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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安鲁抑楚救卫邢

如果我们对齐桓公二十年到三十年(前666—656)这十年间的“尊王攘夷”事件作分析,就可以看出,管仲辅助齐桓公实施“尊王攘夷”基本上是“安诸夏而攘夷狄”。“攘夷”是对中原华夏以外的异族、敌对的外邦,没有讨价还价余地,坚决使用武力镇压,史称“管仲攘夷狄、伐山戎,不惜余力”。齐桓公二十二年(前664)冬以一国之力伐山戎救燕的五年以后,狄人灭卫,齐救卫;两次救邢;二十八年(前658)率联军伐狄。特别是齐恒公伐戎深入异族腹地的艰辛,令中原诚服。

“尊王”则是“安夏”,管仲的政策是,只要你承认周王朝、尊重周天子,什么都好说,能不用武力的,尽量不用。自管仲始,数千年来,中华民族一直沿用着管仲的这一政策解决内部矛盾。

自从周惠王十三年(前664),齐桓公受周天子姬阆之令问罪卫懿公,是典型的管仲式“安夏”;晋国、鲁国的内乱,管仲依然采取“安夏”。晋国的内乱,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些,鲁国的祸又是什么呢?这就是历史上最为著名的“庆父不死,鲁患难已”!

前面说到鲁庄公迫于母亲文姜的压力失信于孟任、娶诸儿的女儿哀姜为夫人,当时哀姜还刚刚出生,文姜硬是逼迫姬同将夫人之位空缺近二十年,等哀姜到位。偏偏哀姜到位后久而无子,哀姜又将妹妹叔姜嫁过来,叔姜争气,生子曰启。前面孟任已有儿子般及妾成风的儿子申。叔姜之子排位第三。成风私下将儿子申托付于季友,请他谋划立为嗣。季友告诫她,公子般年长,废般立申,不可。成风密告季友,哀姜虽然被文姜强行封为夫人,主公姬同心里却时时念着她是杀父仇家之女,并不真爱。接着,成风又端出了哀姜与叔牙、庆父三人一起**之事。季友闻而告诫成风,后宫故事不要介入,无事尚能祸及,何况你主动去沾?身在帝王家,要有平常心。

季友在齐时,已将哀姜的故事说与管仲听,希望有谋略应对。管仲告诉他,诸儿与文姜的故事必会在哀姜与庆父身上重演,好比人身上的痈疽,只有它发出来后,你才能治,想在它刚刚有时就治,效果一定不好。

魁伟轩昂的庆父与哀姜私通的事,姬同的二弟叔牙知道后,不但不阻止,反而结为**,三人常常同室共淫,并相约日后扶庆父为国君。庆父表示我做国君,你叔牙为相。

周惠王十四年(前66),一冬无雨,鲁国举行雩祭祈祷。前一日,朝廷决定演乐于大夫梁氏家堂庭。公子般受父亲的委托去赏乐。般与梁女早有私情,亦相约为夫人之盟。梁女闻公子般来,便用梯子爬到墙上观演乐。正巧养马官圉人荦从墙外路过,看到梁女姿色,便用语挑逗,梁女不理。圉人荦素有绝技,曾登稷门城楼,飞身而下,及地,复踊身一跃,遂手攀楼屋之角,以手撼之,楼俱震动。此时,他大声唱歌勾引梁女,投情甚重,忘乎所以。正在观雩的公子般闻歌声出看,见是圉人荦,顿时大怒,命左右擒下,鞭之三百,血流满地。荦再三哀求,才放过他。回到宫中,公子般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姬同。鲁庄公说:荦敢戏梁女,实属无礼,应该诛灭,而不可鞭!荦之勇捷,天下无比,鞭之,必怀恨于汝矣。

鲁庄公劝公子般杀掉荦,以除后患。公子般却认为匹夫之勇,无有可虑!

翌年秋天。鲁庄公病重,担心庆父谋乱,故意先召二弟叔牙,问他对身后之事的看法。叔牙盛赞庆父的才能,并再三表示,如果庆父主事鲁国,社稷有赖。兄事弟及,正常也。叔牙走后,姬同立刻召来季友,问他的态度。季友劝道:主公与孟任有盟,你没有实践诺言,还让孟任后宫二十年没名分,大嫂任劳任怨,死后以妾身份入土。亏其母,还能再废其子吗?天下如何看待您啊!姬同问:你三哥叔牙劝寡人立庆父,你看如何?季友说:庆父残忍无亲,不适合作为人君。叔牙这样做,完全是私念作怪,不可听之,臣当以死奉般。

姬同点头,想说话,已经说不出话来。季友见状,急命内侍传鲁庄公口语,请叔牙到大夫针季家等待姬同的圣旨。叔牙并不知道内情,以为是真有密旨,兴冲冲前往针氏府上。季友事先安排好鸩酒一瓶,并遣书一封,让大夫针季制叔牙于死地。叔牙到针氏府上后,并不见姬同,只有季友。季友告诉他:姬同有书信给你,自己看吧。叔牙不知是计,接过便读。读一半,读不下去,欲跑,但左右紧紧看住他。他只好问季友真相。季友说:你要是把它喝了,你的后代还能替你祭奠。你要是不喝,连后代都没了。

《东周列国志》上说:“君有命,赐公子死,公子饮此而死,子孙世不失其位,不然,族且灭矣!”

叔牙想抗命,针氏命左右将他擒住,提着他的耳朵将鸩酒灌下去,须臾,七窍流血而死。

这天傍晚,姬同薨。季友奉公子般主丧,谕国人以明年改元。参加丧礼的庆父憎恨季友,紧握双拳,时时欲将季友与公子般撕为两爿,苦于公子般守备皆严,无从下手。

两个月后的十月,公子般得悉外公党大夫去世,便去奔丧。庆父知道后,密召圉人荦挑唆:你还记得鞭背之仇吗?现在是蛟龙离水,匹夫可制。你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圉人荦跳起来,大叫此仇必报,遂提利刃,乘月黑风高,来到党大夫家外墙下,已是三更,翻墙而入,伏在户外。潜伏到天亮,小厮开门取洗脸水的时候,圉人荦闪了进去。

公子般正穿鞋,突然看圉人荦出现,大吃一惊,疾呼:你怎么在这里?

圉人荦:来报去年之仇。

公子般急取床头之剑,照着圉人荦脑袋就是一剑,劈中额头脑门,鲜血顿时喷泉一样迸出!圉人荦全然不顾,左手挡剑,右手握利刃,扑身而上,对公子般胸胁腹部一顿乱捅,公子般当场身亡。内侍惊报党氏,党氏家众操兵器一起上,荦因脑破不能战,被众人乱斫为泥。

季友听说公子般的死讯,知道是庆父所为,鲁国不能留,便去陈国避难。庆父见圉人荦已死,将一切罪过归于圉人荦。哀姜此时冠冕堂皇提出庆父登基。庆父摇头道:还有两个公子在,不把他们杀绝,此事都不能做。哀姜问:那你准备立申吗?庆父说:申年长懂事了,难以掌控,不如立启,启亦为你妹之子嘛。哀姜赞成。庆父随即为公子般发丧,假讣告为名,亲自到齐国,先纳贿竖貂等人,然后见齐桓公说公子般事。齐桓公听说立公子启为君,倒也高兴,不再细究。

管仲闻后,知道此事不那么简单,暗使在鲁国的细作,做如此这般安排。

果然,年仅八岁的启脑子不差,内畏哀姜,外畏庆父,思忖这国君之位朝夕不保,借机会说是看望舅舅,让人与齐桓公相约在落姑(今山东平阴境内)会面。两人一见面,启便起身相迎,于过道上,暗牵舅舅衣裳,边走边密诉庆父与哀姜内乱之事,说着,泪流不止。齐桓公大惊,低语问:今者鲁大夫谁最贤?启说:季友最贤,今避难于陈国。齐桓公问:何不召而复之?启说:恐庆父见疑。齐桓公恼道:你就说是我的意思,谁敢违之?

启以齐桓公之名派人去陈国将季友喊到鲁国近郊的郎(今山东兖州西北),自己则在那里等着。季友一到,启便邀季友同乘一车回到京城,宣布齐侯舅舅的意思,命季友任相国。庆父恨季友,但也无奈于小白,只能暗中着急。

管仲一日对齐桓公说:是否派个人去鲁国看看啊?齐桓公也正想庆父的事,见管仲问,便问:派谁去合适?管仲说:让仲孙(复姓,名湫)去吧。

仲孙湫见到启,启流涕不能成语。仲孙湫大惊,复去看公子申。公子申与仲孙湫谈论鲁国国事,申说得很有条理。仲孙湫觉得他可以治国,嘱咐季友好好关照他。说到早早除掉庆父这件事,季友伸出一掌半空中击了一下。仲孙湫明白:孤掌难鸣,仅靠鲁国的力量无法办到。庆父这时带着重金来看望仲孙湫。仲孙湫当然明白庆父的意思,善言劝庆父,如果公子能忠于社稷,你的国君也能受惠不少,为何仅给我重金呢?坚决推辞不接受。庆父诚惶诚恐地离开了。仲孙湫回国先见了管仲,然后去见齐桓公,并告诉他:不除掉庆父,鲁国的内乱就不能平息。

齐桓公说:我一会儿与仲父商量出兵除庆父。仲孙湫觉得不妥,回说:相国曾有话,多行不义,必自毙。臣以为其凶恶未彰,讨伐无名。接着又说:相国嘱臣细察庆父事,并告诉臣,庆父不安于为下,必复有变。乘其变而诛之,此伯王之业也。

齐桓公点点头:那就听仲父的吧。

鲁闵公二年(前660)的某天,守门报说:大夫卜齿奇来访。庆父将他迎进书房,还未坐下,怒气冲冲的卜齿奇诉说:我有块田地与太傅慎不害田庄相近,被慎不害强行夺去。我去告诉主公,没想到主公偏护师傅,反劝我让着。这种事我能让吗?特来投公子,求您在主公面前说说。庆父屏去身边人,对他说:主公年幼无知,说了他也不会听。你如果能行大事,我为你把慎不害杀掉如何?卜齿奇想了想说:季友在,怕不那么好做。庆父提醒他:主公有童心,常常夜出武闱,游行街市,找个人潜伏在武闱,候其出来行刺灭之,就说是盗贼。我借以国母之命,代立为君,逐季友如反掌耳。卜齿奇答应,私下找到一勇士秋亚,让他身怀匕首,暗伏武闱。果然,鲁闵公启夜晚外出,秋亚从暗处跃出,刺死启。卫士上前擒住秋亚。事先埋伏在一边的卜齿奇领着家丁抢夺秋亚而去。知道事成的庆父将慎不害一家诛灭。

季友闻此消息,连夜叩开公子申的家门,告诉他庆父之乱,两人立刻奔邾国避难。

第二天,民众得知鲁侯被杀,相国出奔,举国震怒,从恨卜齿奇而迁怒庆父。暗藏于鲁的齐国细作依事先管仲的安排,煽风点火,造就京城罢市。一聚千人,先围卜齿奇之家,满门遭戮,随即攻打庆父家。庆父见人心不附,寻思道:当年齐侯曾借莒国的力量得以复国。齐、莒有恩,我是文姜的儿子,母亲原有莒氏一脉交情;今夫人姜氏,也是文姜的侄女,此因缘之下,凡事可托嘛。遂微服扮作商人,出奔莒国。

哀姜得知庆父奔莒而去,便也想到莒国躲避。左右相劝:夫人因为庆父的事得罪国人,庆父今在莒国,您再去,莒国能相容您吗?季友为人厚道,现在在邾国,夫人不如去邾国,求得季友的原谅,还能是一条出路。哀姜觉得有理,便去邾国,求见季友。季友闻哀姜到,拒绝不见,随即与申赶回鲁国,同时着人快马向齐侯求援。

齐桓公得悉问管仲:鲁国这样乱下去,不是个事,干脆将其吞并算了。

管仲:鲁国不抛弃周礼,我们就不能动它。夷吾认为,眼下主公着手要做的事是安定鲁国的祸难并亲近他们。亲近有礼仪的国家,依靠稳定坚固的国家,离间内部涣散的国家,灭亡昏暗**的国家,这是“尊王攘夷”中对待中原国家的原则。鲁国是最讲究周礼的国家,虽然遭受庆父的弑乱,那也只是一时的事,人心未忘周公,仍然是值得亲近的国家,是可以依靠的稳定坚固的国家。我听说公子申明习国事,季友有戡乱之才,他们必能安集众庶,不如观看着再说。

齐桓公:仲父所言是也。

管仲命甯戚率南阳甲士三千人前往鲁国。行前,管仲叮嘱甯戚相机而动,公子申如果堪主社稷,即当扶立为君,以修邻好。不然,便可并兼其地。

甯戚领命而行,刚入鲁境,恰遇公子申、季友也到了,大家路边相见。甯戚见公子申相貌端庄,谈吐有条理,心中顿时便认可十分,遂与季友私下商量,拥立公子申为君,并报齐侯与管仲知道。进入都城,令三千甲士重新修缮鹿门之城,防止可能来自邾、莒的变化。季友谋略颇好,他让公子奚斯随甯戚到齐国谢齐侯定国之功,同时派人去莒国,假手莒侯戮灭庆父,行前季友交代莒侯好赂,多带黄金以重贿。这一着很灵。当初庆父奔莒载鲁国宝器献给莒侯,庆父得以住下;现在季友派人来,依旧重贿,莒侯贪纳,嫌赂少,使臣表示,事成后一定再补黄金百斤。莒侯心花怒放,立刻让人告诉庆父说,莒国褊小,很害怕惹起兵事,还是请公子改奔他国为妥。庆父犹豫不决,莒侯见状下令驱逐。庆父思虑再三,想到齐国的竖貂曾受到他的好处,齐侯乃自家舅舅,随即奔齐国。到了齐国,疆吏报告隰朋。隰朋不作定夺。疆吏素知庆父之恶,见隰朋不明确态度,也不敢擅自接受,但又知道庆父乃齐侯外甥,又不能逐之,便让庆父临时先住在汶水的驿站。

事总有凑巧。公子奚斯谢齐侯后还国路过汶水驿站,见到庆父。奚斯厚道,看庆父流亡无处去,想将他带回国。庆父倒是说了句实话:你先去问问季友,关键是他能不能容我,还请子鱼(奚斯的名字)能为我说句话,请季友看血脉相存分上,乞留性命,甘愿长期做个平民。奚斯回到鲁国复命,并将庆父的话代为传达。鲁侯姬申点点头,正想说话,季友抢过话头大声道:弑君者不诛,何以戒后人?姬申见季友如此说,只好作罢。季友私下对奚斯说:你去告诉他,庆父愿意自己了结,我会考虑让他儿子活着。后面的话,便不再多言。奚斯领命,再往汶上,想把季友的话告诉庆父,难以启齿,忍不住立于门外号啕大哭。庆父闻其声,知是奚斯,叹道:子鱼不入见而哭声甚哀,是他们不愿意放过我啊。乃解带自缢于树而死。奚斯入内亲自殓看,复报鲁僖公姬申。

姬申叹息不已,看季友在一边,又不能多说,倒是季友说:令人好好安葬。这时,细作快马飞报:莒侯派他的弟弟嬴拿,领兵临境,说是知道庆父已死,是我莒侯之功,应当把当时承诺的黄金百斤给我们,特来索谢。

季友问:你们没把庆父擒来,来拿什么黄金?便向鲁僖公请求率师迎敌,姬申解下所佩宝刀相赠说:此刀名曰“孟劳”,长不满尺,锋利无比,叔父宝之。

季友将宝刀悬于腰胯之间,谢恩而出。行至郦邑,莒公子嬴拿已列阵等候。季友想到管仲在他离别前的教诲:凡事,能用谋而不动力,则以谋为上!战不以勇图先,而以略胜一筹为高。又私下思虑:鲁新立君,国事未定,若战而不胜,人心动摇矣,莒侯与嬴拿均是贪而无谋之人,吾当以计取之。想到这里,乃出阵前,抱拳致礼说:请嬴拿当面说话如何?

嬴拿来到阵前。季友说:我二人的事,士卒有什么罪过?我久闻公子多力善搏,能否各释器械,徒手赌一雌雄,何如?嬴拿点头称甚善。两人说好,让各自军士退后百尺,就在战场中央的空地上,两人一来一往,斗攻各无破绽。约斗到五十余回合时,季友很喜爱的八岁儿子行父,这时也在一旁观斗,见父亲不能取胜,连连喊:“孟劳”何在?

季友闻之,忽然醒悟,故意卖个破绽,让嬴拿赶入一步,季友略一转身,于腰间拔出“孟劳”,回手一挥,连眉带额削去嬴拿天灵盖半边,刃无血痕,可见真宝刀也!

莒军见主将被劈倒,不待交锋各自逃命,季友全胜,凯歌还朝。

鲁僖公亲自在郊外迎接季友,并敬立季友为上相,赐费邑为之采地。季友奏谢道:臣与庆父、叔牙都是桓公的儿子,臣以社稷之故,鸩叔牙,缢庆父,大义灭亲,诚非得已,今二子俱绝后,而臣独享荣爵,受大邑,臣日后何颜见桓公于地下?

鲁僖公:二子造逆,还能说什么呢?

季友:他们有叛逆之心,但没有形成真实后患。再说,他们都不是死于刀锯之戮,还是应该表示我们的亲善才是。

鲁僖公闻而应诺,让公孙敖继庆父香火,是为孟孙氏。庆父字仲,后人以字为氏,本曰仲孙,因讳庆父之恶,改为孟也。孟孙氏食采于成邑。公孙兹继叔牙香火,是为叔孙氏,食采于郈邑。季友食采于费,加封以汶水北的田地,是为季孙氏。于是季、孟、叔三家,鼎足而立,并执鲁政,谓之“三桓”。

倒是不能不提哀姜。哀姜在邾国碰了季友的一鼻子灰,邾国不予留哀姜,但也没赶她走。

这天下午,齐桓公约管仲下棋。棋下一半,小白忽然想到了哀姜的事,问管仲:仲父以为文姜的故事还会再继吗?

管仲明白他问话的意思,也就不客气地说了一句:如果你想少烦神,让鲁国真正地安宁,应该将这条祸链斩断!

齐桓公把棋子顺手一扫,站起来说:她们让齐鲁两国的国君都烦透了,那就让她们从我这里划个圈、了结掉吧!说完,离开了,把管仲一个人晾在那里。管仲并不恼,微笑着起身来到相国府,吩咐陈完派人去做赴邾国的准备。果然,半个时辰后,齐桓公让内侍前来找陈完,令他代表齐侯去邾国将哀姜领回国。

已经被季友拒绝的哀姜,知道庆父死讯后,明白大势已去,只能听命齐侯叔叔的话,乖乖回齐国。到了齐国,她还想着叔叔小白会接见她,骂她一顿,然后让她住入深宫,消失于世人的视野。谁知她被送到守寡的母亲身边匆匆见面。母女俩见面,连拥抱都没有,母亲丢给她一条三尺长的白绫,哭着转身而去,一句话也没留。哀姜明白,自己作孽自己受,默默将白绫甩到梁上,打了个结,将那白绫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还是陈完,负责将哀姜装入棺材,在无雪的傍晚送到了齐鲁交界处,那里早早就站着一行人,他们是季友派来接收哀姜遗体的。这也是管仲事先的安排,他要季友善待这位不守妇道的嫂子。季友按管仲所嘱,以夫人的名义给哀姜入殓下葬。

鲁事完全圆满地“安”置了,不再留有后患,齐桓公非常满意。管仲放下了“鲁”事,开始愁“晋”,他担心着齐姬的儿子申生的命运。

骊姬买通晋献公身边的梁五和东关五,让他们向晋献公进言:曲沃,是您的宗庙所在;蒲和南屈、北屈,都是您的边疆要地,不能没人主管。宗庙所在没人主管,民众就没有畏惧心理;边疆要地没人主管,就会引发戎狄的侵略野心。戎狄产生野心,民众轻慢朝廷,这是国家的大患。

晋献公觉得很有道理,高兴地说:难得有你们这样忠诚,派你们去,好不好啊?

两人慌忙下跪,奏道:我等是侍候你的小人,担当不了那个重任。

晋献公一笑,问:那你们忙乎什么?是想举荐谁去啊!

梁五说:我们哪说得上举荐啊,只是觉得宗庙重要,提醒您罢了。

晋献公:废话。

东关五连忙说:如果让太子申生去主管曲沃的宗庙,让公子重耳和夷吾去主管蒲和南屈北屈,就可以威服民众并使戎狄惧怕。

晋献公没表态。

骊姬知道后急了。优施劝她别急,东关五没把晋献公的威望与权势说大,人到了老年,喜欢听人奉承……

这两人再次到晋献公面前说话时,态度就变了,所有的话完全都是为晋献公想的、说的。晋献公听了就很舒服。他们说:戎狄有广阔土地,让它成为晋国的下邑,晋国开拓了疆土,都是扩大您的威望,张扬您的霸业嘛!

晋献公听了很高兴,喊来士蒍,让他监筑蒲、屈两城,由公子重耳、夷吾驻守。士蒍从事敷衍,夷吾见城质量很差,便告诉晋献公。晋献公喊来士蒍责问何故。

士蒍回答说边城平安,不必守城。退下后,士蒍赋歌:“狐裘龙葺,一国三公,吾适谁从。”[①见《左传·僖公五年》。

]①随即离开都城而隐于野。

曲沃筑城,太子申生住守;蒲之筑城,公子重耳住守;南屈与北屈筑城,公子夷吾住守。

骊姬事先让宫中太医暗中调出壮阳药,悄悄置于晋献公每天喝的羹中服下。这天夜里,晋献公自觉身体很好,与骊姬缠绵悱恻应酬裕如。骊姬中途对他说,你何不称老退位而把国政交给申生?申生掌握了国政,按自己心愿行事,得到了他追求的东西,就会放过你。

晋献公不高兴:我这么强壮就退吗?

骊姬:我是劝你考虑。自你的曾祖桓叔以来,你们家的人,谁真正爱过亲人?正因为没有私爱,所以才能把翼地全兼并了。

晋献公:我凭着武功和威势,才得以驾驭诸侯。没死就丢失国政,不能算有武功;连儿子也制服不了,不能算有威势。我把国政交给他,诸侯必定会和我们断绝关系;能断绝关系,必定会加害于我们。丢失国政而害国家,这是不能容忍的。你不必担心,我有办法对付他。

骊姬见目标渐渐清晰了,赶紧说:皋落狄不分早晚侵扰我国的边境,边民哪天是自由自在放牧牛羊?国君的仓库本来就不充实,又担心外族削减我国的疆土。你何不派申生去讨伐狄国,以便观察他是否能带兵?如果他不能战胜狄国,你可以加罪于他;如果胜了狄国,诸侯将会吃惊害怕,我们的边境将不必戒备,国库就会充实,四邻就会畏服,疆界就不会再有争议。这种好事,你何不谋划一下?

晋献公觉得这个意见可以采纳,决定派申生讨伐狄人。

临出阵前,优施让骊姬怂恿晋献公给申生穿上一件左右颜色各异的衣服,佩戴一块金玦。

申生的仆人赞听到后苦苦劝说:太子,这可危险了!国君赐给你奇异的东西,奇就要生怪,怪就要出现反常,反常预示着太子不能继立为君。派你出征,先以此观察你和民众的关系,用左右颜色各异的衣服象征不一致,引来敌人注意,让你在疆场上危机四伏!你可要小心,万万不能穿这身衣裳出阵!

申生想不听晋献公的话将衣裳取下,但他出阵时还是穿上了。

全军将士请求方相士为申生做法场,求上天的保佑。方相士作法咒语祈祷,全军将士高喊:保佑太子得胜归来!

申生战胜狄国回来后,前往晋献公所在都城述职。骊姬早早在宫外等着,一见到申生就说:你爹夜里梦见你娘了,你赶紧回曲沃祭奠一下吧。申生马上表示明天就返回曲沃祭奠。骊姬不高兴地说:为什么要明天?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你想对你父亲说什么,可以让我转告啊!

申生无奈,只好立刻转身赶回曲沃。走到城外僻静处,闪出大夫士蒍,他深深对申生敬礼。申生不知何故,问:大夫不在朝中,何故悄悄到此候我?

士蒍:国君与太子分住两城,又以卿位相待,看来是别有安排。老生避开人眼,在此送太子一程。

相送路上,士蒍劝申生说:妲妃再世,殃及晋,依老臣之见,太子早早逃之,来日可使晋国再辉煌。

申生:子以孝为重,背父命而逃是最大的不孝,我申生最怕有“不孝”之名。

士蒍见劝无用,长叹道:晋祚将尽乎?然后坐上一辆牛车离去,再也没出现。

一位伟大的女性跳入了管仲的视野,让他看到了应该如何对待卫国灾难。

她就是许穆夫人。

许穆夫人是卫国君主卫懿公的妹妹,是卫昭伯(姬顽,卫宣公的庶出幼子)最小的孩子。许穆夫人的母亲是宣姜(齐僖公女)。宣姜原本嫁给了太子伋,卫宣公见其漂亮就据为己有,并与她生下子寿、子朔。卫宣公死,卫惠公的舅舅、宣姜的弟弟齐襄公诸儿把宣姜又嫁与公子伋(当时已死)的另一个弟弟公子顽。理由很简单,说宣姜本来嫁的就是公子伋,结果被公公卫宣公占为己有。现在卫宣公已死,宣姜与公子伋的婚约仍然有效,伋已去世,作为弟弟应该替兄长完成婚约。于是齐襄公强迫昭伯娶了宣姜。宣姜为昭伯顽生三子二女:齐子(即长卫姬)、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

管仲关注的许穆夫人出现时,正是卫国蒙难之际。

周惠王十七年(前660)十二月,为解决本族御冬食物严重不足的困难,夷狄攻击卫。此刻的卫懿公正欲载鹤出游,听到敌军压境的消息,惊恐万状,急忙下令招兵抵抗。偏偏这个时候,民众纷纷躲藏起来,不肯参军打仗。卫懿公不解地问大臣,有大臣说:主公只要用一样东西,就足以抵御狄兵了,根本用不着我们。

卫懿公问:什么东西?

众人齐声回说:鹤。

卫懿公不解地说:鹤怎么能打仗御敌呢?

众人说:鹤既然不能打仗,没用处,主公为何给鹤加封供俸,而不顾民众死活呢?

到了此时,卫懿公才明白过来,落泪道:寡人错了。下令把鹤都赶散。朝中大臣们见状分头到民众中间讲述卫侯悔过之意,这才有人聚集到招兵旗下。卫懿公一边派人向周天子及诸侯各国报告狄人入侵消息,一边把身上佩的玉玦摘下交给大夫石祁子,委托他与大夫宁速守城,自己披挂带将北上迎战,发誓不战胜狄人,决不回朝歌城。毕竟军心不齐,缺乏战斗力,到了荧泽(朝歌北)又中了北狄的埋伏,很快全军覆没,卫懿公被狄人砍成肉泥。

卫国太史华龙滑和礼孔也被狄人捉去。二人对狄人说:我们是卫国的太史,掌握着卫国的祭祀,如果我们不先回去,你们是不能得到国都的。狄人相信了他们的话,便让他们先回卫国国都。二人回到卫国国都,便对守军说:国君已死,卫师全军覆没,再抵抗也是无益的,不可坐以待毙,赶紧想办法逃吧。于是,他们带着卫侯宫眷及公子申,连夜乘小车出城东走,华龙滑抱着卫国的典籍跟在后面。国人携男抱女,随后逃命。

狄人进入国都,发现人去城空,又长驱追赶。

卫国被狄人入侵消息迅速传开,距离最近的宋桓公御说在夫人卫姬的请求下,派驻济水南岸的宋军逆河而上,在血村(今河南淇县小河口)上岸,远远看到夷狄马兵追杀难民。宋师策马迎上。狄兵见有救兵来,赶紧退走。宋军将卫国的难民包括石祁子与公子申等七百三十人,与共邑(卫国,今河南辉县)、滕邑的民众共五千人渡过黄河,在南岸的漕邑(今河南滑县西南之白马故城),拥立戴公(许穆夫人的哥哥)为国君。

卫大夫弘演冒死前往荧泽为卫侯收尸,见其血肉模糊,尸体零落不全,只有一只肝尚完好。弘演大哭,对肝叩拜说:主公一世风光,如今无人收葬,连个棺木也没,臣仅且以身为棺吧!说着拔刀剖开自己的肚子,手取懿公之肝纳入腹中,随从们只好把弘演的尸体当作懿公的棺材,草草就地掩埋。

许穆夫人听到卫国国破君亡的噩耗之后,痛不欲生,恨不能插翅飞回家乡。她请求自己的丈夫许穆公帮忙。许国害怕引火烧身,朝议不出兵。许穆夫人气恨交加,不甘袖手旁观。她变卖自己的家产,购得赈灾物品装车前往卫国,为了确保这些物资不被狄人掠去,她招来四千余人,整军习武,进行训练,随时准备出发。指望不上夫国的许穆夫人想到了舅舅齐桓公,向齐国发出词意恳切的求援信。这封信深深打动了齐桓公与管仲。就在许穆夫人决定配合齐师援卫之际,许国大臣接踵而来,他们对许穆夫人大加抱怨,责怪她考虑不慎,嘲笑她徒劳无益,甚至指责她抛头露面有失体统。面对许国大臣们的无礼行为,她怒不可遏,义正词严地斥责道:“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①见《诗经·鄘风·载驰》。

]①

许穆夫人带领当初随嫁到许国的身边几位姬姓姐妹,随那四千余招募来的义士,抵达漕邑。卸下车上的物品救济难民后,许穆夫人抛头露面带着自愿拯救卫国的四千民众训练,并与卫国君臣商议复国之策。

许穆夫人的救卫行动引起了诸侯各国的密切关注,她那篇《载驰》迅速流传。管仲手捧《载驰》竟然在朝议上大声朗读——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

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年迈的上卿高傒嘲笑管仲老来狂。

齐桓公喝住高傒,决定出兵救卫。管仲表示应该研究一番。齐桓公不解地问:有何可研究的?管仲说:晋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此刻派申生率师伐东山皋落氏(赤狄),此战略极佳,但对申生不利,无论战果如何,申生一旦回国,必遭灾。齐桓公说:那就等申生打完此仗,请他来齐国,毕竟是我外甥嘛!这件事并不影响我们救卫。

管仲称是,侵卫的是夷狄,卫国是主公夫人长卫姬的娘家!我们救卫无可非议。但眼下,更急的是邢国(周公姬旦之子的封国,姬姓。今河北邢台)。救邢要兵,救卫要兵。我们的兵力经救燕一战,元气大损,尚未恢复,如若再分兵卫与邢,胜数就少了。齐桓公问:依你如何?管仲说:可以让长卫姬与少卫姬的孩子们来决定如何救卫,培养与锻炼他们的能力。齐桓公担心力量不足。管仲告诉他:我已让王子城父带一支兵援后,以防万一。

齐桓公把公子们喊来,问他们谁愿意去。长卫姬的儿子无亏(武孟)朗读小姨许穆夫人的《载驰》动情流泪。

管仲对他说:泪乃男儿精血智慧所融,愿你将此泪化为长戟,猛击狄敌!

无亏跪拜管仲谢教诲。

齐桓公派无亏率车兵三百乘、甲士三千,星夜赶往漕邑。

《左传》记载了管仲对戎狄的态度:“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①

见《春秋左传·闵公元年》,大意为:戎狄的性情和豺狼一般,没法子使他们满足的;诸夏之国都是亲戚,不可丢了他们;安乐鸩毒,不可过分留恋,请你发兵救邢吧!

]①

齐兵到达时,宋、许援兵也已经赶到。更有晋国派公子申生讨伐赤狄节节胜利的消息传来,狄人开始惧怕。管仲却叹道:申生聪明,以伐赤狄声东击西展示中原团结精神,给戎狄异族制造压力。好事是好事,对晋国则非安好啊!齐桓公宽慰管仲,自己已 决定趁申生伐赤狄之际,派兵将申生引到齐国避难。管仲摇头:不妥不妥!眼下,晋国的骊姬并没害申生,你这样做不是让人家抓把柄吗?再说,前年(前661)赤狄曾经进攻邢国。我们派兵前去,与赤狄有一次交锋,他们退了。现在,他们又蠢蠢欲动,那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齐桓公听明白了管仲话里的意思,立刻下令通知救卫联军转向救邢。

管仲使计道:狄人方劲,邢势未竭,此时助战,出力大而功劳小,不如等一等。若邢兵不支,则狄人必胜;驱疲狄而援溃邢,方可谓省力而多功矣!

齐桓公觉得有道理,找个借口屯兵于聂北。

管仲派人密切关注邢国与狄人的战情。

果然,邢国抵不住狄人,弃城而逃。邢侯叔颜率邢国残败之兵拥入齐营时,撞上正在巡视的齐桓公。见到蓬头垢面的邢侯叔颜,齐桓公慌忙上前扶起,跺脚道:寡人救援不及,以至于此,罪在寡人。来人,传我令至宋公、曹伯,即刻拔寨,迎战敌狄。

狄人闻齐侯率联军前来,掠劫已饱,无心恋战,放火烧邢都后,北遁而去。齐联军赶到扑灭大火后问邢侯:故城可居吗?

邢侯:逃难民众大多去了夷仪(今山东聊城西十二里),愿迁往夷仪,以顺从民意。

齐桓公与管仲在营中商量此事。此时营外有人报说:卫国急事相告,戴公病殁,许穆夫人请求迎回在齐国的公子毁(许穆夫人的另一哥哥)为国君。

管仲说:许穆夫人虽为女流,实乃巾帼英雄也。

齐桓公点点头,请管仲遣些急用物资,再派隰朋护姬毁回国。管仲也让人按齐侯指示去落实:送卫侯乘马若干、祭服、牲畜、木材等,送卫夫人乘车及服用的织锦。郑国也派兵前往帮助已在卫国的无亏共同守兵河上。

一切办妥。齐桓公突然问管仲:救邢对否?

管仲诧异:诸侯之所以尊齐,是因为我齐国能救其于灾患。不能救卫又不能救邢,那霸业还有什么用?

齐桓公:邢与卫相比,哪个更急些啊?

管仲:邢患既平,邢民迁夷仪,那就以三国的力量在夷仪筑城池,邢侯可居。

联军立刻拔营前往夷仪为邢侯筑城。事毕,宋桓公御说与曹伯昭公班想领兵回国。管仲请齐桓公告诉他们,邢城已固,卫患未定,不可急退。

无亏回到齐国,向大家讲述了卫侯姬毁艰苦创业的情况及弘演剖腹纳肝的悲壮故事。齐桓公叹道:无道之君,居然有如此忠臣,天意不灭卫国啊!

管仲接过话就安排:留兵戍守,不如择地筑城,一劳永逸也。

“迁邢于夷仪,封卫于楚丘。邢迁如归,卫国忘亡。”[①见《左传·闵公二年》。

]①加上立姬申(鲁侯)存鲁,成为诸侯间盛传小白的三大功劳。此时,齐桓公的威望如日中天,达到了一生中的高潮。

楚成王熊恽得知齐桓公救邢援卫,心中很不是滋味儿,对令尹子文(斗穀於菟,字子文)说:当今世上,人们只知有齐国而不知有楚国。是孤远居汉水之东,籍籍无名,德不足以怀人,威不足以慑众。孤深感羞愧!

子文回说:齐侯依赖管仲,打着“尊王攘夷”旗号,经营齐国已近三十个年头,成为中原诸侯的领袖,确实难以匹敌。然吾王欲问鼎中原,并非无法可施。依臣看,郑国位于南北之间,是中原列国的屏障、天下的枢纽。当年郑庄公据此天险,东征西伐,箭射周王,不可一世。可惜郑后人不肖,突出忽入,兄弟相争,国势衰微,与我也是近近疏疏。前番齐鲁合兵伐徐,徐求和,齐鲁大军乘胜开到戎国,戎国臣服于齐,齐侯声望中天。子元攻郑,得不偿失,反而让郑重新入盟齐邦。依臣看,主公若想夺取中原,称霸诸侯,攻取郑国是第一步!

楚成王以为可行,扫视一朝文武问:何人可以担当重任?

大夫斗章愿领军前往。

楚成王当即命他率领战车二百辆,长驱直入,直取新郑。

自从七年前楚军攻破郑都纯门后,郑国防范甚紧。现在,郑文公听说楚兵又到的消息,不由大惊,立即派遣大将聃伯(冉伯)镇守纯门,派人星夜前往齐国求救。齐桓公连夜与管仲相商。管仲提出派千里马分别急至各国,请各国诸侯率兵在柽(宋邑。今河南淮阳西北)共谋救郑伐楚大事。宋、郑、曹、邾四国闻讯迅速集兵前往柽邑。楚将斗章见郑国早有防备,又听说齐国组织的援军将至,恐有闪失,忙领兵撤回。楚成王闻斗章不战而归,大怒,解下佩剑,交给斗章之兄斗廉,命他到军中将斗章就地斩首。

斗廉来到军中,隐下楚成王命令不说,暗中只与斗章商议。斗章知情后跪地向兄长请教。斗廉说:郑国知你已撤兵,眼下定然疏于防御,你若能快速奔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将大获全胜!斗章听从斗廉之言,将军马分成两队,亲率前锋先行,斗廉率后队接应。

斗章率领人马,人衔枚,马摘铃,悄然无息回到郑国边界,正好赶上郑将聃伯检阅军队。闻敌人入侵,也不问哪国兵马,接住就厮杀。不料,斗廉从后包抄,令郑军腹背受敌。聃伯见势心慌,被斗章瞅准空子,铁锏打中大腿,摔下马来,束手就擒。郑军见主将被擒,人心涣散。斗章欲一举灭了郑军,斗廉急忙拦住劝阻:这番偷袭成功,只图免去一死,哪敢再侥幸行事!楚军就此退回本国。

斗章拜见楚成王,叩头请罪道:臣前番退兵是为了诱敌,并不是怯战。

楚成王:既有擒获郑将之功,便可免于一死。但是郑国尚未攻下,为何退兵?

斗章回答:臣恐怕兵少不能取胜,有损国威。

楚成王怒气中烧:休要狡辩!明明是畏敌不前,却借口兵少。孤再给你增添战车二百辆,如不能攻下郑国,休要回来见孤!

斗廉见状,跪求道:臣愿与兄弟斗章同往。若是郑国不投降,就把郑伯绑来献上!

楚成王大喜准奏,就拜斗廉为大将,斗章为副将,率领战车四百辆,再次杀奔郑国。

郑文公姬踕闻大将聃伯兵败被擒,斗廉、斗章兄弟又率大队人马汹汹而来,知道楚兵这次不会善罢甘休,心想求和,以免国破城陷生灵涂炭。

大夫孔叔反对:万万不可!齐国因为郑国的缘故得罪了楚国。诸侯对我有恩德,如今背叛,不是好事,应深沟高垒、坚壁清野,等待援军为上!

诸大臣一致附和孔叔之议。郑文公忙派使者火速向齐桓公求援告急。

齐桓公问计于管仲。管仲先让郑使回国声称齐兵马上就到,令楚兵有所顾忌,并先派一支人马镇守虎牢关(郑国严邑。今河南巩县东虎牢关)。接着,管仲献计于齐桓公:主公多年来救燕安鲁,救邢帮卫,恩德广布天下,诸侯争相效力,正是战胜楚国的好时机。主公如想挽救郑国,不如直接进攻楚国。

齐桓公:单我一国之力,何能啊!

管仲:进攻楚国就必须借助诸侯各国之力。

齐桓公又问:征调诸侯各国兵马,理由是什么?

管仲提醒他:你忘掉蔡侯肸[①肸:音ī。

]①得罪你的事啦!齐桓公想了想,问:是蔡姬的事?管仲点点头:主公不是早就想前去征讨的吗?楚蔡土地相连,如今蔡国依附于楚。用这个再好不过的借口讨伐蔡国,从蔡国直入楚境。这就是兵法上的“出其不意”。

此策自然合齐桓公的口味。他问管仲:楚国知我去问责蔡侯肸,必然会防备,怎么才能百战百胜呢?

自然是调用诸侯各国的兵力。如果主公并不嫌弃相国老朽,相国愿做先锋,为主公一洗蔡姬之辱。管仲如此说。

好!齐桓公立刻采纳。

齐蔡结怨,还得从“安鲁”说起。

鲁国渐渐从**中苏缓过来,管仲建议齐桓公去鲁国看望鲁侯申。齐桓公在初夏的某天决定去看望鲁侯,蔡姬欲去,齐桓公便带上她,率群臣来到齐鲁交界处的小穀畅欢。这个地方是数年前,鲁庄公为答谢管仲在齐鲁两国关系上的贡献,特意筑建的新城。齐桓公得悉后,将紧挨穀的齐境内地块划归属于小穀城邑,这样,小穀就成了管仲的采邑。田靖让人把城边的沼泽地深挖后辟成一片池塘,遍种荷花。初夏的荷池,绿荷亭亭玉立,含苞欲放,甚是喜人。

齐桓公访鲁前的第一站便选择到此游玩。管仲请大家到莲池去玩。年过半百的齐桓公突发少年狂,登上一条小船,蔡姬紧追而上。齐桓公喊随从上船划桨,蔡姬却拦住了,拿起桨板,朝岸石一撑,小船载着两人,朝水面的荷叶深处而去。齐桓公未加阻拦,坐在船上看蔡姬尽情展示她自幼就有的撑船技艺,那腰一扭,臂膀一展,煞是好看,忍不住击掌赞美。蔡姬得到赞扬,更是卖力撒情。行至水深处,船忽然侧歪得厉害起来。蔡姬自小生长在水边,深谙水性,蛮不在意。小白是个旱鸭子,慌里慌张地叫她别摇晃。蔡姬见他怕水,便索性与他开玩笑,用水撩他。齐桓公哪是她的对手,很快浑身淋湿求饶,蔡姬更是乐个没完,干脆站在船上,左右来回晃悠,令齐桓公十分狼狈。上岸后,动怒的齐桓公让竖貂即刻将蔡姬送回蔡国。这本是小白一时气头上的事,如果竖貂从旁相劝,或有人相劝,此事便就此打住了。偏偏管仲与鲍叔牙、甯戚被人喊去另有急事,留下的人也不敢对齐桓公说什么。竖貂是长卫姬的人,说话做事自然站在长卫姬一边,见齐桓公要蔡姬走,赶紧“落井下石”,立刻将蔡姬押上车,快马直奔南而去。等有人报告管仲,管仲赶到过问,车已出去几个时辰。竖貂随行到蔡国,把情况与蔡穆侯肸一说。蔡侯也不骂妹妹,勃然大怒骂齐桓公不通人情,嫁给你就是齐国的人了,送回来干什么?蔡姬见哥哥这般说话,愤愤道:他不送我回来,我自己早就想回来了。蔡侯问:为什么?蔡姬哭诉道:你不知道他那小心眼,那年宋妃做事不小心得罪了他,就把人家赶回家了。结果,宋侯把她改嫁到了我们蔡国,气得小白干瞪眼。你说,人家做夫人的,隔三差五都有个被窝里的暖意,我守个老头,半年一载不见腥儿,叫我这空房活寡的日子怎么熬到尽头?我不想再受那活寡罪了,你让我另嫁年少的,也好有番知冷知暖的滋味尝尝,不枉来世一趟。

旁边好事的大臣出馊主意说:蔡姬尚在年少,嫁个老头子,真是枉煞美人了。

蔡穆侯:总是人家用过的剩物,谁还会要?

大臣:未必。公主年少,那楚成王熊恽精血勃发,公主若到那样的少年怀里,夜夜承欢,岁岁产子!再说,熊恽一心想与周天子称兄道弟,眼下齐侯便是第一障碍。仗未开,先把对手的女人搞到手,那是何等快哉的事啊!况且,公主知道齐侯许多私隐之密,少年熊恽肯放过?一定会百倍善待公主的。

蔡穆侯想也不想地让这位大臣前去楚国说合,大臣胸有成竹,带上蔡姬出发。到了楚国,不费口舌,楚成王立刻笑纳,当天便饱享了经齐桓公调教、带浓郁齐国风味的美人。

消息传到齐国,齐桓公暴跳如雷,喊道:我如此倒霉,怎么又遇上当年宋妃那种事?你姬肸属猪也该知道周礼啊,作为长辈好好教训一番妹妹,然后派个老臣将她送回来,大家脸上都有光。想不到,你这个猪头姬肸,真老昏耷头,与那宋猪头一样,竟然做出这种事。寡人焉能放过你姬肸与熊恽!

周惠王二十一年(前656)春正月。齐桓公与鲁侯申、宋公御说、陈侯杵臼、卫侯毁、郑伯踕、许男爵新臣、曹伯昭公班八国诸侯会盟。这次会盟,管仲对大家说了齐侯伐蔡的真正目的:楚狼觊觎周室之忧。管仲慷慨陈词:彻底奉行天道,疏远的人也会亲近。万物对于人一视同仁,没有远近之分。功业顺从天道,天帮助他;行事违背天道,天遗弃他。天所帮助的,虽弱小必然壮大;天所遗弃的,虽成功必然失败。顺应天道的诸侯啊,一定能立下功业;违背天道的君主,就会招致灾祸,而且不能再次挽救!

经管仲这么一说,蔡姬的故事就成了维护周礼的大事,也让大家看到了楚国称王对中原的危害。齐国愿意首担大任,别人自不甘落后。八国诸侯对天起盟,精诚团结,共削楚狼之锐。鲁僖公特派季友作为鲁军的军师配合管仲。

八国诸侯共商后,推举管仲为联军主帅。

管仲为帅,率隰朋、宾胥无、鲍叔牙等人,配战马一千、战乘三百辆、军士万人作为前锋,经郑国境内直插蔡境。后面七国精兵数十万人如风卷残云般扑向蔡楚。那郑国境内,连续数日,大路上烟尘滚滚。民众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兵乘过境,路边老人叹道:齐侯胜却如今周天子啊!他若想灭我郑,如碾蚁也!

齐军早一日到达郑蔡边境。兵马未歇,管仲站在露天召集将军们开会。

竖貂请求率军先行,奔袭蔡国国都上蔡,为大军开路。管仲不想让他当先锋,齐桓公却说:这小子到我身边寸功未立,此刻倒是挑得好机会,仲父,让他去。管仲见齐侯这么说,也只好应了,下令道:大部队缓后,顺汝水从东南包抄上蔡,竖貂从北顺汝水先挑上蔡北门!通知各国联军,分七路逼近楚国。

蔡穆侯肸平素依仗有楚国庇护,对中原毫无戒备,齐军入境,如入无人之处,数个时辰,齐军先头部队就到了上蔡城下。齐军进犯,蔡穆侯肸自然要到城楼上观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看到了自己的熟人竖貂,想起了未做主公时,曾作为使者去齐国办事,竖貂刁难,不让见齐桓公,还向他索取贿赂的种种事,顿时恨由脚底蹿到脑门顶。如果不是两国处在目前状态,他真想上去斩了这个阉人。但对方率军队前来,大有灭我之势,这如何是好?蔡穆侯肸脑子一个急转弯,想出了主意。这世道就是怕不想钱财的,喜欢的就是认钱不认人的角色。想到这里,蔡穆侯肸赶紧让手下问话:来者可是齐大夫竖貂?

竖貂一怔,惊看城头,怕有飞箭,手舞青铜锏直晃。

城楼上喊:竖将军不用怕,我们是老朋友,能不能私下一见,再说开战的事?

竖貂想到临行前管仲的叮嘱,不敢回话,干脆退兵驻扎下来再说。

这天深夜,蔡都的城门悄悄开条缝,有人推着一车重礼来到了齐营,私见竖貂。竖貂接受礼物,见钱眼开,心中高兴,嘴乐得也把不住风儿了,顿时就把齐桓公召集七国诸侯,明袭蔡暗伐楚的机密告诉了来者。使者回城报告蔡穆侯肸。蔡穆侯肸闻而大惊,寻思着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八路雄兵呀!连夜带领后宫家眷逃奔楚国。第二天,竖貂见蔡国城楼上没了蔡旗,派人攻城,还没攻,守门就喊:主公逃了,我们在此等候已久……

竖貂不费吹灰之力占据了上蔡城,先得大功一件,心中甚是得意。

蔡穆侯肸逃到楚国,将齐桓公明里讨伐蔡侯,暗中集八国联军攻楚的机密告诉了楚成王。楚成王连夜朝议,派千里马将斗廉伐郑之师急调回来,同时朝廷告示全国民众备战,决心与诸侯联军决一雄雌,胜了进取中原,坐了那周天子的席位,改朝换代。

楚廷之上,也不完全都是熊恽这样野心勃勃、不自量力的莽撞汉子,仍有智慧深谋者把持着一些重要部门。见满朝皆一个声音时,大夫屈完提出,此时尚不知诸侯联军实力如何,硬打必然难以取胜,宜先派人以谈判为名,探明虚实,再布一两道战线,诱敌深入。中原诸侯习惯平川驰马的快意,到这里可就由不得他们了,只要他们愿意深入楚腹地,不怕他们不重蹈当年周昭王的下场。

楚成王熊恽觉得很有道理。

当熊恽美梦做得正香的时候,齐桓公率领的联军突然停下,通报后面各路诸侯先在此集中。数日之内,其他七路诸侯陆续先后赶到。齐桓公现场召集宋桓公御说、鲁僖公申、陈宣公杵臼、卫文公毁、曹昭公班、许穆公新臣、郑文公踕七路诸侯聚会,商议攻楚方略。

联军屯兵聚会及一路行踪,早早就被楚国细作一一掌握,那山间小道上攀岩登峰急急向楚奔跑的,正是他们。

当齐桓公率领诸侯联军来到楚边境,边境上早早就有人在等候。部队一到,路边一行人里走出一个人,衣冠整洁,彬彬有礼,朝诸侯联军施礼:请传言齐侯,就说楚国使臣已在此恭候多时!这人正是楚国将军屈完。

飞报中军齐桓公。齐桓公诧异,楚国使者迎候?这什么意思?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

管仲笑道:不怕楚国细作厉害,就怕我们内部泄漏消息。但不用怕,如此大的行动,想瞒也是不大可能的。主公,请让我去以大义责备使者,令其羞惭而去,或许我们不战而胜。

齐桓公答应了,并让甯戚派精干随从暗中保护。

管仲乘车出营,来到楚边境上,在车上行拱手礼。

屈完施礼后缓缓而言道:寡君听说贵国屈尊来到我们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特派我前来迎接。寡君有话,“齐国位于北海之滨,楚国邻近南海,风马牛不相及,各自治理自己的国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君侯为何来到楚界?”还请相国明示!

管仲:昔日召康公奭命我先君太公望说,周天子将齐地分封给你,命你齐国世代掌管征伐五侯九伯中不顺从者,以辅佐周朝王室。凡有不履行进贡朝拜职责的诸侯,都要前去征讨不赦。周平王东迁以后,又令寡君担任诸侯盟主。你们楚国地处南荆,应当年年向周天子进贡包茅,以便祭祀时滤酒,而你们不进贡包茅,致使天子敬献鬼神的祭酒不纯,周天子派我们前来征取!你听到没有?

屈完表面在听,心里一直在打主意,听到管仲这么问,他只是点点头。

……周昭王率兵南游,到达汉水,一去不返,你们镇守南疆,难道能够推脱责任吗?管仲大义凛然道。

屈完一听,头皮发麻,知道这可不是小事,连忙说:没进贡包茅是敝国之过错,今后岂敢再不供给?但是诸侯不向周室进贡的又何止我们楚国一个?至于周昭王南游不返,既然是在汉水边上不见的,当时汉水不属于楚国疆域,那你们就去问汉水吧,与敝国何干?我的话已传到了,就此告辞!说完,乘车而去。

望着屈完带人离去,管仲心里明白了,回到营地对齐桓公说:楚国人今天来,并不是真正想和。他们压根儿就没这个想法,派人来,也是探我虚实的。若想让他们放弃对中原的窥视,光动嘴皮子是不行的,一定得用兵马逼他们屈服!

齐桓公坐镇联军总帐,按管仲的意思与七国诸侯商量决定,立刻拔营越楚境向楚国国都进发。几十万兵很快就到了陉山(楚地。今河南新郑西南三十里),若再行军数日,即过河进入楚国腹地。这个时候,管仲命令联军全部停下,以兵术阵法将八国联军按部就班扎营。各国诸侯感到奇怪,纷纷说: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为何不乘机渡河,与楚军决一死战?

管仲深思熟虑后告诉大家,先前楚国派使者前来,必为拖延我联军进攻时日,同时对我联军作一刺探,以使国内有所防备。如此说来,两军一经碰面,必有一战,交战起来,势必一时难以化解。不如我们在这里屯兵扎寨,虚张声势。楚国既已知我联军来势凶猛,必会高度重视,也一定会再派使臣前来,那时,我们可视机迫使他们订立城下之盟。

各国诸侯不大相信,还是议论纷纷,有的提出要不要备大量粮草,好作长远准备。管仲胸有成竹地告诉大家:不出一月,胜利返回。各国诸侯仍然半信半疑。

楚成王任命子文为大将,镇守汉南,准备乘联军渡汉水之际,伏击联军。时过数日,不见动静。细作报联军屯兵陉山后便不再动作,子文着急起来。依他看,联军的后路通达,粮草运输充足,加之齐国富足,驻上数年与楚相抗也是可以的。如此一来,楚国军心必会大动!他赶紧将这一情况禀报楚成王,商量一个周全方法。商来议去,最后还是派屈完前去谈判。

屈完来到陉山拜见联军统帅齐桓公。

管仲事先告诉齐桓公,若楚国来人谈判,先让他参观各诸侯国军势,以势先镇住他们。屈完到后,各诸侯国摆出阵势,兵术操练热火朝天,屈完看得心惊肉跳。接着,设大宴款待屈完,八国诸侯家家都是武将相陪,肆酒虐意,尽情戏耍屈完。屈完是位极有耐力的人,他不想把命丢在这里,忍着。酒酣之余,武将上场,准备借舞剑灭了屈完。管仲暗使大家就此住手。齐桓公也不与屈完谈判,称酒喝多了,改日再说,说完拂袖而去,大家纷纷离开。偌大的场子上,只有屈完一人。许久,管仲过来代表诸侯联军送屈完去休息。屈完躺在榻上,左思右想不对劲,悄悄溜出奔楚营而去。

消息报到中帐,管仲对齐桓公笑道:成也。

果然,屈完再次出现时,态度又软了许多。屈完说:敝国因不向周天子进贡而招致诸侯联军征讨,寡君已经知罪,不如言和撤兵,化干戈为玉帛?

齐桓公没有立刻应允,而是借口与诸侯相商,这又吊足了屈完的胃口,使他连夜派人回去讨楚成王的意思。楚成王听从众谋臣之意,面对强兵,示弱不怕,蓄力以备后用。楚成王授意屈完可再让步云云。屈完得楚成王授意,再与齐桓公会谈。

屈完对齐桓公说:来硬的,楚也不是孬种,我们用方城山作为城墙,大江汉水作为护城河,跟你们拼了。今你讲道理,寡君也授意下臣与贵联军签约。

齐桓公顺势下台阶,答应屈完将联军退至召陵(今河南郾城东),并命人搭起祭台,举行盟誓。齐桓公执牛耳为盟主,管仲为司仪,屈完代表楚成王与中原列国诸侯盟主齐侯订立盟约。仪式完毕后,屈完向齐桓公和管仲致谢告别,管仲私下要求屈完,请楚国把郑将聃伯放回。屈完也代表蔡穆侯向齐桓公道了歉,以后再不提蔡姬之事。

屈完回报楚成王后,楚成王命人准备八车礼物,犒劳八国诸侯。又准备菁茅(即三脊茅、苞茅)、金帛十余车,送到洛阳,向周天子进贡。

管仲下令撤兵回国。

途中郑文公问叔詹:楚国的罪状,本来以僭号称王最为严重,而管仲却仅仅以其不能进贡几车茅草为借口责问,寡人实在想不通!

叔詹答:臣当时也不明白,仔细想来,实在是大有道理。俗话说,苍蝇好拍,老虎难捉。楚国僭号称王已有三代,如果硬逼他们革除王号,势必不服,到那时只好交兵开战。战事一起,照这架势,一两年是停不下来的,从此南北再无宁日。以不进贡包茅为借口责问,楚人知道事微而见诸侯势大,比较容易接受。一旦楚国认罪服软,齐国既可以向诸侯夸耀,又可以向周天子交账,岂不比兵祸接连更好吗?管仲的智谋,实在是神鬼莫测呀!

郑文公才恍然大悟,赞叹不已。

很多人也认为中原诸侯若真和楚国开仗,楚借地利硬抵,不见得能分出高下。而有人则认为齐桓公、管仲苟且结局,对楚国没有丝毫制约作用。殊不知,此乃管仲“安夏”策略之一也,对于华夏诸侯,管仲总不愿意将他们与戎狄相提并论,轻易动干戈。

事实上,管仲此时急着要抽出兵力去解决晋国的内乱!

偏偏有人凑热闹。联军撤退时,陈国大夫袁涛涂私下对郑大夫申侯提出,陈、郑两国成了这次伐蔡楚的兵道,一来一去,民众受损,国家遭殃。如果能够从东边经郯、莒、徐等地绕行,然后由海(今淮河)而下(经今河南潢川、安徽六安东至安徽泗县、江苏东海而入山东临沂)再回,该多好?申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反驳,推说也是一个道理,让他告诉齐桓公去。管仲不在场,齐桓公召集大家讨论。先问申侯意见,申侯说:其远不说,还有沛泽沼地,若路遇敌人,怎么办?军中还有许穆侯灵枢啊,实不可行。依旧行走陈郑两国之间,大家承担过境兵源的损耗,不更好吗?

管仲此刻进来,听了听,上前对申侯说:你真好,这样的事,不在私下说,推之明堂公议。郑国有你,幸事也。

齐桓公:仲父何意?

管仲:几十万兵源过境,莫说地削一层皮,草根也不会留。袁涛涂大人怕联军再涂炭陈民,也是为民着想。如果可以,联军共资承担其损耗。

齐桓公:善。袁涛涂真可恶,仅为陈国一利险送联军之命。令袁涛涂去守虎牢关。仲父意下如何?

管仲:请主公准允屯兵虎牢关,联军就当去那边看看大河。

私下,管仲对齐桓公说,联军速速快行,就说给周天子报喜。事实上,晋国申生处境危矣!联军若上,借口探望病中齐姬,实可震慑晋献公,让他对骊姬阴谋有所制约。

好!这就快快出发。

这天夜里,骊姬在晋献公耳边哭诉道:我听说申生为人仁义,对民众又很宽厚慈爱,天下都很信服他,这样的人势力一定很大。

晋献公:他应该有这样的品德,不然,将来怎么接位做国君啊!

骊姬哭泣道:我认为他这样做,都是有所用心的举动。

此话从何说起?晋献公有些不高兴了。

骊姬看出苗头,赶紧钻到他怀里撒娇。过了一会儿,见晋献公情绪好了,又继续吹枕边风:如今外面私下传他的话。

晋献公:他是个老实人,不会编什么话的,你不要乱听人说。

骊姬:就是啊,我也不信。但人家说,外表老实的人,内心最奸诈。说到这里停了停,观看对方脸色,慢慢接下去说,说是国君被我迷惑了,一定会因此而乱国。你想,这种话出来了,我能不担心他以国家利益作借口对你施行武力吗?

晋献公:他难道会爱民众而不爱他的父亲吗?

骊姬:你还健在,你能保护我,以后怎么办呢?……说到这里,假装大哭起来,边哭边闹道,你何不杀了我,不要为了我一个女人而让民众遭受**。

晋献公安慰着她:他不至于那样的。

骊姬:我听别人说,施行仁义和效忠国家不一样。施行仁义的人,把爱自己的亲人称作仁;而效忠国家的人,把安定社稷称作仁。所以民众的领袖没有私亲,而以民众为亲。倘若他认为对多数人有利又能把民众团结在自己周围,还怕弑君?

晋献公急了:他敢弑君?

骊姬:你没听人都在说,你就是纣王,而我就是那个妲己。纣王没好儿子出来弑君,不然商不会灭!现在,假设纣王有好儿子了,他起来先把纣王杀了,这样就不会张扬纣的罪恶而招来周的诛伐。同样是死,就不必借周武王之手了,而且商的国祚不会中断,祖宗至今还得到祭祀。还有,天下谁能知道纣王这个人的善恶呢?

晋献公无语。

骊姬继续说:现在你有三个好儿子,最好的儿子就是申生。你像纣王一样,娶了比妲己年轻的女人,而且还是两个。你不担心这类事发生吗?大祸临头时才忧虑,就来不及啦!

知子莫若父,晋献公毕竟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听了,什么话也没说。骊姬明白,此计不成,当另谋。

有一天,骊姬劝晋献公召回太子申生。申生回来先见过了晋献公,再去见骊姬。骊姬请太子吃饭,交谈得相当愉快。第二天,太子入宫谢恩,骊姬又请他吃饭。这天晚上,骊姬边哭边向晋献公说:我想让太子回心于朝廷,所以召他回来以礼相待。想不到太子竟然对我更加无礼。

晋献公:他做了什么?

骊姬:我留太子吃午饭,喝酒半醉的时候,他调戏我说,我父亲现在已经老了,你该怎么办呢?还来拉我的手,我拒绝了他,他才罢手。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和太子一起去郊游,你从台上看我们,一定看得到。

晋献公:好。

第二天,骊姬叫太子和她一起郊游。骊姬先在头发上涂了蜂蜜,蜜蜂蝴蝶翩翩飞舞,都聚集在她的头发旁边。骊姬说:太子可不可以帮我赶走它们呢?

太子从她的身后用袖子赶走蜜蜂蝴蝶。晋献公看见了,以为调戏的事情是真的,心中非常生气,马上就想把太子给杀了。

这时骊姬又做好人跪下来恳求:我叫太子回来,他却被杀,是我害了他。而且皇宫里的这些事,外人不知道,就忍忍吧。

晋献公就把太子赶到曲沃去了。

这一步很成功,优施又教骊姬实施下一步。优施告诉她:齐桓公率八国联军北上,说是朝觐周天子,顺道看望病中的齐姬,实为申生而来,你得快快除掉申生,莫夜长梦多。

齐姬一病而亡,申生在宗庙里大祭母亲三天。祭奠完毕后,申生按照惯例,将祭奠用过的猪、牛、羊等肉类,派人送给父亲享用。哪知自己的一片孝心却被骊姬利用了。

当时,晋献公正在外面打猎,骊姬觉得谋害太子的机会来了,便叫人把毒药撒在祭肉上。两天后晋献公回来,厨师们忙把申生敬献的祭肉烹调成各种佳肴美味,让晋献公品尝。晋献公正要夹肉,骊姬突然阻止道:远道来的食物,试试再吃吧。骊姬随即泼了一碗肉汤,地上立刻烧起一个土包。又唤来一只狗,喂了一块肉,狗惨叫了几声就死去了。

晋献公还有点不相信,又叫来身边的一个小官,叫他吃下祭肉,小官吃后也立刻身亡。

骊姬佯装大惊哭泣着说:天啊!好狠心的太子呀!国家迟早是他的,难道就连残年也不能等待了,对自己亲生的父亲忍心下毒手,何况他人呢?大王啊,你以前想废他,妾竭力劝止,没想到今天几乎误害了大王。太子下这毒辣的手段,完全是疑忌我母子的关系,请君赐妾母子远避别国,以免迟早被太子杀害。骊姬哭倒在地。晋献公气得不能说话,扶起骊姬说:你起来,我一定公布他的罪状,下令讨伐这个逆子。随即上朝下令讨伐申生。

大夫狐突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急遣心腹星夜赶到曲沃密报申生。申生得知这一消息,又惊又气,手下人劝他逃走,申生叹道:君父没有骊姬居不安,食不饱,我若自白无罪,骊姬 必有罪,君父年老,假使因杀骊姬而寝食不安,是我伤害君父的心啊……于是,向北稽首三拜,自缢而死。

申生已死,骊姬以为可以顺利让晋献公立奚齐为太子。偏偏晋献公迟迟不决定,而且到骊姬屋里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少。有好几次,宫人发现晋献公是在贾姬的空屋里度过的。骊姬追到贾姬空屋,对晋献公百般缠绵,这才使晋献公回心转意。等晋献公情绪正常后,骊姬又泣诉于献公说:妾听说重耳和夷吾都是申生同党,申生死了,这两公子一定会替申生报仇。

晋献公这回没有盲目,而是派人请他两人来问情况。

夷吾知道宫中发生的变故之后率武士立即返回都城,不料他的行踪早被优施打入他身边的细作掌握,没进入城中即与优施、骊姬的人相遇。一场恶战,夷吾险些丧命,只能趁夜色只身逃往梁国,后又改往秦国。

第二天,晋献公得知夷吾袭击都城消息,加上骊姬在一边煽动,更觉得重耳、夷吾这两人心里有鬼,命令出兵讨伐。重耳吓得跳墙逃跑,从此开始了他漫长的逃亡生涯。

晋国的消息传来,齐桓公拍案大怒,决定率联军渡过黄河讨伐晋。管仲拦住道:申生母子已亡,晋侯年迈而昏愦,你若伐晋,秦国定会趁火打劫。齐桓公问:仲父,你不是让我把联军带到这里准备过河伐晋的吗,现在怎么又变了?管仲说:联军从召陵北上到虎牢关只是数天路程,当时晋国太子申生若在曲沃好好地待着,就能与你相遇。没想到这半个月,晋国就来个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人始料不及!齐姬在这时候过世了,申生奔丧,母子双双命归黄泉。你这时去,还有什么理由?明明就是对申生母子死的问责!那骊姬能任你摆布吗?她身后那个优施,为报仇做了阉人,这是什么样的人?你去,胜与不胜在其次,人家就说你这“尊王攘夷”的旗号,原来也挟私而行啊!不明真相的天下人怎么看?

齐桓公:依你怎么办?

管仲知道齐桓公的个性,没点事做做,心里不能平静,便建议他率联军去陈国扰一扰,吓唬吓唬陈侯杵臼,因为陈国的大夫袁涛涂误导联军伐楚大事,是严重的罪过。管仲自己带着主公讨伐楚狼的胜利消息去代主公向周天子禀报。

果然,齐桓公率联军还没到陈国,陈侯杵臼早早就出城在路边迎候。押在军中的陈大夫袁涛涂当着陈侯杵臼的面向齐桓公请罪。齐桓公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发表一通讲话,指出联军旨在维护中原各国的利益,你陈国一点点损失,联军不给,我齐国给!

陈侯杵臼连连称是,以忍气吞声结束齐桓公对他的指责,将袁涛涂带回了家。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齐桓公趾高气扬而归,把申生母子的悲事丢到脑后去了。

从周天子那里回来的管仲则始终想着晋国的悲剧。他向齐桓公提出在诸侯国中制定一个统一的行为原则,假如大家都以此行事,战乱频发、生灵涂炭的乱世将会一去不复返。为了完成这个雄伟方案,管仲将“尊王攘夷”提到了“尊王攘夷大一统”的高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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