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廷钰终于睁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恭喜你，自由了。”

那天晚上沈慕然睡的是他们的卧房，程廷钰睡到了书房，屋子有种冰冷的寂静，沈慕然拿着水杯去接水，一个不留神把水杯摔了，她惊呼一声，看了看书房的方向。此时她是希望程廷钰能冲出来，像以前一样，嘴上虽然责怪她笨手笨脚，可依然细致地帮她处理伤口。可是这一次，她等了很久，书房的灯也没有亮起。她只好默默地拿来扫帚把玻璃碎处理好，然后喝了杯热水，再缓缓走回屋里。

床头挂着的，是他们的结婚照。他们的结婚照很美，但是两人的笑容都很僵硬，似乎是被硬绑着来结婚的，而这似乎也预示了他们这段婚姻的结局。

她想起刚才她说“我尊重你的决定”时程廷钰的反应，他眼里那掩饰不住的怒意和失望，她似乎看出了他对这段婚姻的不舍，以及挫败感。是啊，程廷钰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又因为后天足够努力，他一直是天之骄子，他应该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里还会有离婚这一遭，虽说这个时代男女离婚是常事，但对于追求完美的程廷钰来说，这也许算得上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沈慕然走到了书房门口，她抬起手，想要敲门，最后问他一句，“可不可以不要离婚？”她如果求他，事情估计还会有转机。

可是她抬起的手很快又垂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弄得很糟，如果程廷钰离开她，应该更快乐吧？而且离婚是他提出来的，他这种人，不轻易放弃什么，但一旦放弃了，就不可能回头了。

为自己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吧。沈慕然想。

那张离婚协议书就安安静静地放在那，沈慕然潦草地看了几眼，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不敢细看，她不在乎财产的分配，她知道程廷钰根本不会亏待她，她只是一看到“离婚”两字就觉得鼻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哗哗的流。她不知道他们的婚姻怎么就直接走到了这一步。她身边的同事常常抱怨说一回家就要和另一半吵架，吵得天昏地暗，永无宁日的。沈慕然以为这样的婚姻肯定不长久，整天吵吵闹闹日子怎么过呢？她和程廷钰倒是很少吵架，激烈的争吵更是没有，可是没想到最快离婚的竟是他们。结婚也快，离婚也快，真的就是快餐婚姻。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就算想要补救，现在也难了。

第二天，沈慕然请了一天假，她的状态实在不好，早上去刷牙时还干呕了几次，程廷钰见她这样，劝她请几天假休息，或者请钟老过来看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脑子是不是坏了，居然回了一句，“那是你们程家的家庭医生，我现在已经不是程太太了，没有资格请。”

程廷钰的脸色暗了几分，“随你便。”

程廷钰出门的时候，沈慕然叫住了他，“这个房子留给你吧，我搬回家住。”

“你爷爷奶奶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程廷钰看了天花板一眼，“这房子有什么不好？非得搬回去和两老住？”

沈慕然当然不会真的搬回去和爷爷奶奶住，虽说她已经年近三十了，但爷爷奶奶总把她当小女孩，她在家连下手煮个饭的机会都没有，爷爷奶奶总怕她累着。如果回家住，那两老可真的得为她操劳了。而且她也不想主动告诉爷爷奶奶她离婚了的事，他们一直喜欢程廷钰，也一直希望她幸福，如今闹成这样，他们不知道心里多闹心。沈慕然想着是先瞒着他们，等有一天瞒不下去了，再另做打算。

“不知道怎么交代，实在不行就实话实说。”沈慕然皱眉，“我不想住这里，这房子本来就是你买的，你装修的，而且这里离你公司也近，你就住这吧，我自己去租个小公寓，反正自己一个人，住哪里都行，去和谭贝作伴也行，反正她也一个人住。”

“你之前一直想要个小公寓，我给你买一套吧。”程廷钰冷笑，“我不想别人说我刻薄小气，和前妻离婚一套房子都没给她。”

沈慕然烦躁地点头，“行行行，你怎么痛快怎么来。”

程廷钰走后，沈慕然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毕竟一起生活了三年，沈慕然不愿意继续在这个房子里住下去也是因为怕自己每天都活在回忆里，人都走了，守着个房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自认是个感性的人，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肯定走不出这段阴影的，所以索性换个新环境，住哪里都好，总之不要是这里。

洗漱间里放着他们的牙刷毛巾和洗面奶等东西，支架上有个剃须刀是她给他买的，那时她去逛商场，导购员问她要不要给自己先生买个剃须刀，其实那个剃须刀不是什么名牌，价格也实惠，她以为他不会喜欢的，可是没想到，他说用起来挺好，而且用了一年也没有坏。

冰箱里最多的是矿泉水，程廷钰喝水挑牌子，所以每个月她都要去重新置换这个牌子的水。她喜欢吃水果，所以冰箱里有一层满满的都是水果，程廷钰有段时间喜欢喝酸奶，沈慕然也买了一些，可他过了段时间又不爱喝了，余下的几瓶酸奶就一直放在那里，如今一看，早就过期。

沈慕然最舍不得的就是阳台上的几盆花草，她喜欢这些盆栽植物，每天也愿意花时间打理，可是以后她不在这里了，程廷钰根本不会花时间侍弄这些的，她只能寄希望于他请的家政阿姨能细心一些，别让这些花草都死了，怪可惜的。

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本相册，相册是她亲手制作的，她也没能想起来自己当时怎么会想到做这个，明明电脑文件夹里都能存照片，可她非要洗出来贴在这一本相册上。她和程廷钰其实很少合影，哪怕两人出去旅游，也多半是拍风景，更多的时候两人都在享受旅游乐趣，根本懒得拍照。难得有几张是他们合照的，照片里，程廷钰从背后用手环住她的脖子，两人都是淡淡的笑，但笑得很自然，很放松。剩下一些，就是程廷钰偷拍的她个人的照片，或是一个背影，或是一个侧脸，程廷钰这人什么都懂一点，拍出来的照片竟然都很好看。沈慕然犹豫了一下，决定把这个相册塞进自己的行李箱里，反正留给程廷钰也没用，留给她……到老了没故事可以讲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给孙儿讲讲，“你们奶奶年轻的时候啊，有过一个前夫……”

想到这里，沈慕然觉得自己真是恶趣味十足。

程廷钰送过她很多珠宝首饰，大部分都价格昂贵。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很少戴首饰，所有的珠宝都放在她淘来的一个桃木盒子里，按理说这个盒子她是可以拿走的，程廷钰也不会在乎这点东西，但她还是锁好了放到储物房里。一是怕程廷钰将来有了另一半，她看到这个会难过，二是觉得自己在这段婚姻中确实算是过错方，而且自己也不喜欢珠宝，拿了也不会戴，索性留在这里等程廷钰处置它。视线突然停留在自己的右手上，无名指上的钻戒还闪着光亮，可是他们的婚姻却已经黯淡无光了。

“程廷钰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沈慕然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沈慕然女士，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这位男士结为合法夫妻，无论是健康或疾病。贫穷或富有，无论是年轻漂亮还是容颜老去，你都始终愿意与他，相亲相爱，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婚礼上的这段十次，他们都说了“我愿意”。可是现实永远比誓言讽刺，不离不弃，终究只是美好愿景。

程廷钰后面的几天都没有回过“家”。每天下班的时候，沈慕然总会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给他，问他要晚上要吃什么。然后一想到他们已经离婚，从此她再也不用煮两个人的饭，又觉得很失落。

收拾了几天，房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程廷钰终于给她来了电话，“已经给你买好了房子，在棠苑小区，离你学校很近，明天我让人帮你把东西搬过去。”

沈慕然点头，“谢谢你。”

“后天早上十点，我去接你，我们去民政局。”程廷钰的声音传过来，没有丝毫感情，只有公事公办的冰冷。

沈慕然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生了气，她对着手机很大声地问，“程先生是怕我会赖着不和你办手续么？后天早上十点，我一定会准时出席。”

奶奶在她结婚时曾经和她说过一句话，“不要轻易离婚，离婚伤筋动骨，疼着呢。”她当时觉得好笑，满大街都是离婚的，人家过得也挺好。而且不是还有句话叫“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么？

可是为什么，她离开程廷钰之后，真切地感受到了伤筋动骨的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