找了人来接。

男人见她说话幽默，也笑了，“哦，差点忘了，我叫顾小北，马上要来康复医院急救中心实习了！很高兴认识你！”顾小北说得很骄傲。

Shirley说：“我也在急救中心。”

顾小北惊讶地说了声：“啊！不会做我们的老师吧！”

“那算提前认识了。”Shirley笑着说，伸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到后面去，侧脸柔和。

液晶屏幕上仍是印着那个标记，黑色的文字，银色的镶边，相当醒目。

“哦，那个呀，城市里没人不知道的，安利建筑公司，这座城超过三分之一的建筑都和它脱不了关系，听说他们的老总才三十出头，肯定是子承父业了！”顾小北自顾自地评说，有些看不惯这些新生的富二代。

Shirley点了点头，“我在国外也看过这个标识，眼熟罢了。”印象里设计风格还不错的。

顾小北带她上车。

“Shirley老师，你的中文讲得真好！”顾小北发动了汽车。

“我爸爸是中国人。”她望着窗外的景色。

“哦，怪不得。”

顾小北和她熟络起来，滔滔不绝地讲述着S城近几年的发展，衣食住行，巨细无遗，最后跑回医院这条主线上来，这么听来，康复医院倒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这些年也效仿起国外来，在急救中心专门成立了一个直升机救护部门，刚运作没多久，似乎还在试验阶段，但医生配备一点也没有马虎。

“那是当然的！几位老师都是Doctor呢！可厉害了！尤其是叶医生！他可是我的偶像！”顾小北非常崇拜这位姓叶的医生，言语之间，昭显无疑。

“小北，你在这里长大吗？”Shirley问，他对这里实在是太了解了。Shirley决定请他做导游。

他摇了摇头，“对于这座城，我可不敢说了解的，只是皮毛罢了，我在这里上的大学，就是S大，你在国外知道吗？”

Shirley点了点头，“很有名呢！”

他更加骄傲了。

康复医院。

“叶医生！有什么想吃的吗？”小护士殷勤地聚到他身边，知道他今天值班肯定又没工夫去餐厅的。

他搁下笔，皮肤青白，说话也很细，“总是这么麻烦你们。”

这位叶医生刚进来的时候，大家都一致猜想他身体不大好呢，整个人带着一种苍白的病态美，可显然不是这样的，夜里值班，那些实习生最喜欢去找他了，他似乎比百科全书还能耐，什么疑难都能找到答案，而且第二天还是精神地和大家打招呼。

护士笑了笑，“有空再请我们吃饭呗。”

他莞尔，点头。

护士瞬间被迷得七荤八素，“哈哈！那还是老样子了！叶医生？”

“好，麻烦了。”他道谢。

“不客气！”

他按了按眉心，点开电子档案，再一次浏览了一遍，这张照片，这个人，太过熟悉了。

电脑屏幕上赫然写着：X大附属医院急救部，Shirley医生，日本J大循环科出身，X大附属医院急救部实习毕业，博士学位……

Shirley——Shirley——

他不禁陷入沉思。

午后，S城国际机场。

“老板，下午的餐会取消了，您是直接回去吗？”楚峥接过老板的公事背包。

他坐进车里，按了按太阳穴，“囡囡又不听话——”

楚峥会意，“去璟园。”他让司机掉头直接回家，自己又上了另一辆车。

薄安生方坐定，电话又响了。

保姆急急忙忙地回话：“先生！不得了了！小姐是要把房子拆了呀！哎唷——我的小祖宗——”

他可是请了四个保姆，衣食住行，事无巨细，都一一为她操办好了。但显然还不够。

他养了个混世魔王，只有自己降得住。

薄安生听到电话里乱七八糟的声响，无奈地笑了笑。

那边闹腾了一会儿，方安静。

随即，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糯糯软软的女娃娃嗓音，“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她拖长了声音，像在磨牙。

不，她早该过了那年纪。

她长牙的时候烙在山庄那套梨花木案上的牙印子还在呢，妈还说要留作纪念。

他一下子没了脾气，哄她：“囡囡数到100，爸爸就到了。”

“爸爸，我不会数到100，太多了，囡囡只有10个手指，10个脚趾——”她肯定在那边撇嘴。

“那从1数到10，10遍好吗？”他失笑，掩藏不住为人父亲的柔软。

“那，爸爸你别挂电话，我就数。”她默默念，还带了点委屈。

“好，爸爸不挂电话。”他轻声说，整个人靠到座椅上。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犯懒。

一路数到家，他真的没有挂电话。哪怕旅途确实令他有些疲惫。

整个家里都知道，他对囡囡是极宠的。他却只是怕不够。

囡囡在那头数得来回颠倒，大小不分，愣是掰着手指头数出了11来，抓狂，重数，不禁头大。

司机偶然瞥过后视镜，看到老板眯着眼，很耐心地说着什么。他心里也很是感慨。

老板在家，和在公司，是真的找不到一点共性呢。

Shirley将东西都归置好，已经快到傍晚。

公寓很漂亮，家具和电器都一应俱全，医院给她分配的是单人公寓，是怕她不习惯和别人同居，两室一厅，于她，足够了。

她准备出门去用晚饭，爸爸又来了电话。

草草地说了两句，Shirley跑下了楼。

楼下，老早有人等着她了。

她不住地说“sorry”，一路奔到车子旁。

“Sorry！东西有点多！”

车主方下了窗户，对她示意，上车。

Shirley笑着，进了副驾驶座。

“Shire已经给了我两通电话了。”他朝她挑了挑眉毛，发动车子。

她摊手，“我可是一通电话也没有收到。”枉费她辛辛苦苦地陪他长大。

他得意地笑了。

她懒得理，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问：“崇碧呢？她不来见我吗？”

“她更愿意去见Shire！”

她抚额，“难道我们错过了？她去苏黎世也不跟我打招呼！”她稍稍不满。

“到时接她和Shire一起过来吧，伯父一个人也辛苦。”

她嘻嘻笑，“你倒是舍得崇碧——辛苦！”

“你们住的地方空气好，医生也说对她的肺有好处。”

Shirley认可地点点头，“那只好麻烦她给Shire讲故事了。”

他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忙笑不迭。

“对了，这里还习惯吗？”他问，眸光微动。

“还不错，不过S城比日本和苏黎世都要热闹好多好多，我太害怕迷路了。”她无奈道。

他点头表示同意，她那剽悍的记忆力，常人可不敢和她相比较。

“先看看吧，我要是习惯了，就把Shire也接过来，要不然，还是回去的好，这地方是很陌生。”还有点令她不安，她微叹，又猛地想起什么，问：“嘉树！你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吗！我还找别人做导游干什么？”

“你的反射弧还可以再长些。”薄嘉树不住调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