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退官位吴然诉肺腑含耻辱小丽绝婚情

话说工作组把情况说明之后，御学部觉得事态严重，天京大学其实已名存实亡，遂下决心调整班子，拟设法挽救。斟酌数日，竟不得一个称心方案。堪堪无奈，又齐声骂吴然糊涂，不顶事，把天京大学弄得这么乱七八糟，乌烟瘴气。到头来，又要他们收拾这个烂摊子。越骂越气，话便不免难听起来，骂吴然重色轻校，不识抬举，空顶着个院士头衔，整天只想着弄权贪色，不务正业，装模作样，却又处处逞强，才致今天这样的结局。最后议定，先撤吴然的职，再罗列几条罪状治他一治，杀杀他的威风。弄出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想过休闲日子，笑话！这次一定要他知道，蒋国恩倒台了，天京大学不是他吴家的天下。如今不再有人怕得罪他什么，便得罪了他，他也要吞声承任，自己做事自己当，休想带累别人！

不几日，工作组又返回天京大学，郑重宣布了御学部的决定。众人早有预料，并无异常反应。吴校长低着头，不敢抬脸看人。小丽一面淌眼泪，一面小声埋怨道：“平日不听劝阻，又不提防，到处得罪人，今日窘况也是该受。”再看吴然精神全无，多说又于心不忍，徒添烦恼，连忙忍气吞声，拉着吴然回到家里。两人各自躲到自己屋里，闷闷想着，闷闷生气。想想气不过，小丽心里冷笑道：“从今以后，这屋子要变成一座冷庙了，除了沉闷生气，一刻也待不得了。平时那样规劝，终不放在心里，拿得罪人当家常饭，如今被人冷落，眼前一个人没有，可不是自作自受！只顾以势压人，遇着迈不过的坎儿，没人扶衬，自己跌个半死，连我也受牵累。”一面思想，一面禁不住流泪，一心烦恼，只得又勉强忍着。吴然闷在另一边，心里比小丽更难受，更不堪，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中用。想着平日前呼后拥的景况，眼下却这么冷清，世态炎凉啊。再想心里便怨自己，那些瞒神弄鬼的，今后不得再来了，如今才知都是势利小人。知道小丽也正难受，自己闷头恨死，只不敢则声。再想又埋怨小丽，此时该过来劝我的，只顾自己躲着。别人怨我远我，你又何故躲我？平日怨我多事，今日再怨又有何用？我一失势，你也生疏我不成？别人背后谈论，你该体贴才是，难不成有什么呆意思存在心里？我一倒势，在别人眼里成了混沌浊物，可有可无，你我这样亲近，也这样躲着不见，好没意思。平常的好，横竖该记得些，自己的烦恼掩饰起来，多宽我心才是。此时若不听我的话，不顾全我的脸面，反叫别人起歪心动邪意，那些狐媚霸道的，平时对自己就不够尊重，此刻正好落井下石，安着坏心看热闹，说三道四，像个什么样子！

且说吴然等小丽不来，便起身来到她的屋里。见小丽扭头闷坐着，因劝道：“别再生气了。便是我错了，你到底也要护着自己些，这样纳闷不开心，自己作践身子呢。”小丽头也不抬，使劲绞着两手道：“我作践自己，你也不用再管，便作践死，与别人不相干！”吴然只得硬着头皮劝道：“这是何苦，又死又活的。要讲死活的话，我倒该在你头里。要是这样下去，真不如死了干净。”小丽听他发狠话，越发气闷，只抬头向窗前流泪，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吴然见她这样，一时知难挽回，又找不到合适的款语温言来劝慰，半天方说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也知道你为的是我才哭，又不是我有心嗔怪你，你犯不着这样替我难受。”小丽听到这里，回头冷笑道：“说的好轻松！既这么想，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唉声叹气，难道是为宽我的心？阿弥陀佛，都是我不好，神仙保佑我再不得流泪，免得再现在人眼里！”说完坐在那里，冷着脸子抹眼泪。吴然苦苦一笑，因勉强笑道：“看你我两个昔日分上，都丢开罢，我趁势好好反思自己，省得再教你白白操心。往后好好把握分寸礼节，多听人劝，横竖多责自己，少怨他人，学些柔情，多长见识。我纵再怎么懦弱无能，毕竟有些身份，天京大学少不得我的作用，谁对我再存坏心，多早晚都是跟他自己过不去！”小丽听着，知他心里不服软，因接道：“你还有多少虎威镇人？屋里一个人没有，只我在你跟前，说出这样的好话来，是要我趴下叩首吗？真要降伏我，早干什么去了？有这么些利害，怎么不早点使出手段，倒叫人弄得这样狼狈，回到家里伏不相干的人，算什么本事！我很不笨，以后真要仔细自己要紧！”吴然听了，气得恨不能绝倒地上，拍手叹道：“我竟不知怎么说话了！平时随口惯了，这么容易惹人抱怨，真不知怎样才好，难不成把心剖开来你看，才信我真！”小丽听他赌咒设誓，怕他急火攻心，闹出什么好歹来，便忍声不再说话。

这日晚间，吴然饭也不曾吃的，睁着两眼躺在床上，心里为自己叫屈。为天京大学，他可是辛苦了一生，虽说年轻时候生性有些轻浮，不时拈花惹草，到底有些成就在那里，俗话说的“人非神仙岂能无过”，别人只好见大放小，不以小过而一笔抹杀，才成就自己一生的事业。自从当了院士，又被委任为校长，又是权威，又是首长，随便怎样，无论对错，总没人理论，便诸事不管，影响也是无处不至。小丽美貌异常，让她陪在身边，众人少不了嫉妒熬煎，怨恨之心定是有的。那几个为小丽失过魂魄的人，再没机会下手招惹，少不得暗里计议谋求，心内一味着急，早已魄飞魂散，今天得了出气的机会，岂能放过？明里不敢，暗里肯定绊我一跤。如此想着，翻来复去，一夜无眠。至次日天明，方才起来，听听小丽没有动静，他便出去打扫院子。回到屋里，见小丽把早餐准备好了，用心笑笑，不说什么。一则怕小丽再烦心，二则又不知小丽心里好起来没有，倘若有什么唐突，倒不好挽救。因此只坐下慢慢吃饭。小丽闷闷的出出进进，样子还是无精打彩，吴然知她不爽快，也不去理论。

展眼又过了几日，两人都不很自在，各想各的心事，彼此嘴上不说，心里有些厌恶，除了吃饭在一起，余时互不答理。吴然毕竟年高，又没了校长架子，不免心里先软下来，倒了一钟茶，进她屋里来递与她。小丽接了，吴然因说道：“我心里清楚，你有些厌我。你也不用哄我，只从不答理上，我就看出来了。虽不便明言说出来，我知道你心里苦。身虽相近，心却去远。一切都瞒不了眼睛。见你沉默，我甚感心疼，心里数落自己一顿，又不能安慰你，无计宽你的心。再怎么小心，只要在这屋里，只要在我眼前，横竖有气生，我真不知怎样是好！我也想了不少，都是我的错，只要你能好起来，凭你怎样说，怎样做，我都应着。只不要再这样就好。”小丽见他如此说，便探他口气说道：“我不说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外面的闲话，不过是贫嘴贱舌，用不着再去理会。你如今不是校长了，我再住在这里，可是什么身份？我若不识趣，就讨人厌恶了。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这么坐着，不用别人多说，我自己先就觉得好没意思。”说着便站起来，走至窗前，眼睛看着外面，两手把玩杯子，心里有话，口里再不多说。吴然听了，心内慌张自不必讲，见窗前的小丽风流婉转，这些年寸步不离，忽然有去的意思，如何舍得？一时又没有主意，想天意该如此，再怎么挽留，也未必中用。一面看着小丽，一面苦苦想着，心里越发难过，不免拉下老脸，上来婉劝一番。吴然说道：“你这么说，我无地自容了。再说多了，怕你怨我执拗，不说几句，又恐说我不上心。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自得了你在一处，我如得了珍宝一般，心里欢喜的没法言说。不知怎样护你才好。想你病了的时候，我是怎样着急，又烧香还愿，又祈福消灾，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换你的命。稍有间散，便殷勤陪你，生怕慢待了你，冷淡了你，怕一不小心，叫你受了谁的气。你别说我偏心，便是我的亲生儿女，我也不曾这样上心过。不能给你富贵，体面还是照顾到了。天可怜见，虽然这几年没有大病灾，有你在身边周全照顾，我真的心满意足，都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别人背地里咬舌根，挑三窝四，我也懒得理会，免得伤心生气，耽误了过太平日子。如今糊涂人多，那里较量得许多，我们这几年，虽然寒素些，倒是欢天喜地，大家快乐。事事你常劝我，总别听那些俗语，只管安富尊荣才是。得享清福，一心再无挂碍，多陪着你顽笑几年，不去虑那后事。谁知人事不定，万事难遂心一辈子，万般热闹终归于寂寞，老来所想的，就是和你作伴儿。”说到这里，不觉心内生悲，滚下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