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一响，许欣下意识伸手将闹钟划停，脑子里想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马上睁开眼睛坐起来，翻身从床上下来。

“不必那么急，可以多睡会儿。”对面床铺上传来张盈的声音。

许欣没提防吓一跳，周六周日上午张盈都要睡到八九点的，怎么今天六点就醒了。

“我和乔侨约好了七点头碰头，你改变主意了么，要不要一起去？”昨天中午回来，许欣对张盈说了要去崂山玩，张盈说崂山有什么好玩的，她没有兴趣。

“乔侨已经走了，你上床接着睡吧。”张盈说。

“走了？他去了哪里？你又怎么知道？”许欣两三步跳到张盈床前。

张盈仰躺望着屋顶说：“坐火车，回省城，我昨天晚上送他走的。”

“啊？”许欣扒着床帮愣住了。

昨天晚上七点多钟，许欣去了自习室，张盈一个在宿舍看书忽然接到乔侨电话，说在校门口等她。张盈跑出去见了面，乔侨给了她一个信封，委托她处理退租公寓的事。

“押金怎么给你？”张盈问。

“你留着吧，你们宿舍今年夏天的水果算我请了。”乔侨说。

乔侨下午在市内漫无目的遛达，从大学路走到平原路，从老舍公园走到天主教堂，走到贝壳梦想小店门口，没有走进去。一直不停地走了好几个小时，没有遇见史晓语，也没有遇见陈安民、船长和任何一个认识的人。腿脚累惨了，随便进了路边一家饭店，要了一扎青岛生啤一份蒸海鲜，慢慢品着喝着，想起去年大伙在小星岛上吃海鲜大锅，在沙滩上玩心有灵犀的游戏，可惜啊和许欣手指误差三十厘米，猴子当然差得更多，老大没有玩。老大要是玩的话，会和许欣心有灵犀吗？物理实现可能性是几乎不可能的。祝俊真是眼瞎啊，活该打他三拳。许欣真是固执啊，哪怕掏出心来请求，也不肯玩一个她认为不能玩的游戏……

有些事情信息不足，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有些事不知该怎么价值判断。人生不是高考试卷，没有标准答案，有的压根就没有答案，归根到底，人活在世上，凭的是信念而不是智商。

一扎生啤喝完，头脑微熏，虽然很多问题没有想明白，心情却松快了好多，跺跺走痛的脚，明天崂山决计爬不成了。又想到许欣，嘴角挂出微笑，至少这一件事彻底定性了，此生不再他想，妹妹朋友足矣。

乔侨拿出手机查看晚上的车票，高铁只有一等座了，正想可以睡觉休息，定好了票打电话给乔山：“爸，我要回家了，凌晨四点到家。”

乔山说：“知道了。给你订后天的机票。”声音依旧沉稳没有温度，老爸毕竟是老爸。

结帐买单，打车回公寓，拎包下楼，最后约了张盈。

学校门口，张盈接下信封问乔侨：“要不要告诉许欣？”

乔侨望着校园摇摇头：“该说的话都说了。”

张盈说：“许欣下午买了好多水果零食，准备好了明天和你一起去崂山呢。”

乔侨说：“去不了了，明天早上你替我对她说声抱歉，等我病治好了，再回来找她玩。”

张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乔侨没有回答，停了下说：“小的时候觉得日子特别漫长，长大了就越来越快了。”

“几点火车？青岛站还是北站，北站要早点走？”张盈说。

乔侨掏出票看一下，笑着说：“幸亏你提醒了，我要走了，你要不要送我？”

张盈说：“送你至此。”张盈从小就不愿意给人送行，这种场合她感到伤感，又不知该说什么，还总担心冷场尴尬。

乔侨有意逗她：“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送我到站台，追着火车跑依依不舍呢。”

张盈反唇相讥：“我还以为你会退掉车票，拉着我的手说‘我爱你’呢。”

乔侨愣住了。

过了几秒，张盈打破僵冷忽然笑了：“逗你玩呢，我们都在说笑话，不是吗？快走吧，要误车了。”

乔侨还在思想发愣，张盈走到路边挥手为他叫车。

“放心吧，许欣我会照顾好的，会提醒她按时吃饭注意休息，保证基本睡眠，日常供应水果，提防坏人骚扰，有了男朋友或者其他重大变故及时通知你老人家。”张盈说。

乔侨哭笑不得说：“不用那么刻意，她又不是小孩子。”

张盈说：“可是人家命好呀，生在好人家长得又漂亮，愿意疼她哄她的人多的是。”

乔侨说：“她有她的苦楚，你不知道的。”

张盈说：“要不换换？”

这句话乔侨听得太多了，他自己都没法向人诉苦，一诉苦别人都说他矫情，接着就是一句“要么咱们换换”。凭心而论，乔侨还真不愿意换，但是乔侨想：如果我一开始就是你，那么不管情况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换。如果换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吗？也许现在的大家就是换了无数次之后的结果。

乔侨笑笑：“你说的也有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停下，乔侨说：“我走了。”

张盈举起小臂挥下手掌。

乔侨钻起出租车，车子起步时摇下车窗，大声说：“张盈，你也保重。”

这句话让张盈的微笑定在脸上，努力扮出的洒脱形象差点毁于一旦，车子开远了，她还路灯下久久地站着。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毕竟不算爱，只有那么短短一天半。如果有一片云飘进峪谷，在天空上方长久停驻，你发现了注意了观察了，有了兴趣，云却慢慢悠悠飘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你能怎么样，你能要求它全部化成雨落在你身上么？

你只是谷中的一颗小草而已。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野百合也有春天，只是没人在意。

回到宿舍，张盈看见桌上许欣下午采购回来的纯净水可乐和水果零食等，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从包装盒里捏出一颗洗好的草莓放进嘴里，饱满清香，甜中略带一点酸味，吃完了又抓起一颗，不知不觉手抓空了，低头一看一盒草莓全吃光了，又拿起一只油桃……

实在吃不下去了，肚子里撑撑的，心里不空了，可以睡个好觉了，许欣也快回来了。张盈站起来没有洗过脸就上床睡觉了。

许欣背着书包一进宿舍，看见桌上空了包装盒和果皮果核，惊叫一声：“哎呀，哪个馋猫吃了水果，这可是明天我要带的！”

调头一看张盈盖着被子面朝墙壁一动不动，翘起脚叫着：“睡着了？真睡着了？喵～喵～”

张盈还是毫无动静，许欣收小声自言自语：“真睡着了，希望明天早上有卖水果的，景区里的东西实在太贵了。以后带回宿舍的水果一定记着买双分，因为宿舍里有一只大馋猫。”一面把桌子收拾干净，尽量小声地洗沐，没有像往常再看书，上了床定好手机闹钟。

“早点睡，我要早点睡，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躺在床上摆好最放松的姿态在心里默默数绵羊，数到二十多只的时候，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两人完全颠倒过来，许欣睡得既快又沉，张盈却难得失眠了，肚子也极不舒服，夜里下床去了两趟洗手间，真不该吃那么多水果。

几乎一夜无眠，等到许欣闹钟铃响从床上跳下来，张盈才告诉许欣乔侨已经走了。

“为什么他不对我说呢？说好了今天一起去崂山玩的。”许欣站在地上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