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不断有人倒下，塔上众人已在侍卫的护送下走了下来，也立即陷入了包围，杀声震天之下，一副水深火热的景象，晏唯欢就是满心的疑问也没有心情和他瞎缠，身形一动，便想依样拿住晏决作为人质。

晏决却早有提防，一打完招呼之后立刻勒马后撤，他身后的弓箭手一拥而上，随着一声鸣镝响起，霎时间万弩齐发，这箭势似乎不是冲着晏唯欢来的，却也阻了他的道路，他在进校场之前便已把佩刀交了出去，此时赤手空拳，当下不再与晏决纠缠，飞身一跃，一脚把旁边一名正在持刀砍杀的逆兵踢下马来，自己顺势坐在马上，长袖挥出夺了一把刀来，策马向着明行帝那边赶去。

他一身白衣胜雪，在这战场上简直是天生的靶子，所到之处不断有人围上，晏唯欢虽出身江湖，平日里却向来不爱沾染人命，此时形势危急，却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路纵马疾奔，刀光赫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凛然势不可挡。

晏唯欢一鼓作气冲到校场另一侧，一刀将与晏苍纠缠的一名将士斩于马下，颊边溅了一点飞溅状的血渍，他胡乱一抹，斜身挡在明行帝身前。

明行帝的神情倒还镇定，问道：“没事罢？”

晏唯欢匆匆道：“没事，去哪？”

他说完这话，便听校场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身穿红色袍服的武士鱼贯而入，晏苍喜道：“父皇，是王逾领兵前来护驾了！”

两边一路拼杀，纵马汇合，原本已被晏决掌握的局势瞬变，晏决眯起眼晴，望着这边慢慢举起手来，他手下的京畿卫以及其余被策反的将士暂时收手，回到了晏决身后。

晏苍以剑锋对准他，怒斥道：“晏决，你这个乱臣贼子，竟敢谋逆！”

晏决哈哈大笑：“你晏苍生下来便高人一等，要什么有什么，我又为何要甘心对你俯首称臣？谋逆又怎样？我若赢了，今日之后，我便是帝王！”

明行帝看着他，神情之间喜怒难辨，淡淡道：“你觉得你能赢？”

晏决慢慢摇头，状似遗憾，道：“父皇，您还是这样冷静，若是今日站在此地的是晏苍或着晏唯欢，父皇便不会如此无谓了罢？儿臣一直都想知道，是不是在父皇心中，只有嫡出的儿子才是儿子，如我们这般，都只不过是旁人的靶子？”

晏苍一愣，不由看了一眼明行帝，心道：旁人的靶子？什么意思？

明行帝不答他的话，只道：“打着前朝谢氏的名头作乱的那伙人，也是你鼓动起来的罢？不过有了落望宫的插手，他们大约不会如你所愿了，老五，你还是把刀放下罢。”

晏决冷冷一笑，忽然扬声道：“事到如今，早已回不了头了，弓箭手放箭，众将士随我杀！”

晏唯欢眉头一皱，纵马疾奔上前，刀光爆起之下，万千血珠飞溅，把他的一身白衣也染得斑斑点点，正向前冲杀时，冷不防被晏苍一把抓住。

晏唯欢道：“三哥？”

晏苍在一片喊杀中凑到他耳边，疾声道：“你护着父皇回宫，这里有我！”

晏唯欢手下稍缓，侧头一看，只见明行帝带着一队将士，背影正朝着宫中而去，他怔然道：“去做什么？”

晏苍大声道：“宫中起火了，母后在里面，瑞儿他们也在里面！”

晏唯欢如遭雷噬，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奔出两步之后又勒马回头，道：“三哥，你……”

晏苍知道他要说什么，挥手道：“我会小心的，你走罢，你也千万留意，莫要受伤。”

晏唯欢点一点头，再不多言，一提马缰绝尘而去。

他起步晚了，随打随走，便没有跟上明行帝一行人，索性直接闯入宫中，向着翊宁殿冲去，路上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叛军，稍远一点的前殿处传来喊杀震天，火光阵阵。

晏唯欢见着火的不是翊宁殿和东宫，大松了一口气，打算先将母亲和侄子接出宫去，因此也不停留，到了翊宁殿的大门口，下马推开殿门便奔了进去。

他一推开殿门，里面立刻漫溢出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全都是宫女和太监的尸体，其中有很多人，晏唯欢都是认识的，他浑身发冷，木然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快步向内殿冲去，一把推开了齐后寝殿的大门。

殿内没有点蜡烛，显得十分昏暗，但晏唯欢却清晰地看到齐后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向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幸好，幸好。

晏唯欢连忙道：“母后！”他抬步便向内走，猝不及防间却感觉喉咙一阵剧痛，连忙脚尖轻点，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定睛看去，只见殿门口横系着一根十分细的丝线，被涂成了黑色，边缘十分锋利，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若不是晏唯欢反应快，退后的及时，恐怕此时喉咙都要被割断了。

晏唯欢眯起眼晴，拔刀便砍，他方才出校场的时候已经把毓绝刀取了回来，玄铁为锋，无坚不摧，那丝线登时应手而断。

晏唯欢快步走入，一把扶住齐后，察觉她是被人点了穴道，连忙解开，急急问道：“母后，您没事罢？是谁点的穴？可见到皇上了？”

齐后抬起手来抚了抚晏唯欢颈上的伤口，眼中掠过一丝不舍，接着却将他一推，匆匆道：“好孩子，母后没事，你快先走。”

晏唯欢哪里肯走，背对着她蹲下身来：“母后，我背您出去，咱们去找皇上和瑞儿。”

齐后急的顿足，又不好跟他直说，知道自己在这里晏唯欢是说什么都不会走的，一把将儿子拉起来，连连推晏唯欢的后背，看起来想把他塞到桌子底下去。

“……”晏唯欢莫名其妙，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外面已经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女子柔声道：“殿下要找皇上吗？就在这里啊。”

齐后抓着他的手忽然一紧，晏唯欢挡在母亲身前，冷冷看向门口：“贤妃？”

贤妃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架着明行帝的侍卫，那二人将明行帝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便行礼退下，出去时还掩上了殿门。

明行帝身不能动，说话却是无碍，一见晏唯欢，不由闭了闭眼睛，转头道：“胡嫫，你到底想干什么？”

贤妃抿唇笑道：“陛下平日里不都是唤臣妾‘阿嫫’的么？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她不等明行帝回答，抽出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颈上，回头向晏唯欢道：“澈王殿下，把刀放下罢？”

晏唯欢毫不犹豫地撒手弃刀。

齐皇后从儿子身后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贤妃：“你和陛下素日里不是伉俪情深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贤妃直勾勾地看着齐后美丽的面孔，终于不再掩饰眼底的恨意，她冷冷地反问：“伉俪情深？皇后娘娘，您不知道我们两个为什么‘伉俪情深’吗？那你可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怎么死的？”

齐后脸上血色尽失，她一生中育有四子，其中大皇子和二皇子均是落地即亡，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三皇子晏苍生于皇上塞外巡幸之时，身子还算康健，幼子晏唯欢则是尚未出世便遭毒害，磕磕绊绊活了下来却多年不得归家，然而直到如今，她也只知道晏唯欢中毒是妍妃做的手脚，眼下听贤妃的意思，看来其他孩子的死亡却亦是另有隐情。

明行帝暴喝道：“住口！”

贤妃听而不闻，得意道：“都是我杀的。”

齐皇后面色惨白，顾不得思索此言中的不合理之处，指甲狠狠地扎进手心里，一股泪意夹杂着痛恨猛然冲上鼻腔，却被她死死地忍住。

明行帝闭上了眼睛。

忽然肩头一紧，晏唯欢从身后扶住齐后的肩膀，他的掌心冰冷，却十分有力地撑住了母亲的身子，直到这个时候，齐后才恍然意识到，她这个最小的孩子，也已经长的比自己还要高了。

晏唯欢冷冷道：“贤妃、佳妃、成婕妤……你到底是谁？”

贤妃慢慢放下架在明行帝颈边的匕首，却依旧站在他的身边，晏唯欢眯了眯眼睛，却并没有趁机捡刀或是攻击，贤妃看着他笑了笑，道：“殿下，你是聪明人，那晚颐景宫来的人，果然便是你罢？”

她此言一出，无须正面回答，晏唯欢也已经知晓了答案，齐皇后却反手抓住晏唯欢的手腕，颤声道：“欢儿……你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贤妃看了她一眼，叹息道：“皇后娘娘，你长得可真是美丽，其实我换了这么多次的容貌，最应该要的，是你这一张脸啊！”她自顾自地道：“我曾经都想好了，他宠爱谁，我就变成谁的样子，那么陛下就永远都只能宠爱我一个人了，却没想到他早就知道！没想到他一直都在陪着我演戏！更没想到，其实他心中最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晏唯欢本来就知情，听了贤妃这几句话，思绪飞转，已经明白过来，贤妃因为迷恋明行帝，所以一直在杀害受宠的宫妃，改换成她们的容貌，以此来获得宠爱，殊不知明行帝不知怎地，早就察觉了她这种做法，为了保护齐皇后，这才有意疏远她，宠爱其他人来分散贤妃的注意力，这才保了齐后这么多年的平安，而当贤妃察觉的时候，想必已经受到了换脸之术的反噬，再也不能夺取齐后的容貌，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不对，还有什么地方不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