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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十年前的真相(四)

第二天,在护工喂了吴鹏涛吃过药之后,吴鹏涛本以为他会被护工带着去室外的活动区域里转一转,他其实特别渴望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可是等到的却是邬先生。

邬先生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台历。他对吴鹏涛笑着说:“这是我们雾隐医院里专门为那些合作伙伴制作的台历,图片都是我亲自选取的,挺好看的吧?这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了。”

吴鹏涛知道现在这里只有他和邬先生两个人,彼此之间再遮遮掩掩就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他瞥了一眼台历,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礼物还给你。”

邬先生拿着台历在吴鹏涛的眼前晃了晃,说:“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是主人,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而且这并不是单纯的礼物那么简单,这也是我们游戏的一个组成部分。”邬先生指着台历上的日期,继续说:“你瞧,今天刚刚好是月初,如果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你还能守住自己的秘密,那你就赢了。”

吴鹏涛心里最柔软的位置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即使是浑身是刺的刺猬,也有柔嫩的一面。他这才明白邬先生的用心,不由得在心里也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古怪的院长倒也还算得上是心怀坦荡。

邬先生把台历摆在病房里的柜子上,说:“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医院里,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这里不比别的地方,虽然不是监狱,但比监狱里还要特殊。没有日历的话,很快你就会忘记日子,浑浑噩噩地过下去真的会让人疯掉的。要是连日子都算不清了,那还有什么奔头?”

这句话似乎是说到了吴鹏涛的伤心处了,他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个悲痛的神情,忍不住说道:“是啊,要数得清日子,这算是日子才过得下去。”

邬先生故意没有去看向吴鹏涛,也刻意没有去靠近他,他只是站在那里,然后很随意地问:“很怀念以前的日子吧?”

吴鹏涛叹了口气,说:“也怀念也不怀念,怀念的是以前的情分,厌恶的是生活的艰辛。这一点像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是体会不到的。”

邬先生温和地说:“你好像很感慨,过去你的生活一定很不容易。”

吴鹏涛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他说:“其实日子虽然苦,但也有乐趣,就说我和我媳妇吧,在那个年代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年轻,我家境一般,可她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我穷,反而还偷偷把自己的工资补贴给我。一来二去我们就谈起了恋爱。”

邬先生慨叹说:“那个时候的爱情都还很真挚,不像现在都变了味道。”

这一句简单的认同,拉近了两个人彼此之间的距离。让吴鹏涛再一次觉得邬先生变得有些亲切了。他继续说:“是啊,我当时也认定了她就是我这辈子非娶回家不可的女人。后来我东拼西凑总算是借来了够我们置办婚礼的钱。我媳妇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还是嫁了过来。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也算是如胶似漆,尽管生活还是并不富裕,但是每天下班回来能吃上媳妇给我做的热腾腾的饭菜,那个感觉应该就是幸福吧?”

邬先生是个称职的听众,在吴鹏涛讲述的过程中他基本没有说什么,更没有随意点评。当吴鹏涛说到真情流露的地方,他也只是和善地点点头,表示赞许。

吴鹏涛的脸上起初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但转眼间就换了一副悲伤的样子,他接着说:“平淡又自足的日子过了两三年,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然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出生了,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儿子的降生让我们的生活多了很多的乐趣,男孩子虽然淘气,可我们两口子却喜欢的不得了。一想到要给这个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我们两口子就充满了干劲儿。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媳妇其实一直都喜欢女孩儿,也是天意如此,我媳妇又怀孕了。等到第二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果然是个女孩儿,在外人眼里,我们这一家算是幸福圆满了。”

邬先生说:“儿女双全,好福气呦。”

吴鹏涛却捂住了脸,说:“老天爷不会让我一个人把所有的福气都占了,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女儿从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当时我抱着女儿跑遍了全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可是看过我女儿的大夫却都说这个病治愈率并不高,而且光是前期的手术费用就要十万块。十万块啊,我活到那么大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我媳妇更是整天以泪洗面。且不说那么一大笔钱我们就算是借也没办法借的到,就算是借到了,我们余下很长一段时间或许都要为了还债而活。最主要的是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甚至都不知道女儿是不是能活下来。后来我和媳妇聊了整整一夜,无奈之下做出了一个自私的决定,我们不能让一个人把这一家子给毁了。当天夜里,我们就把女儿送到了儿童福利院的门口,在裹着女儿的棉被里,塞了一张纸,把关于女儿的名字、生日还有病情等等都写的清清楚楚。我还记得那是个冬天,晚上还下着雪。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人是互相搀扶的,其实我们都清楚,我们的心比那一晚的雪夜还要寒冷。”

邬先生问:“那后来呢?孩子还在吗?”

吴鹏涛还是捂着脸摇头,说:“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一夜之后,我们不敢打听也不敢去问,连报纸和新闻都不敢看,就是怕在上面找到关于我女儿的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我们夫妻俩心里的一颗钉子。尽管之后再也没见过我的女儿,可是突然有一天夜里,我媳妇在睡梦中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后来我叫醒她一问,她说梦见了我们的女儿,女儿在雪地里冲她爬过来,边爬还边问我媳妇,为什么要抛弃她。我当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心的谴责让我也感觉痛不欲生,我只能安慰媳妇,梦都是假的。可是我媳妇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常常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到后来几乎整天疯疯癫癫的,连正常的时候都变得少之又少。我带着媳妇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名词,到最后简单地说就是得了精神病,我媳妇疯了。”

邬先生摇着头,遗憾地说:“这都是命啊,如果那个时候你认识我,也许我还有办法帮助你媳妇,可是现在……唉……”

吴鹏涛摇头,说:“这怨不得别人,其实是我们自己的错。我媳妇因为对女儿的内疚,积累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后来我想通了,这其实都是我们的报应。”

邬先生缓缓走到吴鹏涛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说:“人来这世上其实都是受苦的,你也别太自责。后来又怎么样呢?”

吴鹏涛说:“我媳妇疯了之后,医生建议住进精神病院里治疗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当时我们付不起精神病院的治疗费用,我就只能在家里一边照顾妻子,一边照顾还在上小学的儿子。生活的担子差不多就要把我给压垮了,可是我又清楚,我绝对不可以倒下,我倒下的话,病重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也就彻底没了依靠。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十年,我含辛茹苦地把孩子送进了大学,妻子的病也基本维持在了那个状态。那几年正好赶上了下岗的潮流,我也不例外,单位转变之后我就彻底成了失业人员。儿子的学费和媳妇的药都需要钱,正巧我会开车,就托朋友的关系,去了押运公司做了一个司机。”

邬先生说:“这也不错啊,苦难的日子总会成为过去的。”

两行清泪从吴鹏涛的脸颊上滑落下来,他说:“本以为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这种日子我都已经习惯了。每年冬天的时候,是我媳妇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我知道那是因为丢弃女儿也是在那样的冬日里。去年冬天寒假的时候,儿子回到家里。我媳妇竟然认出了儿子,也认出了我,她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精神状态突然就好了很多。我和儿子当然很高兴啊,都以为这是媳妇好转的迹象,或许用不了多久,媳妇的精神病彻底好了也说不定呢?那一个冬天我们似乎过得格外开心,那可能是在我的记忆当中为数不多欢乐。过了年,儿子的寒假就结束了,再有一个学期他就毕业了。送儿子上火车的时候,儿子还不忘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他妈妈,他毕业之后打算在当地找份工作,等稳定下来之后就要把我和他妈妈一起接到大城市里去居住。为了让儿子安心,我笑着答应了。想到媳妇恨与可能康复,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或许已经不是奢望了。”

邬先生解释说:“嗯,这的确很有可能,因为精神类疾病有很多种类是因为一些突发原因以及一些不确定因素,所以康复的前提有时候也很突然,原因也很多样。”(后来邬先生对我说,当时说的这句话其实是他胡说八道的。)

吴鹏涛苦笑说:“把儿子送到火车站,我就赶紧回家,虽然平时我上班的时候也是把媳妇一个人锁在家里,但是那一天我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甚至都来不及把儿子送上火车。回到家里,一打开门我就傻了,我媳妇用她的丝巾在天花板的吊扇上上吊自杀了。我吓得双脚一软就瘫坐在地上,媳妇的两条腿就在我面前荡来荡去。当时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地上还有一张纸,歪歪扭扭的自己应该是媳妇留下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去找闺女去了……”

吴鹏涛几度哽咽,连话都说不利索。邬先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等着他平复心情。

无声地哭泣了好一会儿,吴鹏涛这才继续说:“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照顾了精神时常的媳妇这么多年,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我也想过离开。只是每一次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媳妇却没想过放弃和离开,而是坚定不移地选择和我在一起,这份情谊值得我用一辈子去感恩,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媳妇的。当时我用这样的解释来安慰自己,媳妇的精神状态很差,她能活一年我就好好照顾她一年,她能活十年我就好好照顾她十年,等到媳妇去世,我也就真的解脱了。可真的等到媳妇撒手离我而去的那一天,我这才明白,媳妇的死对我来说不是解脱,而是把我全部都带走了。我根本就没办法去想象没有媳妇的日子要怎么过得下去,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彻底清醒过来,其实她从来都不是我的累赘,反而是我生活的支柱。我当时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勇气,既然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也就不需要我再为他铺垫什么了,这以后的路他完全可以靠自己走下去了。想到这里,我把媳妇的尸体从吊扇上放下来,放到了我们卧室的床上。我觉得不应该让媳妇就这样孤零零一个人离去,即使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也要照顾她才对。这个时候我对死亡已经没那么恐惧了,甚至有一点小小的期待。我翻遍了家里的药箱,根本就没有能让我结束生命的药。我想像媳妇一样上吊自杀。当我准备好一切,我把丝巾悬在吊扇上,然后踩着椅子把头伸进了丝巾打成的结里。我用力蹬翻了椅子,窒息的感觉瞬间就让我有了一种后悔的感觉。不过吊扇的承受力似乎根本不足以禁得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吊扇的扇叶被我弄断了,我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这种死法实在太痛苦了,不知道媳妇临死之前是不是也同样清醒了过来而感到后悔呢?”

邬先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真傻,如果死可以解决问题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苟延残喘的人了。”

吴鹏涛也笑了笑,表示对邬先生的感激,他继续说:“是啊,死本就没那么容易,我虽然不想再感受那种窒息的感觉,但我一心求死的心情没有改变。我想了想,就打算用另外一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从厨房里拿来一把锋利的刀,我躺在媳妇的尸体旁,然后用刀划开了手腕。说实话这比上吊来的安静多了,我的手垂在床沿下,听着血滴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我很快就感觉到了冷,那种感觉又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雪夜,想起了把我女儿丢在福利院门口之后,我也是这么心寒。”

邬先生说:“是了,割腕自杀的人在身体流失大量的血液是会感觉到冷的。所以一般的人都会选择在浴室里泡着温再自杀。”

吴鹏涛自嘲地笑着说:“我当时哪里会考虑那么多?我只是想在死的时候也能和我媳妇待在一起。这或许对我来说算是最好的归宿了。当时我还记得我的意识原来越模糊,朦朦胧胧之中我好想看到了我的女儿,还是那副婴儿的样子,只是眼里没有见到父母时的欣喜,也没有得知父母抛弃了她之后的怨恨,就是那样冷冰冰的眼神,或许女儿在见到父母因为愧疚而自责了这么多年最终死去之后,而选择原谅我们的了吧。眼前的幻象开始涣散,我又感觉自己听到了儿子的惊叫声,紧接着好像有好多人在我的家里走来走去,我又像是悬浮了起来似的,轻飘飘的,飘进了什么车里,还响着奇怪的声音。后来我觉得太累了,就闭上了眼睛。我还以为当时必死无疑呢,可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我注意到自己躺在病床上,这里应该是医院。我儿子就在病房的椅子上睡着。儿子发现我醒了之后立刻就去叫了医生,经过简单的检查之后医生说我已经没事了。在病房里,我和儿子久久都没有说话。原来那一天把儿子送去火车站之后,儿子突然想起来学生证忘在了家里,当时的火车票如果是学生票的话会省一些钱,所以儿子打算趁着火车开车之前赶回家取回学生证。只是没想到一回到家里看到了家中一片狼藉,他还以为是遭了贼,直到看到我和他妈的尸体都在卧室里,他立刻就明白了一切。也幸亏儿子回来的及时,这才救了我一命。尽管我并没有那么开心。我和儿子草草料理了媳妇的后事,儿子本想在家陪着我,可我担心会影响他的学业,所以就坚持让他回去上课。大概又过了半个月吧,我去医院复查,失血过多而产生的影响基本痊愈了,但是医生告诉了我一件事,在检查的时候发现了我的肺部有阴影,经过进一步的化验已经基本可以确认我得了肺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了。用医生的话来说,如果我幸运的话,大概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可以活。如果是普通人听到这样的话,无疑是晴天霹雳一般,但是对我来说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应该说是释然。而且我是幸运的,我还有半年的时间来让我做一些事情。我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儿子,他的前途是光芒的,不应该被我这样的人拖累才对。我打算在我死之前给我的儿子留下点什么,正巧我得知公司正在铸造一批奥运会主题的纪念金条,所以我就打定了主意,要得到这些金条。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都清楚了。”

邬先生恍然大悟地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难怪你会把一个精神病人的状态模仿的惟妙惟肖,原来你和一个精神病患者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也难怪你不过是个司机而已,竟然又胆子做这样的事情,原来你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吴鹏涛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就是想让我的儿子下半辈子不用为了生活而奔波,那批金子……金子……”

说起金子,吴鹏涛的表情突然开始扭曲了起来,紧接着他痛苦地抱住了脑袋,身体还在颤抖不止。

看到他这个样子,邬先生还是叹了口气,说:“我说的没错吧,对于你这种精神力比较强大的人来说,我完全就束手无策了。不过这些事情搁在你心里已经很多年了吧?现在说出来是不是心里舒服多了?”

吴鹏涛就像是在另一个时空里和一个看不见的东西交战了一番,他的额头上已经深处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对于之前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完全有印象,可是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把这埋在心里的往事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他没有感受到胁迫,这完全是自己自愿的行为。可这放在平时,就算是受到了残酷的刑罚自己也不会这样轻易地交待出来的。

吴鹏涛喘着粗气,斜着眼睛冷冷地问邬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催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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