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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葵丘会盟安周室

就在管仲为“尊王攘夷大一统”谋划新的宏伟蓝图时,一个人的出现,加速了他这一计划的进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惠王姬阆的大儿子、太子姬郑。他悄悄派人赶往齐国,向齐桓公禀告父亲姬阆欲废他而改立惠后之子带为太子的事。齐桓公不敢相信,难道曾经深受“废长立幼”之害的姬阆,不吸取子颓事件的教训,晚年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此事当然要管。可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周天子不是诸侯,不能你说管就管。齐桓公犯起难来。他决定朝议此事,交给大臣们讨论。

一堂文武都热闹起来。高傒虽年高,对于动武的兴趣仍不减当年。他提出,组织联军去成周。

齐桓公看看管仲。管仲感觉到齐桓公又想动兵了,自己再不说话,朝堂之上就会涌现一大批好战分子。他赶紧出列奏道:不可单凭此一言就盲目出兵!你们想过没有,去的是什么地方?天子足下!此举明明就是弑君谋反!使不得,使不得!

隰朋拉上王子城父高喊支持管仲。高傒见状,赶紧说自己年事已高,话语不当,请相国谅解。

齐桓公起身走到管仲身边,谦恭地问:依仲父如何才是好?

管仲说:这事交给我吧!说着,与齐桓公对视一眼。齐桓公从这一眼里明白了什么,转过身说:那就烦仲父全权处置。众爱卿如果没别的事,就退朝吧。

朝议的事,往往会泄露天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齐桓公自然明白管仲的意思。退朝后的管仲与齐桓公商定,由管仲去与周太子姬郑派来的使者密谈,然后向可靠的诸侯发出会盟请柬。一切都在密谋中,暂不外传。

齐国宰相管仲向可信任诸侯所发请柬的内容,历史没有记载,如今无可再查。历史记载了当时发生的一连串故事。首先,这件事周惠王姬阆知道了。必须让他知道!管仲说,我们是为周天下着想,光明磊落,不必掩掩藏藏,就以齐侯的名义向周惠王提出诸侯各国委托齐侯请求见太子。

周惠王姬阆问周公忌父(宰孔):这是怎么回事?

宰孔是不可能把实情告诉他的,从某种角度讲,宰孔也是反对“废长立幼”的,他推说:正常情况下,太子也是应该与诸侯经常见见面的,利于他以后的执政。

周惠王说:我已经决定废掉郑而立带了,你看这事怎么办?

宰孔知道,姬阆决定的成功率不在他自己手上,而在齐侯等诸侯的态度。所以他说:这就更应该让太子与诸侯见面,让太子以仁孝来劝说诸侯支持你的决定。阻,反而不好。

周惠王采纳了宰孔的意见,将太子郑喊来,告诉他:你去参加首止的会盟,并代表我警告齐侯,不要掺和天子家的私事!你不听话,我就将兵权交给带,你看着办!

当姬郑离开成周前往首止时,周惠王命令宰孔前往郑国。郑国现任国君是当年扶他上台的姬突的儿子踕,他认为,让郑踕替自己教训姬郑,应该没问题。

宰孔赶到郑国时,郑伯姬踕已经上路赶往首止。宰孔急了,让车夫紧赶,在首止会盟的客栈前赶上了郑伯姬踕。宰孔策马将车赶过去,在客栈与郑伯车队中间停下。郑伯的护卫过来呵斥,眼尖的郑伯姬踕一眼看到车上的周公忌父,忙上前施礼问安。

两人就在路边说话。

宰孔:您这是赶哪儿去啊!

郑踕:参加齐侯的会盟,说是有要事相商,不能不到场。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刚刚对楚动过武,他这又是想干什么呢?

宰孔看看左右没人,便把周惠王“废长立幼”的事说了,并问:您听说了吗?

郑踕一听,急切地问:真的吗?

宰孔:真假都在天子肚皮里,我也不好怎么说。天子说太子郑不听话啊!说到这里,他又问郑踕:伐楚后,你在楚与齐这两大强国之间,感觉如何啊?

郑踕何等聪明,点点头叹声气:从郑国跑到首止来会盟,赶上天气不好,胸闷气喘……

宰孔明白地点点头:那还是身体重要啊!

郑踕说:是啊!这么说,如果是这么一件事,我以为天子家的私事,还是少管为妙!说完,与宰孔双手揖让,转身上车,让车辆转回头朝来的路上奔驰而去。

宰孔送走郑踕,一回头,看到了走进客栈的太子郑,顿时一怔。以为眼花,再细看,果然是姬郑。想说什么,想了想,赶紧上车,让车夫猛chou马,飞驰而去。

这一幕让管仲派在路边打探的细作摸得一清二楚,立刻报告了管仲。管仲没把细作的话告诉齐桓公。他深知郑踕没进客栈没照面的事一旦传开,谁都会找借口走掉!谁愿意去冒这个风险?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是管天子家的事!

第三天,管仲看到鲁侯申、宋公御说、陈侯杵臼、卫侯毁、曹伯昭公班及许国新侯都到了,便建议齐桓公开始。齐侯不急地说:郑伯姬踕可是个重要的人物,少他不行吧!

管仲暗示道:郑伯迟一点,一定是路上耽搁,还是先议起来,边议边等吧。

齐桓公明白这话里有意思,也就顺他的话对大家说话,适时把太子郑隆重推出。

太子郑一出场,各诸侯都施礼请安。太子郑事先经管仲调教了一番,明白这场戏演得好坏,关系到自己能不能登基做周朝的王权接班人,自然是倾注了全部心血进行“排练”!

太子郑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事先编好的激情文章,演绎得淋漓尽致。诸侯群情激愤,但是,毕竟诸侯都有自己的考虑,觉得掺和天子家的私事总是不好,万一真是王子带执政,日后的小鞋穿起来可是难脱的!干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关键时刻,管仲暗示齐桓公让大家重温姬阆当年上台的故事。齐桓公就不客气了,他大声疾呼道:当年郑侯能够将他姬阆扶上位,我们为什么不能?

管仲插嘴道:华夏之中国,之所以能为中国,乃以有父子君臣之大伦,一失则成夷狄矣。齐侯约请会盟首止,绝非齐之私利,乃不愿再见釐王胡齐五年(前677)故事。

诸侯原本也是看风向使舵,见管仲如此说,便有大胆的问:我们组织联军去讨伐,兵入成周,那是什么行为啊?

管仲代齐桓公回答大家:我们不派兵,不组织联军。天子废太子立幼的事只是太子现在到这里来告诉我们,还没形成事实,没形成的事,都不能作为正式的借口。如果我们动兵,那是犯上,万万不可!

诸侯都觉得有道理,便问良策。

管仲:我们要会盟成书,以书呈天子戒勉。

宋公御说:历史上有先例吗?

陈侯杵臼附和道:历史上有的事,我们可以做。没有的,那就要慎重。

管仲:当年商汤王履死后,伊尹辅商历经外丙、仲壬两朝,后又做了汤的长孙太甲的师保。“帝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作《肆命》,作《徂后》。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①见《史记·殷本纪》。

]①

管仲从怀里拿出事先拟好的会盟上天子书,将会盟的原因一一叙说详尽,其最重要的就是请周天子姬阆遵循周礼,切不可废长立幼,丧失天子在天下诸侯面前的威望!大家听完久久无语,旋即击掌齐呼:好!不动干戈,以理服人,齐相此举,开天下大事之先河。

这是周惠王二十二年(前655)八月,在首止一家客栈里发生的故事。

诸侯一一在这份上天子书上画押。交到齐桓公手上时,有人说了一句:还少郑伯姬踕!

管仲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故意激将齐桓公说:是啊!如果没有郑伯的签字,分量少一半。

齐桓公问:依各位怎么办?

诸侯都在会盟书上签字画押过了,个个都想早点退出这是非之地,故不约而同地表示:郑伯姬踕那点小事,还是齐侯你自己看着办吧!

管仲赶紧暗中拉拉齐桓公的衣袖,对大家表示感谢,送客。

郑文公姬踕回到国内,大夫孔叔知道后,对他说:这样的事不好啊!国君的行为是不可以随便的,轻则失亲,引发患难啊!

八国会盟书上,只有七国的签约,明显不全。怎么办?管仲决定亲率一支队伍前往郑国交涉。管仲做事缜密细致,他已经得到消息,郑文公回国后遭遇众臣不满,立刻派人私下带礼前往郑国拜见孔叔,希望能够成全首止会盟八国盟约上的事。孔叔一口答应。

得到了孔叔的认可,管仲带陈完前往,甯戚率一支千人队伍随从。这个队伍里秘密地藏着一个人,那就是周朝太子姬郑。

到了新郑城外,管仲安营扎寨,然后向郑文公送函,告诉他:齐师前来问责你逃避首止会盟一事,请你作出回复!这是前遣,联军在后面。

郑文公问大臣:谁愿意代表我先去城外与管仲见面?

众臣中无人敢与管仲见面,只有孔叔勉强答应可以一试。郑文公便命孔叔代表自己前往。这私下已经说好的事,自然在客栈里要来一场“演出”,是给孔叔的随从们看的,回去好对郑文公交代。果然,郑文公感觉孔叔带回来的消息对自己与郑国没多少危害,便选个好日子前往管仲下榻的客栈里补签了字。管仲见首止会盟有了一个圆满结果,很是高兴,告诉郑伯姬踕:周天子家的事,说好管也真好管,我可以说,就凭这书,太子郑的屁股就不用挪席换座啦!

郑文公听他这么说,心里懊悔不迭,连连怪自己乱听人话,以致得罪了齐伯与相国。管仲知道此是用人拉人心之际,也就多多给他灌足米糊汤,不让他再倒向楚。并告诉他:以后齐侯有什么事,都会喊上你的。太子郑几次想出来与郑文公见面,因为管仲事先有话,你太子的行动属于最高机密,不能外泄,否则性命攸关!太子郑只好听任管仲的安排。

管仲派人送十万急件给齐桓公,告诉他:郑伯姬踕已经在八国会盟书上补签了字,现在我就将这书送给周天子去,可以肯定,周天子不会再做“废长立幼”的蠢事啦!

果然,管仲的队伍到了成周,周惠王派宰孔亲自来到城外迎接。两人见面,宰孔私下问管仲:太子一同来了没有?

管仲笑笑:来了怎么说,不来又怎么说?

宰孔:最好没来。寡不敌众。

管仲:来了又怎么说?

宰孔:来了,那就坐席无虚啦!

管仲笑笑:请宰孔带我去见天子。宰孔答应,并准允篷车随行。队伍到了宫门口,宰孔安排管仲与他一起先入宫,侧室朝觐天子。其他人在宫门外候旨。管仲事先安排甯戚在他入宫后派人悄悄将太子郑送到太子府。管仲随宰孔见到天子姬阆时,姬阆已经病得不轻,神志还是很清醒。惠后随在左右。惠王让管仲坐下。管仲没坐,说:我是代表齐国向周天子进书来的,请在这里按周礼进行。惠王看看惠后,惠后没有离开的表示。管仲咳了咳,又道:周礼乃天下之法规,任何人都不可以逾越。天子如果疏忽,太史会记下来的。

惠王只好对惠后说:你们统统离开。

等屋里只有宰孔与管仲时,管仲没马上将上天子书拿出来,而是给周惠王好好上了一堂课,重温了当年的旧事,说得周惠王号啕大哭,连连向管仲认错。管仲知道此事有定准了,朝宰孔暗示,宰孔立刻到门口秘密着人把太子郑喊来,也把太史、三公请到场。自己守在门口,以防万一……

屋里的管仲已经将八国诸侯上天子书呈给周惠王。周惠王阅后,心境平稳了许多,知道如果换太子,势必会遭到这八国诸侯的责难。若是带为王,日子不好过在次,且性命攸关。他当下表示接受八国诸侯的劝阻,现在就将王玺传给太子郑。到了这时,管仲才向门口抛去眼色,那门口是他带来的随从,立刻告诉已经站在门外的宰孔等人,可以进来。

为了稳妥地把事办好,惠王亲自下旨将带外派,减少带可能会产生的后果。

惠后虽然隐约猜到管仲的到来可能与太子郑有关,但她不相信一个管仲能来干涉天子家的私事。当她知道惠王在病榻上对着三公宣布了王位传给太子郑的消息,这下真急了,赶紧去找带。带不在家中。她急急赶到周惠王面前,已成事实。她能如何?只能用妇人的手段去折磨周惠王。而姬郑此时也不示弱,派了护卫日夜不离地守着周惠王。宫中任何消息对外全部封锁,惠后连想喊儿子带来,都没办法。

齐桓公干涉周天子家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楚文王坐不住了,立刻让斗穀於菟发兵攻打弦国。弦侯从来对楚不屈服,奇怪的是也不设防,只是与道(今河南确山北)、柏(今河南舞阳东南)、黄(今河南潢川西)结姻,以联姻形式相互保护。斗穀於菟掌握了弦侯的弱处,早早将兵悄无声息地运到弦邑城外密林里隐藏起来,趁着一个雾重的早上,突然袭击毫无防备的弦国。弦侯连喊叫都没来得及,更不用说让周围国家集兵支援,只身逃往黄国避难。好在黄国早在周惠王十九年(前658)就与齐国结盟,楚不敢轻率进攻黄国。

消息传开,楚国与中原接壤之地的江(今河南正阳南)、道、柏纷纷向黄学习,向齐国靠拢,寻求齐国的保护。

这件事还影响了另一个人,他就是晋献公诡诸。

晋献公诡诸见齐桓公会盟八国诸侯干涉周天子事,烈士暮年顿时热血沸腾,壮志不已。他不思如何向齐桓公学习,而是看好了虞、虢两国,认为通过这两国,他才能扫荡中原驰骋万里无阻挡!

地处黄河南北的虢国(今河南三门峡一带),是晋国向中原发展的首要障碍。晋献公决心灭虢。但灭虢须经过南部边境的另一小国虞(今山西平陆境内)。虞、虢两国唇齿相依,关系又十分密切,都是周王室亲近的小国,晋献公多年来一直为此犹豫不决,迟迟未敢下手。五年前,齐桓公举联军伐狄的时候,晋献公诡诸就曾经认为时机到了,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对策。

那一刻,大夫荀息当即献计,请晋献公用北屈的良马、垂棘的玉璧,献给虞君,假道虞国而伐虢。晋献公舍不得宝马和玉璧,说:垂棘之璧是先君传下来的宝贝;屈地所产的良马是我的骏马。如果他们接受了我们的礼物而又不借给我们路,那怎么办?

荀息:不会这样,他们如果不借路给我们,一定不会接受我们的礼物;如果他们接受了礼物而借路给我们,这就好比我们把垂棘之璧从内府转藏到外府,把屈地产的良马从内厩牵出来关在外厩里,有什么好担忧呢?

晋献公担心虞国有贤臣宫之奇,恐怕虞君不会上当。

荀息申辩道:宫之奇之为人,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昵之,虽谏,将不听。倒是那位百里奚得防着一些。但也好办,这位百里奚在虞侯那里没地位。

于是,晋献公决计贿赂虞君,假道灭虢。

晋献公派荀息带着千里马和名贵的玉璧出使虞国,劝说虞君借给晋师道路而伐虢,并再三表示不对虞国产生任何影响,如果不信,可以立据为证。果然不出荀息所料,贪婪而又目光短浅的虞君盯上宝玉和骏马,就想答应下来。

宫之奇劝谏说:不可以答应呀!虞国跟虢国,就像车牙跟车辅,车牙依赖车辅,车辅也依赖车牙,这正是虞虢相依的形势。古人有句话说:“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感到寒冷。”虢国不被灭亡,靠的是有虞国;虞国不被灭亡,靠的是有虢国。如果我们借路给晋国,那么虢国早晨灭亡,虞国晚上也就会跟着灭亡。怎么能借路给晋国呢?

虞公不听宫之奇的话,说:晋与我同宗啊,岂能害我。

宫之奇说:“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偪乎?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①

见《左传·僖公五年》,大意为:太伯和虞仲都是太王的儿子,太伯不从父命,因此没有继承周朝的王位。虢仲和虢叔都是王季的儿子,当过文王的执政大臣,对周王室立下过功勋,记载他们功绩的盟书在盟府里保存着。晋国将虢国都要灭掉,对虞国还能有什么爱惜?再说晋国爱虞国,这种爱比桓叔和庄伯的后人对晋国更亲近吗?桓叔和庄伯的后人有什么罪过,而晋献公把他们都杀掉了,不就是因为他感到他们是一种威胁吗?至亲的人因为恃宠而威胁到晋献公,而且还要把他们杀掉,何况一个国家对他的威胁呢?

]①

虞公摇摇手道:我的祭品丰盛洁净,神明一定会保佑我。

宫之奇说:“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凭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②

见《左传·僖公五年》,大意为:我听说过,鬼神不随便亲近哪个人,只保佑有德行的人。所以《周书》上说:上天对人不分亲疏,只帮助有德行的人。还说:五谷祭品不算芳香,只有美德会芳香四溢。《周书》上又说:人们的祭品没有什么不同,只有有美德的人的祭品神才会享用。照《周书》这么说,君主没有德行,民众就不会和睦,神明也不会享用他的祭品。神明所依凭的,在于人的德行。如果晋国夺取了虞国,用他的美德向神明进献祭品,难道神明会不享用吗?

]②

虞公拒绝了宫之奇的劝谏,欣然接受了晋献公的礼品,答应借给晋国道路。

晋献公诡诸任命里克、荀息率兵通过虞国,并会同虞军,向虢国挺进,攻下虢国的下阳(亦称夏阳。今山西平陆南)。初探效果极佳。

五年过去了,包括齐国在内,没一个国家对晋献公借道伐虢的事提出异议。但北屈的良马、垂棘的玉璧还“存放”在虞国,诡诸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有些不痛快,自己家的宝贝,老搁在人家那里总不是事啊!

现在,楚文王灭弦国的消息再次勾起晋献公诡诸的野心欲望,他感觉时机到了。

故伎重演,仍然向虞国借道伐虢。晋献公怕宫之奇从中作梗。荀息说:老办法,挑唆虞公不听他的嘛。果然,虞公不听宫之奇的。灭掉虢国,虢公狼狈逃往卫国,心里又惦着家人,悄悄潜入虞国,想与家人见面。晋军细作密得此事,在荀息策划之下,晋师于返回晋国的途中,以虞国窝藏虢公的由头,对虞突然发起袭击,轻而易举地灭掉虞国,俘虏了虞君与大夫井伯。

荀息拿着他原先送出去的垂棘之璧,牵着北屈骏马,回报晋献公。

晋献公看着玉璧,抚着宝马,感叹道:璧倒还是老样子,只是马的年齿大了些。

消息传到管仲耳里,他对齐桓公叹道:如果虞公不贪垂棘之璧和北屈骏马,如果虞公想到这些宝物比江山要差得多,如果虞公把宫之奇的话听进一点点,都不会丢了江山。虞与虢唇齿相依,还有周王室帮助,何能这么快灭了?这就是贪小利的结果啊!所以说,小利是大利之害!

管仲越来越认为,有一个大家都能遵守的规矩是维护周室与天下的宗旨,否则,这天下还有什么规矩与道德可言?

周惠王二十五年(前65)春,姬阆因病而故。守在姬阆身边的姬郑因为早早地采取措施,加上对惠后与王子带严加封锁消息,朝中文武大臣都知道太子郑是新天子,谁也不愿意逆时而行,惠后与王子带孤掌难鸣。这种形势下,从成周通向齐国的大道小路上,一匹匹千里马在飞驰,这正是姬郑派往齐国的密使。管仲在事先曾经提醒姬郑,如果惠王“过去”,你首先秘不发丧,迅速通报齐侯,齐侯在第一时间内联络其他首止会盟签字的诸侯。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接位不出差错。管仲还提醒他,送信的信使应该派出多位,以防奸人路劫。

得到姬郑报丧,管仲在第一时间里派快骑赶往宋、卫、许、曹、陈、鲁、郑诸侯国,要他们以最快的迅速赶到洮(今山东鄄城西南)会盟。内容也事先通报于大家。所有人接到这个消息,没一个落后。郑踕更是积极无比。《左传·僖公八年》:“八年春正月,公会王人、齐侯、宋公、卫侯、许男、曹伯、陈世子款盟于洮。襄王定位而后发丧。”

姬郑被以齐桓公为首的八国诸侯拥推为周天子,坐上了天子位置。位置坐好了,姬郑这才宣布周惠王的死讯。然而,姬郑心里非常明白,自己虽已是天子,但强悍的对手王子带一直是心腹之患,难以除却。

年近八旬的管仲深感疲惫。几十年来顺着这个世界的动荡而奔波,现在,他深深感觉,要想防止诸侯之间旷日持久的纷争,树立稳定的社会基础,必须对这种不顾大局的行为施行惩戒。说到惩戒,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制定一种制度。只有用制度来约束行为,天下的和谐才有可能实现。这一观点正好与齐桓公不谋而合。齐桓公认为,做一个“尊王攘夷”的领头人,远不如制定一个千秋大业的规矩来得重要。前者是维持短暂的秩序,后者则是永远的“周礼”!天下只有一个大家都能遵守的“规矩”,太平与安宁才能有保证,战乱频发、生灵涂炭的乱世才能一去不复返。

为了完成这个雄伟方案,管仲再次为齐桓公构建成就霸业的雄伟思想,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制定制度。齐桓公接纳了管仲的怀柔政策,向刚刚上台的周襄王姬郑提出要在长满葵菜的地方“会盟”,确保各诸侯国能够永远忠于周天子。姬郑得到这个消息,兴奋异常,立刻命令周公忌父于周襄王元年(前651)夏天,前往葵丘(宋邑。今河南民权东北),参加由齐桓公主持的天下诸侯会盟。

这次会盟,管仲尽可能地多请了一些人,其中包括晋献公。出于对晋国形势的关注,管仲提醒齐桓公,虽然齐姬不在了,申生不在了,但晋国还在,晋国的民众还是周天子的庶民,最好还是通知晋献公诡诸,他总是齐国的女婿嘛!

接到请柬的晋献公并没有迟疑,他知道齐桓公现在是中原诸侯各国公认的霸主,立刻动身前往。毕竟年老体衰,路上走得慢,会盟结束,晋献公还没赶到……

黄河不知是何次的改道,从这片土地上经过,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湖泊,就在这湖泊的南岸,长满了葵菜。葵菜是这个世界奉献给人类最丰富多彩的蔬菜,宽大叶如盆,紫红小叶如血,特别是绿如碧玉、宽大如盆的葵菜长满了大河两岸,在夏日烈阳下,格外好看。一队队的车乘向着这个长满葵菜的地方而来,并不大的葵丘城里一下子挤满了来自周天朝以及各国的国君和随行人员。地方虽然是宋国的,但齐国运来了十车金银,这些硬通货足以开支这次会盟的全部费用。

会盟的地点在城外的一片葵菜地里,中间搭起了高高的台,依东西两边摆席,从北为上顺序向南一边四席,东边首席为齐,挨着是鲁、宋、陈;西边首席为郑,挨着的是卫、晋、许、曹。北方正中是周天子的特使宰孔。除了晋席空着,各诸侯国都到了。宰孔入席,各诸侯国才能入席。宰孔入席后,又起身,令随从将周天子带给齐侯的礼物捧出。礼物出现时,宰孔说:天子让我告诉齐侯,他姬郑在宗庙中祭祀文王武王,并将祭祀先王的胙肉带来给齐侯,以表彰你谦卑劳累。还有红色的弓箭,以及诸侯朝觐天子的车乘……请你在接受这些时,不必下拜受赐。

正准备上前受礼的齐桓公,听说不必下拜,怔了一怔,他看了看四下。宰孔这番话在全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在场的诸侯都知道,祭祀的宗庙胙肉只应分给同姓,现在这样做,可见齐侯在周襄王姬郑心目中的地位。这还不算,周天子还让宰孔带信说,不必下拜就可以直接拿走。有这样的事吗?难道齐侯成了周天子的长辈不成!

在讲究礼仪的时代,改变一种规矩,需要有依据,特别是当时风头正劲的齐侯,他头脑还没糊涂到昏厥的地步,一眼看到管仲朝他走来,便使眼神让他过来。管仲过来,认真地告诉他:你的一言一行都在诸侯的眼里,你想让他们听你摆布,首先你得能够听周天子的,为君不君,为臣不臣,乱的根本啊!

齐桓公不以为然道:我乘车的会盟有三次,兵车的会盟有六次,九次召集诸侯,统一匡正天下。北征到达孤竹、山戎、秽貉,拘获了大夏国君。西征到流沙西虞,南征到吴、越、巴、牂牁、、不庾、雕题、黑齿、荆夷各国,没有谁敢违反我的命令。而中原国家轻视我,这是为什么?从前夏、商、周三代受命为王的,难道能超出我这样的功业吗?

管仲说:吉祥的凤凰鸾鸟不来降临,而鹰隼鸱枭很多;众神不来显灵,龟甲不露征兆,而拿着粟草卜筮却屡次卜中;时雨甘露不下,狂风暴雨经常有;五谷不丰多,六畜不兴旺,而蓬蒿藜草遍地茂盛。凤凰的文采,前面是“德义”,后面才是“日昌”。从前受命为王的,总是龙龟来到,黄河出图,洛水出书,地上出现乘黄神马。现在三种吉祥物都未出现,即使受命为王,还是要失去诸侯支持,那又有什么用啊!

听到这里,齐桓公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心里有一丝畏惧掠过,顿时明白了什么。他对宰孔说:天子的威严就在眼前,不离咫尺,我小白承奉天子之命能不需下堂拜赐,但我担心这样一来,造成礼节混乱,为天子增羞,万万不可。说完,退出会盟场所,下到台下,先拜稽首,然后到两阶之间拜,再入堂,又再拜稽首,五叩三拜完毕。最后上前接受赏服、大车、龙旗九游、渠门赤旗。

这一着,诸侯当场看到,人人称道小白守礼。

午宴后,宰孔问齐桓公还有什么内容。齐桓公告诉他:相国总结这几十年里你打我、我伐你的战争更像是在上演一部“闹剧”。为此,仲父提出为稳定天下忠诚天子,想与大家讨论一个妥善的方法,也就是规矩。订下规矩,使人人都遵照执行。您看行不行啊?宰孔感兴趣地说:好啊,太好了!我能参加听听吗?宰孔要听听,众人谁有理由说不让他宰孔听、参加啊。宰孔要参加,可就为难了管仲。依管仲在齐国的做法,讲者为尊,居北而席。诸侯都得席南位而面北。宰孔代表着周天子,周天子也能居管仲学生之席吗?就在这个时候,宰孔一眼看出了管仲的意思,笑道:我虽是周天子的代表,但任务完成了,现在我就是忌父,纯属周朝一位大夫或者说是卿士嘛。论年岁,相国快近太公鹤寿,能给我们说说上朝典故,这是何等好的机会啊!请相国入师席,吾与诸侯面北聆听师训。宰孔这么说,管仲这才宽下心。齐桓公重新整理排位,自然是宰孔靠管仲最近,在宰孔后一张桌的地方放着齐侯与郑侯的桌席,其他人更朝后一桌距离。

在管仲与齐侯、郑侯之间分别摆下两席,一席是空的,一席上坐着陈完,他负责记录管仲讲课的内容。

管仲讲解天下大势,诸侯间的危机。管仲有言:戎狄之强,楚国之强,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由此,则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见义不为,无勇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

这番大道理后面,谁都能猜测出管仲深藏着什么。慢慢地,管仲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了他所需要的话题上,进入了“对话”阶段。管仲提问题,请诸侯畅所欲言回答。回答的诸侯必须就席陈完对面的位置上。

这次“对话”,诸侯提出的问题多达数百个。事后汇总,管仲一一重新审视、整理、归纳,提出了诸侯国之间的道德约束准则。

通过这场讲课与“对话”,管仲真正的目的是要引诸侯到他的思路上。从这数百件提案与答题中可以看出,诸侯大多赞成管仲的意见,一致愿意紧密团结在以齐侯为帅旗的联盟周围。有人提出,趁热打铁,就此机会将下一步的工作做掉。

下一步是什么工作呢?大家在猜测。

管仲在深思,如果现在就把大家的意见归纳起来,提出签订合约,不是不可以,却显得仓促!有些条约,还是需要反复斟酌,有必要的话,还是先个别私下通通气,取得一致态度,再到公开场合,可能效果会更好……

最为聪明的角色是宰孔。管仲将自己的想法与宰孔作了沟通。宰孔大为赏识,坚决支持。有了宰孔的支持,齐桓公宣布天气进入暑夏,太热了,是否等仲父好好将大家提出的意见归纳归纳,整理出一个完善的东西,再请大家继续会盟?

宰孔带头表示同意,款待虽好,毕竟进入夏天,天气越来越炎热。秋天再会盟一次,好啊!说定了啊,就在这里,这里的葵菜真的很好吃啊!还有那么多的齐国美女相陪,真让人乐而忘返啊!

葵菜依然长得很旺盛,人们还没从暑气中完全摆脱,秋天就到了。

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班人马,桌子的摆式也没变化。不同的是,在这座台的左前方新设一祭坛。

周天子的特使周公忌父入席时,晋献公那席位上仍然是空着的。管仲告诉齐桓公,晋献公出发又迟了几天,怕是要晚到数日,已派人到路上去接了。但不能等了,如期开始吧!

宰孔到达的当天晚上,管仲照例先拜访了他,将这次会盟的内容一一报与宰孔。宰孔听了,看了,逐字逐句研究,然后抬头对管仲说:你提出的“居处庄、事君忠、莅官敬、朋友笃、战阵勇”能不能每句用一字表述?

管仲谦恭地表示:愿聆听教诲。

宰孔说:仁、礼、义、信、强。

管仲赶紧离席行大礼。

宰孔告诉他:我夏天会盟结束回成周就向天子建议授您爵位,没有您,这天下怕是很难再维持下去……

管仲:夷吾 之愿,周室千秋万代。

宰孔:这次我回去,一定要再次报告天子,让他请您做上卿。

管仲摇摇头: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以前就有过的,是我推掉了。你看我这年龄还能出远门吗?我能够帮助你们把天下诸侯的心都团到一起,就非常满足了……

宰孔在这个夜晚,第一次明白了管仲的伟大胸怀。面对秋夜晚上的繁星,宰孔感叹道:天下如果没有管仲,那会乱成什么样子?

这一夜,宰孔没有闲着,他访问了郑侯及其他诸侯,希望他们明天能够支持齐侯。

第二天,会盟正式开始,就在夏天会盟的场上。大家听管仲作了这次会盟内容的解说,讨论了管仲起草的葵丘盟约。这次盟约,被后人孟子记载了下来。内容是:

初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

再命曰:尊贤育才,以彰有德。

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宾旅。

四命曰: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

五命曰:无曲防,无遏籴,无有封而不告。

(《孟子·告子下》)

这五条翻译成今天的文字就是——

第一条:凡不孝的儿子,必须诛灭!凡已定立了的太子,不得擅自更换。更不能随便将妾替代正房做夫人。用今天的流行话说,二奶永远不能做**!

第二条:要尊重贤人,培养人才,对于有德行的人,一定要给予表彰并实施保护。

第三条:尊敬老年人,慈爱幼童。对于外国的来宾,有住在境内的,尽量给予照顾,不要使他流落,体现国家的宽容与颜面。

第四条:士卿不再世袭。官员不许兼职。士大夫犯罪,国君不能擅自杀。孔子后来改成的“刑不上大夫”即源于此。

第五条:不许乱筑堤坝,损人利己;邻国有饥荒,不许限制粮食出口;有封赏的大事,一定要互相通报,不得私自进行,暗箱操作。

就我们现在来看,这五条除了“无专杀大夫”这条,其他的放到今天也仍然是有效的呀!

全场一致通过。

在宰孔的带领下,齐桓公走在最前面,大家一起到左前方的另一坛上参加祭祀誓盟。

这次誓盟与往常不同的是,没搞歃血。而是献上六畜,在神灵前读葵丘盟约,然后大家一起对神灵起誓:

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

誓盟结束,陈完带人奉上笔墨,请宰孔带头,诸侯依伯叔季爵顺序一一在公约上签字画押。完毕后,齐桓公以盛大的酒宴款待大家。

酒过三巡。齐桓公突然忍不住了,端着酒杯过来给宰孔敬酒,颇有矜高之色地提议道:寡人听说夏、商、周三代都有封禅之事,寡人欲趁此盛会,封泰山,禅梁父,如何?

宰孔闻之脸色大变!

宰孔变色不是没有原因。登临泰山祭祀,就是把自己的功绩报知于天地,只有天子(还不是普通天子,多是开国天子)才有这种资格,因为天子的权力是上天给予的。自黄帝始,这件事就被看成天下最大的事件。封泰山就是祭天,禅梁父就是祭地。诸侯的权力,是祖德世袭,代代相传。诸侯只能祭祖,无权祭天祭地封泰山、禅梁父!

齐桓公要祭天,这就等于告诉宰孔,他小白要宣布取代周天子!

别的可能忍,这种事是不能忍让的。

宰孔当场愤然回答:你以为可,谁敢说不可!

接着,离席私下对管仲告诫:封禅之事,哪是诸侯该说的话!你就不能劝谏吗?

管仲听说这事,也十分地震惊,与鲍叔牙连夜找小白谈心,极力劝阻齐桓公不要去封什么泰山。齐桓公一听就把脸放下了。管仲看看齐桓公一脸骄色,与鲍叔牙交换了个眼色,劝道:封禅要有天地之吉象。如吉象未出现,尚须等待。再者,如今天子在位,欲封泰山,禅梁父,必须有天子旨意。二者缺一不可。

齐桓公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天之吉象已经出现,齐国连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就是天之吉象。至于天子旨意,我告诉了宰孔,请他转告周天子,给寡人下旨,不就行了嘛!

鲍叔牙:天之吉象,要有凤凰来仪。

齐桓公笑道:凤凰来仪?派人去捉一只凤凰来就是了!古时孔甲好龙,能派人捉龙,我就不能捉凤凰?

管仲向鲍叔牙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鲍叔牙知道管仲是在提醒他不要太顶撞使齐桓公下不了台。缓了缓气氛后,管仲接着和蔼地说:古代封泰山祭天,禅梁父山祭地的有七十二家,而我所能记得的不过只有十二家。这就是古代的无怀氏封泰山祭天,伏羲封泰山祭天,神农封泰山祭天,炎帝封泰山祭天,黄帝封泰山祭天,还有尧封泰山祭天,舜封泰山祭天,禹封泰山祭天,接着是汤封泰山祭天,周成王封泰山祭天。他们都是承受天命然后才举行封禅大典的。

齐桓公:我北伐山戎,远过孤竹国;西伐大夏,涉渡流沙河,束战马,悬兵车,攀登卑耳山,南伐到了召陵,登熊耳山以望长江汉水。与各诸侯国兵车之会有三次,乘车之会有六次,做到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各国诸侯没有敢违抗我的。这同古时夏商周三代承受天命,有什么不同呢?

管仲见不能用道理说服齐桓公,只好直言道:古时举行封禅大典的国家,盛在祭器里的是郁山上的黍和北里长的禾;铺在地上作为垫席的是江淮之间特产的三脊茅草。东海送来比目鱼,西海送来比翼鸟,然后,不召而自至的东西还有十五种之多。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凤凰麒麟不来,象征祥瑞的嘉谷不生,然而蓬蒿藜莠等杂草却很繁茂,鸱鸮之类的凶禽恶鸟不断来临,还想要举行封禅大典,岂不是不应该吗?

齐桓公闻后,久久无语,最终还是放弃了封泰山祭天地的想法。

封泰山的事,缓一缓。这一缓,就缓了四百多年,直到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嬴政才实现了小白的愿望。

宰孔一夜未眠,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就得到管仲登室解释齐桓公放弃封泰山的事,并替齐桓公遮掩道:齐侯只是心直口快,并没外面说得那么严重……

管仲替齐桓公抹粉,宰孔是明白的,轻叹一句:也真亏了您啊!然后与管仲告辞,打道回成周。

宰孔在回去的路上,行去半日光景,路遇一浩浩荡荡队伍过来,他停下,等队伍过来,见是晋献公诡诸的车队,忙上前招呼。晋献公见是宰孔,听说他已经参加完会盟,忍不住后悔道:夏盟没赶上,秋盟仍然没有赶上,这是为什么?难道说,我晋国不如齐?宰孔讨好地说:齐桓公越发骄横了,不尽力修行德政,脑子竟是一些不切合实际的胡思乱想。诸侯对齐国都不是很满意。

晋献公摇摇头说:我知道他。齐姬之死,特别是申生之死,我欠他的。要不,我这一把年纪,身体也越来越不行,赶来为何?就是想取得他的原谅啊!

宰孔没有告诉晋献公葵丘会盟的实质,而是说:齐国接下来很可能会去攻打北方狄人或是东、南方的夷人、楚人,肯定不会向西方的晋国用兵。我看您还是不用去了。

宰孔说完,满以为晋献公一定会很高兴,没想到晋献公颓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就下令转身回国了。宰孔心里很明白,此时年老体弱的晋献公心伤在与三个儿子感情破裂上。宰孔一边上车,一边对他的车夫说:我看晋侯快要死了吧。晋国以太岳山为城垣,以汾河、大河、涑水和浍水为护城河,戎、狄环绕在它的周围,土地广袤,如能专心治理,谁敢与他争锋呢?你看,他大张旗鼓地去参加会盟,半道却仅凭我一句话就转身回去了!看来晋侯命不久矣!

晋献公为何急急地赶回去?原来家里已经不是他说了算啦!骊姬清除了所有的障碍,稳稳当当把儿子奚齐扶上太子宝座,夺嫡阴谋大功告成。

这一刻,老朽的晋献公已不在骊姬的眼中,她开始百般地厌恶他,有时甚至公然在晋献公面前与优施卿卿我我,气得晋献公吐血。优施说:你气吧,但你不要忘记,是你把我劁割成废人。我现在不恨你,因为我的儿子做了太子,你想改变已经来不及了!

晋献公明白过来,暗中数次遣人召重耳。重耳四十三岁那年因骊姬陷害,被武士勃鞮追赶到蒲城,砍了一只袖子,逃到北狄(今陕西渭水一带)。当时跟随他逃难的,还有晋国的一帮文人武将,较有名的是狐毛、狐偃、赵衰、魏犨、狐射姑、颠颉、介子推、先轸等人。[①

《左传》称晋文公十七岁而“有士五人”,五个人是谁,《左传》没有言明,杜预注称就是跟随他流亡的狐偃、赵衰、颠颉、魏犨、胥臣。《史记》记载五个人是赵衰、狐偃、贾佗、先轸、魏犨。

]①

北狄久有与中原和睦的愿望,知道晋国公子重耳带了一帮有名望的人来,立刻将这伙“难民”奉为上宾,还把征服咎如(赤狄别名,隗姓)时收纳的两个漂亮女子嫁给他们,小的叫季隗,嫁给了重耳,生下两个儿子,取名伯鲦、叔刘。大的叫叔隗,嫁给了赵衰,生了个儿子取名赵盾。

骊姬与优施早就设下关关道道,晋献公身边的鸟儿都飞不出,更莫说信。谁送信谁先送命!时间一长,晋献公病倒了。临终的晋献公不想让外人知道奚齐与卓子不是他的儿子,将荀息喊到面前,把奚齐托孤给他。

晋献公死后,荀息依照周律,宣读晋献公诡诸遗嘱:立奚齐为国君,主持丧礼。

在丧礼没开始前,申生的师傅里克带着一班老臣赶到朝堂之上,责问荀息。

荀息说:我受先君遗命,扶助幼主,除了奚齐,我不知还有他人。如果仍不能立,只有一死,以谢九泉下的先君。

邳郑父劝说:这样死去,未免太不值得了。我看还是改变主意吧!

荀息:我以忠信向先君作过保证,宁可去死,也不改变主意。

邳郑父见荀息铁石心肠,就告辞出来,另想别的办法。依里克与邳郑父的安排,买了一个大力士,换上晋君卫队的服装,混杂在王宫卫队里,在给献公办丧事的时候,把幼主奚齐刺死在灵堂上。灵堂内外顿时一片哭喊声。荀息苦心经营一场,落到这等地步,不禁伏在献公柩前痛哭起来,说着就要碰柱而死。

骊姬急忙叫人拦住,劝说道:幼主虽死,但还有卓子,也可扶立为君嘛。

荀息听着有理,重振精神,杀死了数十名守灵的卫士,另派可靠的卫队守灵。

又一次安排晋献公丧礼的朝会上,左司马梁五见大臣里没有里克、邳郑父,知道情况有变,退朝后,梁五很不满地对东关五说:我看荀息是个胆小鬼,做事谨小慎微。不除里克、邳郑父,晋国的大权怎能弄到咱手里呢!

东关五:你说该怎么办好呢?

梁五便把自己早想好的一套计谋告诉了东关五。

当天晚上,晋大夫骓遄家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名叫屠岸夷的大汉,因他和骓遄自幼很好,就将梁五、东关五如何收买他,让他在安葬献公时,趁机杀死里克、邳郑父的计谋说了一遍。骓遄听了大吃一惊,说:你若不去,料定“二五”还会派他人去干,不如将计就计。

屠岸夷当夜被送到邳郑父家中。里克在这里与屠岸夷会面,告诉他:楚国已经知道晋献公死亡。“布德施惠”“结好诸侯”和重贡周天子来巩固王位的楚成王熊恽,觉得这是一个与齐桓公叫板的好机会,已经出兵。里克说:我们的任务是把好朝堂与内宫的事。

商量的结果是,屠岸夷负责在给晋献公送丧时,解决“二五”!

里克没想到,楚军在晋国都城的外城遭遇到优施强烈的抵抗,楚军根本无法攻入外城,更不用说内城的王城与朝堂了!

当荀息召集一班文武官员草草为晋献公送葬时,左司马梁五与东关五以为屠岸夷还是他的人,一点没防备。屠岸夷趁着出殡,上前拉住梁五与东关五,挥刀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士兵们一见,队伍大乱,四处逃窜,屠岸夷跳在一块石头上,高声呼喊着:大伙不要慌乱,我奉老大夫里克命令,杀除奸党,为太子申生报仇,迎接重耳回国,愿跟我的就站过来!

早早就将骊姬与优施等人的罪行明昭天下的里克,此刻完全争取到了城中民众与将士,并控制了朝殿与后宫。荀息见状,把卓子拉在身边,对里克说:我奉晋侯遗命,立奚齐为国君,奚齐被杀,现在立卓子为君。你想杀他们,请你让我完成使命再杀他,可以吗?

里克:不行!晋国不能让野种杂草存生!说着,挥手上前将卓子砍于殿前。

骊姬急叫优施。优施此刻却在外城,怎么也进不来!

里克冷冷地对荀息说:你不会把那个妖姬护着当母后吧!

荀息:我当然不会。接着,无奈地说:里克啊,你的任务完成了。我的任务是不是也算完成了?说完便要离开。里克说:大夫别走,你是托孤大臣。晋国一日无主,你的任务就没有完成。

既然这样,请将军与我一起商量对策。荀息邀里克到一边坐下商量。商量的结果是分两队人马前往城外,请重耳与夷吾,他们谁先回来,就扶谁登基。

荀息:重耳大啊!

里克:非常时期,顾不上了。你要说晋献公的儿子,城里还有,但你能找到吗?杀他头也不会来做这位置的!

荀息只好同意,立刻派人潜出城去。

这时有人说,骊姬不见了。里克下令寻找,结果,在一口井边寻到了正要投井的骊姬,立刻把她抓来,命令全城的屠夫到场,将剥去衣裳的骊姬活活放在案板上,让屠夫们一刀刀地先割肉,然后将她剁成了肉泥……

里克派人通报楚王的同时也与夷吾与重耳联系。重耳接到消息,立刻带兵前往,没想到在城外遇到了优施的抵抗,重耳兵败退走。

夷吾接到里克的信件,但吕甥坚决地阻止了他的回国行动。吕甥与另一位随从郤芮说:国内并不是没有晋献公的血脉,这样匆匆去,必定是灾难!

夷吾问他们怎么办?

吕甥说:目前靠我们近的是秦国,借强国的威力回晋国,眼下只有这条路。

于是,夷吾让郤芮用厚礼贿赂秦国,并约定:假使我夷吾能回到晋国,愿把晋国河西奉献给秦国。夷吾同时让送信的给里克一封信说:假使我真能即位,愿把汾阳之城封给您。

秦穆公接到夷吾的求援信,立刻派军队护送夷吾回晋国。

夷吾当上了晋国国君,即晋惠公。

不久,狐毛、狐偃兄弟收到重耳的舅父、狐氏兄弟的父亲狐突写来的信,信上说,晋惠公从秦国回到晋国后立刻与郤芮商量说,重耳在外面笼络诸侯,迟早是晋国的祸害,不如趁早除掉。郤芮推荐勃鞮去除重耳。勃鞮曾受晋献公之命到蒲城谋害重耳未成,现在让他去,正是理由。

重耳得知后,与大家商量离开北狄。

狐偃、赵衰说:现在天下数齐国最强,各国诸侯纷纷依附,还是去投奔齐桓公吧!

季隗毕竟已经与重耳生活了十二年,现在,重耳因为夷吾派人来刺杀他而不得不离开。他对季隗说:晋国要来人杀我,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你跟孩子们要好好保重,如果我二十五年后还回不来,你就不必等我了。

季隗哭泣着说:男子汉志在四方,何况你是晋国的公子,放心走吧,什么二十五年,那时我都成老太婆了,还改嫁什么……

重耳一行上路不久,掌管盘缠行李的人偷偷带着大家的盘缠溜了,让大家一下陷于绝境。去齐国,先得经过卫国,没盘缠,一路上吃尽了苦头,走了好多天,才来到卫国。守城门的人问他们是哪里来的。

赵衰:车上坐的是晋国公子重耳,要到齐国,请开门借个道。

守关士兵听说是晋公子重耳,便飞马快报卫君。刚刚参加过葵丘会盟归来的卫文公姬毁没忘掉当年卫国修建国都时晋国不肯帮忙的事,又听说重耳是逃难来的,坚决不肯开关放行。

魏犨闻后怒道:姬毁真是个小人,等着瞧吧!

赵衰叹息道:蛟龙失水,还比不上蚯蚓呢。我们就咽下这口气吧。

刚刚结束葵丘会盟的齐桓公回到国内,屁股还没坐热,听说晋国内乱,立刻亲率诸侯联军赶往晋国。临行时,管仲提醒齐桓公,晋国公子重耳如果能回到晋,是能够担当重任的人。齐桓公记下了,率师日夜兼程赶到高梁(晋邑。今山西临汾附近),秦军和夷吾这时也到达了晋国边境。齐桓公左看右看,未见重耳,只有夷吾,明白当年自己经历的故事又在晋国重演了,不想多介入,便留下隰朋配合秦军一起护送夷吾回晋国,灭掉优施等乱人,自己离开。刚刚有过葵丘会盟的齐桓公在秦穆公的心目中还是有些威力,他与齐将隰朋商量立夷吾为晋君。隰朋提出,此事应报周天子定。秦穆公立刻派人赶往成周向姬郑汇报。姬郑派宰孔与大夫王子党前往晋国。

“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会齐、秦大夫共礼晋惠公。”[①见《史记·晋世家》。

]①

再说,重耳一行朝齐国走,有一天,他们饿着肚子走到中午,来到一个叫五鹿(今河南濮阳东北)的地方。他们看见一群农夫正蹲在地边吃午饭,重耳让狐偃跟他们要点吃的。农夫们说:我们哪有多余的给你们吃呀?

狐偃:不给饭吃,就把碗借给用一下好吗?

一个农夫说:倒是怪可怜的。说着,捧过一块土坷垃来,笑着说:吃这个吧!

魏犨大怒,挥拳就要打,狐偃赶忙拉住魏犨,接过那块土坷垃来,露出笑脸道:公子啊,这可是个吉祥的兆头。咱们弄点粮食那么不易,要想占领土地,可就更难了。你看,这老伯把这土给我们,还不是上天赐给我们土地嘛!快快拜受才是。

重耳听了这番话语,便拜领了这块土坷垃。

没有要到饭吃,重耳几乎饿昏,介子推割下自己大腿上的一块肉做了一罐肉汤,重耳吃完后,大家又继续逃难。这就是介子推割股啖君的故事。

就这样,重耳一行饥一顿、饱一顿地总算到了齐国边境。

管仲听说重耳来到,赶紧派甯戚到关外迎接。重耳一行在关口巧遇归来的齐桓公。齐桓公见了重耳,观其面相,一番交谈,喜欢得很,立刻快马通知管仲赶到驿站。管仲见了重耳,也觉得重耳有晋献公遗风。为人豪爽的齐桓公大摆酒席给重耳接风。席间,齐桓公见重耳只身一人出来,便提出让自己侄女姜侍候重耳。重耳大喜过望。介子推却拉了拉他的衣襟,重耳有过在蒲城的遭遇,心里明白了,赶紧抱拳致谢,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齐桓公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嫌我侄女丑?你没见过,焉知她美丑?说着,就把侄女姜召来。姜真是楚楚动人,朝宴前一站,满屋生辉。重耳看呆了,他还没见过这样美的女子。

齐桓公:你意下如何?我侄女芳龄十六!可配得上你这糟老头?

重耳无以言对。

介子推出列代重耳回话说:禀告齐伯,我主大喜过望,不敢轻使公主。如若愿意下嫁,我主则可领赏。

齐桓公:看你重耳还是一谦谦君子。好!那就择日成亲。

重耳做了齐桓公的侄女婿。齐桓公拨给他们二十多辆车马,派专人接待。

葵丘会盟使齐桓公地位如日中天,齐桓公成为“国际警察”。哪里有问题,齐侯与齐师的身影就出现在那里。

周襄王三年(前649),王子带与惠后密谋,串通伊川、洛水一带的戎、狄族之兵攻入成周,焚毁东门,争夺王位。情急之下,周襄王急召天下诸侯勤王,离成周最近的秦穆公与晋惠公立刻兴兵伐戎。齐桓公派管仲率兵前往与秦、晋之师会合并戍守周室。

年已八十有一的管仲靠其智慧与决策果断,击退了戎兵,并生擒王子带。管仲立刻让甯戚派数人扮作生意人,秘密带王子带潜逃去齐。

这件事还是被姬郑知道了,他召见管仲,先是以上卿之礼,管仲推辞不受。姬郑问他何故。管仲有点不高兴地回答:天子之言,不能随便。诸侯尚是卿,而我只是相国,哪能授上卿?这种规矩乱了以后,对于王室是不好的,对我也会产生不好的后果。姬郑一下子明白过来,内疚道:请相国理解孤家的莽撞。那么,以什么礼遇才适合于您这样德高望重的贤臣?管仲说:如果检点我这几十年的功过,充其量给个下卿,就已经很高很高了,就这个,我还要得到齐侯的认可,方能接受!

姬郑:那就顺从您的意愿吧。说完,立刻让宰孔派人送信至齐桓公。接着,他又说道:我还有一事想请教您,如果王子带逃往齐国,是不是齐国会培养他,让他成为替齐说话的人呢?

言下之意,谁都能明白。

管仲大义凛然道:天子在上,臣替齐侯说句公道话。如若齐侯想替代周,这种事难道办不到吗?齐侯光明磊落,提出“尊王攘夷”,现在又提高到“尊王攘夷大一统”,都是旨在维护周王室的绝对权威,这一点,请您不要怀疑。如果说王子带去齐,那是最好的去处。他若到别国,能否被人利用谋划反叛之事,夷吾不敢说。到齐国,那就是尊为客人而奉养,于您不就除去了威胁吗?何必非要像别人那样容不下他而诛之?夷吾向齐侯提出过,处理国与国之间的这类事,我们一定要从人性、友爱、仁德上去做。

姬郑听管仲如此说,倒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但姬郑与管仲都没想到,护送王子带的甯戚在执行这次任务的途中不幸因病故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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