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没想过，在我成为骨妖的头一天，就派上了大用场，成为所有事件的转折。

那日玉帝喊了太白金星去西天请如来佛祖，刚一出南天门，太白金星就被人截下了。

“太白莫走，太白莫走。”背后有人疾呼，太白金星转身一瞧，正是方才被孙悟空“吓晕”过去的太上老君。

“太白可是要去西天请如来佛祖？”太上老君问。

太白金星捶胸顿足：“正是，凌霄殿已经乱作一团了，玉帝和那妖猴僵持不下，现在也只有西天如来能收拾这幅烂摊子了。”

老君摆手：“莫慌莫慌，这妖猴在我炉子里炼了这些日子，我还是约莫了解一些他的脾性，暂且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老君顿了顿，接着道：“我与西天诸佛走动甚多，不如这西天就让老道代你去吧。”

太白金星有些惊讶：“当真？”

老君讪笑一下：“那灵山有众多炼制丹药的宝物，也容老道取之一二来。”

太白金星心中了然：“如此，就劳烦老君了，但是老君切记莫要耽搁，早去早回。”

言罢太上老君便唤出座下青牛，匆匆赶往灵山。

太上老君来的时候，我还在见尘池里泡着，虽已醒来多日，但也懒怠动，见尘池水温润得宜，泡的人很舒服，没事我就和池子里的小鱼嬉闹一下，或是和里面的一株优昙婆罗花聊聊天，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孙悟空的事。

太上老君骑着青牛慌张赶来，老远便听见他喊：“骨头，骨头，还不快快出来。”

我没反应过来，骨头？这是喊谁呢，经过小鱼们的提醒我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喊我。

“老君，别来无恙否？”是佛祖座下弟子，阿难，伽叶。

老君下牛拱手：“时日已到，我来取回那副骨头，并且还要佛祖与我前往天界一趟。”

“可是那猴子出来了？”阿难笑问。

“正是。”

迦叶双手合十：“我这就去请佛祖。”

自打我被放到见尘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猴子卷进了一个阴谋，一个涉及到神佛两界的阴谋。我师父菩提祖师乃是空门之人，却要我们对拜他为师的事守口如瓶，但关键时候又是他救了猴子，而太上老君身为天庭之人，却与师父为代表的西天过从甚密，眼下再听阿难和伽叶的对话，我深知此事水太深，已不是我和猴子所能掌控。

这些人究竟是想做什么？我郁闷，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并不是想害猴子。

“骨头，这见尘池你待得可好？”正想着，太上老君凑着一张笑眯眯的脸瞅我。

我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要不老君下来试试？”

太上老君哈哈笑：“快起来，你要去救那个猴子了。”太上老君袖子一撸，直接伸手把我从见尘池里捞了出来。

我都已经用我所有去救猴子了，还要怎么救。我晃悠着全身的骨架，站都站不稳。

“哎，就像你以前那样行动嘛。”太上老君看我行动困难，在一旁说风凉话。

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堆骨头，怎么还能像以前那么行动，我现在每动一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用力就骨折错位，吓到他倒没什么，吓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我晃晃悠悠的走着，太上老君细细打量我，很是满意：“不错，恢复的很好。”

我问：“老君，你真要带我去见猴子？”

老君捋捋胡须：“是啊，再不带你去，那猴子怕是要把凌霄宝殿拆了。”

“什么，猴子出来了？！”我一听双眼一瞪，哦，我已经忘了我没有眼睛了。

“是啊。”

“他现在怎么样？”我急于想知道这个，我想知道猴子好不好，有了我的血肉后，他是不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好的很，他现在好得很呦，不仅脱胎换骨，还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这天下虚假之物，可都逃不过他的法眼，眼下他踹翻了我的八卦炉，正踩在玉帝的宝座上呢。”

“真的嘛！？”听完老君的话，我心里涌起一股欣喜之情，回想上次见猴子，他躺在八卦炉里，浑身漆黑，宛若焦炭，而现在竟然又活过来了，还炼就了火眼金睛，我的血肉总算没有白费，我总算帮到了他一次。

“他是不是比以前更厉害了？”如果我有眼睛，那此刻一定是亮晶晶的。

天上老君回答：“是。”紧接着，他却又说：“但是，还不够。”

“怎么？”

“他还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

我问：“那要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齐天大圣？”

太上老君笑着往我脑袋一点：“所以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啊。”

下一瞬间，我有血有肉，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

二

太上老君请了如来佛祖去了天庭，顺带着还有我。我被太上老君恢复成原来有肉身的样子，被握进了如来佛祖手中。

说到佛祖，唔，那可是我见过的最琢磨不透的人。

我在灵山曾见过佛祖多次，或是与众人讲课，或是独自参禅，但我却从没看清过他的样子，他的周身永远围绕着一层烟雾，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一直是微笑着的。

佛祖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想这应该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依我多日的观察，他是个无喜无悲，也喜也悲，六根清净，却悲天悯人，四大皆空，但也慈悲为怀的这么一个矛盾集合体。

他可以因为见尘池中那朵优昙婆罗开花了而拈花一笑，让弟子摩柯迦叶接受衣钵，却也会因为摩柯迦叶与须菩提在乞富还是乞贫上的争执直接把两人打入六道轮回。

还有更惨的呢，只因为一只知了在佛祖讲课时吵闹了几声，佛祖就把它从树上摘了下来，让它去人间渡劫。

就算以我的眼睛，拼上一辈子的所学，也真真是看不透佛祖。

只是不知这样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人，怎么会和太上老君勾搭到一起，掺和起天庭的事。

随着离天庭越来越近，我胸中的那颗菩提子跳的也越来越快，太上老君打趣我：“骨头的心可莫要跳的太快，保不准一下子就蹦出来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让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头看看我的大白眼。我都沦落成什么样了，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但是一想到待会能见到猴子，我还是很高兴。

不知道他脱胎换骨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还是和以前那样莽撞，也不知道我给他的眼睛到底能帮他看清多少东西。

远远的，刚看到南天门的影子，就有两名守卫跑了过来。

“佛祖来了，佛祖！”他们跪下疾呼，佛祖端坐于莲花台上，面对他们没有起半点涟漪，直接掠过向前飘去。

猴子大闹凌霄殿，我以为天庭又会乱作一团，但是随着距离凌霄殿越来越近，周围愈加安静，连空气都更加凝重。直到我们到达凌霄殿门口，有守卫长啸一声：“西天如来佛祖驾到！”

这一声犹如一块石头被投进湖心，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僵局，一时间，所有人都活了过来。

“佛祖救我！”首先出声的是玉帝。

顺着这声呼喊，我终于又见到了孙悟空。

金銮宝座上，他擎着金箍棒，身披金甲圣衣，脸上是被火淬炼后的坚毅，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即便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我都觉得胸中那颗菩提子猛然震动。那是洞悉一切的眼睛，那是被八卦炉烧出的火眼金睛。

“佛祖来了！佛祖来了！”凌霄宝殿上掀起阵阵欢呼，猴子的眼睛也看向了佛祖所在地。

他将金箍棒拄在桌子上，深深打量着佛祖。

我藏在佛祖手心，有些紧张，倒是佛祖还是如往常那般，水波不兴。

“来者何人？”终于，孙悟空问了一句。

“西天，如来。”这是佛祖的回答。

“如来？”孙悟空转转眼珠，“如来是什么？”

“如来是佛。”

孙悟空又问：“佛又是什么？”

佛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猴儿，你果具灵性。佛是什么，佛就是佛，正如你是石猴，神亦是神一样。”

我有些惊讶佛祖会笑出声，这对于面瘫来说很不寻常，但我觉得这也是正常，因为猴子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佛是什么？我想这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问这个问题，但我也能猜到，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不过如来爷爷的回答也太官方了一点。

孙悟空想了想，但他也知道现在纠结这种问题没什么意义，此类哲学疑问应当是放在平日思考的，所以他也不去深究如来的回答，他只是问：“你是天庭搬来的救兵吗？”

我深以为日后红孩儿那句“你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吗？”盗版于此。

佛祖摇头：“不是。”

孙悟空疑惑了：“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佛祖说：“我来，是为了与你打一个赌，做一场交易。”

“什么赌？什么交易？”

佛祖淡淡道：“我以天下众生与你做交易，打一场生死之赌。”

此言一出，所有人懵了。

我深以为出家人总爱打机锋，是从如来佛祖那传下来的恶习，是想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神机妙算以及对世事的洞若观火。我以前觉得这种行为真是太过磨叽，但是凌霄殿的遭遇让我也觉得此种行为也合乎情理，就像文字游戏，在不能打诳语的条件设置下，说一些含糊并模棱两可的话，也未尝不是一种明智之举。

但显然，猴子与我最初的想法是一样的，他有些不耐烦：“到底赌什么？”

佛祖道：“赌我们二人谁更厉害。”

佛祖说完，凌霄殿的妖怪们都笑了：“哈哈哈哈，你要跟我们大王比谁厉害，谁不知道我们大王是齐天大圣，与天相齐，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佛祖听着众人的笑言，不言语，只是看着孙悟空。

可是孙悟空没笑，相反，他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一种本能的直觉让他知道，眼前这位如来佛祖，厉害，很厉害，非常厉害，厉害到能让他心生恐惧。

孙悟空低头思索了半晌，突然，毫无预兆的，他一跃而起，高举金箍棒，一下子打在佛祖身上。

事情发生的太多突然，任谁都没有想到孙悟空会有如此举动，众神都吸了一口冷气：“佛祖！”

金箍棒自佛祖头顶而入，从身子中间穿过，将佛祖硬生生劈成了两半。然而下一秒，却又愈合了，就像金箍棒划过水面一般，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玉帝气的猛拍桌子：“妖猴，你好大胆子！”

孙悟空急速后退，刚才这一击让他感受到，眼前的如来佛祖混沌一片，明明是实体，摸不到，打不着，并且佛祖的力量犹如大海，平静却深不可测，孙悟空能看清自己的斤两，却怎么都看不透如来。

未知的力量，永远最为可怕，高手过招，从毫厘便可知深浅，孙悟空明白，眼前这位是他无法抗衡的人。

硬拼不行，那就智取，孙悟空想出一计：“我们实力不分上下，单打独斗的话，可能永远都分不出胜负，不如我们换个别的方式。”

佛祖随他：“什么方式？”

孙悟空细细思索，这时，如来却先开了口：“猴儿，我这里倒有个方法。”

佛祖呵呵一笑：“只要你能从大殿之上抢走哪怕是一个人，都算我输。”

猴子眼睛一亮，似乎是个好办法，抢人还不简单，于是：“好！”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孙悟空，永远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