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见咱们这位好陛下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以为他是不在意的……哼，若是早知如此，我又怎能容太子长大！”

晏唯欢恍然想到，贤妃即便是再厉害，也只不过区区一个女子，明行帝又何必忌惮到如此地步，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忍辱多年，连亲生儿子被杀都不能声张，他脱口问道：“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贤妃笑容诡秘：“殿下不如亲自试试？”

晏唯欢一怔，只见贤妃抬手急促地击了三下掌，方才还闭目不语的明行帝突然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毓绝刀，兜头向晏唯欢砍下。

晏唯欢旁边是齐后，见刀突然砍来一步也不敢躲开，情急之下抬手死死架住明行帝手腕，只觉得对方的力道大得出奇，他顿时明白，怒道：“你下蛊？！”

贤妃再度击掌，明行帝放下了手里的刀退回，猛然回头瞪向贤妃，她只是看着晏唯欢悠悠笑道：“哎呀呀，急什么？你若是惹恼了我，可怎么对得起你父皇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的保下你和你母后的小命？”

晏唯欢想起这些年来明行帝的一些言行，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堂堂一国之君，竟被一个女子辖制到了如此地步，其中的感受，想必已不能仅仅用屈辱两个字来形容了，他心中遽然一痛，狠狠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鲜血顺着挣裂的虎口一滴滴流了下来，落在地面上。

晏唯欢不善言辞，更从来不与人对骂，此时此刻盯了贤妃半天，终于一字一顿地道：“你有本事。”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滔天怒意森然而出，其中的心痛之情更加不可掩饰。

明行帝看着面前的小儿子和妻子，只觉得自己便是立即死了，也不愿看到两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齐皇后突然冷冷道：“胡嫫，即便你对我们说了这些，那又怎么？他和你之间的事我没有兴趣，我只知道我两个儿子因他而死，一个儿子因他而伤，这么多年来，若不是他娶了一个又一个，我又如何会过的如此战战兢兢，煎熬苦闷？！我只告诉你，若是你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真心，那在我齐芫心里面，一个钱都不值！”

她这话半真半假，却是已经知晓贤妃断然不会轻易放过几人，晏唯欢武功虽高，但有自己和明行帝在侧，必然不肯离开，还不如激怒贤妃杀了自己，让儿子趁机脱险。

贤妃果然大怒，只是她手指刚刚一动，明行帝便喝道：“胡嫫！”

见贤妃动作顿住，他又放缓了口气，低声道：“你勾结老五谋反，又放火烧宫把朕和唯欢引来，无非是想要朕只伴着你一人，朕答允你就是，又何必……又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只消你放他们母子走，朕此生不再多看他人一眼。”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屈辱，贤妃却果真停下了动作，她定定地看了明行帝片刻，惨然一笑道：“又是为了她？皇上啊皇上，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你宠爱我是为了旁人，厌弃我是为了旁人，可笑到头来，你的妻子怨恨你，你的儿子疏远你。”

“当初我温柔恭顺，从不逾矩，纵使害了旁人，也都是为了得你垂怜，而你却一心算计于我，你对着我的那些柔情蜜意，没有半分是真的！”贤妃突然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晏唯欢：“你可知晓当初妍妃为何去绊你吗？”

晏唯欢心恨她歹毒，冷冷转首，默然不应。

贤妃却冷笑一声道：“那是你这个好父皇吩咐了我，要我把她推出去的！妍妃害了皇后，他有心为皇后出这口气，却明知我换脸之术已经不能频繁使用，却故作懵懂，令我来做这件事，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被反噬成现在这个模样！”她说的激动，又转向明行帝：“一箭四雕，如此一来，更可以离间五殿下和十一殿下之间的关系，名正言顺地把十一殿下贬出宫去，以免我这个毒妇对他不利，皇上，你真是好计谋，好心机，只可惜我早前却未想明白！”

明行帝不语，贤妃歇斯底里地拽住他的衣领，大声道：“你说话啊！”

晏唯欢再也不能保持沉默，开口分散她的注意力：“离间我和五哥的关系？为什么？”

贤妃回头扫他一眼，笑了笑：“十一殿下这种寡言之人，如今怎么主动问起话来？莫不是想拖延时间等着援兵过来？哈，实话告诉你，我也恨不得多拖一会，拖到你哥哥太子殿下一块过来，再让你们一家四口好好聚聚呢！”

晏唯欢闻言一惊，心中更加焦虑，贤妃又看着齐后笑道：“娘娘不如把你这张千娇百媚的脸蛋也借给臣妾用一用吧？”

晏唯欢侧身挡住她看向齐后的贪婪视线，冷冷道：“你以为藏在旁人的脸下，就可以让人喜欢上你了？可笑！色空不过一念之隔，红颜枯骨不过瞬息之间，似你这般歹毒之人，也活该遭此反噬！”

这个世间什么才叫*？人们所爱的，又究竟是什么？每一个女子都期盼着能有那样一个人，可以从层层脂粉中看透皮相，看透人心，然而有多少人一面这样想着，又一面要忙不迭的精心妆容，只为悦己者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然而声色之娱，本雷光石火，千百年来名姬艳女终有诀别之期，所谓朱颜玉貌，皆幻化也，所谓黛眉粉颊，亦转瞬成空。

明行帝提气喝道：“唯欢，你不立即带着你母后走，还跟她废话作甚么？！”

晏唯欢稍一犹豫，贤妃已尖声道：“晏锲！事到如今，你总算说出真心话了罢？哼，我也看透了，既然何等美色都留不住你的心，那我索性就变成一个丑八怪，就算是碍了你的眼，也比转眼就被忘的一干二净要好得多！你想护着妻儿，我却偏偏要你看着他们受罪！”

她手上的匕首再度抬起，冷声道：“十一殿下，你若是敢离开一步，我便先杀了他而后自尽，反正皇上厌弃我至此，如今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晏唯欢被她方才一说，此时当真有些担心晏苍过来，可是又无论如何不能把明行帝自己留在这里，心中飞速转着念头，脚下却果真一动不动。

贤妃咯咯娇笑，道：“你跪下。”

明行帝怒道：“不许跪！”

齐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颤抖着咬紧了嘴唇。

晏唯欢神情复杂地看了明行帝一眼，贤妃含笑道：“十一殿下，是不是没想到你父皇这么疼你？他把你护的一无所知，可笑你这些年来非但未能尽孝，还变着法地与他顶撞，唉，真是枉为人子，难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连跪一跪都不肯么？”

晏唯欢一言不发，掀袍跪下。

贤妃转头看了明行帝一眼，见他脸色铁青，简直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痛苦还是愉悦，重重踢了晏唯欢小腹一脚，喝道：“磕头求我！求我饶了你父母的性命！”

齐后的面颊不可抑制的扭曲了一下，仿佛那一脚踢在了自己身上，她冲上前去，一把将晏唯欢搂进怀里，仰头道：“你最恨的应该是我罢？你杀了我……”

晏唯欢喝道：“母后，别说了！”

贤妃笑道：“很好，真是感人，只可惜我没有一个好儿子。”她一脚踢下，晏唯欢把齐后护在身后，这一脚就踢在了他的脊背上，只把他踢得身子前倾，膝盖在地面上狠狠一挫，向后移了一下，贤妃连踢数下，咬牙切齿道：“痛快，当真痛快！陛下，你可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看清楚！你既然不喜欢我，那便恨我恨的彻底些，也是好的。”

她说完这两句话，却突然觉得小腿处承山穴，脚踝处复溜穴各自一麻，跟着颈间一痛，矮胖的身子已被人锁住咽喉按在桌前，晏唯欢脸上也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只淡淡道：“踢够了吗？”

晏唯欢本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他方才故意借着贤妃的脚劲移动身子，实际上是将她的方位逐渐带的远离明行帝，此时看距离差不多了，当即迅速出手，一击而中，掌心真气立即灌注到贤妃体内，制住她的行动，如此一来，明行帝身上所受的辖制顿时松了。

贤妃瞬间的惊愕过后，却丝毫不慌张，冷笑道：“十一殿下真是聪明人，可惜别人也不是傻子。”她得意道：“实话告诉你，我早和你的好父皇订了血契，你若是敢伤我，他也就活不成了。”

她作势击掌，笑道：“十一殿下还不放开我，是想再和你父皇过几招吗？”

晏唯欢半信半疑，手底却当真下意识地一松，迟疑道：“你……”

话音未完，瞳孔骤缩，一截刀刃自贤妃身后插入，又血淋淋地从前胸透出，明行帝撒开了毓绝刀的刀柄，自己也忍不住跪倒在地。

齐后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上前，一把扶住了丈夫，晏唯欢头脑一片空白，木然放开贤妃，看向明行帝。

齐皇后紧紧攥着明行帝的手臂，满面焦急而不自知，只知道连声问：“你怎么样？她说的不是真的罢？你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晏唯欢虽然没有把话问出来，也是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明行帝看着齐后抓着自己的手，低声道：“阿芫，你不恨我了？”

仿佛当头棒喝，一言惊醒，齐后浑身一震，遽然松手后退。

如果能轻松的爱，谁又愿意去决绝的恨，然而纵使知道了一切都有隐情，纵使知道了自己心心念念了半辈子的夫君，也同样那么喜欢着自己，可是失宠、丧子、独居深宫……这些年的种种沧桑不堪，又怎是一语可以抹杀的呢？

无数个日日夜夜，寂寞深宫中走过的唯有日影一次次西移的轨迹，也不是没有过美丽的过往，可那些回忆越真切，痛苦反而就越锥心，相思如同蚀骨的毒药，日复一日蚕食心头的期冀，怨恨便似灼热的火苗，年复一年炙烤黯淡的爱意，明明近在咫尺，却好比相隔天涯，可是为什么明明不堪若此，却仍是谁都不肯放手？为什么比起相忘于江湖，我们往往都喜欢去选择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