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大白天，但普罗旺斯里各类华丽的装饰灯依旧点亮，流光溢彩，简直令外面的太阳都黯然失色。在乐队弹奏下，优雅的舞曲飘散在大厅每一寸角落。宽阔的舞池内，几对男女翩翩起舞。

气质不凡，谈吐优雅的上百来“名流”们小声交谈着，不时发出酒杯轻碰声。这些在学校的风云人物，几乎都携带女伴出席，男女比例接近一比一。

香衣靓影，美酒佳肴，歌舞升平。

看似完美的一切，在我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在我看来，他们是在虚伪的外表下穿着华丽的礼服，说的话题也是应酬对方虚伪的心灵，一切都虚假无比。那些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的嘴脸，让我发出内心的冷笑。我开始有点质疑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的目光在重重人影中搜寻，看到芷涵正在大厅的另一头和芳菲在攀谈。

我刚想过去，一阵热烈的掌声就忽然响起，吸引走了我的目光。

子虚出现在富丽堂皇的正梁下，他的头顶上是一座金色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的流苏，与散发出华贵辉芒的地砖相配合，将他衬托得无比高贵。

他开始发表演讲，全是些陈词滥调。在这无聊的间隙里，我搜索到了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嘉熙，于是悄然走到他身后，轻拍他的后背，“你个‘重色轻友’的小王八蛋，居然把兄弟抛弃一旁，选择陪芳菲过来。”

“哎哟，我把芳菲陪好，还不是希望她在芷涵面前跟你美言几句。”嘉熙看到我后，目露欣喜。

“你呀，真会说话。”我刚准备和嘉熙寒暄点别的什么，比如询问他的伤处是否好转之类，注意力却突然被子虚的一段话吸引过去了——“借这个机会，我要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我就是芷涵的干哥哥了。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有喜欢我妹妹的。但是我先把话搁在这里，你们无论是谁想追我妹妹，过不了我这关可不行！”

此话一出，首先是子虚的“粉丝”欢呼雀跃，紧接着“名流们”哗然一片。有些甚至直接在脸上堆积起愤怒来，但任凭表情如何“丰富”，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挑战子虚。

“什么时候芷涵答应做他干妹妹了？”嘉熙狐疑地问。

在另一头的芷涵听到子虚这番“宣言”，脸上流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你看芷涵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没答应。”我看似心如止水，其实心中怒火中烧，“这明显是先斩后奏，他抓住芷涵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他的心理，于是恣意妄为！”

“不仅如此，这还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嘉熙声音嘶哑，像含着沙子，“他既然喜欢芷涵，肯定不会让其他男生过他这关呀！没有人过他这关，那岂不是芷涵永远是单身？！”

我的喉咙像是被巨大的鱼刺卡住，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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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讲完后，潇洒地走到芷涵面前，对她伸出手：“能与我共舞吗？”

芷涵的黑发笔直垂落，她睁着大大的双眼，呆然地注视着子虚。

“能与我共舞吗？”子虚重复了一次，声音语气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精准得如同回放。

“呃……”芷涵被复杂的情绪所充斥，无力而彷徨。

“刚成为你哥，千万别拒绝我。”子虚主动牵起芷涵的手，“再说了，只是个舞蹈，不是吗？”

芷涵明显愣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了。

乐声响起，随着轻快的舞步，芷涵被子虚带起，那飘逸的裙摆犹如风中摇曳的玫瑰花瓣，绚丽多姿；又犹如那被风吹散的碎云，静谧婉转，幻化出童话般的美丽图景。

如此美丽、绚烂的画面，却悲欣交集地冲击着我。

我慢慢地从人群中退出，来到寂无生息的角落，和阴影处簌簌垂落的灰色天光一样黯然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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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思绪写满我的大脑，带着一股揪心的疼痛。我不想挪动，只想静静呆着，一份苍凉侵入体内，让我疲惫不堪。

我深深地意识到，今天这舞台注定是子虚的舞台，我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

就算给我机会去邀请芷涵共舞，我也不敢上前，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舞蹈。

挫败感如潮水般涌入我内心，一格一格地浸透每一寸枝丫。

我的自信就像空气一样消失无踪，宁静的内心世界多了一份荒凉。

“你怎么了？”这迟来的声音像是一个播放按钮，让世界在我眼前重新流动起来。

一曲舞毕，芷涵居然来到了我身边。

不知道为何，明明应该开心的现在，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有点难过，有点悲伤。

“没事，只是很后悔小时候没学华尔兹。”我的声音渐渐干涸，像是在烈日下暴晒了一天的海绵。

“不会又没什么。”芷涵的发丝自然垂落，划过因舞蹈而红嫩的耳，“我会是因为系里有老师教，子虚会是因为他从小到大接受过贵族礼仪的熏陶……”

“贵族……”就在这一瞬间，我仿佛已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她，我恍如跌落万丈深渊，只能看见一地空旷悲凉。

“好啦好啦，别想多了，我们来喝一杯吧。”芷涵从侍者那端过一杯酒，与我碰杯。

“好。”我收敛神色，转瞬压下胸中澎湃的情绪，表情恢复如常，“祝贺你有位新哥哥。”

金色的光打在她细软的头发上，顺着她标致的五官下滑，使她的眼睑四周都被染上了一层浅金色。

她皱着很深的眉头说：“估计子虚上台前喝了不少酒。”

“反正无论那话是真是假，大多数对你有意思的男生都会被吓跑。”我的脸庞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你会被吓跑吗？”她眉毛一挑，期待着我有趣的回答。

“想吓跑我，子虚还欠点火候。”我声音里含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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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散场的时候，太阳刚好落山，四周的黑暗快速浓郁起来，逐渐变得像墙壁一样坚硬。

芷涵被子虚拉着说话，慢慢地落在后面。

我知道这时候像我这种“非名流”是插不上话的，所以我很识趣地与嘉熙一同打道回府。

没想到嘉熙走到一半，居然对我说：“兄弟，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和芳菲约好了等下去逛街。”

弄了半天，最终我还是沦落到形单影只，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有一个青涩的小核桃突地被敲开，“啪”的一声，整个胸口弥漫出一种涩涩的味道。

“逛完街我请你吃烧烤哈！”嘉熙眼睛里流动着柔软的潮水似的兴奋光芒，看来能和芳菲偕同逛街，已是期待许久。

我猛地挥手，像是要把他从眼前赶走似的。

嘉熙走后，黑夜变得漫长无边起来。

我安慰自己，不要难过，人活着本来就不可能十全十美，总会有缺憾相随。

孤寂的韵味在周身环绕，冰封般令我感到寒冷。每想念一次芷涵，就是一阵莫名的痛。

我不想回寝室，而是走到湖畔，边走边打开尘封的记忆，默默怀念与芷涵的点点滴滴。

可惜我的思念只不过是单相思，我伫立在芷涵世界的边缘，她体会不到我的痛苦，理解不了我的悲伤……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来电提醒显示是芷涵，一种玄妙的感觉不禁油然升起，不久便占据了我整个胸腔。

接通电话后，她清新明媚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你人呢？”

“在湖边。”仿佛有一只小怪兽在胸膛里蹦来蹦去，用尖利的爪撕咬我的**，“子虚应该还有后续活动吧，你不去吗？”

“他确实安排了唱歌，不过我谎称要去宿舍帮没带钥匙的舍友开门，所以就中途溜了出来。”她拖着软软的音调说，“我想先和你聊聊天，然后再去。你赶紧来我宿舍楼下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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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从云中悄然露出一个头，清辉淡洒。

看到芷涵的一刹那，我的脉搏似乎都停滞了。

她站在离宿舍大门不远的地方，面对天空伸出手，像是捧着一轮月色。她低头看着，似乎在看光点在掌中跳跃，跃于心尖。

“找我有事？”我轻轻地走到她身侧。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璀璨的星光倒映在她褐色的眼瞳里。

“还好吧。”我心念一动，“你开心就行。”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芷涵较真起来。

我胸腔里萦绕着一种磨砂般的痛楚：“我想，认真喜欢过一个人的人一定都会有这样的感受，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和异性接触频繁、聊得投机或者背着自己和别人有着私下交往的时候，心里都会有酸酸的感觉。”

芷涵什么也没说，只是宁静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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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很庞大，有很多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角落，我和芷涵用脚步丈量它们，熟悉它们。在不熟悉的空间里，我体验到一种从未知到碰撞，从感应到了解的过程。

我喜欢行走在路上，这不仅帮助我重新拥有对生活的敏感，也让我找到许多不解的答案。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嘉熙和芳菲进展不错嘛，今晚还在约会呢。”芷涵浓过暗夜的秀发披散在双肩，轻轻地随风摆动。

“是啊。”我两道浓浓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这使我的表情舒缓许多，“这可是我的功劳。”

“你的功劳？”芷涵带着不相信的意味看着我。

“嗯，如果不是我告诉他要先表白，再追求，恐怕他早就放弃了。”我平静的语气里洋溢着某种骄傲和欣悦。

“切，不就是告诉他要死缠烂打嘛。”芷涵的眼睛里，透露出调侃的意味，“这算什么功劳？”

“你的理解有误差。”我温和地笑着，“死缠烂打是不顾别人的意愿而总是纠缠人家的意思。在这点上，你看得出来，嘉熙恰恰相反，他从不纠缠芳菲。”

“那确实，他做的十分有节制，不令人反感。”芷涵点头称是，看向我的目光，变得宽广、悠长，“这点你也做得不错。”

“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哼，少来。”芷涵的眼睛里忽然多了一些异样的东西，在闪闪发光，“话说回来，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

“你先答应我，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并且不准忽悠我。”芷涵歪着脑袋说。

“保证说实话。”我郑重道。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子？”芷涵的眼神如同霞雾一般，让人看不透彻。

面对这个问题，我愣了半晌，百感交集。

我的心不禁激烈跳动。是的，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表明自己心迹的机会，我千万不能搞砸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我了解到你是一个对爱很小心的女孩，但正因如此，如果开展一段恋情，你也会格外珍惜，不愿意失去。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必须再接再厉，继续奋起直追，同时完善自我，做一个能让你欣赏的人。有句话说得好，爱情是一朵羞涩含苞的花，要在每一天的雨露滋润下，才会完全绽放。在那之前，只是季节尚未到来，还需继续耕耘罢了……”我发自肺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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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幽暗的天空里，散布着几颗星星。

“你怎么回答得像是在表白？”潮湿而温暖的夜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带着她会心的笑飘送远方。

我不好意思地傻笑着。

“说实话，你能这么想，挺令我感动的。”芷涵的眼神像是烈日下的河流，波光粼粼。

得悉她被我这番话所感动，我内心有一种被棉被包裹起来的温暖感觉，“我只想让你知晓我的心意罢了……咳咳，你赶紧过去唱歌吧，否则子虚要催你了。”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凑热闹瞻仰子虚了。”我笑说，挥手与她告别。

与她分别后，荒凉开始滋生，心空荡无依。

我想起嘉熙答应我要请我吃烧烤，于是我一个电话拨过去：“我肚子饿了，你答应我的烧烤呢？”

“是斯年吗？”没想到接电话的是芳菲，“嘉熙他上厕所去了。”

“哦。”我内心突然有些忐忑，不知我这突击来电，会不会破坏他们的约会。

“原来你们晚上约了烧烤。”芳菲体恤地说，“那等下我就和他说不逛了，让他放心大胆去陪好基友去！”

“好啊，多谢啦！”我语声温柔，仿佛暖暖的阳光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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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散漫地坐在烧烤摊上，盯着烤串，眼中尽是笑意。

电视播放着搞笑的娱乐节目，热闹喧哗，但却不能让嘉熙开心起来。他小嘴翘起，简直可以挂油瓶。

“不就是打扰你约会了嘛，这也生气。”我递给他一根肉串。

“哼。”他脸上写满怨怼。

我倒了一杯啤酒，自斟自饮，“好啦好啦，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打扰你约会。”

“你保证？”他的语气稍微平缓了些，但身体仍呈现出戒备姿态。

“嗯。”我带着笑意望着他的脸庞，“怎么感觉你有心事？”

“我发现其实男生追女生真的挺难的，一见钟情不现实，日久生情好忐忑，怕半道上心仪的对象跟别人跑了……”苦涩的幕帘垂挂在他的眼前，我的视线无法穿透，“我现在最怕和你一样，突然冒出一个十分牛逼的情敌！”

他的话像河流一般绵延而悠长，静静地穿过我内心深处悲伤的茫茫平野。

“是啊，我情敌确实牛逼，还是所谓的贵族呢。”我心绪暗淡，咕哝着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