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石根进货必跟着张来福，他已经尝到了跟来福学货的甜头，头脑开窍不少，胆子大了不少，知识也增加了不少，为了不耽误生意，现在每逢进货他请师傅小四子帮他把三轮货车骑到南门街，让老婆春香抱着孩子看摊子，等他下午从南京进货回来接替。

张来福没有人代替，进货就是浪费一天机会，心里肉疼得很，后来进货就抓紧进，进好了就上车返扬，返扬了赶紧出摊，哪怕做两三个小时也是好的，哪怕摆到马路最末尾上也是好的。

为了把握住腊月里的赚钱机会，这些年轻人真是豁出去了。

进了腊月二十，南京夫子庙四面八方来进货的人山人海，挤得路都走不动。

很多远处来进货的大老板放小卡车来进，货包货箱堆成了山。

这时候进货几乎就是抢货，进货人和批发人对话都靠嗓子喊，像吵架似的，也没有时间还价，有货马上拿马上搬，好像不要钱似的。

就在腊月二十这天张来福和马石根在南京进货时，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挤到楼梯口，张来福不知怎么生了灵感，领马石根上了二楼，看到批发皮鞋的人很多，动员马石根上去一人搬了一箱，扛在肩上挤了出来。

想不到这次无意中进的皮鞋给了他们很大的惊喜。

所谓皮鞋，并不是真皮的，而是人造革的，批发价只有五块钱一双，比真皮的还硬铮、还烁亮，虽然穿着不如真皮的舒服，还臭脚，但进城打工的、郊区的农民喜欢，因为买得起，穿在脚上照样威风神气，有的刚买到手就穿在脚上，把旧布鞋或咧了口的解放鞋放在鞋盒里拎走，有的赶紧拿到旁边修鞋摊上请师傅钉上铁鞋钉，这样走起路来“笃笃”响，简直像国家干部一样派头哩！

一箱皮鞋二十四双，张来福两天就卖光了，开始十块钱起卖，最后卖到十五；马石根开价高，有两双居然卖到了二十，一双净赚十五块！

腊月二十四，两人到南京进年前最后一趟货。

这次张来福进了两千块钱货，皮鞋就搬了三箱——他要冒险进行最后的冲刺！货

进到手没法自己搬到停车场，第一次动用了市场里揽生意的搬运工。

而腊月里刻章生意与其它月份并无太大差别。

腊月二十四，腊梅工厂开始放年假，沈喜宝和小四子陪她一起采购了回家过年的礼物。

小四子买了件带毛领的棕色皮夹克和一双“火炬”牌运动鞋，沈喜宝则是一身西装加皮鞋，并为腊梅买了件天蓝色薄呢大衣和黑色棉皮鞋。

三人于次日上午乘长途班车回去。张来福要沈喜宝带信回去，说除夕下午才能到家，他要尽量把货卖干净。

做生意的都知道，钱压在货上不算钱，只有把货变成钱才是真功。

最后这四五天张来福真是拚了，做到晚上路灯亮了都不收摊，因为还有生意，多做一个好一个。

胡子生出来也顾不上刮，蓬头垢面的，收摊回家开水泡冷饭，就着袋装榨菜就把晚饭对付过去了。

吃了饭洗个脚，上床就呼呼大睡，实在是太疲惫了！

但看到每天货物都在明显减少，他的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到腊月二十七下午，他开始有意识地“松货”——只要有顾客问价，赚得多卖，赚得少也卖。

二十八晚上回来，皮鞋还剩下六双，两个大货包也如饿汉的肚子瘪瘪塌塌的，他便开始关上屋门盘点收入。

他平时除了带足相对固定的本钱，赚的钱都是胡乱地扔在一只抽屉里。

他把抽屉里钱和便携式钱包里的钱一古脑儿倒在床单上，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纸票硬币蓬松散落开来足有米筛大。

他像法国守财奴葛朗台一样抖抖索索地数，纸票硬币，分门别类，最后的准确数字是：四千七百八十二块五角四分。

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又把数好的钱重数了一遍：没错，就这是个数字！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热泪盈眶！难怪听生意人讲“腊月抓住抵半年”，真的是这样，他张来福抓住了，抓住了腊月！

腊月，腊月！美好的腊月！丰收的腊月！

他现在真的庆幸十一月十三号在扬州农药厂和陈师傅干的那场架，因为这场架，他提早半个多月走进了生意场，那半个多月为他提供了卖货和进货的经验铺垫，没有那半个多月，这个腊月他不会做得如此自信，如此胆大，如此左右逢缘。

有时候，坏事真的可以变成好事！

也就是说，他来到扬州五个月带二十天，刨去七十块钱盘缠，刨去农药厂抵充陈师傅医药费和营养费的十三天工资，加上家里剩货的价值，他已经挣了不少于五千块钱；换句话说，如果他这样做小百货摆摊生意，一年就能成为“万元户”；也就是说，如果这样做个几年，他完全有资本在扬州盘一间店面，做个真正的拥有服务员的大老板。

“呵呵，张来福，你小子原来是个经商奇才啊！”他心里忍不住地夸耀自己来了。

明天就是除夕，他决定再做个早市，然后赶紧为父母买礼物，替自己买衣鞋，然后赶紧到澡堂子洗去满身乌垢，到理发店理去乱发刮净胡子，然后乘下午的长途班车打道回府！

“对了，还要买条烟两瓶酒送给老强呀！”他在心中提醒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