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农忙五月天。农历五月正是农村收麦种秋的季节，人们起早贪黑忙得鞋里长草——慌脚了，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使唤。

水库工地，随着大坝逐渐增高，作业面也在缩小，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人干活，加上村里收麦种秋正忙，各大队便要求撤一部分人回村干活，马革红同意了。满仓安排好了工地上的事儿，就准备回村，马革红知道了，坚决不同意。他觉得自己上任没有多久，还不足以服众，而满仓是一个村的，又是老同学，在关键的时候，满仓还是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的。这是其一，其二嘛，他听满仓说过，他们的部队曾参加过水库的抗洪抢险，这对他这个对修水库毫无经验的指挥长来说，满仓在工地肯定是大有用处的。所以他说：“别人能走，你不能走！工地上好多事儿我还指望你给我当参谋呢！”

满仓说：“你别抬举我了。村里正忙，我得回去领着把麦收了，秋种了。”

马革红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村里有长河叔海波他们，满能招呼过来。现在这修水库才是个大事，我已打过招呼，各大队在工地上的头头一个也不能走！”

满仓要走，是因为不愿天天面对云霞，可这个理由他不愿告诉别人，也觉得这个理由是拿不出手的，只好留下了。

转眼就到了农历七月，这往往是个暴风雨肆虐的季节。水库大坝还没有修到预定的高度，老天便下起了雨，从淅淅沥沥到噼里啪啦，一连几天，下个不停。工地上到处都是湿天湿地，人们无法干活，便窝在窑洞里“拍瞎话儿”，下象棋，打扑克。

在满仓住的窑洞里，人们正在听赖娃说“瞎话儿”。赖娃绘声绘色地说：“以前有个长工，干了一辈子也没能娶上老婆，后来害病死了。阎王爷拿起生死簿一看，这人还不到死的时候，就让他转世回去。他不想回，阎王问他为啥，他说，老穷，穷怕了。阎王决定帮他一把，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回去？长工想起东家的过的日子，就说，我想要：二十多亩水浇地，阎王问，为啥要二十多亩，不多要些呢？长工说，再多了我一个人种不过来。阎王又问还有啥？长工说，穿的绸缎和绫罗。阎王心想，看来这人要求条件不高，就答应了长工的要求，长工一看阎王挺爽快，就说，我还有个条件，你一定得答应我，阎王就问啥条件，长工说，一妻二妾赛嫦娥，年年都是二十多。阎王一听，把帽子摘了往长工的头上一带，说，有这好事儿，我还去哩！”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满仓没笑，他站在窑洞口，看着洞外下个不停的雨，心里有股不安。他抓起一块塑料布披在身上，冲进了雨幕里。

这时候，马革红在指挥部里也是坐卧不安的。一连几天的大雨使他非常烦躁，他怕水库工程因此受到影响，但雨太大，人们无法施工，他也无可奈何。正在焦急的时刻，满仓趟着雨水跑了进来。

满仓说：“革红，不对劲啊！刚才我看了一下，这北边，东边，西边都是高坡，雨水都顺着坡流进了沟里，大坝底的闸门根本来不及排泄洪水，水库的水位已上涨了许多。如果雨再下几天，洪水就会漫过大坝，到那时恐怕大坝会保不住！”

这是马革红没有想到的，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多亏满仓及时提醒了他，他觉得自己留满仓是留对了。但他不想让满仓觉到自己的疏忽，于是说：“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正在想办法哩。你有好办法吗？”

“你先打电话问问县里气象台，看看最近几天的天气怎么样！”

马革红正要打电话，电话玲却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里边传出了公社一把手李广星的声音：“是革红吗？”

“李主任，我是革红。”

“县防汛指挥部通知，近期有特大暴风雨来临，你们要做好防汛准备。”

“我马上布置！”

放下电话，马革红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连声问：“满仓，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啊？”

满仓不知道电话的内容，就问：“刚才电话上说什么了？”

马革红这才想起来没把电话的内容告诉满仓，就把李广星的话说了一遍。同时他也为自己刚才在满仓面前的失态感到后悔。

满仓并不在意马革红的失态，说：“看来只好冒雨施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马上通知各队的正副头头来指挥部开会。”马革红说完，就到隔壁吩咐手下人去叫人开会。

等人到齐了，马革红清了清嗓子说：“刚才接到县防汛指挥部通知，近期还有特大暴雨，看来老天和我们做住对了！为确保水库安全，指挥部决定马上冒雨施工，叫大家来开会，一是通报情况，回去做好施工准备，二是看怎么个干法。”

“下这么大的雨怎么施工啊？再说这湿土铺到大坝上能压实吗？如压不实，洪水一来，还不是照样被冲跑吗？”瓦沟大队的大队长孟石柱问道。

马革红说：“我们把湿土剥开，露出干土再用！”

有人说：“即使这样，从装土到铺到坝上，干土也会被淋成湿土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大家一时无语。马革红用求救的目光望着满仓。

满仓开腔问道：“泄洪洞打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打通，现在遇到天棚石了，更难打了！”负责打泄洪洞的人说。

满仓知道泄洪洞是从一面打的，当初他曾提出两面施工，马革红没有采纳。因为马革红怕两面施工在坡度，接口上不好掌握，他觉得泄洪洞不长，在雨季前是能完工的，没想到雨季会提前到来，并且来势凶猛。

满仓接着说：“现在看来，只有冒雨施工了，不然就会前功尽弃。我想，首先要把大坝修起，剥开的干土会淋湿，这需要我们采取一些保护措施。只要不是太湿，可以兑进些石灰当三七土用。”

孟石柱说：“这个办法中！三七土还结实呢！”

有人说：“要准备些塑料布盖到土上。”

工地上的技术员也说：“我看也行！”

满仓又说：“泄洪洞要抓紧打通，天棚石可用炸药炸！我觉得光从北边打不中，得再从南边开个口子两面打。”

负责打洞的人说：“当初满仓就提过两面打，马指挥长没有采纳。我看现在还是两面打吧，这样才能加快进度。”

“我当初没让两面打，是因为咱们没有仪器，怕坡度，接口掌握不住，造成窝工的现象。”马革红解释道。

“现在可以两面打了，北边打了这么长了，南边估计不会太长了。接口处就是错开了，横着掏个洞，只要打通，我们就可把接口，坡度调整。即使洪水提前灌进，也可泄洪，等以后还可以修理的。”满仓说，“最好能往洞里扯上电灯，这样夜里也可以施工。”

“好，就这样办吧。”马革红同意了。

“这样安排，人手一定不够，怎么办？”有人提道。

马革红以命令的口气说：“现在各大队往村里打电话，或派人回去，通知收麦时回去的人马上到工地集中！”

满仓又提出了一个问题：“现在工地上需要大量的塑料布，苇席，帆布篷，麻袋，石灰，还有雨衣，胶鞋什么的，你看怎么办？”

“这事儿问题不大，我让公社往工地上调运。”马革红说了，又接着一脸严肃地说，“同志们！这是一场农业学大寨的硬仗，是一场政治仗，大家回去后一定要做动员，做好政治思想工作。要以大批判开路，批判怕苦、怕累、怕脏的思想和行为，吃过午饭后，就开始施工！最后，让我们一起来唱一首语录歌：下定决心，一齐唱！”

大家在马革红的指挥下一齐唱了起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唱完歌后，孟石柱站起来说：“我提个建议，现在工地上这么多事儿，光凭马主任一个人跑前跑后的指挥是不行的，咱们是不是再选个副指挥长来负责施工啊？这样马主任可以集中精力抓好政治思想工作和后勤保障。”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大家就推选满仓当副指挥长。马革红听出孟石柱的话中意思是不服气他这个领导，他虽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发作。同时他也想让满仓出来替他挑些担子，说句心里话，他还是服气满仓的。现在满仓当了他的副手，正好减轻了他的一些压力。即使有些失误，他也有了推卸的借口。

满仓觉得这时候，自己不能推辞，便答应了下来，他说：“咱们现在要马上通知回去的人赶到工地是来，还有，得商量一下，看任务怎么分配。”

于是，大家打电话的打电话，派人的派人，又商量了一阵，把各大队的任务明确了下来。在分配任务时，满仓提出，把所有妇女集中起来，分成班组，轮流进泄洪洞干活，主要是装土、运土，而掘土、炸石的工作另派男同志去干。

赵云霞是瓦沟大队的民兵连长，也参加了会议。她知道满仓这个提议是为了照顾女同志，免受雨淋。但她觉得满仓有瞧不起女人的意思，就说：“为什么把我们都放进洞里？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大家带的衣服不多，淋湿了不好换。男同志好办，可以只穿裤叉干活，女同志有许多不方便嘛！”满仓解释说。

赵云霞想想也对，就没再吭声。

满仓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马革红说：“再给工地上送些草帽来！”

“要草帽干啥？”马革红不解地问。

满仓说：“雨大，打得人眼睁不开，弄个草帽绑在头上，起码能睁眼干活啊！”

孟石柱说：“对！还是满仓想的周到。”

满仓对云霞说：“组织妇女的工作就由你负责吧！”

赵云霞没有推辞，点点了头。

散会的时候，满仓又交待了一句：“这几天把伙食搞好，有菜地的村可多送些菜来。另外，每天要多熬些姜汤！”

通过这次会议，云霞对满仓有了更深的了解，她十分佩服满仓的魄力、才干和细心周到，觉得这才是心目中的好男人。她越发喜欢起眼前的这个人来。虽然上次和满仓闹了个不欢而散，但她觉得满仓并没有把门关死，她决不能就此罢手，只要留一丝门缝儿，她也要想法钻进去才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