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了？好像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许岸坐在沈慕然家的沙发上，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手机，好像在期盼着谁的来电。

“没有。”他回过神来，给她递过刚刚冲好的一杯热牛奶，“天气越来越冷了，如果遇到下雪天你千万别出去，不然摔了跤可就难办了。”

她现在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大了许多，走路越来越不方便了，所以他每天都过来看她一次，早晚都会给她打电话，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小区里的人都以为他是她的丈夫，还常夸她命好，能有个这么温柔体贴的老公。

“我知道啦。”沈慕然笑着抚上自己的肚子，“我现在啊，就是满心思想着早日‘卸货’，这小家伙沉甸甸的，睡觉转个身都难受。多亏了你们几个人帮忙，不然的话，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孕期。”

许岸问，“还是没打算告诉他么？”

沈慕然摇头，“还是先别说吧，如果他真的有了别的选择，我不想用孩子去留住他。”

“慕然。”许岸神色有些不自然，“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没有任何人照顾，是不是特别可怜？”

沈慕然点头，“是啊，怀孕之后人会变得比较脆弱，然后容易想太多，常常会觉得孤独。不过我很少这种情况啦，只是说有的女人严重的话还会得抑郁症。”

“慕然，你会不会在某个瞬间想起我们失去的那个孩子？”

沈慕然一怔。

其实以前是很少的。把孩子打掉之后，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要重新坚强起来去为爷爷筹医药费，后来和程廷钰结了婚，她似乎有意将这段不快乐的记忆封存起来一样，竟然很久都没想起过那个她未曾谋面的小生命。

是怀孕之后吧，有时也会想起那个孩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TA是否有怨恨过她的狠心。偶尔在梦里见到，TA倒是对她很友好，跑过来摸摸她的肚子，喊一声“弟弟”，又匆匆跑开了。她很想抱抱TA，可即便在梦里，那个孩子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我常常会想起他。”许岸伸手拿了根烟想点燃，然后突然看到她的肚子，又默默放下，说，“在梦里，他是个男孩，很调皮，会骑在我的脖子上撒娇，央求我给他买玩具，让我陪他打网球、溜冰……他还常常和我说，爸爸，我要成长为一个男子汉，和你一起保护妈妈……慕然，你说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我们就那样相爱，生两个孩子，把日子过得幸福美满，该多好。”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沈慕然的眼睛一热，眼泪差点喷涌而出。

“慕然，嘉欢怀孕了。”

如同在一汪湖水里投了一颗石子一样，沈慕然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许岸双手捂住脸，表情有些纠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没想过她会怀孕，我们之间……很少，我几乎没有碰过她……那晚我喝了点酒，然后……我也是无意间得知她怀孕的，她这几个月来一直躲着我，我也从来没想过去找她，因为我巴不得她远离我，我们再无瓜葛。可是当我知道她怀孕了之后，我的心情又变得很复杂，她之前因为我已经和家里闹翻，如今再怀了孕，家人可能不会理她，她自己一个人，怀着孕，没有人照顾，况且她身体还有病……我很乱……”

沈慕然柔声安慰，“别怕，许岸，你问一下自己的心，如果嘉欢真的怀了孕，你能做到坐视不管吗？”

“我是从她的主治医生那里得知她怀孕的消息的。她一直在吃一种药用来治疗精神病，可是有一天她让医生把这药换了，说怕对胎儿不好。她不知道那个医生与我相识，把她怀孕的事说了出来。我昨天跟踪她一天，她自己重新租了个房子住，自己一个人买菜做饭，一个人去做孕检，一个人在公园里散步……看到那样一幕幕的场景，我想起我们失去的那个孩子。我是不是还得亏欠另一个孩子？”

“你可以告诉我你犹豫的原因吗？”

“我不爱她。”许岸说，“我已经耽误她三年了，不可以再耽误她一生。我本来以为我和她离婚了，分开了，对谁都好。我可以堂堂正正、干干净净地来爱你，追回你，她可以去寻找幸福，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上天这么喜欢捉弄我。”

“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沈慕然伸手抚他的发，“许岸，我们都知道，时光不可能倒退，很抱歉我给不了你建议，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恰当的选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嘉欢，但仔细想想，在这整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她了。许岸，尝试去解决问题吧，也许你会找到一个好办法，让各方的伤害都降到最低。”

“慕然，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许岸站起来，平视着她，“你是真的，不要我了么？”

——你是真的不要我了么？

那一年，他离开她的时候，她曾伤心欲绝，她跑到学校的那个小竹林里，颤抖着双手在竹子上刻上：许岸，你是真的不要我了么？

如今，这个看起来已经成熟，已经为人父的男人，竟像十六七岁的男孩一样，问她，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低着头啜泣。

“我又让你哭了。”许岸伸手抹去她的泪，“也许我这辈子还能得到安稳与幸福，但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自己最爱的的人了，但是慕然，你还可以，所以你一定要幸福，要快乐，才不枉我狼狈退出。”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谢谢你没有躲闪。”许岸笑着说，“我多怕你推开我。”

“许岸，我的青春都是你。”沈慕然急促地说，“所以你也要，努力地让自己幸福，知道吗？”

“我会的。”许岸点头，“我要去找嘉欢了，今后我会更忙了，因为我要照顾两个孕妇，所以啊，你一定要乖乖的，不要让我操心。”

“嗯，我要当孩子干妈。”沈慕然咯咯地笑。

许岸也笑，他们的笑容像是穿过了十几年的光阴，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他是那样纯真，她是那样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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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许岸真的忙了许多。开始几天，他总是一脸挫败地来到沈慕然家，沈慕然猜也猜得出他是在徐嘉欢那里吃了闭门羹。

“她搬了家，手机号也换了，我找了个人跟踪她，没想到她还是跑掉了。你说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跟亡命徒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沈慕然捂着肚子笑，“你是来给我讲笑话的吗？”

许岸继续生着闷气，他太小看徐嘉欢那个女人了，以前她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现在一见他就跑得比兔子还快，甚至还给他发了匿名短信，让他不要再打扰她。拜托，她肚子里怀的是他的种，他还不能打扰她了？他真是越想越气。

“你啊，对嘉欢真的过分了些。”沈慕然说，“就说你车祸入院那次，你对她是百般嫌弃，可是她呢，为了你忙前忙后，就跟个看护差不多，你动手术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外面哭，一边哭还一边发誓，只要你活着，她再也不纠缠你了。好了，你终于活过来了，一醒来就让别人滚。她只是你的前妻，不是你的妻子了，还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任劳任怨，她换来的是什么？我觉得你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连心理医生都建议她远离你了，没准她远离你病就真的慢慢好了。”

“什么医生，胡说八道。”许岸闷闷地说。他知道徐嘉欢对他好，对他死心塌地，可慕然说的那件事，他的确不知道。难怪他车祸伤愈后徐嘉欢留了封信就走了，原来是因为她发了誓再也不纠缠他。

又过了段时间，许岸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他告诉沈慕然，他找到徐嘉欢了。虽然徐嘉欢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冷淡，也不肯跟他回去，但他死缠烂打地，也成功敲开了她家的门，并且每个星期都有三次的“探亲假”，即徐嘉欢允许他看望宝宝的次数。

沈慕然心想，这傻子，徐嘉欢这是给他开了条缝，他还不懂得趁虚而入，应该趁机搬到她家里住才对啊？估计他还傻傻地认为这真是什么“探亲假”，宝宝都还没出生，他每周去三次，看的不也是一个大肚子而已？

但沈慕然也没打算点明他，就看着他与徐嘉欢在一退一进，他们两人倒是乐享其中。许岸越来越忙了，因为要照顾两个孕妇，虽然沈慕然觉得自己有谭贝、符晓照看着也没什么事，而且现在距离预产期还有段时间，真的到了那时候，她会提前住进医院，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许岸不肯，他说照顾一个也是照顾，照顾两个也一样可以，所以他每天东奔西走，忙得不亦乐乎。

沈慕然看着许岸为孩子忙碌的身影，有时也会想起程廷钰。如果是他，他会为孩子去做这些事吗？他总说想要个孩子，当孩子降临的时候，他是会惊慌失措，还是会喜极而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