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祝父执意要出院回家。一方面情况确实有些好转，不知是乔侨带来的外国药起了作用，还是沾了过年的喜气，总之痛疼有所减轻，而且不再24小时不间断地痛。第二个方面，祝父说：“哪有在医院的过年的，人生最后一个年怎么也要在家里过。”

执拗不过父亲，祝俊只好开足了药，把父亲重新接回家里。和社区诊所的杜医生说好了，杜医生每天定时过来打针，有事随叫随到。

原本没想着过年的，几乎什么都没准备。父亲回了家，祝俊和母亲轮流上街买了菜和年货，还有春联窗花，过年该有的尽量一样没不少。只是准备菜品简单了一些，年年都做的炸鱼炸肉炸丸子，全从超市买了半成品。

第二天临近中午，猴子骑自行车过来了，挂了一只大塑料袋，颜料袋里分别用小塑料袋装着新炸的带鱼方肉和丸子馓子。“上午刚刚炸的，还热乎着呢，我妈让我带过来点。”

当年住棉纺大院时，祝父从外面钓了鱼，谁家做了稀奇的菜，或者逢年过节做了好吃的，都会相互送上一碗。搬家之后，老邻居都散了，新邻居也经常变换，很多旧日风情也都渐渐消失了。

祝母要猴子带回去些水果和糖，猴子不要，这些东西家里都有，一样都是从超市买的，问侯过祝父，拉祝俊进了小屋说话。

“乔侨让我们晚上过去，乔森集团在酒店有个守岁晚会，自助餐还有红包抽奖，你去不去？”猴子问。

“不去，晚上还要陪我爸看春晚。”祝俊说。

猴子想想说：“那我也不去了。”又问：“你见许欣了没有？”

“见了。”祝俊说。

“我就知道，这两天我跟许欣短信聊天，她语气都不一样了。”猴子说。

“怎么不一样了？”

“好像变了一个人，玩游戏突然加V进了高段似的，藏不住的开心，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还不说。”

“也不一定和我有关啊。”祝俊说。

“嘁，不管聊什么，话绕来绕去都能绕到你身上，问了我大量你过去的事。”猴子说。

“你没瞎说吧？”

“天下还有比我更诚实的人么，我有一说一，顶多稍稍夸张，但绝无编造扭曲，你担心什么？”猴子问。

祝俊说：“现在想，以前好多事我做的挺变态的。”

猴子说：“你知道就好，有事别自作聪明瞒着兄弟，你不是神仙，别人也不是傻子。”

“乔侨怎么样了，好像烟不离手了？”祝俊问。

猴子说：“老二现在忙得很，快成他爸助手了，我妈说昨天市电视台报道乔森集团，还看见乔侨露了一小脸，和我们不是一阶层了。”

祝俊想起一件事，眼睛眯着猴子问：“听说老二和你都已经脱处了，本事不小啊。”

猴子先一愣，随即得意地笑了：“这是本能不算本事，我只是水到渠成本分做人，老二连续霸占好几个指标，那才叫本事。”

祝俊问：“他都找的什么人？”

猴子说：“什么人让老二自己给你说吧，总之牢记发扬了北大的光荣传统：兼容并蓄、包罗万众。”

祝俊说：“小心别出事。”

猴子说：“放心吧，现在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不穿雨衣，女生根本不让你办事儿。”

祝俊不说话了。

猴子胳膊碰一下祝俊：“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你别学我们，迟饭是好饭，不是饺子就是面。乔侨找的是激情，我是人之常情，你和许欣我觉着那是爱情。”

祝俊胳膊抵回去：“去去去，少把我架到火上烤，这招都玩烂了。”

猴子板起脸说：“我说的是真的，许欣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那是天使级别的，而且还不是死读书那种，你算是捡到宝了。”

想起许欣，祝俊心头柔情万转又迷离心痛，放假这么天了，两个人只见了两面。

“猴子，你有时间可以找许欣玩儿，陪陪她。”

猴子瞪大眼睛说：“我哪儿找她去，你不怕我们日久生情，我还怕她老爹呢，一走到林学院门口我腿就禁不住打抖。”

“许欣说这些天没事她就会去图书馆，你可以去那里找她。”

猴子一拍腿说：“绝！只有学霸才会想出来这个约会基地。要不要我带个狮子头过去，说是你亲手炸的？”

祝俊正想说，祝母在外面喊：“开饭了，祝俊猴子端碗盛饭。”

猴子急忙起身冲外面喊：“不了阿姨，我必须得回去，我妈给我布置一堆活儿，窗户没擦春联还没贴呢。”回头对祝俊说：“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你必须得亲力亲为。”

下午三点多，猴子打来电话：“猜猜我在哪儿？”

“你家。”

“不对。”

“图书馆。”祝俊凭直觉说。

“猜对了！猜我看到谁了？”

“让她和我说话！”

手机里传来许欣又甜又柔的声音：“你派猴子来查岗呀？”

祝俊的声音不自觉随着放软了：“你今天还去图书馆？”

许欣说：“家里来了好多学生，我爸挨个接见呢，我出来躲清闲。”

祝俊问：“年夜饭准备好没有？”

许欣说：“我家人少简单，晚上我爸可能又和学生到酒店吃了。”

“你呢？”

“跟着蹭吃蹭喝呗。”

“你家看不看春晚？”

“不看，每次看春晚，我爸都气得要死连骂好几天。”

“骂什么？”

“骂审美堕落，农民品味、城乡结合部格调，一年不如一年——他年年这么说。”

“呵呵，春晚是给大多数人看的，大过年让你爸想开点。”

“你别管我爸了，你过不过来？今天图书馆提前四点就关门了。”许欣说。

“我去不了。”祝俊满心歉意地说，问：“明天你几点来我家？”

“我没说要去啊。”许欣声音有点慌。

“明天大年初一，你一定要来！”

“到时再说吧。你还有话跟猴子说吗？”

“说定了，明天上午，我等你！”

“好吧。”许欣低声答应了，其实她早就决定了明天去祝俊家拜年，只是一想到要见祝俊的父母心心就止不住慌乱。

“祝俊。”

“嗯。”

“你要来我家拜年吗？”

“当然要了，你爸再凶明天也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不一定哦。”许欣握着手机说：“明天你不用来拜年，真的不用来，你在你家等我就好了。”

祝俊禁不住问：“许欣，你爸上次为什么对我那么凶，我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呀？”这是祝俊一直疑惑的问题。

许欣说：“你别管他了，我对你好就行了，我会对你更好。”

好像祝俊就站在对面，许欣隔着手机轻轻空吻一下：“收到了吗？”

“收到了，我晕了。”祝俊紧握手机说，他真的有点醉了。

手机里传出萨克斯“回家”的音乐声，许欣说：“啊，要闭馆了，猴子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和猴子逛街了。”

“去吧，我晚上给你发短信，明天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