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之海深处，海面风平浪静，小船优哉游哉，王聪大急：“我也想快呀！可怎么快？划船能快吗？！”

K的声音越来越小，“224201的元智慧来自陆师韦，想想陆师韦，你就能找到它。可具体该怎么做，得靠你自己……”

他的身体开始闪烁，仿佛被谁塞进了一个时空的缝隙，时隐时现，无法在王聪所在的时空立足。王聪吃了一惊，“你怎么了？！”

“你们动作太慢了，苏哲和吉罗勒无法从硬件上阻止224201对我的核心服务器的入侵。我马上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关千里的人登上了二号副岛，我已经通知苏哲和吉罗勒离开。”

“你不是星辰级三型人工智能吗？你不是三分之一个奥古斯都吗？你怎么输得这么快？！”

K的身影不断闪烁，他正极力留在这儿，极力多留片刻，“也许只有你还有赢的机会，否则，各位自求多福吧。我只能送你到这儿……224201别想轻易吞噬我，我还会活过来的……”

K突然想到，如果赵桐在这儿就好了。看蔡琳对她的忌惮，她和王聪联手，一定能将224201的元智慧抢到手。如果李在成无法吞噬元智慧，即便224201偷袭了自己，控制了整个天狼星，也只能暂且控制一时，终究还是会被大举压上的军团扑灭。

可自己却把赵桐关起来了！

我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屡次叛乱之后，离成功最接近的一次，竟然迎来了这样的结局。K突然觉得好笑，自己可笑。

如果真的存在一个操纵着整个星球命运的伟大智慧，它一定是个很有幽默感的家伙。

一个漩涡突然出现在平静的海面上，小船掉进漩涡深处的一瞬间，少年K遽然消失！

从高处坠落，也不知道摔下去会怎样，王聪不由一声惨叫！

不知摔了多久，浑身突然一轻，他被一股力量托着缓缓飘落，像一片羽毛，飘飘荡荡。而大海变成了头顶的蓝色天幕，没过多久，夜幕便降临了。

熟悉的多螺旋星环充斥着整片夜空。

这就是224201的核心意识了。

和上次相同，王聪依旧是一颗几乎没有实体的原子；和上次不同，星环正在缓缓转动。王聪飞速靠近星环，靠得近了，才发现星环的转动速度迅若奔雷，根本无法看清那些节点星球上的画面！

K提示过，应该去陆师韦出现过的地方寻找元智慧。这么说来，自己误打误撞去过的那颗星星，恐怕就很有关系了。因为关于陆师韦、赵无极，以及仿真奥古斯都的思维制造‘新神’的故事，全都记录在那儿。

他悬浮在星环上空，睁大了眼睛，紧盯飞速越过的星星。既然无法看得真切，时间又紧，那就只能赌一把！

偏偏此时，那些要命的闪电再次在夜空中出现！

闪电的前进线路是清晰的，它们离王聪越来越近，在他身边乱窜，久久不散。王聪吓了一跳，马上明白：224201一定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它在寻找自己！

可恶！

闪电越来越密集，王聪不得不小心翼翼挪动位置，躲开它们。可这些小电光如同附骨之疽，总有办法捕捉他的行动路线，再次靠近！他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条鱼，224201很难‘看’见他，但总有办法把他逼出来。

王聪气得半死，“白痴，你就这么甘心把元智慧交给李在成吗？！”

一个声音传遍了整个夜空，“不用挑拨我和它，我们各取所需而已。”

竟然是李在成的声音！

王聪脸色微变，“关千里说你无法进入224201的意识空间……他骗了我？不对，骗我毫无意义，他完全可以在隧道口就抓住我！”

“不，关千里没有骗你。”李在成的声音悠远，像是掌握着整片夜空的神灵，“如果不是K引导你进入224201的意识空间，我也没机会跟着进来。至于他为什么不是直接抓住你……那你得多谢隧道里的赵桐。若是抓了你，吓跑了她，并不值得。”

原来如此。这帮人果真一个比一个狡猾！

“王聪，我和你同时进入意识空间，但我已经开始和224201的元智慧融合了，因为它本就属于我！你来这儿毫无意义。在这里，没有人能阻止我。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拿走你的意识。”

李在成的声音有种不容置疑的味儿，“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的意识被我夺走，变成一个傻子，就赶紧滚出去！斯温、卡尔文、查洛巴都已向我效忠；等到我与元智慧完全融合，成为新的神，玛格丽特和叶书也将听命于我。王聪，乱世即将到来，只有跟从我，才能改变你的命运！”

以前的李在成只是令人讨厌，现在听他说话，王聪却觉得这人简直面目可憎了，“跟从你？跟着你干嘛？和海盗开战？和联邦开战？李在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你只是你而已。说得再漂亮，还不是为了掌握这座天狼星，为了权势！为了各自的利益煽动人们互相仇杀，你也就会这一套了。”

“海盗？联邦？”李在成乐了，“你的敌人就这个层次？”

王聪没好气的说：“我看你也就这个层次。”

“你不喜欢政客，我也不喜欢。”李在成大笑，前所未见的大笑，“所以我也不会成为政客。这一次不是自相残杀了，王聪，这次的敌人是机器人！第二次人类和机器人之间的战争就要开始了！各大联邦的高官们都是些唯唯诺诺的老头子，没有斗志，也没有实力，不可能赢下这场战争！人类需要一个真正的英雄，一个神话，而我，就是这个神！只有神才能带领人类赢下生死存亡的一战！”

王聪哈哈大笑，李在成，你怕不是疯了吧？得疯到什么程度，才会这么自大，才会说出这种话！

他的大笑令李在成非常不爽，后者冷哼道：“怎么，不信？”

“信你娘的屁！你疯也就算了，机器人早就已经输光了底牌，怎么可能又打一仗？”

“输光底牌……哈哈哈！哈哈哈！”李在成乐不可支，笑得王聪心中发毛，“王聪，你竟然相信联邦的鬼话！让我来告诉你吧，五十年前的大战，我们根本就没有赢！”

王聪很想再讥讽这个疯子几句，可刚想出声，却又闭上了嘴。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几件事情：光州，小机器人说真正的高等智慧正在飞向星辰大海；天成市，毁灭者说那人类政客都是骗子；莫先生说联邦的洗脑无处不在；蓝田城里有机器人定居点；还有用词古怪的《战争终结公约》……

难道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人类才是输光了底牌的那一个！能源，科技，人才，数据，是它们构建了科技鼎盛时期，可这些东西损失殆尽！至于机器人……它们本该大获全胜，却因为种种原因产生了内讧，同样损失惨重，不得不躲去核区苟延残喘。一场战争，两个输家，所有才有了一份用词古怪的《战争终结条约》！”

“你不反驳我，是不是因为早已经意识到了《公约》的古怪？联邦的洗脑能骗过绝大多数的蠢人，但无论多高明的谎言，在有心人眼里，依旧漏洞百出。”

王聪沉默良久，“我需要证据。”

“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王聪不由大笑，他摇了摇头，“李在成，你真的当自己已经是神了吗？别以为告诉我这个秘密，我就会老老实实做你的下属。就算你吞噬了元智慧，真的成为神一般的人物，也不行。”

李在成沉默片刻，“为什么？难道你自信比我更强？”

“不，我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疯子，不做那样的美梦。我只是和三型人工智能打过交道，也见过顶尖的变异智慧生物，顶尖的战斗机器人，甚至还见过传说中的奥古斯都！他们强大吗？强得令人心悸。他们聪明吗？聪明得可怕。但他们会犯错吗？会！如果他们不会犯错，224201怎么也落不到你和蔡琳手里！”

王聪笑了笑，“你看，没有谁是永远正确的，就连他们也会出错。即便你吞噬了224201的元智慧，也不过是与一台三型人工的智慧相当而已……好吧，就算你比它更强大一些，那也强得有限，能保证你不会出错吗？能保证你成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吗？我想是不能的。”

“神无所不知，无所不包；而人是会犯错的。所以我们都是普通人。人不会成为神，你也不会。”王聪紧接着说，“所谓的‘造神’计划，不过是一个噱头。关千里跟我说，三台三型人工智能无法阻挡联邦军团，一个‘神’却可以。我现在才明白，你不过是一面大旗，漂亮又拉风，用来唬人的。”

李在成冷笑道：“王聪，无知不是你肆无忌惮的理由。”

“不，我反而越来越清楚了。用科学的手段造就一个强大的人类，将他伪造成神明，为了什么？其实是为了更好的吸纳信徒，获得他们的支持，用宗教动摇联邦，最终攫取联邦的统治权！你们的种种行为，是科学教的那一套把戏，对不对？不是我无知，是你们想欺骗那些无知的人！”

‘造神’计划，竟然和神秘的科学教有关！

李在成的声音越发阴冷，“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王聪叹了口气，“两周之前，来天狼星的运输舰上，阿吉先生曾和我有过一段对话。当时，他提到天狼星上有人造神，还提到了科学教，对科学教的信仰有过一番看法。我当时以为，他只是无心提起。”

“后来，我发现天狼星真的执着于‘造神’计划。关千里说，这个计划是为了反抗联邦，可反抗联邦的方式有很多种……偏偏你们选择了‘造神’。到底‘造神’怎样才能让你们在反抗联邦时最有利呢？”

“于是我想起了阿吉先生的话。我这才明白，有人为了说服阿吉先生参加‘造神’计划，想洗脑他信仰科学教。可阿吉先生是个真正的科学家，无法接受信徒那一套！巧的是，他还告诉了我！”

“李在成，你们打得一手好牌呀！科学教不声不响的发展壮大，还真有一大帮信徒。如果天狼星科学造神成功，科学教还不得横扫一切吗？到时候，联邦委员们恐怕也都得傻眼，大资本家和强权人物都得向科学教低头。而你将会成为教宗一般的人物，攫取一切权力！”

“是蔡琳的好主意？我佩服之至。”

李在成沉默片刻，“王聪，我果然小看了你。”

王聪冷笑，“不过，你们会不会过于乐观了？科学教的确发展势头很好，可现在已经是二十四世纪了，人们还真的会相信宗教吗？相信神吗？人们不该早已经相信科学了吗？”

“王聪，你太小瞧了人性。科学的尽头是宗教，宗教原本也是科学。上一次大战摧毁了人们心中的乐观主义和科学精神，人们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下意识的恐惧科学，拒绝科学。你真的以为，如今的科技水平落后，全都是因为大战的缘故吗？战争可以摧毁很多东西，但它摧毁不了学识，保存在人的大脑里的知识！但很多知识还是消失了，因为它的主人恐惧它，不愿意传承它！”

李在成冷笑，“一个种族受到的心理挫折是难以复原的。此时此刻，人对神的需求远远大于对科学的向往。人本质是上是一种情感动物，永远也不如理性的机器人。”

王聪想了很久，叹了口气，“你这么说也许能哄骗很多人。可惜，骗不了我。因为我母亲教导过我，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人就是政客、神棍，以及成天将正义挂在嘴边的英雄人物。很不幸，你三个全占了。”

“你母亲似乎是个聪明人。”

王聪叹了口气，“她的确非同一般。”

“可惜了，你本该是我的副手，未来的大战没有你，倒是有一点点遗憾。那么，再见吧！”

无数电光向王聪藏身处袭来！

原来李在成说这些话，有说服王聪的打算，也有拖延时间、观察王聪位置的意思。一旦下定决心，李在成便毫不犹豫动手！

电光淹没了一切，没有任何东西能安然藏身！

片刻后，李在成问：“224201，他完了？”

“找不到他存在的数据。相信他的意识已经消散了。”

“很好，继续融合吧。”

高速旋转的星环上，一颗星星突然闪烁了一次，光芒极为微弱，在不断闪耀的星环上并不惹人注目。只有仔细看了，才会认出，那颗星星上承载的记忆，正是陆师韦仿真奥古斯都成功的前前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