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回举报信遭退复举报检查组去来再检查

话说天京大学评估顺利通过，众学官弹冠相庆之际，忽然出现一封举报信，列举数十条罪状，检举弄虚作假劳民伤财行为。张定贤平日结怨过多，敷衍趋势太过，不免成了众矢之的，便没有直接证据，也难耐人言可畏，只能忍声做了举报者的替罪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功劳苦劳一笔勾销。教务总长乘隙献媚，大获吴校长青目，升官加爵掌权晋禄，一时意气风发春风得意。李闲农没料到如此局面，对张定贤大动恻隐之心，不免兔死狐悲，整日郁郁寡欢。西洋博士们出了恶气，夜夜寻欢作乐，天天欢庆不已。小丽心里不时想着贾博士，觉得这些都是胡闹，懒得再去多想什么。唯有张定贤的女秘书，暗里怀恨张定贤英雄气短，人前人后偷偷替他叫屈喊冤，看看没人理会，便一再放出口风说：“不信看着，这事没完！”

果然如她女英雄所料。话说这一日，吴校长正在屋里哄着小丽开心，忽有人来报，说御学部接到举报信，正派员向学校赶来。吴校长一时愣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少时，把来人打发走，自己闷闷的坐了好一会子。心想，别人家养猫拿耗子，我养的猫倒好，只会咬自己家里人。刚平息了这几日，他张定贤果然又要多事。念他过往有些功劳，又知道无人再替他说话，这几天心里过意不去，还开始有些悯恤他，怕他在家里想不开淌眼抹泪的，哪想他又露出坏形来。由此看来，这人的不轨之心，由来已久了。虽说年迈昏愦，但该知道礼耻，与我结怨有旧，也该了结了。天朝大学几千所，副校长几万人，就你贤良？就你眼里揉不下沙子？可见是个贱骨头！非这样踏践自己，弄得要死不能，要生不得的好？这么想着，心里不免又聚了暗气，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心里告诉张定贤，再这么闹下去，便白白的丢命，也无人怜惜，怎么就不明白这理？

毕竟是年高之人，这些日子劳心劳力，连惊带吓，吴校长一病不起。小丽即刻请来医生，医生观完气色，从容下药，小丽伏侍调服下去，又给医生敬烟倒茶。医生一面喝茶，一面告知小丽怎样调治，小丽一一答应。医生再打量小丽半天，才起身说走。小丽送至门口，医生转身又说：“这就是典型的心力交瘁，都到这个年纪了，当该闲言闲事不闻，鸡飞狗跳不问才是。已经这样，急也无用，关门闭户，静养几天，庶可望好。”说毕而去。小丽回到屋里，看吴然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里着实有些后怕。不免暗暗埋怨：这把年纪了，一动白眉赤脸，到底是糟蹋自己。早早退下来，种种花养养草，喂狗养猫晒太阳，何等清闲悠哉。便有生事之人闹起来，与你井水不犯河水，管他河底生草还是洪水滔天！这倒好，整日千般烦恼万般仇恨，到头来把自己气倒，要死不活的，谁又能替你？听人说的，年轻时那般潇洒，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会朋见友，神仙人品，老来却这般争强好胜，注重功名，不知枯朽，不服输赢了。何苦来着！再这么着下去，便是有我照应，也只能顾你病，顾不得你命。再想一会，禁不住滴泪自语道：“想来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痴心，从没怨你年老的话，你却扎挣着一味要强，做给外人看，做给我看。可不生出这些事来？倘有个好歹，我靠谁去！病若成势，即便日有所养，也必为所伤，料定好将起来，也是让人时时悬心。”当下横下心来，等他好起来，自己一定挡着，说什么也不许这样日夜不分的忙碌了。

御学部官员到达的那天，吴校长正好康复了。一早正要出门，小丽挡在门口，冷脸说了些“离了谁，地球也是照样转”的话，并高声质问：“你这何苦！非要做那不倒墙，等着众人来推！”正僵持不下，李闲农陪着那官员到了门口。一时小丽红了脸松了手，吴校长不尴不尬的苦脸笑笑。那官员见状，笑着上来一面热情握手，一面说道：“吴老您是要听话，才康健起来，哪敢动您大驾，我们这不是来了？”一壁说着，一壁进屋坐下，小丽连忙端茶倒水，递烟看座。宾主彼此客套半天。不等李闲农开口，那官员就自我介绍说：“此来甚是冒昧，吴老您千万原谅，切不要介意。早就敬仰您的大名，只是无缘得见。蒋部长时时提起您，树您是天朝学人的榜样，今日有幸一见，此生再无遗憾矣。我是小齐，专给蒋部长跑腿服务的，叫我小齐好了。”李闲农看着吴校长，及时插话：“齐督导，齐督导。”吴校长听了，慈祥的点点头，抬手示意齐督导喝茶，接着说道：“多谢蒋部长念记。齐督导风尘仆仆而来，兄弟我顽疾缠身，今方痊愈，未曾远迎，真是失敬。近来诸事，给御学部添烦加乱，我等深感不安，还望齐督导在蒋部长面前，多多美言成全才好。时时想起，都感愧对。改日平静下来，我等定亲赴京城，向御学部，向蒋部长，向齐督导，负荆请罪去！”说着和李闲农一起，离座起身，抱拳在胸，对着齐督导连连作揖。齐督导连忙站起来，一面弯腰还礼，一面笑着说道：“惭愧惭愧，两位前辈折煞我也。”一时气氛异常融洽，彼此认作一家人，谈的说的，自然不是两家话。小丽适时添茶续水，递烟点火，三人一时说一时笑，慢谈细聊。暂且不提。

却说御学部来人的消息，不知怎么像风一样，立时就在校园里传开了。好事之人，个个睁眼竖耳，四处探听消息，生怕放过一丝煽风点火的机会。有人告知了张定贤，他把头一摆，毫不理会。来人不甘心，一再强调对他的不利，张定贤摇摇头，摊摊两手，摆出一副死猪模样，任凭开水来烫。那帮子西洋博士，生怕把案翻过来，一时又提心吊胆，惶惶不安。聚在一起议论，倘若张定贤拉人垫背，他们假履历的事情，岂不是现成的说辞。因此一致觉得不可大意，于是委派一个个子矮小的，绕过阴阳山，翻至校长府北墙根下往里听，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也不曾分明，回来谎说些如此这般的话，不但没能宽大家的心，反增了不少朦胧恐惧。那帮子青年才俊，近来正无所事事，见西洋博士们惶惶不可终日，又生些谣言传过去，诸如张定贤不服立誓翻案，齐督导把吴校长软禁在家里，恩威并施，逼其承认对张定贤的迫害等等，使西洋博士们大起恐慌，有的原地团团乱转，有的四肢发软下巴乱抖，有的恨不得拔腿逃命。众才俊看了，抱成一团，笑个半死。巴望着看热闹的人，脸上洋溢着兴奋，坐等各方快快愤起来，枪声四起，喊声连天，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才好。不相干又豁达的人，淡定自若，一切去逑，近看花开花落，远望云卷云舒。只有几个正经人，不知名姓，难辨派系隶属，白天鹰一样明察秋毫，关注着事态发展，夜里神出鬼没，不辞辛劳，鬼一样守望着几个人的行踪。整个校园，静处静得死寂，闹处闹得喧天。

一连几日，吴校长和齐督导形影不离，或是在吴校长家里，或是在办公室里，或是在哪条小路上，甚至在操场上，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第一次谈话之后，吴校长就解除了一切思想负担。齐督导说：接到举报信后，蒋部长看了个大概，就签转到他这里了。把信转给他的时候，笑着指示他，一定要保护有事业心的人，一定要保护他们的积极性，坚决刹住举报歪风。民主社会里，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谈，有什么意见不能通过正常渠道反映，非要搞这些偷鸡藏狗的小动作，影响内部团结，破坏稳定局面，瓦解集体战斗力，中伤那些真干事业的人。无论哪所大学里，绝不允许举报歪风滋长。齐督导告诉吴校长，蒋部长一再表示，对躲在阴暗角落里煽风点火的人，打冷枪放冷箭的人，一定不能手软，坚决给以彻底打击。蒋部长还要求他，一定要吴校长相信组织对他的信任，决不能因为有人造谣中伤，就放松创优创一流的努力。吴校长听着，一面表示感谢，一面流下眼泪。他十分坦诚的和齐督导交换了意见，谈了自己面临的压力和顾虑，谈了自己对举报事件的看法和认识。同时表示，要干事业，就要敢冒险，就不要怕得罪人，更不要怕得罪身边的人，路是人走出来的，走在前头的人就要敢摔跤，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来，一直往前走，才有成功的希望。他还说：怕摔跤，不是我的行为风格；摔跤不爬起来，爬起来不继续往前走，更不是我的风格。说到动情处的话，更是经典：不敢摔跤的校长，肯定不是个好校长；没有摔过跤的校长，肯定不是个称职校长。对他这些话，齐督导大加赞赏。最后那两句，他特意叫吴校长重复一遍，以加强印象，说他要在别的场合引用。

从齐督导手里，吴校长拿到那封举报信，内容和校内发现的不差多少，只是更加详细，不但逐条列举了事实，还逐条加以点评和分析。要是没有前面的沟通交流，猛然把信叫吴校长看，他两腿肯定发软打颤，毕竟，每句话都是事实确凿，分析透彻，绝不是一般人所为。他把信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越看越觉得后怕，要不是蒋部长撑腰支持，他一条都驳不下去。再看蒋部长遒劲有力的批示签名，和那句批示的话里体现出来的决心力度，吴校长顿时觉得信心在握，理直气壮，浑身充满了豪情和力量。他在心里对写举报信的人说：“蚍蜉撼树，真是不自量力到了极点。寄到京城，转一大圈，还不是回到我的手里。就连你人，别以为躲在暗处，还不是捏在我手心里。等着吧，他们走了，再叫你好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