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作为一个地方上的县丞，虽然治军严厉，奖惩分明，对待这些朴实的百姓们却是极为和善。他交还给失主的虽然仅仅是一千钱，但是这些钱在这些平民百姓们看来则是能够给家里的生活带来极大的改善。孙坚虽然有招揽祖茂的心思，但是对于他的行为却是极为不耻。

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有股烈火在燃烧，脸上却宛如笼上了一层寒霜。他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祖茂，声色俱厉道：“你个贼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一身本事，原来只是欺负着这群老实巴交的村民们。你一堂堂七尺男儿，手脚健全，偷这些沾着血汗的钱财，你的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

祖茂已经完全被孙坚的怒火吓到了，他颤着声音说道：“大人，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啊！小人自幼家贫，父亲早早离世，只剩下一个常年抱病的老母亲。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以前小人还能打点零工补添家用。可是就在上个月，县里的官爷们又来征税了，我家实在拿不出钱，便把我家仅有的几斗米也给抢了去。我们娘俩没了活路，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才。。。。。。”

祖茂说到后来，越说声音越低，只是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孙坚说道：“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偷窃就是犯法。我现在就绑了你去见县令，让他来给你判罪吧。”说完，他给随从们使了个眼色，一帮大汉们便押着他走了。

人群中听到孙坚这番话，纷纷拍手叫好，对孙坚的做法皆是一片称赞。孙坚的目光寻到站在一旁的陆离，对他拱了拱手，道：“刚才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不然又让这贼给跑了。”

陆离也是一拱手，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这个叫祖茂的，虽然是偷了人家钱财，但听他说来也是有苦衷的，还望大人能够念他一片孝心，能够从轻发落。”

孙坚笑道：“小兄弟真是侠义心肠，孙某佩服。你放心，偷窃之罪罪不至死，如果他说的话属实的话，我自会向县令大人求情。这里的县令可是某家的父亲，我说上几句话还是管用的。”

陆离道：“大人待民如子，体恤百姓，实乃百姓之福。”

孙坚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陆离道：“我叫陆离，字奉天，庐江郡人。”

孙坚道：“我叫孙坚，字文台，这吴郡便是我的老家，这个富春县的县令就是我的父亲。今天正好是我父亲寿辰，我带着仆人从下邳赶回来给他祝寿。不如这样吧，相逢不如偶遇，离兄弟也到庄上喝一杯薄酒吧！”

陆离本来是存心想见一见这个东汉末年著名英雄的，想着和安星一块四处走走。当他一听说有贼，便急急忙忙追了出来，把安星给落在家里了。他怕和孙坚一同去了，唯恐安星担心自己。反正孙坚也见到了，还看了这么一出戏，也算解了这么多天闷着的气，便推辞拒绝了。孙坚见陆离执意不肯，心里有点被人抚了面子的感觉，又随口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陆离出门的时候走的匆忙，现在一个人独自慢悠悠晃荡着，这乡野田间的景色倒还真是不错。

漫步田埂间，放眼望去，远处几座高山在云间高高直立，田地里的棉花、麦子沉甸甸地压弯了腰，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秋意渐浓，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一条小溪蜿蜒流淌在田野间，潺潺的水声悦耳动听。赤着脚走在水中，脚下是光滑的鹅卵石。除了能感觉冰凉舒爽的质感外，偶有几条小鱼从水面跃起，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只是溅起一道水花，便又悠然自得地向远处游去。

如果他的身边有一头青牛的话，他一定会坐在牛背上，吹着短笛，做一个日落西山后牧牛归来的童子。仿佛是一副画，这山，这水，这人，这田野，都已经融作了浓浓的画中意蕴。

可惜，如此流水人家的乡村景色，也只是能出现在那用丹青勾绘的画卷之中了。如今这个世道，再也不是什么贞观之治，光武中兴之景了。没有了路不拾遗，没有了夜不闭户，有的只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切，只因为现在是东汉末年！

再过了这片田野，在这被一大片满载了丰收喜悦的庄稼的另一边，是一座座简陋到极致的茅草屋。偶有几间瓦房，也是残垣断壁。房屋四周杂草茂盛，却已都枯得发黄。几只野狗时不时从草堆里冒出来，伸着舌头，眼中露出饥饿的凶光。

已经到了晚上，这些人的家中却仍是漆黑一片。没有灯光，只能隐约听见黑暗中悉悉索索的说话声。这些人家，竟然都是连盏煤油都上不起的！

李老头坐在屋子外面的石板上，两眼深深凹陷在眼眶中，呆呆地望着路边的黄土。月光照在他瘦骨嶙峋的脸上，遍布的褶子，身上的皮肤皱的像是贴在骨头上，活脱脱的一具行走的干尸。

屋内的烛台上上着一盏煤灯，短短的一截灯芯似是要浸在了油里。就着零星的一点灯光，一个男人在灶台前不停忙碌着。他搭了个小灶，灶上摆着一只小炉子。此时他正一只手摇着扇子不停地扇着火，偶尔揭开炉子看一下。

除了这只炉子以外，屋里唯一摆着的就只是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也是干瘦得很。她似乎是睡着了，但是身上又没有盖着被子。她的衣服也是破旧的很，打满了补丁，颜色也是洗的发黄。秋天的天气早晚温差都很大，她就这样睡着，真怕哪一天早上就醒不来了。

此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屋子里响起，正在不断煽火的男人手上一顿。老太太手捶着胸口，面部因痛苦而扭曲着。她感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细弱呓语。

“张大师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好痛啊，好难受！”

男人把煎药的渣子剔掉，再把炉子里的药水滤了几遍。他把盛着药水的碗递到床前，手把手把药喂到老太太嘴里。他一边喂着药，一边说道：“阿婆，你别多想，你这个病不是什么大病，只要你每天服用我煎的药，很快就会痊愈的。”

老太太看着碗里色沉如墨的药水，紧皱着眉头，慢慢地全部喝下。男人等她喝完，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服侍她躺下。等男人转过身，然后便愣住了。他看见了陆离。

身后又是传来了老太太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陆离跟男人走出屋子，门口的李老头见他们出来，赶紧站起身来。他弯着腰，紧张地问道：“张大师，我家老太婆的病情好些了吗？”

男人点了点头，道：“好了很多，明天我还会来给她煎药。只要按时吃药，想必她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李老头听了这话，一脸的皱纹似乎有些舒展。他双手合十，不断给男人行礼，激动道：“谢谢张大师，谢谢张大师。”过了好一会，他抖动的身子又猛地停住。他的腰弯的更低了。“张大师，这药，要多少钱啊，如果可以，我把我家的这只狗杀了，把狗肉抵作药费吧？”

男人犹豫了一会，望着佝偻着身子，似乎要把头埋到地里的李老头。远处一只黄狗正冲着他呲着牙。他叹了口气，说道：“没事的，李伯，大家乡里乡亲的，这药费就免了吧。”

李老头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嗫嚅着嘴唇，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一根刺给哽住了。男人向他摆了摆手，然后就离开了。陆离默默地跟在男人身后。

走出这个村子的时候，陆离的眼前顿觉明亮了不少。仅仅隔着一片田野的距离，就像是两个世界一般。在他们身后的那个村子，除了疾病，困苦，还有的便是无尽的黑暗。

陆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张角大哥，想不到你还会医术啊。你把那个老婆婆医好了，他们老两口都很感激你呢。”

那男人便是张家三兄弟之一的老大张角了。听了陆离的话，张角却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摇了摇头，叹道：“老太太已经病入膏肓，医不好了。”

陆离吃惊道：“医不好了？那你怎么？”

张角说道：“我之所以对他们说这病很快就会好的，也只是给他们一点宽慰罢了。他们本就是一群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人，如果再对生命失去了信心，只怕那老太太会死得更快。”

他抬起头，望着深蓝的夜空，眼眸中映出了无比的深邃。“你初来我们富春县，可能只是觉着这里五谷丰登，人丁兴旺，乃是鱼米之乡。可是在这繁华富丽的背后，又隐藏了多少黑暗与丑陋呢？”

他指着脚下一片金黄的麦田，说道：“多么好的麦子啊，今年又是一个丰收之年。你知道吗，我们这个村子是孙钟县令的管辖范围，他是个好官，百姓们也不愁吃穿。可是即便如此，我们富春县每年还是有无数的人饿死。”

陆离用手指了指已经远远落在身后的那个村子，问道：“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个村子吗？县令为什么不管那个村子呢？”

张角说道：“我们是土生土长的富春县人，是世世代代扎根在吴郡的。这里的人，很多都是乡绅士族，自然衣食无忧。而刚才我们去的那个村子，那里住着的都是被流放的犯人，或是一些逃难至此的。他们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在流亡途中生了病落下了队伍，官兵们也懒得管他们，便把他们扔在了这里。”

陆离问道：“你不是说县令是个好官吗？他难道也不管，也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张角苦笑道：“县令大人是个官，再好的官那也是官。他们孙家几代从政，仕途平顺，孙老爷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怎么会真的理解底层百姓的疾苦呢？”

说罢，他做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问陆离道：“你这么小，能听懂我说的话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