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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传道(六)

这一日,终于到了铁岭。

李端儿和麻承勋可谓是男才女貌,一对壁人整日厮混在一起。在众多亲兵丫环的围绕下和若干路人的羡慕眼神注视下,一路走走停停,或是观赏平原雪景,或是躲避满天风雪,或是访朋探亲,过着天天如喝蜜糖般的生活,早就把那个会说书的乡村少年暂时丢在了脑后。

张镛这几天看见李端儿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时间他都和苏巴根及一些亲兵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满眼都是厚厚的积雪,欣赏满天的狂风暴雪都成了一种享受,唯一听到李端儿说的话便是:“苏巴根,好生看管他,若是让他逃回家了,你也不用见你那老娘了。”

所以尽忠职守的苏巴根将张二秀才带进李府后,便把他扔到了后院一个狭窄阴冷的破旧仆人房里,笑道:“张兄弟,不是作哥哥的心狠,实在是小姐之命难违,只能把你关这儿几天了,待她想起你了,我再帮你说说话,说不得就放你回去了。”

“若是她一年半载都想我不起呢?”张镛痛苦地看了看房内物件,都极为破旧,坑也冷得象块冰似的,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只能跟这些蜘蛛网为伴,从小白脸说书先生变成老白脸说书先生了。”

“我等会找人来生火盆,再去其它兄弟那儿帮你匀一套被褥和冬衣来,让仆妇把坑烧起来,张兄弟,你我虽然投缘,但哥哥也只能帮你做这些了,若让小姐知道,说不定我也会被吊起来打个半死。”

看得出来苏巴根还是挺够朋友的,这个房间虽然破旧,但倒也不漏风,只不过此时正值寒冬,两人在房间站了不到一会儿,张镛便冻得浑身发抖。

“苏大哥住在哪儿?今日正是元宵,我身上还有点银钱,待会我们兄弟喝上两壶,也好去去寒气。”张镛身体虽然高大魁梧,但毕竟是个文弱书生,不如苏巴根耐冻,牙齿不停上下打架,使劲跺了跺脚,还是浑身真冒寒气,恨不得现在手上就有瓶烈酒。

“这……”苏巴根有点犹豫,虽然两人投缘,但小姐吩咐自己看管好这个少年,可不能让他走脱了。

“我与你一起,再叫上张大哥、王大哥他们,只是在元宵佳节出去看看灯景喝喝酒,不会叫大哥为难,”张镛顿了顿,笑道:“我与大哥一见如故,这几日相处更是情如兄弟,若是大哥不嫌弃我是个阶下囚徒,不如我们结拜为安答,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这几日厮混下来,张镛知道苏巴根虽然名为汉人,但据他那守寡二十多年的母亲说他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因此他一直以自己是蒙古人而暗自骄傲,以蒙古习俗跟他悄悄结拜,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况且自己是个秀才身份的读书人,对这些粗野士兵来说,若不是被李大小姐捉了来,平日连抬头跟自己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大明朝好处之一,那便是文人地位比较高。

他从内衣里摸出一块玉佩出来,上面刻了个“镛”字。这本是他的心爱之物,价值不菲,准备日后赠给自己妻子当定情之物的,没想到最后倒便宜了这个五大三粗的苏巴根。他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但又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脸上还是露出一幅诚挚的笑容,只等苏巴根答话。

苏巴根犹豫了片刻,眼睛不停地在玉佩上打晃,猛地一跺脚道:“我还不如兄弟这个文弱书生爽快,没的辱了我祖先的英魂。”

他从怀里摸出一柄普通匕首,郑重地递给张镛,然后接过他手里的玉佩,两人对着额头重重地触了一下,完成了结拜仪式。

“走,我们两兄弟喝酒去,这他妈的破屋子又冷又破,委屈二弟了,”结拜完毕,苏巴根好似立即换了一张脸,把手中的铁锁一扔,大笑道:“还关个屁,二弟你以后便跟为兄挤一间好了,待他日见着小姐,为兄拼着一张老脸,也要让她放你归家。”

张镛忙捡起铁锁,把它往门上一挂,正色道:“你我二人因义气相投而结拜,那是我们心里明白的事,用不着告知他人,我还是住在这儿,这锁还是照关,反正有大哥照拂,倒也吃不了什么亏,过段时日,待那李小姐成亲,再找机会求她放了我也就是了。”

“那就苦了二弟了,”苏巴根叹了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半个时辰后,我约上几个相好的生死兄弟,去看元宵灯会,到时你换套军服跟我等一起混出门去,不会漏了风声。”

虽然是辽东大帅李成梁的驻地,但铁岭城并不大,万历十五年人口还不到四千户,在关内只能算个小县城,而且大多数是驻军家属或李家附庸,城池也小,一柱香时间,便可走上两三圈。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今日是上元佳节,街上倒也热闹,大道上的积雪早已打扫干净,有卖小吃的,有卖泥人的,有看相算命的,也有到处调戏漂亮少女的浪荡公子哥。当然,更多的是街道两旁的挂灯,人们纷纷聚在灯下猜谜,更有好事者拿出彩头,引得围观众人不停地高声大叫。

张镛随着苏巴根、张逢夏、王喜等十几个相好的李府亲兵一路走来,边说笑边赏灯,倒也处处都透着新鲜。

“那位军爷,你的东西掉了。”

张镛跟众人正胡吹乱扯,全然不知有人叫他,直到拐过一个街口,后面才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少女,举着一物叫道:“军爷,你的腰牌掉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一回头,眼前站着个容貌普通的女孩,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袄,眼睛细长,红红的脸颊,十四、五岁年纪,她手上的腰牌看上去有点眼熟。

旁边的苏巴根忙一把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小娘子,这正是我家兄弟的腰牌。”

原来这套军服是苏巴根借的,穿在张镛身上颇为宽大,行走间掉了东西也浑然不知。

那少女见他一脸尴尬,笑了一下,伸出略为黑瘦的手掌,手心里是两枚“万历通宝”火漆钱。

“这也是我捡的,想必也是你掉的吧。”

张镛一摸怀里,正是准备拿来付诸位兄弟酒资的铜钱,忙施礼谢了,伸手接过,小心地把它们放进怀里。

“你们是李府的亲兵吧,我爹爹说,公子你面相清贵,将来必成国家栋梁之才。”那少女长得虽不好看,但笑起来却让人倍感亲切,话未说完,脸便红了,只是看了张镛一眼,便转身跑了开去。

张镛想了一会,方才省起这少女不正是前方那算命先生旁边摆摊卖小吃的吗?他笑着摇了一下头,如今落难李家,还贵不可言呢,真是个江湖骗子。

“这姑娘为人不错,这两枚足称的火漆钱可要让她赚个把月了,居然也能交还于你,看来兄弟艳福不浅呀。”王喜挤眉弄眼地笑道,“可惜长得,唉。”

“一听你小子就没碰过女人吧,这吹了灯,都差不多。”张逢夏接口道,都是一群不识字的丘八,自然没什么好话。

“女人,屁股大,能生娃就行了,我看这丫头就不错,屁股大。”苏巴根很严肃地考虑了一会,挤出话来,“二弟,我站在你这边。”

众人嘻笑片刻,便径直进了早已约好位置的酒楼。

有求于人,张镛自然是不敢托大。寻了个清净的雅间,又当散财童子又当送菜倒酒的小二,款待这些说不定哪天就掌握自己生死的李府亲兵们。十几样辽东菜色摆到桌案上,再送上十几坛老酒,不消半个时辰,大伙儿便达到了亲哥热弟的状态。

“镛哥儿不用担心,你是老苏的结拜兄弟,便是我等的兄弟,有我张逢夏在,你在李府就少不了半根寒毛。”脱下外套,拍着结实而强健的胸脯,满脸大胡子的张逢夏一边往嘴里倒酒一边毫不客气地大口吹嘘。

“也不指望李大小姐能立即放了小弟,我第一次离家,全靠张大哥照顾,以后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哥哥不吝指点一二。”张镛陪着笑脸,招呼大伙喝酒吃菜。

这些亲兵能被李成梁挑上,自然都是明军中的百战精锐,刀口上滚出来的前程。一个个满脸横肉,看上去便知道决非善类。

那张逢夏是历代军户出身,原本是辽阳城中的统军百户。不料几年前与上官因小事起了冲突,险些丧命,幸好被李成梁手下大将李宁无意间救了下来,便投身李家当了亲兵。他武艺高强,几年来隐约便成为了亲兵中的带头大哥,说话自然一呼百应,

“别听这老小子的,整个李府都知道他喜欢吹法螺,若是你洗脸时不小心掉了根毛,难道他老张把自己的毛拔一根给你?”是喜欢起哄的王喜,他武艺也不错,箭法在亲兵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本来是个建州熟女直,但据说所在部落不认他这个混血种,只好投到大明军中,平时跟张逢夏关系极好。

“杂种喜子,我老张是那种人么?”张逢夏满脸通红,又灌了一海碗酒,咂了咂嘴巴,在怀里摸了串黑不溜秋的珠子出来,使劲塞进张镛手里,“哥哥一见你便喜欢,这个东西便送你当见面礼。”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东西。”王喜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前额,女直人都喜欢剃光前额,脑后吊一根辫子,辽东人称辫子兵,这王喜虽然没有留着辫子,但前额还是剃得光光的。

“使不得。”苏巴根丢下酒碗,抢过那串珠子,重新塞回张逢夏手里,“老张喝多了黄汤,这可是个宝物,上次那老道死后还紧紧地抱在手里,我等兄弟切下他十根手指,方才夺得,前街当铺的老黄虽则不收,但说不定还有其它用处,实在脱不了手,看这做工,也可以留给子孙后代,当个念想。”

“那死牛鼻子,害我等在三清祖师面前犯了杀戒,若真是什么宝物,那就好了,”张逢夏扔掉酒碗,把这串珠子又塞进张镛怀里,叹了口气,坐在地席上,黯然道:“老黄说这珠子是檀木所制,雕工虽不错,但也值不了几个钱,张兄弟读过书中过秀才,见识比我们这十几个大老粗加起来都大,给了他,若是让他识出了宝,也是一桩美事,张兄弟,你且拿着,别惹我发火。”

“小弟怎敢要如此贵重之物,不知这串珠子有何来历,张大哥可仔细说与我听,说不得大家一合计,便可得出其中奥妙来。”张镛赶紧把珠子递到张逢夏面前,刚才他匆匆一瞥,便看清楚这串珠子上雕了若干罗汉佛像,决不是道家之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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