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走青山，过处留声。

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山还是那座山，风景也还是那处风景。

秋离凤性子原本并不急躁，只是看着眼前越来越浓的白色，忍不住开始埋怨白落裳走得太慢，催促了好几次，白落裳却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白落裳挽着马缰，晃晃悠悠的骑在马背上，一个劲的夸着好天气。

好天气，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让他正个人都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他似乎从来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笑，时时刻刻笑，像是一个不懂忧伤愁苦的人。

秋离凤却生不出半点愉快，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后，才沉着声音道：“你是不是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我们天不亮就开始赶路，如果你能把说废话的精力用来赶路，我想我们此刻已经出山了。”

白落裳微笑着道：“听大公子的话，我至少已经听出了两个意思。第一个，是大公子急着赶路，第二个，就是大公子现在的心情不大好。”

秋离凤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摇摇头，白落裳感叹道：“路要走，风景也不应错过，反正时间尚早，不如我们一边赏玩，一边赶路，岂不更好？”

秋离凤冷着一张脸望向东边橘红的晨阳，一字不言。

白落裳说的没错，时间的确是尚早，日头也不过是才刚升起来而已。只是眼下，山里的雾气却以迅速的速度弥漫而升，越来越浓，渐渐挡住了升起的太阳。就连很红很亮的太阳，也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苍白的雾气让山里的景色看起来雾蒙蒙的，似真亦似假。而且雾气还在不断变浓，可视度也在不断变低，这样下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座山都会被浓雾笼罩。

白落裳侧头偷偷看了眼秋离凤的脸色，嘀咕道：“怎么?大公子是急着赶路？”

秋离凤只是冷笑一声，其中饱含的鄙夷和不屑不言而喻。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让人讨厌，至少他就一点也喜欢不上这个人。

如果不是脑子坏掉的人，都一定知道这个时候选择尽早出山才是明智之举。

白落裳的脑子肯定不会是坏掉的，不仅没有坏掉，反而比谁的都好，他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跟前装疯卖傻，面不改色的继续冲着秋离凤展眉微笑，对秋离凤鄙视的目光视而不见，对秋离凤微怒的口气听而不闻。

这种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不惯。

秋离凤用不太像是生气的口气说道：“你不会以为带着我换一个方向看景色，我就看不出这景色我们刚才已经看过三遍了吗？”

赶了那么久的路，可他们居然还没有走出这座山，不仅没有走出去，反而又绕了回去，而且还重复绕了三次。如此奇慢的速度，如此不寻常的路线，不得不让他怀疑，白落裳分明就是故意带着他在山里兜圈子，或许白落裳根本就不愿意走出这座山。

随着四周景色的迁动，秋离凤的心情也在不断的改变。如果眼下过目的景色不是刚才已经见过三次的景色，他可能也不会这么生气。

白落裳往周围看了一圈，不确定的问道：“三次？你确定我们之前已经从这里走过三次了？”

“够了！”秋离凤忍无可忍的骂了一声，他实在是忍受不了白落裳这种装傻的态度，又没瞎，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这个明眼能见的事实？

“白大侠不仅说话喜欢绕弯子，走路也喜欢，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还当我眼睛看不见？你是打算还要让我在这里绕几圈？”

秋离凤的声音冰冰凉凉的，虽然听不出情绪，但白落裳知道，秋离凤已经生气了，而且火气还很大。

要做什么才能替大公子消消火呢？

白落裳暗叹，恐怕不管他现在做什么说什么，都只会是点火助火，而不能消火灭火。所以他什么也不说，就听秋离凤说。

秋离凤果然冷冷的开口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绕圈子。”

这个圈子，是指说话呢，还是指走路？

“难道秋大公子也不喜欢看美丽的风景?”白落裳壮着胆子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不喜欢说废话。”秋离凤也回答了一个奇怪的答案。

听起来很奇怪的对话，不过说话的两个人都懂了彼此的意思。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的秋离凤越是看似平静，白落裳就知道自己越是要对他提高警惕，决不能掉以轻心。因为，秋离凤生起气来，绝对不会是件好事。

尴尬的笑了两声，白落裳头也不回的道：“雾太大，我没看出来，可能是迷路了吧。不过我想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应该可以很快走出山。”

秋离凤勒着马缰。

白落裳的话并不全是借口，眼下的雾实在是起得太快。

只见那些白色的雾从地面袅袅而升，像是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氤，从低到高，由远至近，以一种很奇特的流动方式，贴着地面扩展开去。

朝阳隐没，雾霭动荡，苍白的雾气，在山腰间浮过，这里的一切都隐没在雾色里，只有大山的顶端还隐隐约约的浮现在浓雾的上面。

一场大雾来得太突然，此时别说是找路出山，就连哪一边是南方也都没有十分的把握了。

秋离凤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眉毛倏地皱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凝重。

白落裳牵着缰绳走在前面，“说来也是奇怪，这路我以前走过，却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雾。不过方向我还是辨得出来，只要留心些，应该就不会错。”

白落裳说得很有自信，也很有把握，因为他过去闯过那么多的深山野林和玄妙绝阵都没有被困住，一场雾又怎么会难得住他？

相反的，秋离凤却没那么乐观，脸上的神色也是越来越凝重。

握紧手里的缰绳，秋离凤在后面冷冷道：“白大侠准备就这样和我耗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落裳勒马回头，面色认真而沉重的道：“我们是真的迷路了，难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带着你在山里瞎转的吗？”

白落裳自以为说得很诚恳，却只换来秋离凤恶狠狠的一瞪眼。

白落裳只能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只是我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就没说出来。可我还是一直都在努力试图找出路，可是这山里的路弯弯绕绕，足实复杂。我已经很尽力的寻路，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会绕回原来的路。”

秋离凤压根不信这些鬼话，他很生气的质问道：“就算是最难的阵法也没能困住过你，这区区一片山地就能让你束手无策？你白大侠的话，从来不是句句可信。”

“这是大公子对我的偏见。”白落裳低声叹道：“难道大公子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秋离凤眼神中透露着明显的焦急与不耐烦，粗声道：“什么地方？不就是南夏国边境，桐虎山。”

白落裳一脸严肃的点头到：“没错，既然大公子知道这是桐虎山，想必也知道这山又被称作为‘食人岭’。”

秋离凤反而越听越是没耐性，瞪着眼睛反问道：“那又怎样？”

“能被叫做‘食人岭’，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这山里的路况纷繁复杂，千条万道，曲折蜿蜒，而且山中悬崖绝壁多不胜数，沿途险象环生。入山的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迷失在山里，再走不出去，传闻过去迁竹国遣兵攻打南夏国，领兵途径此处，却不知为何竟在这里全军覆没，葬送于此。听说从那时候起，再无人敢领兵攻打南夏国，而南夏国也就靠这里险峻的地势，保得百年不受邻国侵扰。而且也正是因为如此，一般人都不会选择从这条路进入南夏国。”

听白落裳一字字的说着，秋离凤却只是冷冷一笑，“你倒是对这一带很了解。”

白落裳摇摇头，“要上这条路，当然要先对这条路做一番调查，要不然你以为谁愿意冒险走这条路。”

秋离凤冷笑，“不过就是以讹传讹而已，若当真如此危险，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条路？岂不是自寻死路？”

白落裳叹道：“我是被逼的，如果不是被那么多人追着走投无路，我断然不会选择这条危险的路。”

秋离凤反问：“这一次是被逼的，那过去走这条路总不是被逼的吧？”

白落裳被问的哑口无言。

对呀，过去走这条路都没事，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就迷路了？

说起来，唯一可能造成他们迷路的愿意，就在于这一场来得十分突然的大雾。

秋离凤也不管白落裳心里怎么想的，只一味责怪道：“我看你并非走不出这座山，而是不愿意走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因为不愿意让我和你同行去凉州，所以才跟我在这里兜圈子。”

“秋大公子居然这么想！”白落裳忍不住瞪大眼睛，大喊冤枉：“我白落裳又不是脑子有毛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幼稚可笑的事情来？你以为我是少不更事？还是以为我是太无聊了吃饱撑的？”

他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秋离凤比他还要生气，大声道：“你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对这条路不会陌生，既然不陌生又怎么可能迷路？”

“大公子这话就不对了，就算是自己家里，总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更别说只是一条只不过是走过两会的陌生路。”白落裳摇头叹道：“而且这一次与过去也不太一样。”

秋离凤不悦道：“怎么不一样了？莫非这些山有移动过，这些路又改变过？”

白落裳摇摇头，指着前面，无奈道：“山还是那些山，路也还是那些路，可是我过去经过这里的时候，没有雾呀。可是这一次，你自己看看，这雾实在太大了，根本就看不清路。”

秋离凤生气道：“现在是雾太大，你辨不清路。那么一开始呢？刚才可没有这么浓的雾，怎么也没见你走对路？”

一句话，就把白落裳问得不敢再多说话。

他该怎么说？

他一开始赶路的时候，的确是不太“专心”，他也确实是抱着些小心思在里面，但是那些话，他打死也不能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