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王府后院，公子苏在照顾着雪姑，公子苏期待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帝正上次来看望雪姑的时候也表现出那种希冀——要是个儿子，这便是公子苏之后的储君了。

“天心王，秦战求见。”

“让他进来。”

秦战一进屋，公子苏让他快坐下。秦战坐在桌边，看着雪姑和公子苏亲密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和一个空碗，秦战凑近闻了闻，惊奇极了，问：“殿下，雪姑姐姐这是有喜了？”

公子苏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碗里的药味……我略知药理，这是安胎定神的。”秦战为天心王高兴，说道，“难怪，我就说这段时间在蒹葭阁都不见雪姑姐姐，殿下你们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

“多事之秋，暗涌流动，在没有大婚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战明白了，战不会向第二个人说的。”

“好了，”雪姑起身笑了笑，“你们议事吧，我去后面。”

屏退所有人，秦战脸色变了，他连忙说道：“天心王殿下，李太医一事你知道了么？”

天心王愣了愣，觉得惊奇。看着秦战的模样，公子苏更是奇怪——秦战向来都是自信满满有事说事直来直往的类型，这一次却罕见地显得有些不安。公子苏便问道：“尚不知，出了什么事吗？”

秦战靠近天心王，地上说道：“李太医自尽而亡……殿下你真的不知道？”公子苏完全懵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战，眼神里满是疑惑：“怎么回事？李太医怎么……”

秦战看着天心王的眼睛，立刻长松了一口气。天心王觉得奇怪，问：“你这是怎么了？”

“臣放心了。”秦战排除了最糟糕的情况，虽然他不相信公子苏介入到这件事情里，但是他必须要确认一遍。秦战肯定公子苏与李太医一事无关系后，心境瞬间开阔了很多，然后朝天心王说道：“殿下，李太医是在昨日白发老人葬身大海的消息传来后，立刻自尽的。”

天心王显然没有理解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他看着秦战，问：“还是不懂，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么？”

“原来殿下都不知道。”秦战心里有些惊讶，继续说道，“殿下现在不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总之，天心城内的那股暗涌在韩斐死后终于按捺不住了，李太医的死就是他们行动的信号。无论如何，从今天开始殿下不能插手此事，记住，无论如何局面演变到何种程度，殿下都不能做任何事情。”

天心王还是没明白秦战的话，问道：“既然你说是暗流涌动，那为何不让我插手？我正可以一举铲除这股势力啊。”

秦战摆手示意天心王不可，解释说：“因为这件事里，凡是涉及进来的人，都是陛下怀疑的对象。所以，殿下不可涉足，日常例行询问便可。”

“君父怀疑的对象？李太医……白发老人……”天心王隐隐感到不安。秦战继续解释：“殿下，一定要听我的。这件事你一旦插手进来，就会在陛下注视与怀疑之下，目前的天心城，你不能再有任何风险……不然，于未来不利。”

天心王还要问，雪姑从后面出来了，她走到公子苏身边，劝道：“我都听见了，别问了，听他的吧，你看秦战额头的青筋……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

秦战道：“殿下，这件事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的了，包括陛下……在事态没有明朗之前，殿下置身事外，方可立于不败，而我在局内为陛下拨开迷雾。”

看着秦战的神情，天心王决定不再深究下去。

一个时辰后，太医坊内。孔良比秦战早到了一刻钟，见到秦战来了，无奈地说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敢？”

“我可是害怕了一晚上，根本没睡着。”

“彼此彼此。”

秦战说着，看了看太医坊内，竟然没有廷尉府的人，疑惑地环视四周。孔良拍拍秦战肩膀，摇摇头：“只有你我，你爹昨晚就被软禁在太尉府了。”

“陛下看来是打算打草惊蛇了。”秦战感慨着，孔良也只能摇头道：“陛下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我们好好办事吧。”

舆高里屋出来，为两人引路，边走边说：“两位，快请进吧，现场丝毫未动。”

在舆高的带领下，秦战和孔良进入了李太医自缢的房间，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屋子，李太医就吊死在横梁上。一番勘察，自杀无疑。

舆高在一边说道：“那天陛下召李太医看病，他迟迟不来，后来再派人来召见他，就发现他已经上吊自尽了。”

“廷尉府来调查了吗？”秦战故意问了一句。舆高回答：“除了你们二位，没有人能进入这现场。”

孔良摸摸额头，有些为难：“这可太难调查了，一个不留下遗书的自杀者，根本无法得知他死前经历了什么。而从平时李太医的传闻来看，他又是一个相当豁达的人，更想不明白他为何会自杀了？难道就没有其他细节么？”

“这是你们该调查的。”

孔良怏怏地走到一边，翻看了一下桌上的医书，他注意到没有合上的那本医书主要是讲述五脏六腑之疾的，再一看，桌上全都是讲脏腑的医术。孔良给了秦战一个眼神。秦战过去看了看，立刻明白，看来这李太医在专心研究脏腑的疾病，如此来讲，帝正的病根怕也在此处。

两人装作没发现什么，继续在现场查勘。过了一会儿，舆高问道：“两位有什么看法？”

孔良看了看秦战，见秦战不肯说，只得自己开口了：“内侍长，我们明白调查的重点是看李太医死前有没有与其他人串通，出卖情报。目前来看，李太医生前交际不广，基本就在太医坊和家之间两点来回，要知道他为何自尽，如果从这两个地方或者人际关系都调查不出来什么的话，剩下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医的病人。”

秦战依旧没有接话的意思，孔良只得继续说道：“除了陛下，我们可以调查李太医在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常常出诊的病人，如果真的说李太医的死有什么隐情的话，这是唯一可以调查到相关人员的途径了。”

舆高见两人说的话和帝正一致，便按帝正的吩咐，招呼李太医的弟子进来，说道：“给两位大人说说，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李太医出诊的病人都有谁。”

年轻人想了想，回答：“师傅是天下第一的大夫，医术最为高明，所以能请到他看病的人除了陛下大多就是王公大臣。近段时间以来，天心城内师傅看过的病人有以下几人：在苏禾事件里腿部受伤的公子异及肩膀受伤的廷尉秦宋；受寒的几位娘娘和小公主；一直有病的卫尉蒙阴将军；因女儿失踪而害病的周牧大人的夫人；老风湿的丞相李施大人；去南部之前来检查旧伤的公子猛；另外……另外在前段时间，李太医被召见去了天心王府，但下臣实在不知道天心王府内何人有疾，李太医也闭口不说。”

舆高心里是明白的，便说道：“天心王府这个我知道，没什么事，你们两位不用考虑了。”

秦战刚刚知道雪姑怀孕的事情，想必李太医必是去诊脉安胎的，但是秦战还是表现得不知道这回事，同孔良一样，疑惑地看着舆高。舆高确认不必考虑这个后，再朝年轻的太医确认：“还有其他人么？”

“嗯……还有外地的大臣将领，都是新年应酬时候见得，这个有点多，但师傅也基本只是客套几句。”年轻的太医回忆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说道，“对了，赤月国使臣严石大人来过，朝师傅讨药，说是给父亲严霜治病，两人攀谈了很久。”

这倒是出乎秦战的意料。

李太医、严石、赤月国、白发老人……这么清晰的一条线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查了出来，秦战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古怪，可是他没得选，在李太医看过病的人里面，除了公子就是大臣，连自己的父亲秦宋都牵扯其中。

即使秦战非常清楚严石这条线可能是陷阱，他还是得跳。但是秦战心里有另一种心思，他想要跳出天心城这个漩涡，在外面看看，说不定能看到天心城暗涌的源头。

到了帝正面前，秦战二话不说，主动请缨，他跪伏于地，请求道：“陛下，臣请前往赤月国，查清赤月国与白发老先生及李太医一案的关系，两月内定能查明真相！”

老实说，帝正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出李太医与白发老人的联系来，他本指望通过眼前这两个人来引蛇出洞，揪出天心城内的暗鬼，可没想到严石轻松地蹦了出来。

这个帝王狐疑了片刻，他可以让秦战来查天心城，孔良去查赤月国，可是一想到秦宋也在李太医生前多次接触过人里面，又看了看秦战的表情，有点猜到秦战的心思，便点头道：“好，寡人让你去，并让海柱军公子里将军协助你。”

“是。”秦战磕头领旨，退到了一边。

帝正继续朝着孔良说道：“这样也好，天心城内的调查都是秦战的熟人，他不好应对，这棘手的差事就由孔爱卿你牵头，人员随你调遣，无论涉及到寡人的亲眷还是比你位高的大臣，都可以查。”

孔良立刻跪下，答道：“臣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两人出了臻阳殿，帝正朝舆高说道：“你单独派人监视好这两人。小心点，别被他们发现了，尤其秦战，他出京了，掌握行踪就更难了。”

舆高点点头：“臣明白。”

走到帝宫门口，秦骠已经在那里等着秦战和孔良了。

“如何？”

“大哥，我得去东南一趟，家里就交给你了。”

“怎么回事？李太医的死怎么感觉越闹越大了？”秦骠对事情基本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道父亲秦宋被软禁在廷尉府内，没有一点消息传回家里，觉得十分诧异与不安。

秦战不愿意说，孔良只得来当这个讨人厌的人了：“秦骠将军，秦宋大人即将被调查，秦战兄必须去赤月国调查，以证明乃父的清白。”

秦骠有些懵：“我爹？调查？”

“第一波被调查的将有五人，分别是公子异，廷尉秦宋、丞相李施还有周牧大人和蒙阴将。秦骠兄啊，你得戍卫好帝宫啊。”孔良这话说完，低下头摸着额头，烦得要死。

秦骠彻彻底底被吓到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你……你们这是要乱国吗？”

秦战上前道：“放心，孔良不傻，不会让这些人都停职的，只会加以监视和必要的盘问，而我必须尽管去东南赤月国找出真相，来证明这些人的清白。”

孔良当然知晓秦战这条线可能是陷阱，但是他也明白秦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情，只得宽慰句：“秦战兄，你放心，我孔良知道你的心思，我会试试有没有其他突破口。”

“拜托了。”秦战辞别两人，回家收拾行装，还派人立刻唤来了周廉。周廉得知秦战要去赤月国，觉得不可思议，匆匆赶到时，秦战已经要出门了。

“你可算来了。”秦战把周廉拉到街角，低声说道，“周廉，我被人设计，眼下的局面，为了还我父亲的清白，我必须离开天心城一趟。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时刻跟在天心王身边，随时提醒天心王切不可插手所有孔良调查的事情，更不要为了局势混乱去顶撞陛下。”

“什么意思啊？到底怎么了？”

“李太医自尽，陛下怀疑李太医在死前出卖了白发老人的情报，致使白发老人被害，一切都是冲着陛下去的，所以务必小心，你的父亲周牧大人也在调查范围里，你也不可冲动。”

“这……”

“记住我的话，静以制动。”秦战很是急切，准备出发时，回头把周廉拉到一边，说道，“另外，拜托你的兄长周釉，帮我监视一个人，每三日……不，每日一报，快马加急送给我监视这个人情况。”

“你这是要监视谁啊？”

秦战低语道：“孔良。”

周廉一下子举止无措：“你……你说什么？”

“听我说……听我说……这件事让你哥来办，他才能做好，你就不要插手了，这只是我以防万一之举。”

“可是……为什么你要监视他？”周廉还是不解，“他可是我们的好友啊！”

“因为我没有其他目标！”秦战罕见有些情绪事态，看着周廉的眼神，秦战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让周廉更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于是，秦战解释道：“这一次的事态，都是冲着陛下去的，所以陛下直接跳过了所有大臣，找到他认为最聪明的两个人——也是最可能布局的两人来调查，明白吗？就是我和孔良！陛下怀疑我和孔良是谋后布局的人！”

“不是……这怎么可能，陛下为何要怀疑你们，就因为你们才智无双？”

“斯人无罪，怀璧其罪。”秦战无奈地说道，“同时，陛下让我们两个人联合调查，也是为了让我们互相监视。可是局势所迫，我必须离开天心城，这样必须有人代替我去监视孔良的行动。当然我知道陛下肯定也会监视我和他，不过要是我做的事情不符合陛下想法，但凡是一丝一毫的疑虑，都会让我成为陛下眼中的阴谋者，所以我必须这么也应该这么做。”

“……这……这算什么事啊！”

“周廉，有人设计了这一切，目前发生的事情和苏禾，和韩斐，和高剑这些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核心的便是这些行动都是冲着陛下去的。”秦战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周廉说出帝正的心思，“要知道，陛下和我们都不知道是谁在幕后设计，但可以肯定的是，设计这一切的人一定是智慧卓绝，算计超群，这样一想，在陛下眼里，我和孔良难道不是最大的嫌疑人么？”

“可陛下疑心却你们还要你们来调查？”

“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陛下疑心我们，却偏要我们亲自来洗清自己的嫌疑，如此一来，陛下可以根据我们的行动判断我们是不是幕后者，而老实告诉你，我也怀疑孔良。”

周廉的内心难以接受这一切，他信任朋友，但是看到秦战如此猜忌孔良，心里很不是滋味。秦战明白周廉的苦闷，安慰道：“周廉，你很聪明，但是你不爱动脑子，也爱信任别人，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信任就能解决的。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便是相信你，更是提醒你，万事小心。”

周廉点点头：“明白了，你安心去赤月国，天心城有我帮你调查。”

秦战见周廉似乎想通了，便翻身上马，立刻出发了。

孔良此刻就在远处的高楼上看着秦战，看着这远去的好友，孔良朝身边的流心叹气道：“真是无奈，没想到终究还是和秦战走到了这一步。”

流心说道：“你派人监视他，真的好么？”

“没有办法，这一切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流心，你立刻离开天心城，去沙丘山里的小屋等我，之前带你去过。”

“我不想离开你。”

“去那里等我。”孔良温柔地说，“不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就是第一个下狱的人，那时候你怎么办？我想，秦战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亲赴险境的。如果赤月国真的和白发老人与李太医之事有干系，那么他们必有能人啊……连天下闻名的异术师白发都能对付，真替秦战此行捏把汗。”

“我真搞不懂你，明明你和他惺惺相惜，可为何还要做敌人啊？”流心说明了孔良立场，而孔良只能无奈地摇头，叹口气，伤感地说道：“我也是别人的棋子……这局棋走到现在，我也是当局者迷，一头雾水。但是我有感觉了，一切布局应该已经要到最后了，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来启动我这颗闲子。出于这一点，你更该先离开天心城……记住，在沙丘山里等我，我想，真的快了……”

流心挽着孔良的手，而孔良愁云满目，尽管他眼神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去完成连自己也憎恨的如宿命般的使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