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赵禹平听着老管家的回话，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少奶奶，少奶奶今日一大早就将备好的贺礼交给了门房的下人，这会儿应该早就在白府门口递了名帖送进去了。”赵府的老管家战战兢兢地回话道。

虽说少奶奶自从小产之后就再没有跟少爷同桌吃饭过，可毕竟白府那边娶的新娘是她娘家的妹妹，若是说少奶奶要准备贺礼，他们这些下人也再挑不出理来。更何况这几日赵禹平也一改往日阴沉的性情，性子像是吃了枪药一般，身边伺候的人稍有不慎便被打发到乡下的庄子里去。

赵禹平的目光一闪：“她送的贺礼是什么？”

老管家愣道：“不……不知。毕竟那是少奶奶亲手准备的……下人们不敢过问。”

赵禹平看向婉秋的房间，面色愈加难看。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心头打鼓：“少爷？要不要……”

赵禹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管家终于松了一口气，慢慢退下了。

白府。

婚礼那天上门来送贺礼的人来人往，从清晨到入夜，白府门口的马路就没有空下来过。就连处理惯事情的耀，在府门口迎来送往了一天也感到有些吃力。

这次婚礼白靖用了大心思，他虽有些不明白，却还是尽了全力操持其中的细务。回老家宅子休养的瑞珍专程拨了电话给他，教他替白靖好好准备婚礼。从小姐姐便对白靖死心塌地地爱慕，他自然是知道的，可如今白靖要同别人结婚了，耀却怎么也没想到，姐姐竟如此坦然大方，对这个羡艳整个上海滩的婚讯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得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识卿在小阁楼上，望着窗前那一片粼粼的波光发怔。今日的白府是不同往常的喧闹，可小阁楼上还是难得的清净。

她和白靖昨日回来时，早有下人打理了新房要迎她进去，到了门口，识卿却站住了脚，她对白靖道：“还是回小阁楼吧，我熟悉那里，至少心静些。”

四周的下人禁了声，就连潇湘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地捏住识卿的衣角，大喜的日子，新娘子不住新房，却要去住院子里那一处荒僻的阁楼，不吉利不说，这不是明摆着让白靖难堪吗？

白靖却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平静如水的双眼，淡淡道：“好。”他挥了挥手，便有一行下人有条不紊地将新房里的物件搬到小阁楼上去。

下人们看不懂白靖的意思，以为白爷必定强压着怒火没有发泄出来，可一旁的耀却对他的喜怒再了解不过了，白爷的样子看似平静，可却比前些日子的心情好了太多。他那么干脆地答应下来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展小姐提出这个要求时，语气难得不像平时那般僵硬。说出去必定不会有人相信，在上海居然会有人敢用那样的语气同青帮白爷说话。

看着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人，识卿想张口制止又停住了，他放她去小阁楼住就已很好。如今她已经是他名义上真真正正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过婚礼，证过婚书的妻子了。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可这交易的底线她却有些捉摸不透。

识卿知道，自己提出想要搬去小阁楼的想法也只不过是逃避，若是在新房，免不了要与白靖日日相对，她虽答应了与他结婚，却是没有想过要这样过日子的。听下人说，白靖昨日晚上在书房处理了一夜的事务，闹了整整一天的婚礼，必定有成堆的细务等着他去处理吧。

识卿怔怔地想着，潇湘却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慌张道：“小姐，白，白靖他带着人来了，已经到楼下了。”

识卿朝卧房门口瞧了一眼，隐约是有人声。她淡淡道：“这里本就是白府，他来与不来也都是自然。”

话音未落，白靖已到了门口，识卿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被他听见了没有，却也不甚在意。

白靖的身后是好几个捧着各种盒子托盘的丫头，皆是描金绘彩，红缎裹身。那几个丫头进了房间便在识卿面前一字排开，将手中的东西捧高过头顶，为首的丫头恭敬道：“这是昨日府上送来的贺礼，白爷吩咐奴婢挑拣出各色首饰珠宝，送来与少奶奶拣选。”

识卿微愣，站起身来将捧盒一一打开，无一件不是巧夺天工，焕彩生辉，其中更有几件她未曾见过的样式，度其手工用料，泰半也是从前宫中的样式。看来往白府送礼来的人家，都是挖空了心思想要讨好这位青帮的白爷。

都说女人爱珠宝，一旁的潇湘早已被这满屋的珠光宝气惊得瞠目结舌，就连识卿似乎也有些吃惊。

她抬头看向白靖，问道：“为何要送我这些？”

白靖刻意坐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道：“从今往后你就是白夫人了，这些东西，别人有的，你也应当有。”

乍一听他的话也无不可，可识卿却好像对白夫人这三个字有些抵触一般，她忽地放下手中的玉镯，那镯子磕在木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识卿有些冷冷地道：“我不用这些东西。”

白靖也不生气，他招招手示意她们退下，只道：“楼下的衣帽间里为你准备了首饰柜，全都收在那里，你若是不喜欢，随意扔着玩也行。”

他说得正经，却让识卿有些绷不住了。方才那些个顶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白靖却那般轻描淡写地让她扔着玩。若不是面前的人是白靖，这样大的口气，恐怕整个上海也再无人舍得送出这样贵重的礼物后再让人扔着玩吧。

识卿语结道：“原来白爷对身边的女人出手都如此阔绰。”话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这样说不也承认她也是他身边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吗？

识卿心中暗气，早知道就不说话了，这样让自己难堪，反倒叫他看了笑话。

白靖的声音沉沉响起：“白夫人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低沉，又隔着她有一段距离，识卿听在耳中只觉得隐隐约约，却并不真切，只觉得那话入了耳便从娇小白皙的耳垂慢慢地烫了起来。识卿心内又羞又恨——他惯是这样轻薄的！

“白爷。”耀捧着一个盒子敲门。

“进来吧。”白靖看见他手中的盒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昨日赵府送来的，名贴上虽是赵禹平的章，但门房上的人特意来报，这是赵府的少奶奶派人送来的。”耀道。

“姐姐送来的？”识卿有些惊讶，她已经有好久没有听见过展婉秋的消息了，昨日虽然是她的婚礼，可实际上展家的人一个也没有来，所以就连引她入场的人也被白靖请来了德高望重的沈老先生。算时日，姐姐的孩子也快出生了，可外面的事情识卿知道的实在是太少，此刻突然听见婉秋送来了礼物，她只觉得恍若隔世。

白靖盯着耀手中包装精致的贺礼，眼神中疑虑重重。识卿不知道赵府里发生的事情，可白靖却很清楚。展婉秋的舅舅四处托人想要参加他们的婚礼，都被他拒绝了。白靖早就清楚，赵禹平这个人的危险程度，并不比天元低。他虽受制于天元，但其行事手段却有自己的目的所在。白靖也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对识卿……

“白爷？”耀有些迟疑道。赵家的事情都是他一一回报给白靖的，自然也同白靖一样，对于展婉秋送礼的目的有所怀疑。可这盒子封得严实，也不好在展小姐之前拆开来检查。

识卿有些好奇，她走到白靖身边，问道：“姐姐最近怎么样了？她的肚子该有这么大了？还是这么大？”她自言自语地比划着，白靖也难得见她露出这样轻快的神色。

白靖盯了耀一眼，耀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将盒子放在他们的面前，将外面的红缎解开。识卿站在白靖身边，仔细看着面前的礼盒，她很是好奇，姐姐到底会送什么礼物来恭贺她。

耀的动作很是干净利落，几下就把复杂的解扣解开了，他抬头看了看白靖，眼神有些复杂，白靖却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下去。

耀捏住礼盒盖的一角准备掀开，突然，一股腥甜的气味窜进了白靖的鼻中，他来不及制止耀的动作，一只手便瞬时覆上了识卿的眼睛。

识卿在恍惚间似乎看到一片红色，却还未看清是红缎的颜色还是盒子里东西的颜色，就被白靖蒙住了眼睛。他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识卿微微一挣，耳边近在咫尺的地方便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识卿，别看。”

白靖的语气温柔，眼神中却是一股令人胆寒的凌厉。他直直地盯着面前盒子里的东西，一具死婴的尸体摆在盒子里，身上满是微微粘稠还未来得及干涸的血迹。

“拿下去。”白靖冷道。

耀的面色也有些不好，这样狠毒的想法，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其与那个弱不禁风的展婉秋联系到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