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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爷爷

吃过晚饭,满仓的爷爷全德老汉来到饲养室喂牛。他把铡碎的麦秸用筛子筛了筛,用手在筛子里翻找,把一些石子、铁丝之类的杂物挑出来,然后把麦秸倒进牛槽,再撒上两把料,泼上两瓢水,用棍子把麦秸搅拌均匀,这才让牛吃。

那年月,牛的饲料也是定量发放的。全德老汉喂牛格外上心,所以同样的量,他喂的牛总是滚瓜溜圆的。有一次公社组织饲养员参观,大家请他介绍经验,他说,我也没啥经验可说,就是草要铡碎,料要拌匀,常言说的好,有料没料,四角搅到。老牛牙口不好,吃不过牙口好的牛,就要对他格外照顾。反正你要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就好了。

全德一家三代都是贫雇农。父亲和他都给地主王福堂家抗过长工。家里原先有两孔窑洞,是他和父亲一镢头一镢头地挖出来的。父亲下世后,他又领着妻子、儿子挖了两孔。土改时,地的四角。分的地是斜坡子地,存不住水。全德领着两个儿子高处挖,低处填,硬是把它改成了能存住水的好地。他把地里的料礓刨出来,一筐一筐地挑回家去砌茅房。他在家里喂了一头牛,一头猪,把牛粪、猪粪一担一担地挑到地里。两年下来,全他家分了六亩地。分到地那天,全德把早就准备好的四个石柱抬出来,请玉秀的父亲杨治文在上边写上“谷全德之地”的字,埋在的地四角。分的地是斜坡子地,存不住水。全德领着两个儿子高处挖,低处填,硬是把它改成了能存住水的好地。他把地里的料礓刨出来,一筐一筐地挑回家去砌茅房。他在家里喂了一头牛,一头猪,把牛粪、猪粪一担一担地挑到地里。两年下来,全德的地成了村里最能打粮食的地。

全德一心想过上好日子。他给大儿子取名叫来祥,给二儿子取名叫来富,给三儿子取名叫来有;给大孙子取名满仓,给二孙子取名满囤,给三孙子取名满库,这些名字都寄托着他的一种希望。可是在解放前他觉得这希望很是遥远。他不敢想,也不愿过大地主李世昌那样的日子,只想有个平稳的象王福堂那样的,有肉吃,有好衣服穿的日子就行了。李世昌是这一带有钱有势的大地主。娶了四房老婆,家里丫鬟仆女一大群。有一千多亩地,在海资镇上开的有当铺和商铺。他当着伪乡长,手下有一帮耀武扬威的狗腿子。李世昌飞扬跋扈,对老百姓颐指气使。派税派粮,征兵抽丁,都是他说了算。有一次,全德去替东家送粮,李世昌看都没看,说不干净,扣点斤粮,全德说,乡长,干净着哩,你看看吧!李世昌只瞪了全德一眼,狗腿子就上来打了全德一耳光,说,你敢犟嘴!“海资反革命暴动”李世昌是主谋之一,后来被镇压了。

全德现在有了地,心里欢喜的很,对妻子说:“我看再过几年,咱家的日子就赶上解放前地主家过的日子了!”

妻子有些担心的说:“到那时,咱会不会也象地主那样被斗,被分地呀?”

全德说:“不会!共产党就是让咱穷人翻身,过好日子哩!”

朝鲜战争爆发,干部们动员村里青年人参军,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全德第一个替儿子来富报了名。他对来富说,咱这胜利果实来之不易,你得参军去保护它。来富说,爹,我知道。就和村里的几个小伙子参军走了。后来来富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全德闻讯,独自跑到地里,抓起一把黄土,老泪纵横地说,儿子,你死的值,死的值啊!

合作社成立时,全德却死活不愿入社。干部们来动员几次都不见效。这问题反映到了当副乡长的林兰英面前。林兰英不愿自己出面,说,你们去找杨长河,让他去做工作,就说是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杨长河那时刚从朝鲜战场回来没多久,还不是村干部。他听说是组织交给的任务,也只好硬着头皮来了。杨长河见到全德,“扑通”往地下一跪:“叔,你就入了吧!”

全德为难了,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长河的面子不能不给。长河是和来富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人都说他俩是鼻子不离腮。两人一块儿参军去了朝鲜。在一次打穿插的战斗中,战友们被敌人埋的地雷炸死炸伤了很多。来富冲上前去,用身体滚动的办法排雷,当雷排完,来富已被炸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了。长河背起来富,往后方医院跑。半路上,来富断了气,但长河不肯放弃,一直背到医院,累得他昏倒在地。后来长河作战非常勇敢,他说我得多杀几个鬼子,替来富报仇。一直到他身负重伤,失去了一只胳膊。出院后,部队安排他回国,他死活不回,部队只好让他到团部后勤上去,在上甘岭的战斗中,他曾背着五六十斤的苹果,冒着敌人严密的封锁炮火,送到了战友们蹲守的坑道里。朝鲜战争结束,他的部队奉命回国,他到志愿军烈士陵园去向来富告别。说,来富哥,我没法带你回家,等有机会我一定再来看你。长河回到村里,把来富生前穿的军服交给了全德。全德在自家分的地里给来富埋了个衣冠墓。

全德是很不愿意入社的,干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分到了地,觉得日子有指望了。现在又要把地收回,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但又想想,既是党号召让入社的,也肯定错不了。眼前长河又跪着求,他心一软,搀起长河,说,我入了!

全德入了社,可对自己地里的活就格外认真,锄地时,看见有人锄的毛糙,他就吹胡子瞪眼的,吼道:你是咋干的?象猫盖屎似的。你糊弄它,它也会糊弄你!弄得人很不愉快。就有人反映他私心重,没集体观念。干部找他谈了话,慢慢地,他就改了训人的毛病,只是看见有人干活毛糙,他就过来再干一遍。

公社化后好多年,生产队指派他当饲养员,他看见有个饲养员偷料回家喂猪,当场就与那人干了起来,事情闹到队长那儿,那个饲养员就被换了。

从解放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全德所憧憬的好日子却变得飘渺起来。一年辛辛苦苦打下的粮食,大部分交了爱国公粮,分到自家的虽说够吃了,但分到的大部分是红薯和玉米,麦子分的很少,弄得白面轻易不敢吃。天天吃红薯,全德也厌烦。前几年村里搞忆苦思甜,让吃忆苦饭。端着猪食般的饭,还得装出想吃的样子,全德心里就好笑。但他不能笑,也不能说破,他是贫农代表,是烈士家属,他不能给党脸上抹黑。队里干部让他在忆苦思甜会上讲讲旧社会的苦,说说新社会的甜,他觉得没啥说,不愿意去。可干部们不依,说你是贫农代表,不讲不中。全德只好讲了。他把他听说的,看到的大地主李世昌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事儿,还有自己挨打的事儿讲了。说到新社会的甜,他说旧社会穷人挨打受气不敢出声,现在咱们穷人翻身,走起路来腰杆也是直的,出口气也是匀的。有人让他说说他抗长工时如何受王福堂欺压的,他说记不起来了。其实他心里觉得王福堂只是个小地主,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要不他父子两代也不会在王家干了那么久。

最后,全德提了个建议,说咱们不能光吃忆苦饭,也得吃吃思甜饭,弄点肉菜、白馍让大家吃,这才叫忆苦思甜。他这个建议获得了大家热烈的赞成,干部们可能也想改善改善生活,就同意了。接连吃了几顿,参加的人非常积极,干部们一看,再吃下去,把队里留的麦种都要吃进去了,便停了。事后有人说,要是天天能吃上那样的饭,该多好啊!

全德正想着往事,听见屋外有脚步声,问:“谁呀?”

“是我!”杨长河答着走了进来,拉个凳子坐下。

长河是来和全德说满仓婚事的,虽然吃过午饭那阵他已经与全德说过,但他觉得还没说透彻,特别这里边牵扯到玉秀。他认为有必要再来说说,所以他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叔哇,满仓那边,你得多劝劝他,让他想开点!”

“我也不知道咋说着好哩!两人好了那么久,现在让他断了也不容易啊!”

“就是哩!可咱不能让满仓把前途毁了呀?你该知道,娶个五类分子的女儿对满仓影响有多大吧!怕再无出头的日子了!”

“治文不就是在乡公所干了几天文书吗?又没有做过坏事,咋就给他带上帽子了?”

“我有啥办法哩?这是公社定的,我当时就不同意,还挨了一顿批评,说我阶级立场不稳。好不该他是俺本家人,要不我还能替他多说几句话。不过,当时那形势,我就是磨破嘴唇也没用!”

全德知道不怨长河。当时清理阶级队伍,村里那几个阶级敌人是明摆着的,有王福堂和几个富农,还有个劳改释放犯和右派。上边批评长河工作不积极,没有成效,长河说,我实在挖不出来,要不让人抓阄,轮着当吧!公社干部非常恼火。后来有人揭发,长河的本家哥杨治文在伪乡公所当过文书,就把杨治文揪了出来。还把长河批了一顿,说他包庇阶级敌人。要不是看他在抗美援朝中立过功,非罢了他这个支书不可。

沉默了一阵,长河说道:“重病得下猛药哩!我来前已到玉秀家去过,把话挑明了,好让她死了那份心!”

全德叹了口气:“就照你说的办吧!只是苦了玉秀这娃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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