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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许谁的地老天荒

苏州,是一个极美的城市,小桥流水,粉墙黛瓦。

莫怪只把苏州比作人间天堂,却是名副其实的。

西汐在园区的娄葑镇租了间底层一室的房子,相比较鹏城的房租,不算贵,一个月八百元,只付了半年的房租。

因为,她并不知道,一个月后,等待她的化验结果是什么。

但,或许,不再重要了。

因为,那是天定的命数。

除了等待,既然没有办法可施,若把它看得太重,不过是连这些许的日子,都无法释然吧。

她不要这样。

日子总是要过的,趁现在,身体看上去还不错的情况下,不如出去打份零工,积攒多点钱,总是不错的。

当然,也只能打零工了,一来她的毕业证没有带出来,二来即便能通过人才招聘,很容易,就让人知道,她在苏州。

于是,去了附近的小理发店,用了八元钱,把长发悉数剪了成简单的短发,这也是她年来,第一次剪这样的短发,而终于修短了些许的额发也正好挡住了额头的那道疤痕,那道疤痕,很深,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狰狞地爬在那。

但,同样不重要。

重要的是,看着镜中的自个,不再熟悉,所以,该不用担心,别人会认出她吧。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依着网上查到的路线图,坐车去钱万里桥批发市场买了一副黑宽边的平光眼镜,这样的改头换面,加上车费,总算控制在了三十元内。

是的,从现在开始,每一元钱都要仔细算着用,毕竟,打零工,一旦被人发现,她就不得不再换一个地方。

园区是高新技术企业的汇集地,娄葑镇毗邻金鸡湖,那里,有不少供这些企业精英享受小资的咖啡厅和茶馆,她很容易就在一间茶馆找到了一份侍应生的工作。

纵然,她坚持要戴眼镜,声称对隐形药水过敏,让老板有些不开心,但,毕竟,她的样子还是美好的。

这家店,按最古老的苏式风格,设计成亭台楼榭的风格,侍应生也都着了旖旎生姿的旗袍,只站在那,端着托盘,恰是一幅最入画的景致。

戴着眼镜的她,终是成了这幅景致中的一人。

待遇不错,包午餐,每个月底薪100元,客人小费另算,唯一的缺点是不交四金,可,这也是她要的。

意味着,说身份证丢了,就能暂时糊弄过去,只要体检没问题就可以上岗了。

她做得很小心谨慎,因为清楚,自己身体里潜在的危险,所以,厨房之类的地方,她尽量是避免少去的,而AIDS通过日常的接触,并不会传播。

侍应生的排班是根据客流量来的,中班连晚班,或是早班连中班。

她是新人,第一个月,排的都是中班连晚班。

不过没关系,反正,出租屋离店也很近,店里有送外卖的单车,每天下班,她都可以借着骑回家,也算是员工的福利吧。

即便这样,做了半个月,每天回到出租屋,都接近凌晨一点,有时候能很快睡着,有时候,大概由于毒瘾并未彻底地戒除,却是翻来覆去地没有办法安睡。

终于在又一次无法安睡之际,她找来那个装满过去的包,记得,里面有以前配的安定,但,打开包,摸到隔层里,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的日记本。

这本日记,放在那里,她是从来不曾开过的。

现在,她的手抚过拿本日记。或许,里面记录着一些过去,也或许,里面,什么都没有。

但,在这样失眠的夜晚,终是决定,将它打开。

源于,从Alice口里了解的那些片段,不论真假,这本日记,该是除了林建之外,最后能见证的东西。

锁轻轻地用指甲一挑,就打开了,不过是装饰性的东西。

里面,夹了好几张母亲还是芭蕾公主时的照片,除此以外,前面的一张扉页,重复地画着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流泪的眼睛。

她翻过这张扉页,可,依稀间,窗外的芭蕉阴影下,仿佛就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让她很不舒服起来。

稍稍拉上窗帘,翻到正文日记,母亲的字和她的很接近,都是娟秀的小字,她调亮了台灯,逐字看了起来,并不是连续的记录,而是跳跃日期,随手写着即时的心情——

‘我从来不写日记,可现在,我想写点什么,至少,写出来,就不会在心里纠结着……’

‘努力遵照着母亲临终前的希望生活,每天都好辛苦。她不希望我像她,放弃很多机会,最后还是被一个没钱又没责任心的男人抛弃,于是,她替我选择了芭蕾这条路,到现在,似乎,得到了不错的名声,也有不少有钱人追求,但,接下来的人生就要这么走下去么?我很困惑。虽然,跳芭蕾真的是我所喜欢的一件事。’

‘遇到了他——传媒的大亨,风流倜傥,一掷千金,其实,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的芭蕾舞生涯,得罪不起这样的人,所以,必须要敷衍。

‘我从来没有多问关于他的一切,但,今晚,他借着我喝醉了酒,成了我第一个男人。他说他会好好照顾我,只要我听他的话……我突然觉得很无助,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爱他,可!!!!!’

这一张日记,写得有些杂乱,结尾甚至是六个感叹号。

而从这里开始,和Alice口中说的,似乎,就开始了差异。

西汐继续翻下去,然,在翻过这一页时,她的手轻微颤抖,仿佛能触到母亲当时的心境。

在被林建侮辱后,那种心境。

‘前天,芭蕾排练时,我的导师,竟会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把我的韧带拉伤,现在,除了早些年积累下的一些钱,我清楚,这条曾经让我觉得很累的路,我却是再走不下去了。’

原来,母亲,是这样告别芭蕾的生涯。

‘呵呵,真可笑,到今天,我才知道,他有了妻子,甚至,他的妻子还怀孕了。更讽刺的是,我有了孩子,他的孩子!’

‘他知道我有了孩子,却不许我把孩子打掉,说让我生下来,虽然,他给不了婚姻,但,会给我一笔下半生都衣食无忧的钱。事情发展到现在,真的越来越讽刺了。’

“他把我安排进一家私人医院,让我安心的养胎,可,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太平。’

‘昨天,有人就故意将一只剥光了皮的猫装在礼品盒中送给我,那样血淋淋的场景,让我开始做噩梦。’

‘恐吓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出去散步的时候,突然有盐水瓶砸落在我前行的地方。’

‘晚上喝汤,发现,针管的针尖沉在汤底。’

‘该是有人计较着,我肚子里的孩子,想让我自动放弃吧。今天,我被确诊,怀的是双胞胎,这也使得,那个男人更加在意地看紧我,或者说,是看紧我肚子里的孩子。’

看到这里开始,与Alice说的,越来越不对了。

这当中,她愿意相信母亲的话。

没有人会在日记中说谎,因为,没有必要。

“这几日,随着他意识到什么,恐吓似乎也停止了,或者,我该真的去接受他的条件,毕竟,没有了梦想,钱是最后的倚靠。可,随着孩子在我腹中一日一日的长大,我开始越来越想要这两个孩子,哪怕,他们见证的,是我的一场不堪。’

‘今天,很意外地,接到了他夫人的电话,她请我能离开这座城市,并愿意帮我离开。’

‘一天的考虑时间,我接受了她的安排。’

‘接应我离开的人,不仅把我悄悄带出医院,还给了我一张五十万的支票。说是,这两个孩子以后的生活费。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既然,能留住孩子,又能有钱,为什么要拒绝呢?’

接下来,该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母亲没有写过任何日记,但,到了这里,已经截然不是Alice口中那样一段往事了。

跳入眼前的日记,已经是五年之后记下的事了。

‘有五年没有写日记了,因为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了,从生孩子,到把孩子抚养长大,很辛苦。我以为他放弃了,但,就在刚才,我接到了他的电话,让我自己带着孩子主动回到他身边,否则,代价就是他会彻底让我失去这两个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看重这两个孩子,他那么有钱,即便,他不要他夫人生的孩子,有的是女人会给他生啊。”

‘我不知道回到他身边的代价是什么,关于他的一切,在这五年我也从来不再去涉及,可,我不想失去我的孩子……’

这一页纸,只写了这一句,字迹缭乱,甚至有着明显眼泪的痕迹。

‘我不知道是谁害了我的小潮,我只知道,他对这个儿子的看重,是这起车祸的源头。我真的蠢,为什么要照着他说的去做呢?我害了我的孩子!在小潮成了植物人之后,他的助理,带了一笔钱给我。原来,我的儿子,只值这么多钱。但,也从那时开始,我终于,可以不必东躲西藏的过日子了,他,放过了我们……’

亲情,沦换到金钱,呵,对于林建来说,果然,只会在小潮康复后出现。

但,不管是补偿,抑或是其他,小潮应该,能被妥善照顾吧。

‘我以为接下来,我能平静地带着这两个孩子度过,却接到了一个匿名的电话,电话里告诉我,我的韧带被拉断,是林建为了彻底断去我在台前的风光,让我安心给他生下孩子,所做的第一步,他另外还暗中给我服用刺激排卵的药物,源于,他要基因绝对完美,并且相士说,只有我,才能给他生下儿子。所以,很荣幸地,被他选中,成为了一个借腹的机器。’

‘呵呵,这个电话很讽刺,我的喜好就是被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所毁去,也自此,失去了所有的资本,甚至于,连找一份工作,都是不能了。因为,在照顾孩子那五年中,我逐渐适应了家庭主妇的生活。或者,是我的惰性,毁灭了我。’

“从那以后,我厌恶着这两个孩子,小潮,是没有知觉的,但,每每恶语相向西汐时,我总会很难受,我试图说服自己,去接纳她,看她打工那么辛苦,我真的心疼,可,我又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她们,我的人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西汐一天一天长大,越发出落得漂亮,我知道,我们居住的环境并不好,那些二流子,都虎视眈眈那地盯着西汐,我担心,她会出什么事,终于决定,用剩下的钱,在鹏城设施最好的华侨城买了一套二手楼,但,这样一来,我们的经济更加窘迫。’

‘我只给西汐付学芭蕾的钱,我不想对她太好,却很想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梦的延续。当然,这个梦想,局限在小范围的程度,我是不想让她出名的。’

‘但,我发现了她的不安分,于是,我开始给她安排相亲对象,可,她屡次拒绝相亲,就在昨天,告诉我,参加了选美大赛,我当然是反对的,我不希望她出名后,被那些所谓的富家子盯上!这个孩子,要重蹈我的覆辙吗?’

‘她还是一意孤行,用钱来压倒我,钱,是啊,我们需要钱,尤其,在物价这么贵的地方,每一笔的开支,都是不容乐观的,于是,我让她答应参加一次相亲,这才放她去了选美大赛。’

其实,从她参加选美大赛开始,真的,就注定,逃不开一些事了。

‘Alice给我带来了西汐和一个富家子亲热的照片,她是林建的小姨,她见到我很惊讶,我见到她更为震惊。原来这次大赛,竟是林氏赞助的,是我疏忽了,只看到冠名的叫什么银讯,就没有想太多,不行,我要阻止西汐继续参赛!不管怎样我的女儿,绝不要再和林建牵扯任何的关系。’

接下来的事,其实,真的说不清对和错,只是,她和母亲的固执,加上,缺乏沟通导致的决裂。

“小潮也被她接走了,整座房子,空荡荡的,就剩我一个人,或许我真的太过偏执。可,再改变还来得及吗?”

接下来的几页,话都变得很短,字迹却是越来越潦草了。

“那二十万每次看到,都让我觉得烫手,所以,为什么不去放纵一把……”

“或许,我真的错了,看着西汐这样,我错了……”

“等来了一个电话,和多年前的那个匿名电话一样的声音。这个电话对我来说,更是噩梦,似乎是一场别用心的安排,只等我步步跌入。原来,当初撞伤小潮的,就是Alice。这样的危险女子,是西汐每天都可能要接触到的人,我越来越觉得不安全。尤其,在今天看到她给我送来的生活费时,如果可能,我愿意对她承认错误……”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时间的终止,正是母亲出事的那天下午。

和Alice当日在她跟前说的话,有很多地方,都是绝对不吻合的。

但,她相信母亲说的话。

接下来发生的事,既然Alice承认,是她所为,其实,也对得上了。

只是,从中挑起事端的,都是那个匿名电话。

然,她不想知道,是谁打了那个匿名电话,在她彻底离开今天,既然对林建的不耻行为,都能不去计较,更何况其他呢。

一切,总有天在看,任何人,都会为了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她相信这个。

合上日记本的时候,一颗清泪溅落在本子上,又哭了。

原来,外表越坚强,其实,内心,越是脆弱吧。

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来,苏州的小雨,即便是下着,都是那么婉约。

胃有些疼,这种疼痛,让她摸索着想找点吃的,屋子里仅剩下的东西,是昨晚拆封的饼干。

中午,在茶馆,她吃得一般会很多,晚上,出于省钱,也出于,不会太饿,往往就一包饼干对付了。

只是昨晚,连一包都是没有吃完,放了一天,在这座城市太过潮湿的空气里已变得发酥。

不过,总比没有东西吃的好。

慢慢地将剩下的饼干吃完,胃里的疼痛,却是逐渐弥漫到了胸口。

心口,真疼。

视线,落在手机上。

有半个月没有开机了吧,从她离开那天开始。

现在,这么晚,如果她开机,就开一小会,应该不会那么巧,就有他的电话进来吧。

是的,这个手机,是属于她和他的单线机。

擦了下唇边的饼干屑,慢慢走过去,很快打开手机,却没有如预期所料一样,满是他的牵念。

半个月,他只发了一条信息,简单的信息:

“汐,不管你在哪,我会尽快找到你,再不会把你弄丢……”

这条信息,让她的心,重重被砸了一下,突然,手机屏幕旋即亮起,恰是一个电话拨了进来。

熟悉的11个数字,是来自于他的!

她太大意了,怎么忘记了,移动有短信呼的功能呢?

可,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竟然还没有睡么?

这么晚都不睡,不会是偶然,他的身体撑得住么?

思绪纷飞间,她慌乱地想要关机,却发现,手机屏幕好像死机一样关不掉,于是,手忙脚乱地把外置电板拔掉,当屏幕陷入黑暗中时,她能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得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她的脑子很乱很乱,急忙关掉台灯,却是碰翻了放在唯一一张桌子上的热水瓶,不算大的热水瓶,倒翻时,她的手还是被烫了一下。

可,手心再烫,都很快没了感觉。

只迅速将窗帘全部拉了起来,在雨声中,爬到小床上,将身子缩进被子。

九月的苏州,即便盖了被子,她都能觉到,浑身的发抖,还是如此清晰的存在。

翌日,竟是睡过了头,匆匆出门,骑着单车赶去茶馆时,已经迟到了一个钟,胖胖的老板,却并没有恼,听着她连声道歉,用肥白的手趁机拍了拍她的手背,关切地道:

“小溪啊,快去擦下雨水,换上工作服,准备开工吧,偶尔一次是可以的,次数太多,就不好了。”

是的,她的化名叫小溪,谐音,却是一个不会让人记得住的名字。

她微笑应声,很快把手缩了回来,虽是很普通关心的话语,总让她觉得有些许的不对。

或许,是她多心了吧。

今日的旗袍很奇怪,并非和大家的一样,区别处在于,别人都是长旗袍,惟独她换了一件十分紧身的短装旗袍。

“小橘,这件旗袍?”她从更衣间看到小橘特意递给她的旗袍,有些犹豫地问。

“老板升你做领班了呀,这件旗袍是领班特有的。”说完小橘笑着把旗袍塞给她,“恭喜哦,才半个月,就升做领班了呢,以后多多提携我拉。”

苏州女子说话,都带着一种娇嗔的妩媚,在这种妩媚里,她终是显得有些生硬了。

换上这件旗袍,她发现,剪裁得未免太过贴身,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会让开叉的裙边更添了诱惑。

很不习惯穿这样的裙装,可,有时候,妥协真的是一种艺术,于是,她艺术地加了一件打底裤在旗袍里,才出得更衣室。

接下来的时间,总是觉得,老板的目光开始不那么纯粹,若有似乎的流连在她的露出来的大腿上,在她回转目光望过去时,又好像是她多心了。

可,这份多心,到快下班时,终究变成了事实。

老板刻意单独留下她来,说要教她排班,她觉得有些不好,但,老板好像瞧出顾虑,说,在大厅就可以了。

但,即便在大厅,所谓的排班,仍是演变成了老板的吃豆腐,以及一句侮辱人格的话:

“只要你陪我,我保证,每个月除了你应得工资外,另外再多给你五千,你觉得如何?”

原来,天堂一样的城市也有这些污浊的存在。

原来,女子的容貌有时候是种幸事,有时候,却也是种悲哀。

她没有过多的挣扎,仅是,轻轻地把额发掠开,那道疤痕,很煞人的胃口,毕竟,那么深,也那么长。

只让再美的女子,都灯光的迷离下,添了罗刹的味道。

果然老板看到她额上的拿到疤痕,肥白的脸终于转了颜色。

讪讪地放开她,让她自己把排班表看一下,不懂再问他。

纵然再美,始终白玉有瑕。

这些瑕疵,却是她今日最好的护身符。

也使得,她不必因得罪了老板,连已经做了半个月的工钱,都得不到。

她一向懂得,低头和忍让,当然,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前提下。

回家的时候,骑在单车上,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车的影子拉得很长,莫名地,心里,很不舒服,胃,又开始疼了起来。

骑回家的路上,在经过4小时店的时候,买了一包苏打饼干,苏打对胃好,这个,她是知道的,再过四天,轮到休息时,有时间再给自己买些菜,熬点汤吧。

这一晚,睡得很是不安稳,甚至于,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由于开了闹钟,第二日,总算是没有迟到。

老板的目光今日总算是收敛了些许,收敛的同时,却在下午两点的时候,递给她一个打包好的茶点,是店里的招牌茶糕,让她送去金鸡湖边的春晓西园。

那是顶级的豪宅区,以这座城市最富特色的园林设计构造而成,整座园子,不过十六席,每套都由园林设计师设计出不同的板型。

茶馆自然也为居住在这里的客人提供送餐上门的服务,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可,门卫还是用对讲机,询问了住户,才放她进去。

平时,这里的住户大部分都不会有人住,不过是度假所用,今日,同样如此,走在鹅卵石的甬道上,除了偶尔有花匠在收拾连日阴雨拂落得花叶,恁是连人影都是瞧不到的。

今天送的这家住户,是离金鸡湖最近的一家,抬步上得台阶,轻叩仿古的门扣,一名阿姨出来开得门,示意她直接送到二楼的主人房。

很奇怪的要求。

不自禁抬起脸,望了一下二楼,亭台的凸栏外,有些许玫色的纱幔迎风飘摇着,倒是像一间女孩子的闺阁。

若真是一位千金小姐住在此,不下阁楼,倒是不奇怪了。

这么想时,她沿着九曲回廊朝楼宇走去,荷花池上的菡萏都已被清理,除了几尾鱼儿,初秋的萧瑟,隐隐若现。

一如,此时的她吧。

走进大厅,从红木楼梯径直上得二楼,进入眼帘的,是玫色的纱幔,层层叠叠地垂挂在那,让人有被这种温暖的色调包围的感觉,这份感觉自然也是与温暖有关的。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多去品味这份温暖,提着仿古的食盒站在楼梯那端,轻声问:

“请问,我把茶点放在哪?”

空气里,有淡淡的熏香飘来,却是没有人说话的。

这种熏香,突然和她忆中的某处撞在一起,让她有瞬间的错觉,以为,他在这里。

但,怎么可能。

她的目光注意到,临着轩窗的那端,竖着一面雕刻着茶花的梳妆台,台面上,恰是摆满了香粉盒子,俨然,真的是一间女子的闺楼。

所以,既然没人应声,那她就把这食盒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然后问楼下的阿姨结账也行。

走到置物架上,把食盒放下,才要转身离开,却突然,觉到纱幔动时,她的人,被一双手紧紧地嵌进怀里。

一双,完好的男人的手。

没有石膏,却,穿着银色的衬衫。

是他!

不用看手,从被他拥住的感觉,就已经能确定是他。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地找到她。

那一晚的信息,果然,泄露了她!

“汐……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在她的颈后说出这句话,有着浓重的鼻音,以及,一些涩意清晰地传来。

她的心口,被这份涩意一并地堵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还能说什么?

又能说什么呢?

看来,他都知道了。

他更紧地抱住她,她只是低着脸,瞧到他手上的手臂,不仅没了石膏,连脚上的石膏也是脱去了。

他的伤势,好了么?

他好,其实,她也就好了。

她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沉默,可怕的沉默。

也罢,让她来结束这份沉默,也彻底结束彼此的关系:

“既然,都知道了,让我安静地过一段自己想过的日子吧,信上说的,都是我心里的话,以前,我真的很想嫁进豪门,可,现在,我不想了,不止是可能得了那种病,更因为,我觉得,自己更适合现在这样的生活。”

顿了一顿,复添了一句:

“这些是实话。”

说完,她的手小心地分开他的相拥,他的手滞了一滞,终是任由她的分开,随后,她转身,看着他:

“沧,你不会再勉强我做任何不喜欢做的事,对不对?”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双层的,提起最初那晚的不堪,也让他只能继续允她。

“是,我不会。你如果现在要走,仍是可以走,但,不论你到哪,我都会很快找到你。”

“你的时间不比我的时间,不值得为了我这么浪费。”压下心里的涩意,说出这些话,进不得心,也就容易说了。

“如果只剩那么点时间,就是值得我去珍视的。”

他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不过半个月没有见到她,她又瘦了这么多,连下巴尖都瘦得让他觉到疼痛。

这半个月,他用了所有的渠道去找她,除了从火车站的录像上,辨认出,她登上了去苏州的直达列车,其余,一无所获。

因为,苏州火车站那天的监控录像,恰好坏了。

他并不能确定,她是否又转去了其他地方。

倘若,不是前晚她开了手机,他根本不可能通过之前置在手机里的GPS定位找到她大概的所在。

幸好,当初这招小人之术,让他总算找到了她。

而她打开手机,说明,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只要他还在她的心里,不管怎样,他都是会找到她,至于她是否要继续逃避,他不会阻止,只会进行继续的寻找。

一直,到她不想逃,一直到他找不动为止。

他想,这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不勉强她,却也不能停止的全部。

“沧……”她的泪很快地在他面前落下,一点一滴地沾染进这份秋意的萧瑟里。

他缓缓地俯低下脸,薄唇,轻柔地想要吻去她的泪水,她却是反射性地一挣。

泪水,也是体液的一种吧。

她的一挣,让他的唇只是落在她的发丝上,馨香的发丝,是属于她特有的味道。

然,仅是那么一瞬,她彻底地挣离出他的怀抱: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后,她回身,下楼,而他,不能阻止。

这场关于寻找的耗费,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下一秒,他看到她脚下一软,接着,措手不及地,她就要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大惊失色中,幸好,他离得很近,幸好,他还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臂,只那么一拉,借着楼梯的栏杆稳定住身形的同时,她的人却是昏迷在了他的怀里。

他手上的伤虽然拆了石膏,力气,其实没有恢复完全,可这一刻,仍是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层层纱幔后的床上。

她的身子很轻,这么轻地抱着,可想而知,她最近又瘦了多少。

很快让阿姨找来大夫,是苏州地道的中医,因为,她曾经拒绝过西药。

中医把脉的结果,是她的体质虚亏,导致的晕眩症,开了几副滋补的方子,复叮嘱,要以静养调理为主。

汤药,他吩咐阿姨去熬了,一直用暖兜温着,等她醒来时,已是一个小时后,所幸,汤药还是暖的,他端至她跟前时,她的手接过,唇哆嗦了一下,却再是没有拒绝。

喝下这碗汤,他细致地拿起旁边的纸巾,甫要替她擦去,手,终是停了一下,只换成了递给她的姿势。

她接过,擦了一下唇,看到天色已是暗了,挪了下身子,就要下床。

“太晚了,要走,明天一早再走。”这一次,他出声阻止了她,复轻声道,“我让阿姨给你熬了点薏米粥,先用一点。”

房间里,只一盏仿烛台发出盈盈的光芒,一如,谁的眼底,都是这种盈盈的朦胧。

“沧,别对我这么好,可以么?”说出这句话,她将脸仰起,这一次,她不要他看到,更不要他拭去,只是,将泪水倒流进心底,然,要说的话,却还是要说完的,“你这样,会让我更难受,也得不到想要安静。”

这话是实话,真心的实话。

就像毒瘾,虽然能强制戒掉,过程,是痛苦的。

“那就别逃了。不过是病,终究会找到药救的,哪怕,没有药救,我也会陪你一起。”他说出这句话,其实,是他一直想说的。

“不,我不要陪我这个。”她是恐惧的,这句话,说中了她之前对他的猜测。

恐惧中,她径直就要下床。

“汐……”他的手轻柔地拥住她,却不敢用多大的力,只这么拥住,好像拥着的,是世界上最易碎的瓷器一样,“如果,你想我好,替我想一下,行么?”

今晚,他说了太多的话,这些话,以前,哪怕连续几天的商务谈判,恐怕,他都不会说这么多。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那就全说明白。

“如果,你爱我,就别再让这种病隔阂在我们中间,一个人只能活一辈子,即便得了这种病,不过是减少几十年的寿命而已,可,只要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的数年,都比孤独的几十年,更有价值。”

他的手纵然那么柔地覆在她的手臂上,手心传来的坚定,却是不容人忽视的。

一如,他的话,在这片刻,是让她的心共鸣的。

假如,她自私一点,这种共鸣持续的时间,应该还能更长。

但,只那么一秒,她的思绪就转变了。

不,不可以!

她要的,是他好好的活下去,不是——

可,也在她产生共鸣的这短暂一秒内,他的唇终是覆上她的唇,唇齿相依间,她惶恐地想推开他,可他只用那么柔软的力气,却牢牢地不容她的推拒。

他的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并没有那么缠绵的唇齿交缠,然,在这个吻中,他拥住她的手,慢慢地将她的身子轻柔地放到床上。

淡绿色的荷叶枕上,她的黑发,纵然那么短,仍是如海藻一样地散开,衬得她点漆一样的瞳眸,愈渐带了一抹迷离的色彩。

迷离中,她的手再次推拒起他来,可他并不放松唇上的熨帖,只用床栏两边,垂下的璎珞扣将她的一只手缚住,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另外一只手,也已被他缚缠在床栏旁。

她的手一挣,可,璎珞虽然柔软,却是根本挣不脱的,源于,那个扣子,是一个很精巧的连环扣,环环扣着,一如情愫一样,不容人的挣脱。

她的腿虽仍是可以动的,却是怕不小心踢到他的伤处,所以,那些许的动作,恰是可以忽视的。

而此刻,他稍稍离开她的唇,在她没有来的及说话前,他却是已将话说满:

“本来,只需要一点血,这件事,就很简单,可——我做不到再刺你一滴血。”

作者题外话:

释疑:

1.AIDS病毒有窗口期,西没有立刻查出来和林雅立刻查出来,没有冲突,西受伤才4天,AIDS排除感染的时间是45天左右,而我没有写林雅是在KJ中感染的。也并不是在生小海之前感染的,不然时间推下来都不对。

.林雅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所以簪子掉落,然后她用绑住的手捡起簪子,插进洛家诚的胸膛中,各位有兴趣可以试一下,目标物换成萝卜,你会很容易发现,能刺进去很深,偶现场模拟过。\(^o^)/

.洛家诚没有为林若保密,如果他把经过像墨沧从头到尾说一遍,估计你们看了都要笑,那句话,没有问题,是他间接传染的,所以对不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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