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出了地牢，晏苍摇头向晏唯欢道：“你跟他说话还用得着当真？要我说这小子也油嘴滑舌地欠收拾，倒不如他把画挑出来之后直接揍一顿，再关个几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晏唯欢简短道：“那怎么行，我答应了他。”

楚临凭笑着拍拍晏唯欢的头。

晏苍一侧目正好看见，心中霎时间有点异样，只感觉自己的弟弟好像被别人抢去了一般，不是滋味地哼了一声。

晏唯欢诧异道：“怎么了？”

晏苍自知失态，掩饰道：“啊，没什么。那个，那幅画里的人是什么样子，你可见过么？”

晏唯欢拿起画徐徐展开，三个人都凑过去看，却谁也没有见过画中女子。楚临凭沉吟道：“那鲍迟既然说了他前面讲的都是真的，那么想必果真被人带着到过宫中，这女子也应该是宫里的宫女才对。”

晏苍把画接了过去：“既然如此便交给我罢，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这人找出来活活打死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楚临凭想起一事，含笑道：“太子不是已经小小出过一口气了？”

晏苍看了他一眼，诡秘笑道：“楚宫主不但耳聪目明，而且是聪慧之人，竟这么快就想到是我干的。”

晏唯欢看着他们两个打哑谜，皱眉道：“三哥，你干了什么？”

晏苍十分得意，笑道：“哈哈，告诉你也无妨！我把阖宫中的妃子各画了一幅画像，找了几十个人，让他们分别去各处说自己在天宫中遇到了仙子的故事，只不过这仙子的样貌嘛，便环肥燕瘦，各自不同，总归是谁也跑不了了……嘿嘿……”

晏唯欢：“……”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眼神中却很明确地表达出了“你真缺德”的意思。

晏苍趁机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满足了自己方才小小的不平衡，笑道：“反正那些个女人一个个看起来妖妖娆娆的，哪个我都看不顺眼，如此也算是小小的教训一番。”

晏唯欢词穷道：“皇上会收拾你的……”

晏苍摇头笑道：“父皇若是恼怒，定会彻查此事，那么首当其冲的也是那个陷害母后的始作俑者，至于到了我这里，左右不过是申斥一番，抄几卷经书的事情，值了。”

晏唯欢心底可并不认为皇上是这般宽厚之人，可左右这缺德事晏苍干都干下了，他再多说也是无用，因此也只是摇了摇头，无奈道：“我知道了，你还是早些回宫，莫要在这里耽搁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却见杜郁从前面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向几人快速地行了礼，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少爷，前、前面有圣旨到了，正在找您呢。”

晏唯欢倒是不紧不慢，一如往常的走到了前厅，贵芩早已等在那里，见了他，脸上分毫没有露出不悦之色，笑吟吟地道：“殿下，请接旨罢。”

晏唯欢听得他这一声“殿下”，心中不由一顿，贵芩身为明行帝身边最为得力之人，绝不会在称呼上犯这种错误，他若有所思地掀衣跪下，只听圣旨中道：

“……今皇十一子晏唯欢敬谨廉洁，天资灵慧，心性俱佳，不务矜夸，特复其亲王爵位，钦此。”

最近京都之中，最令人津津乐道之事，便是两年前那位被贬为捕快的十一皇子近来恢复王爵之事。

这事在百姓中不过当做传奇一般在茶余饭后说笑一番，然而落在达官贵人眼中，却大有深意了。前阵子大街小巷仙女猎艳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纵使民间无人知晓，高门贵妇又哪有没见过皇后样貌的？一时间背地里讥讽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的也是大有人在，然而大多数的人还是在观望皇上的态度——即使皇后素不得宠，但多年来一国之母的位子也是从来就没有被动摇过，更何况她还是太子的生母。

然而皇上却对此事从来没有提及过，反倒不声不响地复了幼子的爵位，这又是甚么道理？

这事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对皇后的一种安抚，然而皇上却仅仅是重新将晏唯欢封为澈王，一不曾赐下府第，二不曾安排差事，看起来竟是就给了这么一个空架子的名号，简直不知道是褒是贬，让人沉默也不是，道贺也不是。

而令人意外的是，于此事率先做出反应的，不是素来与晏唯欢亲厚的同母兄长太子晏苍，而是五皇子晏决。

晏唯欢看着手中的请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楚临凭已走了过来，扫了一眼请柬笑道：“惠王请你过府宴饮？这可真是稀罕事。唯欢，你去么？”

晏唯欢收了请柬站起身来道：“五哥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是常人可以揣测的出的，也不知道他这一次又是什么意思，我打算过去看一看。”

楚临凭也多次听说过这个五皇子的诸般事迹，在妍妃还没有去世的时候，就常常有人背地里管他叫做“疯王”，生母死后更加的变本加厉，行事喜怒无常，颠三倒四，大有一疯到底的趋势。但以晏唯欢的武功智计，倒还不至于在这样的一次饮宴上就吃了亏，因此楚临凭并不担心，只道：“你若是推了也的确容易招人话柄，去看看也好。”

晏唯欢随意点了点头，侧目看他也换了衣服，一身玄色暗绣莲花纹的广袖长袍，腰间是嵌珠如意腰带，玉冠束发，身上佩着的千秋剑却摘了下来，有些纳闷，问道：“师兄，你也要出去？怎么这样的打扮？”

楚临凭也不再瞒他，微微一笑道：“皇上宣我入宫。”

晏唯欢对那个心思诡秘难测的父皇可怎么也信任不起来，听楚临凭这样说立刻皱起眉头，心生警惕道：“无缘无故，他找你能干什么？肯定没好事！我不去五哥那里了，还是跟你一同入宫罢。”

楚临凭笑着摆摆手，道：“好不容易我放心了你一回，你怎么反倒警醒起来了？皇上找我自然有很多可能，你忘了我有这个？”

他手掌一翻，掌心中赫然是一块黑沉沉的令牌，牌子上并没有字迹，只是绘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巨龙，龙身周边云雾缭绕，晏唯欢自己的毓绝刀也是玄铁所制，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他把那令牌从楚临凭手中接过，只觉入手之后沉重异常：“这就是社稷令？”

楚临凭笑了笑道：“不错。在楚家世代相传已有百年，然而从未动用过。”

晏唯欢看着那深沉的黑色，手中的牌子隐隐透出鲜血和铁锈的味道，只觉得眼睛盯的久了，连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一般，让人心里无端地感觉到不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这股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垂眸将牌子还给了楚临凭，郑重道：“师兄，你万事小心。”

“好。”楚临凭敛了笑意，柔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罢。”

晏决素来喜排场，爱豪奢，晏唯欢一开始本以为他府上定是宾朋满座，没想到去了以后才发现坐在上首的只有晏决一个人，其余的都是一些府上陪坐的门客之流，真正被宴请的客人便只晏唯欢自己。

周围门客见他来了，连忙避席躬身，晏唯欢点头挥手，见晏决仍坐在那里，便不动声色地上前行了一礼，喊了声：“五哥！”

坐在席上的晏决一身暗红色的袍服，容貌依稀与晏唯欢和晏苍都有几分相似，只是一双凤目像极了妍妃，眼尾上挑，羽睫浓密，似笑非笑间，便多了十足的冷魅。他唇边噙着笑意，眼神却锋利如刀，只一动不动地坐在上首看着晏唯欢不说话，晏唯欢一礼过后，也就泰然自若地直起身，看向晏决。

周围本来是丝竹声声，言笑盈耳，但不知何时，一切声音都停止了，众人面色惶恐地看看晏决，又看了看晏唯欢，不知道这对兄弟究竟想要干甚么。

“哈哈哈哈！”半晌，晏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这笑声极为突兀，倒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晏决仿佛刚刚看见晏唯欢一般，一边大笑一边从上首的席位上下来，一把握住晏唯欢的手腕道：“十一弟可算是赏光前来了，好、好！这当真是天大的欢喜之事！咱们兄弟许久不见，你这小模样可是长的愈发俊俏了，快过来和五哥一起坐！”

他这话说的疯疯癫癫，竟当众调戏起自己的亲弟弟来，旁边的人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便连晏唯欢自己都是眉头也未皱一下，随着他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淡淡道：“五哥过奖，你的模样更加不错。”

晏决似乎极是欢喜，笑道：“还是老十一会说话。唉，当初我母妃死了的时候，我就跟父皇说过了，不必迁怒于你，不然死了个老婆不说，还要跟着少个儿子，这岂非是赔本的生意？父皇却不听我的，总算如今你回来了，为兄高兴的紧！来来来，咱俩喝一杯。”

旁边的人屏气凝神，恨不得自己立刻聋了，根本就没听到过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才好，晏唯欢倒是难得一笑，举杯和晏决碰了碰，仰头饮尽。

如此三杯过后，晏决喝了声彩，随手把手里的杯子一扔，击掌三声，方才因为晏唯欢的到来而被终止的歌舞重又开始，几名美姬身穿几近透明的轻纱，上前斟酒，晏决哈哈大笑，一手搂了一个，让她们给自己夹菜吃，又推了推另一名女子，指着晏唯欢道：“你过去伺候澈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