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坐上金川的车往村里去，金川熟练地驾驶着。春芳问：“这是你买的车？”

“不是，是队里的。”

“队里还有汽车？”

金川就把这辆车的情况给春芳做了介绍：原来这几年大家的日子好过了，各家就想翻盖新房。农村盖房，砖是主要材料，买砖嫌贵，有几家就商量着自己制砖、烧砖。做砖需要占地，他们就找队长马革红商量。马革红觉得这是个挣钱的机会，但又不好自己单干，就提出由队里集体来干，也算是集体收入的一个门路。当然，卖给本队人的砖可以便宜，卖给外人就随行就市了。砖场办起来了，为了送砖方便，就卖了这辆二手汽车，还是东辉给介绍的卖家。金川原来在砖场开车，后来，砖场被取缔了，马革红就把汽车承包给了金川，每月给队里交一千元。

两人说着话，就进到了村里。陈秀英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拦住了汽车，金川刹住车，下来问道：“婶儿，你有啥事儿？”

陈秀英说：“你把这个月的承包费交了吧！”

金川：“不是不到月底吗？到月底我给你送去。”

陈秀英：“那不中，现在就得交！”

金川：“送货的账还没结呢，现在手里没钱。”

陈秀英：“没钱？没钱这车你就别再开了！”

金川有些恼怒：“凭啥不让我开？”

陈秀英：“你不交钱，就是不能开！”

金川：“承包费是说好到月底才交的，为啥现在逼着我交？我就是去结账，也得等到月底！”

陈秀英蛮不讲理：“我不管那么多，反正你今天不交不中！”

这时秋花和一些人围了过来，春芳也走上前去说：“原来说的是月底，你就等到月底呗！”

陈秀英瞪了春芳一眼：“队里急着用钱哩！”

金川：“队里干啥急着用钱？”

陈秀英：“队里干啥非得给你说不中？”

秋花接腔道：“哎哟，说话恁身份？就不怕刮大风闪了舌头？你不过是队长太太，又不是队长！”

陈秀英：“是俺那口子让我来要的！”

秋花：“你家承包的果园，钱交了没有？”

陈秀英：“交了！”

金川：“交了？有啥凭据？”

陈秀英：“都在账上记着哩！”

金川：“你把账拿来让大家看看！”

陈秀英：“猴子带个乌纱帽，你充啥官哩？我犯着把账拿来让你看？”

金川：“你家男人又是队长，又是会计，谁知道这账是咋回事儿！”

陈秀英：“你说是俺贪污了？”

金川：“那谁知道？反正这么多年，也没有公布过账目，队里存的钱，谁知道干啥去了！”

陈秀英：“前两年整电路不是队里出的钱？还有你这汽车不是队里买的？”

大家一时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这整电花了多少钱？”

——“队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应该把账公布出来！”

——“反正就那点钱，让干部们花完吃净算到底！”

马革红这时匆匆跑来：“这是咋了？”

陈秀英见男人来了，腰杆子就硬了起来，指三道四地说：“谁叫你放着清闲不清闲，当这个队长，跑腿磨屁股，还落一肚子闲话！”

金川：“这话都是让你逼出来的！你家又是队长，又是会计，这口袋账，家庭账，总不合适吧？”

陈秀英：“哪个村，哪个队现在不都是这样？就俺不合适啦？”

马革红：“多一个会计，群众要多一份负担，这也是改革，为的是减轻大家的负担啊！”

秋花：“队里的账目常年不公布，难免大家有意见嘛！”

马革红：“我也是整天忙昏了头，账目没能及时公布，还望大家包涵。”

春芳不知就里，诚恳地说：“革红叔，你要是真忙，我们可以帮你整整账，早公布出来，好让大家放心。”

陈秀英挖苦地：“咦，这是从哪儿来的大干部，我咋不认识哩？”

马革红：“胡说啥哩？这是东辉媳妇！”

陈秀英：“哦！是东辉家呀！听说你在娘家是村干部哩！这管闲事，手也伸的太长了吧？”

春芳：“情理不顺，气死别人。你一人难捂众人口！”

陈秀英：“这户口还没迁过来哩，就想在这村里充个人物哩？”

春芳恼了：“你，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迁户口！金川，你送我一趟！”

春芳和金川坐上汽车，掉头走了。围观的人们也议论着散去。

人群中有个叫老栓的老头，讨好地对马革红说：“他们那么多人，七嘴八舌的，叫人看不惯！这人比人，气死人，自己没本事，就别眼气别人吃十八两！”

马革红没好气地说：“以你说，我就是那多吃二两的啦？”

马革红说完，悻悻而去。老栓愣在了当场，他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自言自语道：“你咋恁不会说话哩？想巴结人连句好话也不会说！”

回到家里，马革红训斥陈秀英道：“不到月底，你干嘛去向金川要钱？”

“你不是说要把车收回来，卖给海波哥的小舅子吗？金川不交钱，你也好收车啊！”

“收车也不乎这几天，你看看，弄得打不住狐子惹一身臊！”

“得想法整治金川，还有春芳！”

“今后队里的事儿你少出面！你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会服你？”

吵架的事儿被姚玉兰知道了，她觉得春芳做的实在有些框外，对梁兆海说道：“这新媳妇刚过门就管闲事与人吵架，真是差窍，成了二百五了！”

梁兆海说：“你别听那野鸡叫鸣，给你个牛玲当钟敲！春芳也不是三岁小孩，还用你在一边唠叨？”

“当媳妇的就该操持家务，外边的事那能用她操心？何况是刚过门？我看咱得管管，别让她尾巴翘起来，家里盛不下了！”

“啥时候了你还抱着老黄历不放？”

“照她这性子还不把人得罪完了？这事儿得给东辉说说，让他管管他媳妇，别把媳妇惯起来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在自己媳妇面前得有个威严，别像个棉花蛋子！”

“你说他哩，咋不说我在你面前没威严哩？”

“你是你，他是他！”

人都说梁兆海怕老婆，其实也不完全是，只是对姚玉兰有些迁就。家里的一些小事儿都是姚玉兰说了算，梁兆海从不说什么。但大事还是梁兆海拿主意的。在对待春芳的态度上，他与姚玉兰的看法不同，他觉得时代变了，那种唯唯诺诺，中规中矩的媳妇不一定就是好媳妇。再说，百人百性，谁也无法拿一种框子来框住别人。何况春芳是党员，做的并没有错。他就看不惯姚玉兰那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态度。所以在这上面他常批驳姚玉兰的话。

春芳把户口开回来了，姚玉兰拿着去找马革红，马革红不冷不热地说：“放那吧！”

姚玉兰说：“你看这地的事儿咋说哩？”

“眼下没地，等有人退地了再说。”

“队里不是留的有机动地吗？”

“那也得分个先来后到，机动地都有家了！”

姚玉兰知道是春芳得罪马革红了，忙陪着笑说：“兄弟，是不是春芳得罪你了？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她一般见识。”

马革红说：“不是她得罪我，是我得罪她了！她是党员，有文化，有理想，有闯劲，将来一定干大事的，我巴结还来不及哩!“

姚玉兰说：“我回去一定训训她，让她来给你陪不是。”

马革红说：“别，别，你一训她，她就更恨我了，还是免了吧！分地的事儿我记着就是了，眼下还真是没有地，你等等吧！”

当时分地时是按人头分到各户的，组里留了一部分机动地，平时承包给组员种，给队里交钱。谁家添丁进口，就从机动地里分出一份;谁家姑娘出嫁，或者孩子找下工作户口迁走，或者死了人，就退一份地划进机动地。后来机动地分完了，就变成“添人不添地，去人不去地“了。

按组里的情况，春芳是有地可分的，这点姚玉兰是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的。她知道马革红现在正别着劲儿，一时也说不成，再说，就是给地也得等到承包人收了秋之后。所以她与马革红又寒暄了几句，就走了。回到家里，她就把这情况给东辉讲了，让东辉好好说说春芳，告诉她这就是得罪人的结果。最好能让春芳去给马革红说说好话。

当天晚上，东辉问春芳：“听说你和陈秀英吵架了？”

春芳就把那天的情况讲了，还说：“她老母猪打哈欠——死牙臭嘴的。真叫人看不惯!“

东辉耐心地劝道：“春芳，这结婚后环境变了，人际关系也变了，做好咱自家的事儿，闲事少管，得把你那心直口快的毛病改改。”

春芳觉得东辉说的有些道理，就说：“我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东辉：“明天咱俩去革红叔家，给他说个好话吧！”

春芳不高兴地说：“我又没做错什么，为啥去说好话？”

东辉：“维持个人是条路，得罪个人是堵墙，说几句好话，也低不了咱的身架嘛！”

“不去！不去！”春芳语调坚定地说。

东辉看春芳的倔劲又上来了，只好说：“不去就不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