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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曹淑英是在无意中发现那封信的。

那封信开着口夹在一本书里,显然被遗忘了,童智却以为寄走了。这个书呆子常常不注重日常小事,把这些看得微不足道,好像他总在考虑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这也是她特别不能理解的,甚至觉得可笑而又可恨。

她一看到这种信就生气,根本没耐心看下去,只看了开头的一段,对有些词句也不甚了解,但大体意思还是明白的。这就是说,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她特别注意到“邀请”两个字,在她看来那就是“勾引”,这是她断然不能容忍的。

她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去找文淑秀。她要让文淑秀知道,她——曹淑英,才是童智的妻子。

必须让那女人死了这条心,实在不行,就给她点颜色看,把信亮出来,亮给她的丈夫,亮给她的同事,让她当众出丑。

她想象见面后该说的话,用不着客气,第一句话必须凶狠,所有能想到的刻薄话她都想过了,她从中挑选出最刻薄的,以便一开口就能镇住那个狐狸精。

在别人指点下她找到了物理教研室。

“哪个叫文淑秀?”她拦住一个夹着书本走出门的男教师问。

那人惊诧地打量她一眼,没说什么,指指一个正在埋头备课的女教师。

“你出来!”她走到那女教师面前大声说。

“嗯,好、好。”文淑秀以为是哪个学生的家长,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备课,“您请坐!”

“俺没功夫坐!”她声色俱厉,对文淑秀的客套十分恼火,那句刻毒的骂人话蛇信子似地就要吐出来,但随之传来其他教师不满的声音噤住了她,于是她放低了声音,语气却加重了,“你出来,俺有话问你!”

文淑秀抬起头,看到一双仇视的眼睛,不免有点惊讶,她缓缓站起来,依然面带微笑。

她们的目光相遇了,曹淑英的心猛然一抖。

怎么,这是她吗?这就是一直藏在那个书呆子心中的她吗?她看上去要比自己大十多岁,倒有点像自己小学时的一位女教师哩!曹淑英不由想起曹庄小学那位和蔼可亲的女教师,每逢下雨,总是牵着她的小手送她过河,有时干脆留她过夜,像妈妈似地照顾她,对从小失去双亲的曹淑英来说,这是留在她心灵深处最美好的记忆。可是,长大以后,特别是屡遭蹂躏后,她的心渐渐麻木了,她不再相信任何人,怀疑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文淑秀那亲切的微笑,温柔的目光,触动了她的心,似乎觉得她们的心有某种相通之处。她现在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文淑秀像她的情敌,她们之间的悬殊太大了,就像一个咄咄逼人的拳击手面对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娃娃,原来酝酿已久的仇恨如火遇到水,再也燃烧不起来了。

她们一起向操场走去。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文淑秀边走边问,语气是诚恳的。

“没、没啥事,俺是童智的……”曹淑英站下来,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猜到了,”文淑秀温和地笑道,“是不是童智欺侮你了?”口气像一个大姐姐对待小妹妹。

“嗯,”事先准备好的话一句用不上,曹淑英愈加慌乱,“不,没有。”

文淑秀默然。

“俺家童智叫我来看看你。”曹淑英定定神,信口说道。她又打量文淑秀一眼,从年龄和外貌上看,文淑秀现在都比不上她,她只是不明白,童智为什么深深迷恋着这么个人儿。

“谢谢你们还惦记着我。”文淑秀说,神情有些凄凉。

文淑秀无视自己的年华与感情已久。

自从回到H市,除了清明和春节带着女儿们去殡仪馆祭奠一下亲人,几乎一年到头泡在教学和家务中,这两年她先后荣获市先进教师和省政协委员,又多了些会议,整天忙得如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过去的一切无论是痛苦还是甜蜜,都已经成为破碎的梦。往事不堪回首,她没功夫回忆也不愿回忆,她以为童智也早已忘却了她。

“俺想问问,你现在还爱他吗?”曹淑英还是提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不,”文淑秀愣了一下说,她现在才明白曹淑英来找她的用意,“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曹淑英似乎不相信文淑秀的话。既然不爱,为什么“邀请”呢?在她看来,一个女人单独邀请一个男人,多少是有点暧昧的。

“俺想对你说,他到现在还忘不了你,他已经是俺的人了,你不能再缠住他!”曹淑英尽量捺住性子说,本来已平熄的妒火又从心底升起。

“什么,缠住他?”文淑秀不解地看看曹淑英,觉得这话有点不着边际。

是的,爱情是不能忘记的,这是开在记忆深处的青春花朵,正因为没有结果,才显得更加灿烂,并且永不凋谢。与童智的邂逅,使她本已沉寂的心又泛起涟漪,她似乎觉得又回到那不安的青春岁月,那个雨夜,那年春节……她并不奢望岁月倒流,只想和他好好谈谈,了解一下他这些年来的思想和生活,作为一个老同学、老朋友,这有什么不妥吗?

文淑秀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这个女人:应该说她长得不丑,皮肤稍黑但不失风韵,身材高挑却依然丰满,说不定当年还是个美人坯子。看得出来,她的文化程度不高,正像许多农村姑娘一样,心地原是质朴的,可现在她的眼神游移不定,隐隐透出某种狡黠,虽然故作腼腆,却掩饰不了内在的野性。服饰是眼下流行的,玫瑰红的连衣裙,乳白色的高跟鞋,显得过于招摇,与她粗俗的气质相配,又增加几分滑稽;饰物眼见得是冒牌货,长长的脖子戴一条细长的镀金项链,圆圆的脸盘却配着钮扣式的人造宝石耳缀,既不和谐又流于俗气。整个看来像个舞台上的花脸戏子。

显然,动身之前,曹淑英着意打扮了,也许想在文淑秀面前炫耀一下。

文淑秀注视一会儿,轻轻地叹息了。

曹淑英不免有些得意,以为自己的美倾倒了文淑秀,使文淑秀自惭形秽了。她哪里知道文淑秀在为她惋惜呢?

这个女人的浅薄令文淑秀吃惊。

像突然发现蒙娜丽莎失去了神秘的微笑,文淑秀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变成一座废墟,那些花哨的服饰如同废墟的残垣断壁,空旷荒凉得令人窒息,而这个女人却很得意,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她的灵魂哪儿去了?她懂得爱吗?想到童智多年来竟生活在这样一座废墟中,文淑秀不能不为之叹息。

作为女人,文淑秀又很同情曹淑英,尽管她们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本能地感到,曹淑英是被人推下了精神的深渊,正在挣扎呼号向她求救,她又怎能无动于衷呢?

“不错,我们以前相爱过,”文淑秀沉思地说,“所以我希望他现在生活得幸福。他是个重事业的人,只要你能理解他,真心爱他,他也是懂得感情的。”

“俺不爱他吗?”曹淑英突然尖声叫道,“俺给他做饭洗衣裳,给他生孩子,俺不爱他吗?可他对俺像个木头人儿!”

这就是爱吗?文淑秀又一次感到惊讶了。这个女人真可怜,也许她从来就没被人爱过,也不懂爱人。文淑秀哑然了。

曹淑英真地感到很委屈,她有一肚子话要说,以至于忘记了面前站着的是她一直视为情敌的人。多年来她都戴着假面具,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她一开口就收不住了,无尽的怨恨从她嘴里吐出来,像扯不断的线撕缠着、纠结着。文淑秀几乎弄不清她说什么,仿佛觉得一个迷惘的灵魂正经受炼狱之火的熬煎。

这时传来了下课的铃声。

“谢谢你来找我,我愿尽力帮助你。”文淑秀看看表说,“下一节我有课,以后有机会再谈,好吗?”曹淑英意犹未尽。

临走的时候,她把信留给了文淑秀。

那天晚上文淑秀破例地失眠了,这是近年来极为罕见的。她悄悄起床哭了一场,是悲叹逝去的爱情还是悼念长眠的丈夫,她自己也说不清。从童智的信里她读出了怨恨,那些尖刻的字句都是冲她来的。的确,她把童智伤害得太深了,而在伤害他的同时也伤害了厉刚,现在又伤害了曹淑英。他们都是无辜的,似乎只有她才是有罪的。可是,谁又能了解她呢?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正因为这样,她一直处于矛盾中,并且不断地欺骗自己的心。

婚后,她觉得对不起厉刚,总觉得欠他点什么,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欠下了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感情。厉刚默默地、永远地走了,没有向她提出任何要求,只给她留下这追悔莫及的遗憾。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才体会到一个忠实的妻子对离家远出的丈夫的思念,这种思念随着岁月的延长而日益沉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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