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成就，是嫁给了一个盖世神猴，又创造了一个盖世英雄。

八卦炉内烈火熊熊，师父说，三昧真火能毁去一个肉身，也能炼就一个肉身。

猴子虽是女娲灵石孕育而出，但到底只是只猴子，肉体心性比不上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想要脱胎换骨，必须寻一人的肉身，借助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将躯体重塑。

我自小受女娲石气韵影响，肉身最能与猴子相融，是最佳选择，只是炼就之时，不光有剥肉抽筋之痛，还会受到三昧真火的侵蚀。

“这，你也愿意？”师父冷冷的看着我。

我低着头，没说话。我知道师父的话份量有多重，置换肉身，这可是扒皮放血、抽筋剥肉。师父那句轻飘飘的“你可愿意”背后，是连想都想不到的痛苦。

我可愿意？

我又敢愿意？

你们以为这句简单的回答背后是什么，死吗，不，是生不如死。

我瞧着已失去知觉的猴子，又看了看炉子里幽蓝的甚至有些美艳的火苗，想象着我将面临的下场，拼尽一生气力道了句：“好……”

师父仰天长叹：“徒儿啊……”

“既然如此，”师父从袖中掏出件物什，状若人心，通体金光：“这是我和太上老君一起炼制的菩提子，可替代人心，你吃下去，能保你一命。”

我接过菩提子，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却是问：“师父，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是吗？找到孙悟空，收他为徒，为了救我让他闯地府，闹龙宫，上天庭，被投进八卦炉，甚至连现在我救他，都在师父的算计之中，是吗？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父默了半晌，面上显露的是万年岁月侵蚀后的荒凉，他只说了句：“世间需要天庭，却也需要齐天大圣，一个真正的齐天大圣。”

我看着师父，他目光沉沉，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波涛暗涌。

我没再言语，一仰头将菩提子吞下。

那是我人生中最痛的时刻，痛不欲生，痛彻心扉，痛入骨髓，痛的最后连痛都再感觉不到。

师父祭出一把细如发丝的银片，是昔年庖丁解牛用的剔骨刀。

师父将我托在半空，将法力凝于刀上：“小果，为师开始了，你……忍住。”师父面露不忍，而后双目一瞪，精光乍现。

周身气流翻涌，只听一声“去！”白光一闪，刀从指尖瞬间没入我的身体，眨眼间又从指尖钻出回到师父手中，刀身依旧光泽如水，未沾一点血迹。

快，太快了，快到我毫无知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几次呼吸后，我脑子里嗡地一下传来剧痛，只觉心脏砰一声骤然收紧，随即静止，再也无法跳动。全身肉紧贴着骨骼被悉数割断，我周身满满变红。鲜血从内到外渗透出来，在我脚下汇集，被师父引向猴子那里。

我疼，疼的我瞳孔收缩，双眼圆整，疼得我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疼得我恨不能现在就去死，可是我求死不能。

我想就算是日后那削肉还父削骨还母的哪吒，都体会不出我的痛苦。

我僵直在半空，慢慢连呼吸都无法进行。我脑子一片空白，唯一拼命让自己记得的是三个字——孙悟空。

血液逐渐流出，我早已变成一个血人。师父朝猴子挥手，孙悟空飘浮至我身边。孙悟空吸尽了我的血液，也是通体血红。

师父闭目捏诀，而后大喝一声：“老君助我！” 炉内火焰陡然高涨将我和孙悟空包裹其中，我的世界瞬间只剩下一片蓝色，然后发生了什么，我就再也不知道了。

八卦炉里那一刻，是我这一生最恐惧的时刻，即使过了五百年，午夜梦回的时候依旧会被惊醒。

师父说看透人心才是最厉害的本事，猴子自负本领天下第一，却依旧输在人心上，既然如此，那就把我的眼和心给他，让他看透世间的善恶美丑，识得人心险恶。

从此，他便不再只是猴子。

七七四十九天到时，玉帝问太上老君猴子的情况如何，太上老君言：“此妖猴乃上古神石孕育而出，老道以为四十九天足以将他炼化，谁知低估了他，如此请玉帝宽限些时日，九九八十一天后，老道定可将那妖猴炼成丹药。”

玉帝应允。

就这样，我和猴子一起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待又待了四十九天，直到我的肉身完全置换给猴子。

四十九天后，八卦炉再一次开启，太上老君将我从八卦炉中放出，交给了来接我的师父。那时的我血肉全无，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白的渗人，若不是胸膛里那颗菩提子还在跳动，我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不过实际上我也确实是“死了”，眼下的我不过是一堆保留了自己神识的骨头而已。

至于孙悟空，血肉重塑，离苏醒还得再需些时日。

师父带我去了西天，放到了灵山脚下的见尘池中进行温养。孙悟空则在八卦炉中又待了三十二日，炼足了九九八十一天。

师父说我重见天日之时便会成为真正的骨妖。

师父还说，我成为骨妖后还有事情要做。

三十二天后，九九八十一天满。

那日老君闭目端坐于八卦炉前，正午刚至，老君突然大睁双眼，大喝一声：“孙悟空，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话音回荡在殿中，尔后，原本静止的炉身开始微微晃动，越晃越厉害，越晃越厉害。

突然，砰地一声，炉盖一飞而起，一团火球从炉子里窜了出来。

孙悟空浑身带着火星，站在八卦炉上，仰天长啸：“俺老孙出来了！”。

他浑身通红，双目含血，目光所及似乎能燃烧一切。

太上老君满脸惊骇，跌坐在地，半晌才喊出一句：“孙……孙悟空出来了！”

他高声疾呼，连滚带爬地跑向门外，孙悟空一脚将八卦炉踹翻，眼神一凛，两道金光自他眼睛向老君射去。

太上老君大叫一声，晕倒过去。

孙悟空再次出世。

这一次他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酷，以真正的修罗姿态，从兜率宫杀到灵霄宝殿。

一路上，他遇神杀神，把天庭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时玉帝还在上朝，正和众臣谈笑风生，外面有人连滚带爬的闯进来：“陛下！陛下！孙悟空……”

玉帝大喜：“孙悟空被烧没了？”

来人大喊：“孙……孙悟空来了！”

话音刚落，嘭一声，八卦炉从天而降，砸在玉帝宝座上。“玉帝老儿！”孙悟空一跃而起，眨眼间金箍棒就抵在了玉帝的脖子上。

孙悟空踩在玉帝宝座上，双目血红，傲视群神。满堂众神竟无人敢上前一步。

“孙……孙悟空，你要干什么！？”玉帝哆哆嗦嗦，面上血色全无。

“我要干什么？哼哼！”孙悟空冷笑一声：“玉帝老儿，你将俺老孙投进八卦炉里烧了那么久，你说我要干什么？！”

“我可是玉帝，孙悟空，如果你敢动我，天界诸神一定将你千刀万剐！”玉帝拼死挣扎，但这些话听起来是那么无力。

“你以为俺老孙会怕吗？”孙悟空趴在玉帝脸上：“还要多亏你把我扔进八卦炉里，要不然我也不会脱胎换骨，更不会炼成火眼金睛。”他的目光直透人心，看的玉帝恐惧莫名。“以前是俺老孙眼拙，现在才看清你们这些神仙，心都黑了。”

玉帝被他盯得发毛，惊慌中高呼：“护驾！来人啊！护驾！”

群臣蠢蠢欲动，孙悟空一扭头，眼里精光一射：“谁敢上前！”

霎时没有人敢再动。

一人之力可撼天！那一刻孙悟空昭示了什么是绝对的实力碾压！

“孙悟空，你到底想做什么？”玉帝被逼的撕心裂肺，大有鱼死网破的势头。

孙悟空贴近玉帝的脸，冷言道：“花果山的人呢！”

玉帝赶紧下令：“来人，快，快把花果山的人都带来！”

有侍卫慌慌张张跑出去，不一会儿，把花果山的一众妖精都带了来。偌大的凌霄殿突然被挤得水泄不通，那些妖精都被禁锢着法力，个个失魂落魄，一见到孙悟空竟然嚎啕不止。

“大王，你没死，没死啊！”

“太好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大王，快来救我们。”

那些妖怪，虽然在下界花天酒地，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想着以前众人在花果山吃喝玩乐，再看看如今备受折磨的样子，孙悟空眼都红了。

“你可曾伤害过他们？！”孙悟空质问玉帝。

玉帝辩解：“没有，没有，除了把他们法力封住了，朕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小果呢？”

这个问题玉帝确实不知：“那位小果姑娘自从蟠桃会后就再没见到了，朕也不知道她在哪，想来是早已逃出了天界。”

猴子想了想：“赶紧把他们放了！”

“那……那你也把朕放了。”不愧当了那么久的天界之主，即使像如今这般场面，玉帝也懂慌中求稳，适时讲条件。

孙悟空眯眼，金箍棒往玉帝脖子那又近了一分。

玉帝继续试探：“你看，你虽然挟持着朕，但朕的手里也有那么多人质呢，不如咱们都各退一步。”玉帝的话不错，虽然孙悟空手里有玉帝，但为了保住众人，他断不会伤害玉帝，可是一旦放了玉帝，天庭众人便有会一拥而上，他是天下无敌，但是花果山的猴子猴孙和妖怪们不是。

这个老奸巨猾的玉帝老儿。

玉帝见孙悟空不说话，心也稍稍放宽了许多：“不如这样，我们去请一位见证人，你我各退一步，此后天庭和花果山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猴子转了转眼珠：“请谁？”

“西天，如来佛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