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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被撤班长的这个周六,齐望独自回家。范大越识趣地借口补习功课而留在学校。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杨心田如往常一样顺口问齐望学校有什么事,他说没有,很平淡但也有些低沉,像是有事相瞒。要是大越在,她可以问大越;要是爸爸在,爸爸问他的语气就容不得他这样含糊。可惜两个人都不在身边。

孩子情绪不高,妈妈一眼就看出来了。在齐家,大人孩子都有个习惯,每次回到家里,都要全家人一起说说各自的情况,无论是健康,还是工作和学习,互相之间都十分关心。经常的情况是,齐望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情,如何处理,爸爸妈妈就给他出出主意。齐望从小担任小干部,缺乏经验的时候,也没少得到爸爸妈妈的指点。后来他长大了,越来越有主见,有些事情来不及说就处理了,有的事情和爸爸妈妈意见相左,便不多说,杨心田也渐渐习惯了。

吃过饭,齐望就回到自己屋里做功课。杨心田也没去打扰他。齐望找出那本以往读过的普列汉诺夫的《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翻开来。第一次读它的时候,齐望还在上初中,但他听说了普列汉诺夫的著作培养了一代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连列宁也承认从普列汉诺夫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齐望从父亲的书架上找到了这本书并且自己悄悄珍藏起来。第一遍读时很吃力,只有其中的几句话让他感到兴奋。普列汉诺夫写道:“任何伟人都不可能强迫社会接受已不适合生产力状况或者还不适合这一状况的那些关系。在这个意义上他确实不能创造历史。”而“伟大人物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他的个人特点使伟大的历史事变具有个别的外貌,而是因为他所具备的特点使得他最能为当时在一般原因和特殊原因影响下产生的伟大社会需要服务”。“其所以是英雄,不是说他似乎能够阻止或者改变事物的自然进程,而是说他的活动是这个必然和无意识的进程的自觉的和自由的表现。这就是他的全部意义之所在,这就是他的全部力量之所在。而这是一种极巨大的意义、一种了不起的力量……”

做英雄,做伟大的人物,做能够对历史起作用的人物,是藏在齐望内心的隐秘的愿望。这次他的班长被撤,对他来讲,是一次中断,是走向英雄道路的一次蹉跎。失去了班长的职务,实际上就失去了他对班级产生积极影响的地位,他必须从头做起,从一个普通团员的积极作用做起……

夜里,杨心田准备在院子里散散步就回屋休息。这时,她看到孩子卧室的灯还亮着,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只见弟弟霄霄已经睡了,齐望手捧一本书,眼睛却是直的,他显然在发呆。

杨心田说:“齐望,还不睡?”

齐望说:“马上睡,妈妈。”

她看出他不对头,就说:“不对头啊,齐望,你有心事……”

齐望说:“没有,妈妈。”

杨心田说:“我是你妈妈,你心里有事,妈妈能看不出来吗?……出来走走,说说吧,什么事?”

院子里,月光如洗。母子俩绕着花坛,一圈一圈地踱着步。齐望把班上同学和外班打群架的来龙去脉讲了。他说:“……他们刚打起来,我就冲过去了,第一次没拉开,他们都紧紧地抱住对方;后来我和刘胜利一起拉,才拉开的……”

杨心田认真地听完,说:“其实,男孩之间激烈的体育竞争很容易激发个体间的冲突,这个你们应该提前想到的。”

齐望说:“以前这种事情也发生过。……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觉得这是真正的打架。我们从小玩骑马打仗的时候经常说打就打起来……然后打完了也没事了……可是……”

杨心田说:“小孩打架就是大人战争的雏形,结果必然是导致一方的消灭或屈服。但运动竞赛体现的竞争和打架的你死我活,在性质上是不一样的……”

“妈妈说得对。”齐望说。

杨心田接着说:“你小时候,我可为你们担心哪,生怕断了胳膊断了腿的,后来你大了,我以为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齐望说:“是呀。可是就因为二班有一个同学受伤了,他们班干部没在现场,就没处分他们……他们的班干部也没撤职。”

“齐望,不是你自己提出辞职的吗?”杨心田说,“那就勇敢地担当下来。你大了,应该学会承担责任了。青少年总要走进成人社会,今后遇到的困难会更多。越早经受挫折,对培养意志越有利。这次打架事后被撤职,对你就是一次历练,是很必要的。”

齐望想:啊,是这样的。越早受挫折,越早积累教训。他说:“知道了。妈妈。”

杨心田继续说:“不论别人怎么样,你要自己做一个接受长期考验的准备。……当革命接班人,这是不可缺少的一课。真的,妈妈挺为你自豪的,翅膀硬了,能忍得住委屈,担得起责任了。”

齐望说:“我也向老师和同学表态了,即使不当班长了,我也会一如既往,我还是个团员,还会关心班集体,帮助同学,做好榜样……”

杨心田说:“对,这才是好样的。”

齐望进屋以后,杨心田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以她的革命经历来看齐望的这次班长撤职,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是她必须及时地给齐望以必要的提醒。如今在齐望心里引起的,既有对自己工作不足的愧疚,也有虚荣心的受伤;既有无辜的委屈,又有面对挫折的惊慌,但是万万不能让他看成是仕途上的挫折,不能认为只有东山再起,才是彻底翻身,才是自己继续进步的目标。在学校当学生干部,按说是孩子将来到社会上工作的预演,却又远远不是成人社会的复制。如果孩子总是抱着只有当干部才能体现价值的念头,那么还谈什么为人民服务呢?这次是个机会,让齐望在普通学生的位置上,把为同学服务的努力坚持下去。

齐望卸下班长职务以后,他和刘胜利新的口号就是:在朝要红,在野要专。于是,齐望参加了几次校际、区际及全市的数学比赛,名次都不错:在校际赛里拿过第一,在市里拿的是第二。这使刘胜利相当满意。意思是说,他仍然担任团支书,就负责红;齐望在野了,就要负责专了。再往后,共和国就要由他们来接班了。六十年代初期的这批高中生,经过了大跃进和饥荒年代的锤炼,理想被刺激得都有些夸张,“超英赶美”这样的口号,是从小就栽种在心里的雄心壮志,况且再也没有谁来纠正过。

这天早上,同学们都在教室里准备上课。学习委员邢还抱着一摞考试卷子进了门,把卷子放在讲台上。她提高声音说:“各组来取化学考试的卷子啊!”

刘胜利问:“哟,带成绩单了吗?”

邢还说:“带了,我还没看哪。”

刘胜利一个箭步跳上来,抢走卷子,说:“我先看。”然后他就急忙看起来,看着看着,脸色一下就黑了。

齐望注意到了,就问:“刘胜利,怎么了?你没考好?”

刘胜利把成绩单甩给他,恨恨地说:“不争气!”

齐望拿过来一看,立刻明白了刘胜利的意思。成绩单的前五名里,只有齐望和刘胜利两人是干部子弟。其他的数王明明最好,也才第七名。齐望把成绩单还给邢还。

邢还问他:“怎么了?”

齐望只笑了笑。在一零一中学,出身的不同,远远比不上学习的好坏给人的实力感。高级知识分子的子弟和高级干部的子弟在一零一中学里都占有极大比例,这也是其他学校所不能比的。但是对此有强烈意识的学生并不多,尤其是女生,能够意识到这点的更少。相比之下,高知子弟也不像马列小组这批干部子弟那样的政治敏感。

傍晚,齐望他们的马列小组在少年湖的岸边开会。齐望仍然是组长。这天讨论的题目是:如何在学习上占领高地?刘胜利抢先发言。他说:“今天这个题目非常紧迫。我认为,干部子弟迅速提高学习成绩,在各门功课中占领高地,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老黑说:“我同意。这次期中考试,我们班前十名里,军干革干子弟只占四个,而且成绩最好的也只是第三!”

刘胜利说:“我们班前十名里只有三个,幸亏是齐望第一,我第三,才没把脸丢光……王明明和严卫国考得虽然也不错,但都在中间。其他的那些人就不用说了,茫茫大海,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二班的狗熊说:“这也有客观原因。干部子弟对学校和集体的活动都比较积极,热心公共的事情,影响学习是必然的。可是我们班的高知子弟什么都不管,只管自己学习……”

齐望说:“狗熊,这不能一概而论。……再说我们和高知子弟比,不是对敌作战,迎头对打;而是要与他们并肩前进,就像划舢板,你快我更快!对手强大才能激励自己更强大!”

老黑说:“说得对。”

齐望接着说:“这次没考好,应该怪我们自己,要从自身找原因。比如骄傲自满,优越感强,没有真正解决为谁学习的问题,没有牢固树立革命接班人的信念。”

老黑说:“是呀,我原来就是这样想的,我爹本来就是个农民,跟着共产党打天下,才进了城,当了官。……我能进一零一中学,取得现在的成绩,已经给我们老黑家光宗耀祖了,你想,过去小学毕业就算秀才了,初中毕业怎么也得是个举人了吧……”

刘胜利说:“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是给谁光宗耀祖,我们也是给祖国,给革命!”

狗熊又说:“光喊口号还不行,要用实际行动啊!”

老黑说:“对,就要寸土必争呀!”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接着一场物理竞赛又一次惹起了风波。

一天早上,刘胜利在学校公告栏上发现了一则公告。“通知:请各班参加海淀区物理选拔赛的同学注意:原定于十一月九日的物理选拔赛因故推迟。具体时间待通知。”落款是“教导处”。刘胜利一看就愣了。什么物理竞赛选拔?竟然连我这个物理小组的成员都没听说?而且还是“各班”。咱们班是谁?他对同行的范大越说:“不行,我得问问老师去!”

他去了政治教研室,陈露在。刘胜利喊了“报告”推门而入。

陈露看出刘胜利怒气冲冲的,有些惊讶,问他:“刘胜利,什么事?”

刘胜利语气强烈地说:“陈老师,我想问一问,咱们班谁去参加区里的物理竞赛选拔呀?怎么我没听说?”

陈露恍然道:“哦,物理竞赛呀?我已经把邢还报上去了。因为那天时间比较紧,物理老师来找我,我们商量了一下,就把邢还……”

刘胜利早已忍不住,就说:“陈老师,我觉得,她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陈露笑笑,平静地问他:“那你说,谁合适?”

刘胜利说:“我不能说谁合适,但是既然作为比赛选手,就应该通过比赛公平选拔。”

陈露说:“这次不是不公平,只是因为时间紧,来不及选拔了,再说邢还在初三的时候也参加过区里的比赛,成绩还不错……”

刘胜利反驳道:“陈老师,我们都是高中生了,如果什么事情还由老师一个人定,就会打击其他同学的积极性!……大多数同学的积极性还要不要保护了?!”

陈露听他把事情提到保护积极性上来了,觉得应该真正重视了。她很快点头说:“在这件事情上,老师可能做得有些仓促;如果影响了其他同学的积极性,刘胜利,你们干部还要帮助做做工作……”

“我做不了这个工作。”刘胜利强硬地说。

陈露一怔,问他:“咦,刘胜利,是不是你……你也想参加?”

刘胜利说:“我当然想参加。可是今天我不是只为了我自己……咱们班好多同学物理课成绩都很棒,再说最近的物理考试成绩,邢还也不是最高的。……我就是对老师的做法不太同意。”

陈露立刻响应,说:“好!我接受你的意见!那你的意见是……”

刘胜利说:“重新选拔!……老师,必须重新选拔!这样才有说服力!”

陈露马上同意了,她必须支持班干部的正确的建议,这也是老师和学生相处的最佳做法。过去齐望当班长的时候,在班干部和老师之间,有齐望在,班上的事情都是在和风细雨中解决的。对于刘胜利的这种工作方法,她还需要适应,并且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他改善。作为教师,她首先要虚怀若谷。

就这样,高一三班的物理竞赛选拔赛就定在了第二天下午课后。王明明最先从刘胜利那儿听到了消息。午饭后,她和秦小力一起出了食堂。王明明悄声说:“秦小力,我知道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秦小力误会了,一激灵,问她:“是不是我入团的事?”

王明明连忙说:“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

王明明说:“他们可能……可能想把邢还换下来,物理竞赛的事。”

“什么?!”秦小力一听就急了,“他们?刘胜利?……还有齐望?走,咱们去告诉邢还!”

王明明拉住她,说:“别别别,今天下午就开班会。秦小力,这件事,刘胜利只告诉了我,如果邢还提前知道了,他肯定知道是我说漏的……”

秦小力说:“那怎么办?邢还多可怜哪!……不行,我在班会上一定要发言支持她!”

果然,邢还对下午的班会一无所知。当秦小力和王明明进到教室的时候,邢还正在擦黑板,轻轻地哼着曲子。秦小力听着挺好听,就问:“什么歌啊?”

邢还说:“不是歌,是莫扎特的小夜曲……”

秦小力说:“真好听!”

王明明问:“什么特的小夜曲?”

这时,李丽珍进到教室,恰巧听到王明明的话,就讽刺地问道:“王明明,什么小夜曲不小夜曲的?”

王明明反应快,立刻说:“我们军乐队的练习曲,怎么了?……有意见找老师提去!”

一句话堵住了李丽珍的嘴。她讪讪地说:“我也没说有意见啊!”她斜了一眼擦完黑板准备出门去洗手的邢还,说:“是邢还值日啊?这么巧?……下午开会,知道吗?”

邢还说:“知道。”

李丽珍说:“内容也知道了吧?”

邢还说:“还没问……”

李丽珍说:“你也太清高了吧,不关心班集体……”

秦小力拉起邢还就走,说:“走,邢还,洗手去!”

下午的班会由新班长李丽珍主持。先是说了些纪律和卫生的情况,然后,李丽珍宣布说:“班会的下一个内容是,讨论一下刘胜利同学的提议。事情是这样的,市里要举行一次中学生物理竞赛,事先海淀区要提前进行选拔。我们学校高中各个班都选一个同学参加。但是,咱们班的比赛选手是由老师指定的……”

这时,刘胜利举手,说:“李丽珍,让我来说!”

邢还吃惊地回头看看刘胜利,又看看李丽珍,眼睛里渐渐充满预感。

刘胜利跳上讲台,面对大家说:“我首先声明啊,我提的意见不是针对陈老师或者任何同学的,我只是对一种做法提出意见,因为咱们班这次参加海淀区选拔赛的同学不是选拔出来的,而是老师指定的,所以我……”

于大兴插话问:“谁呀?谁呀?”

刘胜利说:“大家就别问是谁了,这件事和这个同学没关系。我的意思是,既然是选拔赛,就应该真正地在班里选拔一下,谁第一,就让谁去。……我介绍完了。”

李丽珍说:“大家怎么看?请发言。一句话!”

于大兴立刻站起来说:“咱们是学生,当然应该听老师的了!……说完了。”

刘胜利仍然站在讲台上,反驳道:“不对!学生的事情,也得看是什么事!”

李丽珍把他赶走,说:“刘胜利,你回位子去吧。我来主持。”

大家意见各异。有的认为这件事情有点小题大做。尽管参加物理竞赛是好事,但也是个挑战,并不一定去了就能获奖;所以谁去谁不去,并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有的人支持刘胜利。认为不是谁去谁不去比赛的问题,而是今后班里的任何活动都应该充分征求大家的意见,使全体同学对班集体都有主人翁的态度,否则,什么事都是老师或者班干部说了算,那怎么要求大家都热爱班集体呢?有的同学态度更激烈,认为老师不应该只看谁的学习好,就给谁好多机会;越是走白专道路的人,就越不应该让他去……

这时,秦小力站起来反驳说:“我们不应该动不动就给别人扣上白专的帽子!学习好,有什么错?我认为有的意见有道理,班里的事情多征求全体同学的意见是今后的目标,但是这次已经把选手的名单报上去了,再作废,再重新报名,既会伤害这位选手的积极性,也会给学校和其他班级造成不好的影响。还是保持现状为好。下不为例吧。……我说完了。”

看到班上的气氛有些紧张,于大兴就起哄说:“老范老范,该你说了!”

范大越缓缓站起来,刚开口说:“我……我说吧,在农村的时候……”

同学们一下子笑起来,于大兴尤其笑得热闹,气氛果然有所缓和。

范大越接着说:“要是在农村,遇到这种事情,去公社参加选举、比赛拔河、赛跑、划船打鱼什么的,都是轮着去,这次是这家,下次是那家……”

大家又笑。

齐望说:“大家别笑,真的,我觉得范大越说的有道理。他的意思就是,让人人都有机会……”

范大越说:“对。不一定都要赢,谁能赢谁就赢;输了也没人说什么,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赢。……我说完了。”

这时,陈露老师进了教室,悄悄地坐在后面。李丽珍看到,说:“好,时间差不多了。陈老师,你……”

邢还举起手,说:“李丽珍,我也说说……”她站起来,说,“我同意刘胜利的意见。”在同学们的猜测声中,她继续说,“我同意在全班举行选拔赛,谁第一就让谁去吧。”

齐望也站起来,说:“我同意邢还同学的意见,比就比一次!明天就比!也许临时换选手来不及了,但也是全班同学的一个态度!错了就改!我们共产党人为了追求真理,连牺牲生命都不怕,还怕改正错误吗?……不对请批评,我说完了。”

陈露走上讲台。她说:“刚才,对班里去参加物理竞赛的人选究竟如何产生,大家都发表了意见。这让我很感动。这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就是各抒己见,坦率坦诚。……其实,这件事情的起因在老师。由于市里物理竞赛报名日期比较紧,我就和物理老师简单商量了一下,选了咱们班上一位学习比较突出的同学,把她的名字报上去了。……这以后,就有班干部来找我提意见。这一点,我要强调,我本人很赞赏这样的做法。有意见就找老师当面提。……大家知道,在成人的世界里,问题要比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多得多,复杂得多;将来我们都会长大,成熟……如果遇到了不同的意见,怎么办?就可以当面提出,展开讨论。就像我们刚才所做的。双方虽然意见不尽相同,但是都能够本着善良的愿望讨论,才能寻找到最合适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陈露说的是真心话。她希望学生们在高中阶段尽快养成凡事讨论的风气。开学之后,她率领学生们展开过不少次班会讨论,而且是每人一句话,比如关于设立劳动课的必要性,比如学生自己淘厕所该不该,比如选班干部等,高一三班的同学们越来越熟悉这样一句话的讨论会了。这次关于物理竞赛选手的讨论,实际上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陈露事先把她与物理老师选择邢还作为选手的内容透露给大家,让大家再做考虑。

那天她去物理教研室找许老师。是许老师建议邢还参加的。为什么不是刘胜利?他是物理小组的成员呀。许老师说:“要是无线电竞赛,我会选他去。刘胜利在无线电方面还是有实力的……可是物理竞赛涉及的知识面还很多,比如相对论、量子论、统计物理学、流体物理等,虽然面对的是中学生,但也涉及一些基础理论的东西,刘胜利还不是太熟……”

“邢还就熟吗?”陈露很惊讶。

“好一些。”许老师说。

下午会后,范大越想找邢还问一道题,却左右难寻。直到晚饭时候,才见到邢还,他打好招呼,约定了时间。可是饭后邢还根本没回教室。范大越只好出门去找。

冬日黄昏,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范大越来到兼作食堂的礼堂,听到后台流畅而忧郁的钢琴声。她在。舞台上没有灯,借着钢琴上方一个小灯泡的光线,看得出是邢还在弹琴。范大越轻轻走近。

范大越轻声喊道:“邢还。”

邢还停下来,见是他,感到意外,问:“范大越?你怎么来了?”

范大越说:“不是说好的,晚自习前给我讲一下数学吗?”

邢还恍然道:“哦,我差点……对不起,老范,我见钢琴没人用……就……真忘了。”

范大越说:“没关系。邢还,今天下午是不是……你不高兴了?”

邢还说:“没什么。”

范大越问:“是不是老师指定的咱们班参加物理竞赛的同学就是你?”

“是,是我。”邢还说。

范大越说:“其实你应该自豪,如果哪天老师专门挑上的是我,我就很满足了,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了。……再说,你看,你还会弹钢琴,多好啊!”

邢还说:“是好,钢琴就像一个朋友。”

“邢还,那……能让我弹一下吗?”范大越声音颤抖地说,“你教教我……”

“来,弹吧。”

范大越站到钢琴边,伸出食指弹了一下,“咚”的一声,吓了自己一跳。他叫了一声,说:“呀!真好听!”

邢还被逗笑了,说:“是好听。”

范大越每次听到邢还弹钢琴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内心的那种特别的撞击。

邢还起身,说:“来,你坐下,想学就正正规规地学。”

范大越乖乖地坐下,把手放在琴键上,抬起头望着邢还。邢还也把手放在琴键上,边示范边说:“看,这样,手掌里像握着一个鸡蛋,你也摆好。”

范大越摆好手势,问:“这样?”

“对,不错。来,看着我的手……”邢还边弹边唱着,“多,一、二、三、四;来,一、二、三、四;咪……第三个关节这里撑住;咪——”

范大越试着一下一下地弹起来,“多,来,咪……”

这时,邢还把手伸过来,扶住范大越的手指!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范大越的颤抖,说:“撑起来,对……抬起——弹下,索——”

范大越却一下子僵住了,感受着邢还的洁白细腻精致的皮肤,他的呼吸急促起来。邢还仍然毫无察觉。她还在不断地掰着范大越的手指和手腕,边说:“别这么僵,手腕松下来,关节撑住!多——来——咪——要经过反复练习,特别枯燥的练习,才能……”

范大越红着脸,局促地躲开了她的手,说:“我自己来吧。”他把手指按下去,咚的一声,心中立下一个志愿,他也要一辈子都学钢琴,弹钢琴,永远当邢还的学生。

邢还仍在一边帮他哼着音,“多,一、二、三、四;来,一、二、三、四;咪——”

范大越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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