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见进来的人身材修长瘦削，长相的确是十分英俊，也没有什么古怪形状，寻常的让人有些失望，只是神色间颇见动容，进了门也顾不得其他，急急问道：“不知哪位是晏公子？”

晏唯欢道：“我……”

对方不等他说完话，一听见这个字，几步便向着晏唯欢冲了过来。

晏唯欢下意识地一让，来人扑了个空，不由顿了一下，神色有一瞬间的愕然，但很快又一连串地问道：“方才的诗是你题的？你为何要在画上题那样一首诗？你、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他问的这样急，晏唯欢一时半会儿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他本来就不大擅长同生人打交道，正在组织语言的时候，楚临凭已上前两步，先行拱了拱手，笑道：“请问阁下可是言山主？还请山主莫要着急，这其中的一切说来话长。况且我和唯欢受了贵派寒岐先生之邀来到此地，心中的疑惑也不亚于山主，之间种种关节，还须细细分说啊。”

他这样一说，菩提山主也觉得自己是过于急躁了，深深吸口气平静了一下思绪，这才还了一礼，道：“是我的不是，冲撞了晏公子，实在抱歉。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就是楚宫主了？”

楚临凭微笑道：“过奖了。”

菩提山主又同沧海教几人见了礼，请厅上诸人一一坐下，又命人奉了茶来，这才道：“在下的确便是言泽，方才一时忘形，失礼于各位，还请诸位莫怪。”

众人纷纷答了句好说，他喝了口茶，压一压心头的浮躁之气，慢慢道：“寒岐和寒薇因为私自下山，已经被我关押起来了，因此这一次没能出来待客。”

楚临凭道：“山主何须如此？我见歧先生和寒薇仙子忠心耿耿，的确是一心为了山主考虑，纵使行事稍有鲁莽，也不至于关押他们二位罢？”

言泽摇头道：“楚宫主也是领袖群豪的人物，自然应该明白鞭策之道。我这山上出了乱子，原本不愿外扬，更不敢千里迢迢劳动各位好朋友兴师动众，他们不听我的号令，若不重责，又如何阻止其余人再犯？”

沈轻再也忍耐不住，急道：“山主，你这说来说去也没个正题，敢问到底是甚么事情能让你这等人物都三缄其口？我们既然来都来了，不帮些忙又如何能回去同师父交代？就算是那奢比尸的事情，咱们这么些人齐心协力，还有楚宫主这等武功高超的人在，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矮矬子？”

言泽听了这话，不由放声大笑，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沈轻一时茫然，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余简航低声问道：“沈师兄，你刚才说了甚么话这般好笑，我没有漏听罢？”

沈轻疑惑道：“莫不是我叫了那奢比尸是‘矮矬子’？”

言泽笑了一会才慢慢收声，摇头道：“沈世侄，我既然与你师父交好，就斗胆称一声长辈，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我却不能让你们白白冒险，诸位明日天亮还是快些回去吧，这情我领受了就是。”

沈轻原本想要坚持，可转念想到在刘七家中发生的事以及先前的地震，心中一寒，下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来。

言泽也不再等沈轻说话，转头道：“晏公子，你究竟为何要提那样的诗句，不知可否能为言某解一解惑？”

楚临凭心念一转，便想开口阻拦，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菩提山种种怪状的始末，而是之前寒岐提到过的关于晏唯欢的身世的内情，他千里迢迢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探寻这事情，若是这一次寒岐不露面，那就说什么都要着落在言泽的身上来探寻这事情了。

只是阻拦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晏唯欢已经老老实实地道：“我之前见过一副差不多的画，不过上面却没有题诗。”

楚临凭没拦住他，不得已只好暗自苦笑，言泽却没有注意他的古怪神情，追问道：“敢问那幅画是什么样子的？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晏唯欢看了看一边的楚临凭，犹豫片刻，说道：“我之前看到的那幅画，大体一看与这幅一模一样，只是仔细观察起来，那幅画中绘的是满月，色泽较旧，而这一幅却是弯月，颜色也看上去更新一点。我就猜测，圆月代表相聚，而缺月也就代表着别离了，这是一幅思念离人的画卷。”

邱卓哼了一声道：“仅凭这一点？那也太过武断了。”

听他顶撞，晏唯欢也不生气，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须知一幅画，便如诗词无异，其中往往寄托着作画之人的心境，之前那一幅画中的女子容颜生动，眉梢眼角隐带笑意，而这一幅虽则身后背景栩栩如生，但描绘人物的笔法却显得晦涩生硬，似乎是……有些忘了她的样子。”

邱卓一介武人，对他说的诗画鉴赏之理一窍不通，不由哑然。

言泽却也是通晓诗书之人，听到最后一句，神色僵了一下，片刻后才道：“晏公子的推断之能果然神乎其神，你说的没错，这两幅画都是出自鄙人之手，只不过先前那一副辗转遗失了，我想要重画一幅相同的，却怎么也找不回当初的心境。公子既然能把之前那幅画记得如此清晰，想必是经常见到了？言泽冒昧，不知能否斗胆请求公子告知画卷的下落，我欲重金购之。”

楚临凭连忙道：“可巧了，那幅画现在正是为落望宫所藏。山主要是喜欢，我立时就可以传令下人送来，大约不到一个月，就能够送到了。”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有些事情只在心照不宣间，根本不用点明，言泽心知他这样说是想卖自己一个人情，想必心中另有打算，但也不深问，只郑重道：“如此便谢过楚宫主了。落望宫富可敌国，菩提山远远不及，但日后楚宫主若是有甚么吩咐，言泽决不推辞。”

楚临凭微笑道：“言山主客气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见言泽果然不愿意详述有关奢比尸的事情，也就不再多询。言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我已令下人为几位收拾了房间，天色已晚，还请各位早些回去休息罢！晚膳稍后自会送到，太阳已经落山，诸位千万小心，莫要随意出房门。在下不便相送，失礼之处就请多担待罢。”

这句话说的厅里在座的人们俱都心头一寒，莫名感到脊背升起一股凉意，言泽却已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顾自走入后厅去了。

菩提山的弟子领着几个人向山后待客的院子走去，高处寒气重，这里的地面上已经有了厚厚的积雪，脚步踩在上面咯吱作响，道路两侧的青松微微颤动着，在那林子中树影憧憧，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般。

楚临凭总是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仔细听又听不出来动静，他并不说出来，只是自己放缓了步子，且听且走，渐渐落在了众人后面，暗自戒备。

晏唯欢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觉，将毓绝刀拔了出来提在手里，这才心下稍安，但他刚走出一步，又猛然转头，身侧的沈轻被人打的倒飞出去摔在地下，“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夜色里，有什么像风一样一闪而过。

晏唯欢反应极快，回刀便砍，叮的一声，他的刀似乎撞上了什么坚硬之极的东西，晏唯欢手臂巨震，兵刃险些脱手飞出。他抓紧了刀凌空轻点倒退几步，面前却是空空如也。

楚临凭大声道：“小心！”一面向晏唯欢那边疾奔过去。

晏唯欢应声向侧扑出，就地一滚伏下身去，又随手把一个沧海教弟子的头按了下去，两人只觉一阵劲风从后背掠过，正被他们堪堪避开了。

但即便如此，晏唯欢也不由暗暗心惊，他天资极高，又素来勤勉，自行走江湖以来难逢敌手，这一回被逼的左躲右闪，却连对手都没有找到，简直是生平未见之事。

晏唯欢将心一横，一跃拔刀而起，果然背后又有劲风之声响起，他不闪不避，双手持刀跃起，接着转身劈下！

刀锋过处，便如砍到了巨石上，坚硬无比，晏唯欢腰间随即中了一脚，向后重重摔在地上。

他拼着受伤也要看清敌手模样，这回倒是果真如愿以偿。晏唯欢挣扎着支起身子，发现原来袭击他们的不是别人，竟是那丑陋无比的奢比尸！

只是原先晏唯欢见过的奢比尸身长不足五尺，十分矮小，这一个却是足有一人半高，四肢粗大，移动间极为迅速，远超常人。

那奢比尸踹开了晏唯欢，猛然向前，顺手把挡了路的邱卓倒提起来，拽着他两只脚一撕，便把人撕成了两半。对方连叫都没叫出声来，就已经肠穿肚烂，死无全尸。

这一招手撕活人凶残狠辣，晏唯欢身边那名沧海教弟子甚至来不及悲痛，已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