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五十五分，史晓语轻轻敲了敲门，没有摁门铃。

屋内楼道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声，史晓语松口气拿出副卡开了门，轻手轻脚走进屋内。

窗帘依旧拉得密密实实，光线暗淡，虽然换气空调一直开着，空气极有点晦闷的气味。

史晓语正要过去打开窗子透气，身后洗浴室里忽然蹿出一个人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史晓语吓一大跳，差点失声尖叫，回头一看却是乔侨，正笑咪咪地看着她。

史晓语拍拍胸口缓气，佯做气恼说：“不许给姐姐开这样玩笑，吓死人的！”

乔侨把能打开的电灯全部打开，乐滋滋说：“昨天你吓我一回，今天扯平了。”

史晓语摇摇头，真拿这个大男孩没办法。

“怎么，生气了？”乔侨弯腰倾身细看。

史晓语绷着脸说：“哪里敢，欠你的惊吓还清了，以后再不要这样了。”

“噔噔噔噔——”乔侨突然从身后闪出一大束鲜花，伸直双臂递给史晓语：“送给你，算我陪罪好不好？”

史晓语完全没想不到，下意识把花接过去，满脸欣喜说：“好漂亮的花！白百合、风信子，还有白丁香，都是我喜欢的！”

“真的吗？”看史晓语这么开心，乔侨心里甜蜜又兴奋。

“所有的花我都喜欢。”史晓语吐下舌头说，低头嗅着花香说：“花的品种非常好，插花手艺很高明，真是送给我的？”

“当然！现在在青岛，你是我认识且最亲近的女孩儿。”乔侨说。

“还女孩儿呢，都快成剩女了，好久好久没有收到送花了。”史晓语如孩子般欢喜，拉开窗帘就着阳光看了又看，捧着花束寻找可用的花瓶。

乔侨将桌上酒店配置的插花拿出丢进垃圾篓，把花瓶递给史晓语。

“我好好洗一下，再装些清水。”史晓语将花暂时交给乔侨，轻声哼着歌去水房洗花瓶去了。

史晓语洗好花瓶出来，乔侨发现她今天没有穿工装，换了与工服颜色相近的蓝色开衫套裙，既大方得体又显曲线柔美，与许欣曾奕陈小红她们相比，没有青涩稚硬，也没浓艳烂透，而是恰到好处的微微将熟，这一点对乔侨来说尤其迷人。

“你穿这衣服真好看。”乔侨说。

史晓语笑：“谢谢，不能再穿工服了，要不跟你一起出去，感觉好像我在向你推销楼房。”

乔侨说：“今天天不错，我们出去玩儿，青岛有什么好玩的？”

史晓语说：“好玩的地方太多了，你喜欢人文景观，还是自然风光，想在市里面溜达溜达，还是跑到野外做驴友？”

乔侨想想说：“先在市里转转吧。”

史晓语说：“好，我们先从八大关开始吧。”

“八大关？”

“就是一片风景疗养区，过去里面有八条主大道，每条大路都以关隘命名，像像嘉峪关路、紫荆关路、居庸关路等，所以叫做八大关。”

“好啊，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出酒店的时候，乔侨想包一辆车，史晓语说不用，八大关离酒店近远，很合适走过去，如果在里面走累了，用手机可以扫小黄车小红车，海边骑自行车也蛮爽的。

从酒店行走十分钟穿过一条马路，就进入了八大关风景区。果然和其它城市风貌大不相同，背山面海，树木茂密，到处是大片的草坪，虽然是国庆假期，路上行人也不算特别多。

再往里走，紫薇未谢银杏盛开，一栋栋别墅城堡出现在坡间林后，德式俄式英式美式各自不同的异域建筑风格，犹如走进盆景放大的童话世界。

史晓语领路，两人蹦蹦跳跳先来到花石楼。花石楼雄居海岬一角，所有外墙全由花岗岩石砌筑，楼外又砌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故得名花石楼，典型的欧洲古堡式风格。

看了文字说明，蒋介石、宋美龄、戴笠，大批民国闻人都曾在这里居住，解放后陈毅元帅等等也曾在此下榻。一层层登到顶层，三面环海也，碧海蓝天浮云游人，全然画中景色。

游人慢慢多了，楼前园里，七八对盛装婚纱的新人忙着取景摆拍姿势。乔侨受不了人多，见院里空了张条椅，赶紧过去占住，挥手喊史晓语一起坐下。

“有过殖民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完全不是中国的风格。”乔侨望着堡楼说。

“千篇一律有什么好的，所以说，参差不齐才是幸福之源。”史晓语说。

“你读过王小波？”乔侨转身问。

“我好赖读过大学，这有什么惊奇的。”史晓语说。

乔侨就是觉得惊奇，对他来说史晓语就是一座雾消失的大山，无论史晓语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感到惊奇，总想靠得更近一点看得更清一点了解更深一点。

“看那些新娘，笑得好美。”史晓语直直望着拍照的新人。

乔侨说：“可惜自己最美好的时刻、最重要的一幕，却要借用别人的场景。”

“公共场景好不好？”史晓语纠正说，“你不要那么刻薄，绝大多数人都这样了，住不起买不起租不起，难道还不能看看留个影像？即便是附庸风雅，说明大家都有一颗向往风雅和美好的心。”

“你好像对他们很理解很宽容。”乔侨说。

“我是他们一样都是老百姓么，我告诉你，当你卑微如大地，就没有什么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了。”

乔侨想把这些话全都记下来，如果写小说，就引用在文章里；如果写编程，就让程序带上大地的气息。

“刚才看楼的时候，我在想，”乔侨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说，“有人类社会开始，人与人之间就从来没有过平等，现在也一样，有人住这样风景绝佳的城堡大房子，有人就住经济适用房甚至租房子住。”

“细想一想，不公平中也有公平，有的人天生丽质，有的人绝顶聪明，有的人建立了不世之功，大部分人碌碌无为，怎么能让大家拥有享受完全一样呢？”

“你到底在为谁说话？”

“我也不和道，老天爷安排的事，我们想也白想。”

“你对自己满意吗？”

“还可以，我挺庆幸没有出生在索马里，也没生活在奴隶社会，而刚好生活在中国最好的时代，个人长相马马虎虎，头脑也不算笨，就概率来说，已经属于幸运的大点了，即便有人比我更幸运，我也不羡慕。”

“要是你长得又黑又丑呢？”

“哭呗，我会把所有镜子都敲碎。不过我要真长得那么黑那么丑，那我一定会是酋长的女儿，我会带着部落战士去抢一位英俊少年回来，如果他执意不从，我就请全寨子的人晚上一起吃烧烤。”

“你真这么想？”

“白日梦么，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喽。”

这种正正经经之中忽而加入荒诞鬼扯，让乔侨时时意外，又迷恋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