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史弼之辨

当初，诏令各州郡举报党人，由此以来，各郡国所奏连及者，多至数百。唯平原相史弼无所举报。于是诏书前后迫切州郡，髡笞掾史、从事坐传舍责备说：诏书疾恶党人，旨意恳切，青州六郡，其五有党，平原何治，而得独无？

史弼对他们说：先王强理天下，划界分境，水土异齐，风俗不同。它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诬陷良善，淫刑滥罚，以逞非理，则平原之人，户可为党。相有死而已，所以不能也。

从事大怒，当即收郡僚职送监狱。同时举奏史弼。正在此时，党禁中解，史弼以俸赎罪。由于他的坚持，没有被牵连为党人的很多。

延熹八年，公元165年春正月。勃海王刘悝素行险僻，多次多方面僭越了礼制，并骄横不尊法度。为此，北军中侯陈留史弼上封事对孝桓帝说：

臣闻帝王之于亲戚，爱之虽隆，必示之以威。体虽贵，必禁之以度。如是和睦之兴，骨肉之恩遂矣。窃闻勃海王刘悝，外聚剽轻不逞之徒，内荒酒乐。出入无常，所与群居，皆家之弃子，朝之斥臣。必有羊胜伍被之变。州司不敢弹纠，傅相不能匡辅。陛下隆于友亲，不忍遏绝，恐遂滋蔓，为害弥大。乞露臣奏，宣示百僚，平处其法。法决罪定，乃下不忍之诏。臣不固执，然后少有所许。如是，则圣朝无伤亲之讥，勃海有享国之庆。不然，惧大狱将兴矣。

孝桓帝不听。其后不久，刘悝果然谋不道。有司请废之，孝桓帝下诏，贬为瘿南陶王，食一县。

史弼字公谦，陈留考城人。少年时即笃学，聚徒数百。由是仕州郡，辟公府，升迁至北军中侯，食中二千石。虽然史弼上书孝桓帝没有被采纳，但也没有相反的反应。其后不久，迁尚书，出为平原相。其时诏书下，令各地举报钩党，郡国所奏连及诸多，乃至数百，唯史弼无所举报。由此获救的士子党人数百千人。

史弼为政，坚持挫抑豪强，在其管辖内，小民有罪，多所容贷。迁河东太守，根据诏书当举孝廉。史弼晓得这些人大多是权贵请托，乃豫敕断绝书属。中常侍侯览果然遣诸生带书信请托，并求假盐税，为此史弼多日不得与其见面。

在这种情况下，诸生乃说以它事，请求与史弼见面。在见面之时，当面将侯览请托的书信交给史弼。史弼见信后大怒说：太守忝荷重任，当选士报国，尔等何人而伪诈无状！当即命左右引出，楚捶数百，府丞、掾史十余人，皆劝谏，史弼不为所动。最终决定将来人送安邑监狱，当天便被杀死了。

侯览听到这里，心里十分怨恨史弼。遂诈作飞章下司隶，诬陷史弼诽谤，槛车征往廷尉。

当是时，所有官员们都不敢靠近。唯有前孝廉裴瑜，跟随槛车送到崤渑之间，并高声在大路傍边呼喊说：明府摧折虐臣，选德报国，如其获罪，足以垂名竹帛，愿不忧不惧。

史弼对他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昔人刎颈，九死不恨。

及史弼下廷尉诏狱，平原吏人奔走到皇宫门前争讼。又前孝廉魏邵毁变形服，诈为家僮，瞻护史弼于途中。史弼虽然受到诬陷，事当弃市。魏邵与同郡人卖郡上府邸，行贿于侯览，得减死罪一等，论输左校。最终判定免职归田里。史弼由是称病闭门不出。

时人或讥笑说：平原行货以免君，无乃蚩乎！陶丘洪说：昔文王牖里，闳散怀金。史弼遭患，义夫献宝。何亦疑焉！于是讥讽议者才得以平息。

九党锢再兴

李鹰等人虽然被禁锢，而天下士子皆高尚其道。从而污秽朝廷，批评政事。跟随者，不但没有因为他们受到禁锢而减少，反而由此更加显著，唯恐不及。他们互相标榜，互相赠送称号。以窦武、陈蕃、刘淑为三君；所谓君者，是为一世之宗。

以李鹰、荀翌、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寓为八俊。所谓俊者，即为人英俊潇洒。

以郭泰、范谤、尹勋、巴肃、及南阳宗慈、陈留夏馥、汝南蔡衍、太山羊陟为八顾。所谓八顾，就是能言善辩，并以德行引导人。

以张俭、翟超、岑晊、苑康，以及山阳刘表、汝南陈翔、鲁国孔昱、山阳檀敷为八及。所谓及者，认为他们能够引导人们，追踪其行动轨迹及仰望。

度尚及东平张邀、王导、东郡刘儒、泰山胡母班、鲁国蕃响、东莱王章为八厨。所谓厨者，就是说他们能够以钱财救人。

孝桓帝驾崩，窦太后临朝执政，其父亲窦武为大将军，与太傅陈蕃等人，共同主持朝廷大政方针。陈蕃、窦武迅速解除党锢，重新起用这些士大夫。同时举荐李鹰等人，进入中央决策机构。朝廷政治也由此出现新气象。

但好景不长，当他们与宦官集团的决斗中，被宦官们打败，及至陈蕃、窦武等重要人物被诛，李鹰等人相继被废。宦官们疾恶李鹰等士大夫，每次下达诏书，都要着重宣布党人之禁。

在这些宦官中，侯览尤其对张俭恨之入骨。侯览的同乡朱并，为人平素佞邪，为张俭所不齿。于是他便与侯览拉上了关系，这次承侯览的意旨，上书控告张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而张俭是这帮人的首领。

朱并的控告，得到了侯览的支持，随即诏令当地巡捕头目刊章，收捕张俭等人。

冬十月，大长秋曹节十分重视这一控告，意欲借题发挥，于是有意识地指使有司，上奏诸钩党者，故司空虞放及李鹰、杜密、朱寓、荀翌、翟超、刘儒、范谤等人。同时通令全国，请下州郡考治。

当是时，继任的孝灵皇刘宏帝只有十四岁。虽然以他的名义下达了党锢的诏令，让他在诏令上盖了玉玺。但对于钩党一事，却是一无所知，为此特地向曹节等人寻问：何以为钩党？

曹节对孝灵帝说：钩党者，即党人也。

孝灵帝继续问道：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邪！

曹节对孝灵帝说：皆相举群辈，欲为不轨。

孝灵帝说：不轨欲如何？

曹节对他说：欲图社稷。

如是，孝灵帝在曹节等人挟持下，当即准其奏，并下诏书。在全国范围内，实行党锢。这次党锢，是孝桓帝党禁的继续，也是中国历史上继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再次将专制对准文人、士大夫阶层。

在此期间，有人对李鹰说：你现在应该逃亡，以免有生命之灾。

李鹰对他们说：事不辞难，罪不逃刑。臣之节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即使是逃亡，如何能够安心呢？

如是他亲自到诏令要求的北寺狱自首。在监狱中，被拷打至死。

李鹰的门生故吏，同时被全部禁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