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最后一刀(下)
下午,我把陈云枫要修改的一些细节改妥,然后看着美剧。桃儿埋头捣鼓着网站微博之类的,而田驰一直紧皱着眉头,真不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才会有如此痛苦的表情。
“你不给人家陈云枫送去最终确认终稿吗?”桃儿头也不回地问我。
“人家说不用了。”我回答她。
我修改完成后给陈云枫发过一条短信,想约时间见面最终定稿,不过他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我三字:不用了。然后我又追问,希望他能抽个时间来签字画押,他回:好。
“咱接下来有什么活儿?”田驰突然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他能一个下午不说话呢。
“啊?”桃儿没注意听,问道。
“不是歇两天吗?”我说。
“最近是有几个找上门来的,不过都是小活儿,吃力不讨好,又累还不赚钱,所以都没接。”桃儿回答道。
“我有个活儿。”田驰说着,然后露出一脸喜悦之情——看着挺贱的。
“什么好事让你乐得不成人样。”桃儿关掉网页,毒舌道。
“比赛!”田驰答。
按照田驰的分析,参加电视台举办的第五届“BestDesigner”设计大赛,借助电视台及媒体的宣传,从而提升工作室知名度。
“BestDesigner”是一档真人竞技秀节目,在行内颇具影响力及厚实的口碑,参与比赛的选手大都是一流的设计人才,其中不乏一些大师级人物,一般人望尘莫及。“BestDesigner”的冠军得主不仅会得到百万奖金,还会被公派到巴黎设计学院深造,同时还会预先获得一份极具诱惑的offer。
在如此重磅的奖励刺激下,自然让比赛炙手可热,报名参赛的选手更是数不胜数。
“一流大师?你俩凑一块也拼不过啊!”桃儿说。
“我不参加,是你俩去。”田驰说。
接着田驰又讲解了他的思路。冠军咱就别指望了,我们参赛的目的就是借助节目的宣传及影响力把工作室推销出去,当然方式还是他在背后做军师,我和桃儿在前面冲锋陷阵。
“咱俩?这海选就得给涮了吧!”我暂停美剧,然后说道。
“段小姐,您妄自菲薄我不管,别拖着我成不?”桃儿说。
“可是姑娘,我就一半成品,而你还是一赝品,咱拿什么跟人比啊!”
“打住,亲爱的。”桃儿竖起手掌说,“我虽然不会设计,但是我可以当花瓶。”
“Bingo!答对了!”田驰紧跟着说,“不用怕,你们身后有一个专业的资深军师。”
田驰打的主意是,首先以组合名义参赛博得关注,然后走“智慧与美貌”并驱的路线,一个负责美貌,一个是智慧女神,获得群众认可和支持,引来舆论话题,也就是自我炒作,最后实现推广工作室的目的。
“这能行吗?”我听田驰说着,像是在听一部电影大纲似的。
“不能行也得这么干,”他说,“我们总得试一下,不是吗?”
“我赞成。”桃儿举手同意田驰的观点,“比1——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参赛!”
“你们报名参加BestDesigner比赛了?”安恩吃惊地望着我说。
“您打住,别试图打击我,我不会放弃的。”我打断她,在她说出泄气的话之前,我先表明自己强硬的立场,免得被她的三言两语打击后当了叛徒。
“去吧!我支持你。”她要了杯蓝山,然后说,“我会替你收尸的。”
第二天下午,我们的经纪人田驰先生携我们的组合代表桃儿去电视台报名去了,而我在梦想屋等着陈云枫来签字。
出人意料的是,我才看了半集美剧的时间,陈云枫竟然提前到了。不过我并不欣慰,因为我要被迫暂停剑拔弩张的剧情。
我把最后的定稿给他过目,然后告诉他要是没有问题的话就在最后一页上签个字。
我递给他一支笔,而他却持笔停下来。
“您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很有礼貌地问道,吐字有些结巴,这节骨眼可别再给我出什么岔子了啊!我心里祈祷着。
“我想,回头楼层装修的话……”
“您放心,”我迅速反应作答,“我们会协助您全程跟踪的。”
我想我深刻贯彻了本工作室CEO提出的“服务质量”的理念。
“这样就好,谢谢你们了。”陈云枫松口气后说。
我想我刚才是太多紧张,只求着他能赶紧把字签了,所以才那样回答。
“剩下的款项我明天转到你们账户。”他签完字,然后说。
“不急的。”我说,“还是等到装修完成吧。”
“可装修不在咱们的业务范围啊!”桃儿说着,拿给我两根烤串。
“我们只是帮忙监工而已。”我接过烤串说,又问她,“这是什么肉?”
“羊肉,将就吃吧。”她回我,又说,“不过我们确实应该送佛送到西,人家毕竟付了双倍的价钱。”
看着陈云枫签好字,我心头总算松口气。
期间,田驰在微信讨论组突然发来一消息:想下你俩组合叫什么名字。
“今晚有空吗?”陈云枫突然问我,而我想着田驰的问题没及时反应过来。
“我想请你们工作室所有人吃个饭。”他继续说,“我知道装修不在我们的合作范围内,所以想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你们。”
“可今天就我一个人在这儿,要不改天吧,”我对陈云枫说,“而且应该我们请——放心,我下次一定记得带钱。”
“那就等到装修完工。”他回我,“一言为定。”
“他这是居心叵测。”田驰打了个喷嚏说,被辣椒粉熏的,“三天两头、三番五次找借口请客吃饭,就是想套近乎,谁知道他装着什么心。”
“来蘸点醋吃。”桃儿拿着醋瓶往田驰的培根上洒着。
“谁给取的这组合名字?”我打岔道,“为什么叫樱桃帮?”
“我也觉得特土。”桃儿跟着说。
“你们看哪。”田驰吞了两口啤酒后说,“咱是仨人,三人成帮对不对?樱桃呢,晶莹红润、色泽诱惑,就跟你俩的美貌似的,谁不想咬一口——关键的是‘樱’和‘依’字还谐音,这组合名字跟你俩简直就是绝配,非一般人能想出来!”
“好好!为不一般的人干杯!”桃儿给田驰换了瓶啤酒。
“而且我就是那‘帮’。”田驰又补充说。
路边烧烤摊,啤酒和烤串的味弥漫着。
“樱桃帮——干杯!”我们仨人大声笑着、各干掉一整瓶啤酒。
真希望永远都像此刻。
“我要是他,我真得好好考虑要不要趁人之危。”安恩说,“而且还一次性俩个都喝醉了。”
“我们还能纯洁地聊天不?你一个待字闺中的人怎么了,净盼着咱这孤家寡人的作奸犯科是吧!”
“你这是思想守旧。”她说,“没看过最新的统计吗?”
“什么统计?”
“性伴侣。”她放低声音说道,“法国人平均性伴侣有11.个。”
“那是外国。”我插话道,“不对啊,你去法国留学,这么关注这事,不会……”
“Stop!”她继续说,“这就说的是法国土著,法国人谈恋爱,就得上床,那就是义务。”
“就是嘛!咱新中国不能跟家资本主义国家相比较。”我说。
“那你知道咱新中国现在的人均性伴侣多少个吗?”她问我,我摇头,她竖起三根手指。
“三个?”我吃惊地答道。
“吃惊了吧!吃惊就暴露了你的守旧思想。”她说,“虽然现在看上去和法国人还差好几倍,不过泱泱大国,用不了几年,这数据就得翻一番。”
“那样的话跟原始社会有什么区别。”至少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社会。
“现在不都在提倡低碳生活、生态环境么,社会发展的最终方向就是要回归原始!”
相比较桃儿的“自圆其说”,安恩总能有理有据去证明自己的观点。
“听你说得热情洋溢的,难道你已经偷吃了禁果?”我半开玩笑似的问她。
我说罢,安恩脸上顿时起了一阵红晕,而我也瞬间知道了答案。
“他也是第一次,”安恩说,“我们折腾了好久。”
“也就是说——你的闺蜜和你的初恋上床了呗。”桃儿对我说。
“这很正常,他们还有两个月就结婚了。”我反驳桃儿说,“你别这么说,与我无关。”
“一点不心疼了?”桃儿看着我问。
“你就没害臊么。”我对安恩说,而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如刀割,不过只是一瞬,心疼的感觉很快消失,就像阴暗的天空突然转晴。尽管我不知为何。
“不疼吗?”我继续问她。
“有点,不过没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她回我,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就觉得心脏一直跳啊跳,紧张死我了。”
“干杯!”我举起饮料杯对安恩说,“恭喜你从少女变成了少妇。”
“恭喜你,段小姐。”桃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不知猴年马月的红酒,上面的标签都没了。
我困惑地望着她,不知何意。
“那一瞬间的心如刀割便是最后一刀。”她说,给了我个杯子,“祝贺你新生。”
桃儿说得对。挨过这最后一刀,一切烟消云散,看不到回忆的乌云,只有从今以后的一片晴朗。
每段感情都有一个结局,而这就是我和林川北最初故事的结局。
“我们拿什么参加海选呢?”我问桃儿和田驰。
急不可耐要去参加比赛的是他俩,回头最着急、最担心的人却成了我。
“我们的粉丝突破了一千人耶!”桃儿欢呼雀跃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宣布。
“老板。”田驰一脸淡定地说,“才一千而已。”
“一千个粉丝还不算多啊?”
“我自个儿的粉丝都不止一千了好吧?”
“那要多少才算多?”桃儿追问着。
她和田驰又开启一问一答的模式。
“少说也要有一百万吧。”
“一百万?”桃儿惊讶地喊道,“哪儿弄这么多粉丝!”
他俩来回问答着,没人注意到我的提问。
“你还别不信。”田驰说,“想坐拥百万粉丝吗?”
“废话!当然想、必须想。”桃儿说,“你有什么办法?还是有地下渠道?”
“山人自有妙计,不过前提是,”田驰说,“你们得无条件听我的。”
田驰看过桃儿和我,而桃儿盯着我看。
别把我掺合进去,这是你俩的事。我狠狠回瞪桃儿,传达我的言下之意。
“成交!”桃儿却一把拉起我的手举起,“一切为了money。”
下午,我去陈云枫的房子当监工。我到的时候装修师傅们已经开工,屋里头水泥、油漆,各种味道不说,还有电钻之类的噪音。我真担心自己会在这里七窍流血而死。
好在领班的师傅给我了一顶建工帽,可以避免掉落的油漆水泥之类打在身上。
“小姑娘,刚买的新房准备结婚啊?”师傅对我说。
“啊?不是,您误会了,这房子不是我的。”我回应他的话。
“没关系。结婚之前让他在房产权上写上你的名字就行了。”师傅又说,“现在有了新婚姻法,这都得注意着点儿。”
“师傅不是您想的那回事,”我笑着解释说,“这房子真不是我的,它的主人是我一客户,我跟他就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哦,原来是这样,真不好意思。”他说,停顿会儿又说,“不过能买得起这样复式楼层的人肯定是个有钱人。”
一直到黄昏装修师傅下班,我浑身的器官才慢慢恢复正常。
陈云枫来得可真巧,装修工刚走他便出现,而且还对着我露出冷笑。
“你戴着工帽的样子,”陈云枫憋着笑说,“太逗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忘了摘下工帽,糗大了。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我对桃儿说,“凭什么人家师傅刚撤他就回来了。”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桃儿说,“继续受着吧。”
是啊,他好过了,回头我帮他监工忍受着聒噪之声,而他还在旁边嘲笑。
“他会不会聊天啊!”桃儿边吃着樱桃说,“用词儿都不会,说什么太逗,应该说可爱!”
“你不是不吃樱桃的吗?”我说,“说看着像小番茄来着。”
“我现在特觉得樱桃亲切。”她说,“樱桃帮,fighting!”
“神经病。”
我开始有点后悔。这装修起来少说也要一个月,我得每天来饱受这种聒噪之苦。
现在想想,陈云枫的钱花得可真值。
“辛苦你了,”陈云枫说,“让你受委屈了。”
“不会。”我说,“既然答应了就不反悔。”
“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陈云枫又说。
“您说。”我回答她,“我尽力而为。”
陈云枫入股的那家餐厅最近要重新装修,他想继续和我们的工作室合作,拟定一套设计方案。
“我总有一种感觉。”桃儿说着,我疑惑看着她,“陈云枫是在有意靠近你。”
“我也有一种什么感觉。”我回应她。
“你有什么感觉?”桃儿不屑地问我。
“你和田驰有戏。”我回她,“你俩最近走得很近,而且在彼此靠近。”
“段姑娘,拜托,您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走近了?”桃儿吐出嘴中樱桃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说。
“走吧,”陈云枫说,“我带你去看看,顺便吃个便饭。”
“可我没带相机。”我想去,毕竟又是一担生意,但我不想现在这个邋遢样子就过去。
“是想换衣服吧。”他揭穿我的本意。
“所以他就给你买了这套衣服。”桃儿指着我身上的衣服说。
“才不是。”我回她的话,然后换下衣服,“这是他买给前女友的,后来掰了,衣服也就没送出去。”
“段姑娘,这话你也信啊!”她从床边捞过去我脱下的衣服。
“怎么不信?”我说,“别看了,标签早被撕了。”
“那就是个幌子,我觉得这就是给你买的。”桃儿说。
“你想啊,他要是告诉你,这衣服就是他买给你的,你还会要吗?”桃儿继续解释。
“他没给我,我也没要,这衣服我洗好晾干还得还人家。”我说着,把衣服拿过来,放进了洗衣桶里。
“小姐,别天真了。”桃儿又说,“陈云枫这就是在泡你。”
“这么老的招儿你还看不出来吗?”桃儿又解释,“这一来一回,洗洗送送的,马上就好上了。”
陈云枫去车库一趟,回来提着一个袋子。
“先换上这个吧。”他说,“干净的,我在楼下等你。”
没有退路,只得先换上。
我下楼时,陈云枫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路上稍有些堵车。这是我在安定市这么久,头一回感觉到堵车这么回事。我是地铁一族,但是要是把两者相比较,倒也不相伯仲。
等我们到达餐厅的时候,已经爆满,没有余席。尽管餐厅的门外已经挂着标识,“即日起停业装修”,可丝毫没有影响到消费者的选择。
“这才是忠实用户,铁杆粉丝。”我对桃儿说,而她已经闭上眼准备入睡。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桃儿回我,声音低沉。
“我有个想法。”我说。
“别想了,赶紧睡觉吧!”桃儿翻个身不再理我,睡了过去。
我跟着陈云枫穿过大厅进入到里面一间宽敞的包厢。
我说,“咱就俩人吃饭就不用进包厢了吧,太浪费。”
“可不止两人。”他说。
我当然感到诧异,他至少应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吧。
“放心吧,也不是什么外人。”他看出我的不快,说,“带你认识下这家餐厅的另外几个股东。”
“合作可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是,得大家一致同意才行。你现在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出席这次饭局是迟早的事情。”陈云枫又继续说。
“怎么了?”我走走停停,他回头问我,“抱歉没有事先告诉你,我以为你对这样的场合很熟悉呢。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没事,就是有一点怕生。”我回答他。就算他这是临场故意将我一军,我也得硬着头皮往上冲。我可不能倒在人民币面前。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包厢,里面坐着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位女士,看着贵气范儿的打扮就知道出身不俗。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也换了件像样儿的衣服呢?我心里想着。
“我给大家介绍下。”陈云枫说,“这就是我跟大家提过的,她叫段桥依,梦想屋设计工作室的创办人。”
“之一。”我补充他的话道。
在一片欢迎掌声中,陈云枫又领我认识了在场的每个人,但也只限于用名字介绍,而非XX老板之类的。这点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而最后到了那位女士面前,我等陈云枫介绍。
“这是马苏。”陈云枫介绍道,“和演员的名字一样,不过此马苏要胜过彼马苏……”
“我胜哪儿了?”马苏问道。
“你比她美。”马苏旁边的一位先生代替陈云枫答道,而我只听着介绍却没真正记住人名儿。不过看他和马苏靠得很近,亲密的关系可见一斑。
“我也这么觉得。”说实话,我并非阿谀奉承,而是我看她的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似冷又暖的气质,高贵而亲和,清新脱俗,还让人莫名感觉到一股傲娇的劲儿。
在大家满堂欢笑声中,开始了晚餐。
我喝了两杯啤酒然后就没再喝,而总是偷瞄着马苏,总感觉她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劲儿在吸引着我,而我更好奇她和她旁边那位先生的关系。
我敢肯定他们不是夫妻。尽管他们年龄相仿,也看着般配。
“段小姐。”马苏身旁的男人突然喊我,惊得我一跳,我差点以为他发现了我在偷窥他俩呢。
“我们都看过你给陈哥设计的楼层图,我们都非常肯定你和你的工作室,而且既然有陈哥这层关系,我们也放心,毕竟都是熟人了,所以预祝我们合作顺利。”他说道。
喔,他是餐厅的老板,也是最大股东。
“来!我们一起干杯!”马苏跟着说道。
“怎么了?还闷闷不乐的?”陈云枫边开着车边问我,而此时已经深夜。
“还在为我先斩后奏生气吗?”
“没有。”我说,“可能是要困了吧。”
陈云枫没再说话,而我有好几次都想开口问他:马苏和餐厅老板什么关系。
但直到最后我下车,我也没好意思问出口。
“你昨天怎么没跟我说?”早晨起来,我跟桃儿说了这事,她刷着牙从卫生间里跑出来。
而我刚从床上慢慢起来。
“讲到一半,你倒头就睡了。”我坐在床上挠着头发,感觉好痒。
“谁让你那么晚回来啊!”她说,喷着泡沫,“打你电话也不接,我差点报警了。”
“手机没电啦。”我回她,然后下床,“我要去把头发剪了,越短越好,我恨死长头发。”
“我早提醒过你。”桃儿说着,又去了卫生间,关上门。
桃儿是短发,短发有短发的好。比如睡觉的时候,她经常压到我的头发,而我有时稍不注意一个翻身就得疼醒,还要牺牲几根头发。
“我去!”田驰说,“我去谈价钱。”
田驰反应得突然,我和桃儿错愕地看着他。
“你们姑娘家的去谈价钱容易被杀价,而且你们对市场行情也不熟,对吧?”他接着说。
早晨,我们仨人在商量着餐厅设计的报价,田驰突然拍案而起。
“我看啊,把你急成这样儿的根本不是人民币的问题,”桃儿对田驰说着,“你是怕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桃儿说着,而我却笑着。我知道桃儿指的是田驰和我,不过我压根不担心,桃儿是当局者,而我已从局内跳出来成了局外人,事实上就是这样,他俩正在靠近彼此。
正如此时,田驰在干瞪眼看着桃儿。
“这种人你们就该远离,怎么还越走越近。”田驰又说。
正合他意,下午他独自去了餐厅。只是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不是陈云枫,而是餐厅的老板。
“你还笑,你真笑得出来。”安恩一边挑选着衣服,一边说着,“你这种人最缺德。”
“真不怨我,”我说,“这不是你说的么,爱就得牺牲,他还没牺牲呢。”
“你不做红娘就算了,还在里面插科打诨。”她把刚试过的一套衣服扔给我,而我双手已经捧了一堆衣服,“他要是跟那老板打起来怎么办?”
“不会的,人家是有素质的。”我说。
“你就这么肯定吗?”她又挑了一条裙子,“男人有钱就变坏,他的腰应该不会细吧。”
“我见过,”我回她,“而且人家还有一个女神级。”
我停顿下来,安恩转头看着我,“女神级什么?”
“就是人家有女神了。”我补充说。
“还有,”她继续问我,“你怎么知道田驰就一定喜欢骆桃呢?”
“这么跟你说吧。”我描述给她听。
原来只有我和桃儿的时候,我俩的办公桌是对齐两边放的,后来田驰来了,本就不大的空间还要省出一个办公的地儿,所以仨人只能错开坐了,桃儿坐前面靠门,田驰坐在中间,但是是靠另一边,而我坐在最后,跟桃儿对齐。
“所以从我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俩的一举一动。”我总结似的说,“田驰一个上午能偷看桃儿58次。”
“你还高兴!”安恩说,“本来追求你的人现在移情别恋了,你就一点不难过?”
“我难过啥,”我说,“我听他俩每天斗嘴开心着呢。”
“只怕是,”她换好裙子出来,对着镜子照了照,“郎有情妾无意哦!”
“就买这套吧!”我说。
田驰果真第二天下午单枪匹马去了餐厅。
“桃子小姐。”我把椅子挪到桃儿身边,媚笑着说。
“别犯贱,说!”桃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微博看。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问她。
“拒绝回答,下一个!”桃儿刷了一遍网页,愁眉不展地说,“粉丝数怎么上不去了啊!”
“田驰不是说他搞定吗?”
“你还真指望这家伙,”她生气地关掉网页,“他自己的粉丝也没多少,而且到现在也没看到他有什么动静。”
“我觉得他特靠谱。”我反驳她,“你前几天还不是说人家有才吗?”
“有吗?”她自我反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就装吧!”我摸了摸她的短发,“看来我真的也得去剪个短发。”
“你有毛病了?”桃儿皱着眉对我说,“你哪根筋忘了搭还是搭错了,怎么今天怪怪的。”
“有吗?”我反问她说,“我只是觉得丘比特可能更喜欢短发的女生。”
“我还没见过你的小伙伴呢,要不改天你约她一起出来,我们认识认识。”安恩说着。她买了两条那裙子。
“你干吗买两件一样的,”我不解问道,“换个颜色也好。”
“当然还有一件是送给我亲爱的妞啦。”安恩说着,挽起我的胳膊,“我要说给你买,你肯定不试,所以我就替你做主了。”
“可这也太贵了吧?”
“那得看送给谁穿了,送给妞你呢,一点不贵。”我们一起走出店门,她说着。
“我看我还是回头来退了,没准儿还能折回原价。”我说。
“你敢!”
“好啊!”桃儿说,“我也想见见她呢!”
“我已经能预见我未来被你俩挤兑的情景了。”我说着,仰天长叹一声。
下午我真的去理发,留桃儿一人坐班。
“你还真去剪啊!”桃儿怀疑地说,“回头人家会以为我俩变态。”
这是什么逻辑?
“你看哪。”她说,“咱俩凑一对,你长发飘逸,我短发端庄,别人顶多以为我俩是‘蕾丝’。”
“什么!”我惊叫道。
“物业大妈已经好几回拐弯抹角地跟我问这事了。”
“现在的大妈都这么时髦吗?”
“你急眼什么,受委屈的是我好不。”桃儿急着说,“现在可好,你这把头发一剪,两个短发女,人家还指不定怎么想。”
“能说什么,顶多说俩伪娘同居呗。”我转身便走,我誓死要剪短,而不管桃儿在身后喊:
“你敢去剪我就去剃——光——头!”
“美女我可真剪啦?”理发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儿,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都找一些小伙儿做理发师。
怎么说,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一个陌生男人拖来抓去很不情愿、很不乐意。
我点点头,默认。
“留多短?”他问我,然后两只手放在我的耳边。
“露颈吧。”
“还不算短。”他说,“昨天有一女的来要剪圆寸。”
我笑笑,心底希望他赶紧剪,别再把我脑袋瓜动来动去。
看着头发狂乱而下,我闭上眼睛,毕竟陪我很多年,突然心生感伤。
我突然想到原先工作地方的那个无耻老板说过的一句话,“你们都会走,公司是我的,只有我会陪到最后,你们都会一个一个离开。”当然,他当时说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公司不是员工的,没有员工会全心全意为公司服务。但是我却鬼使神差地翻译出一个道理:我们最后珍惜的只有那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句话算是我跟这无耻老板拼死拼活换来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心疼啦?”小伙儿理发师看到镜子里的我说,“留几年了?”
“八年。”我回他。
“那应该换个新造型了。”他说,“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能八年都保持一种发型,你看我们,一个礼拜不换发型就睡不着。”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是啊。”我说,“是应该尝试点新鲜的东西。”
“这就对了,”他又端我的头,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理发师都喜欢端人头,“反正头发还会长的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后来桃儿告诉我,理发师在做学徒的时候就是用塑胶模特代替真人的脑袋,所以后来就都习惯了。说穿了就是,我们的脑袋在理发师眼里就是一个塑胶模特的头,可以端来端去。
“好了!”他取走围布,“怎么样,还满意吗?”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你知道吗?”他又说,“短发女人更有气质。”
“是接地气儿的意思吗?”我随口反问他道。
我洗好头,吹干发,准备离去。
我却在门口撞见了林川北,我低头走着,而他却立刻认出了我。
“段桥依?”他说,语气由疑问变肯定。
“就这样结束了?”晚上回家,桃儿在算账,我在网上下载着素材,她抬头问我。
“那还要怎样?”我回她,“对了,田驰谈得怎么样?”
“先说你的事。”桃儿干脆合上账本,“就没聊别的,不会就这么各回各家了吧?”
“说了。”我说。
“恭喜你呀,”我对林川北说,“预祝你结婚快乐。”
“谢谢。”他说,“安恩她全都跟你说了?”
我点点头。
“咱俩,”他停停顿顿说着,“我想和你谈谈。”
“不能!”我的第一反应回答道。
我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因为心里纠结的不止他一个人,我也是。
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提。
“从现在起,我俩就算重新认识了。”我说。
“可是,”林川北说,“参加婚礼的有我们高中同学,而且我们也没必要隐瞒什么。”
是的,光明磊落便可。
“你这话就不对!”桃儿说,“纸包不住火,回头人家安恩要是知道了或者发现了怎么办?你们到时候就算没什么,人家会信吗?没什么干吗不痛痛快快承认,对不对?”
“你的担心完全多余。”桃儿急眼说,“又不是要你跟她承认你和林川北曾经有一段懵懂的初恋。退一万步讲,别说你俩那还不算真正的恋爱,就算真正谈过,又能怎样?人家姑娘法国留学的主儿,这点思想觉悟没有?”
桃儿之意,我的顾虑是庸人自扰。
“可现在要怎么说出口?”我说。
“还就得现在说。”桃儿跟着说道,“这事越拖越说不清。你俩就说回头才发现原来两人是高中同学,好巧喔!这不就完事了么!”
“可让谁说呢?”我又问。
“一起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林川北说,而听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却莫名脸红起来。
“你还是老样子。”他看我,补充一句。
“他就没对你的短发予以置评吗?”桃儿松一口气,又追问我。
“我讲完了,”我不理会,转而问她说,“快说说你和田驰下午干吗了。”
“我们能干吗?”桃儿抬高语调回我,“他去谈合同到下班时间才回来。”
“结果呢?”
“我看他是疯了。”桃儿说,“他给别人报价高出市场一倍多!”
“他这哪里是去谈生意的,分明是拆我台去的!”我一听便气上心头,“还能不能愉快地合作了!”
“我的反应跟你一样,所以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可他说,这是市场营销策略。”桃儿语调由高变低、抑扬顿挫地说。
“这就不是策略,就是个阴谋。两块钱的矿泉水你卖人家五块钱,当谁傻呢?”我咬牙切齿地说,“明儿我找他算账去!”
“你不能这样想,这是思维狭隘,”田驰镇定自若地解释说,“这是一种市场手段。不信你问骆桃,她学过。”
我看过骆桃,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按田驰的解释,价格也是撬开市场的一种手段,市场定价并非就是最后的成交价。对于一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如果一开始就按部就班地跟着现有的市场行情走,很快就会被淘汰,根本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
“我把价格抬高人家才会正眼瞧我们,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凭什么狮子大开口。”田驰说,“他们多少会往这方面思考。”
“所以说你这是自己找死。”我说,“死无全尸。”
“此言差矣。”田驰翘起二郎腿说,“我只是铤而走险。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强硬态度,绝不为五斗米折腰。”
“可咱没那实力啊!”桃儿开口说道,“总得性价比相当吧。一分钱的货卖了一百块,人家会告咱诈骗的。”
“第一,价格降易升难,客户跟你谈的首先就是� �的价格,他们一定会杀价,无论你开多少,而我们只能守价,一旦失守,以后再想涨价比登天还难,利润线就会直线下滑。”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第二,骆桃说得对,说到底咱还得有这实力才行。”
“当你的能力还不足以撑起你的野心的时候,请静下心来好好学习。”我读着一条微博说着。
“有没有这实力谁说的都不算。”他自我陈述道,“咱只要证明自己就成,参加这次比赛就是一个好机会。”
田驰说着,绕来绕去、不经意间已经切换掉话题。
下午我果真接到陈云枫兴师问罪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含蓄地表达了我们要价太高的问题。田驰盯着我接电话,而我更是不甘示弱。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我想我已经把他千刀万剐了。
“还铤而走险,根本就是自觅死路!”我挂断电话,愤愤不平地瞪着田驰说。
“回头你就跟陈云枫说,上次去谈合同的家伙已经被我们解雇了。”桃儿转过身来说道。
“您可别,这缓兵之计没准儿就让咱死无葬身之地了。”田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而且这算什么,把脸蛋儿往人冷屁股上贴么,给人的感觉就是咱少了这单活儿就活不了似的。”
“那你说怎么办?”桃儿问他,“你的那套市场理论根本不奏效。”
“现在下结论还过早。”田驰回她,然后看着我说,“桥依你不是还要帮陈云枫监工装修吗?”
“可那跟这事有半毛钱关系?你又想出什么辙?”我说道。
“他还会再找你谈的。”田驰说。
“找我谈?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啊。坚持双倍价格么,人家一定觉得我们唯利是图,而且我们还有百分之七十的钱没到账呢。要是突然打对折吧,人家又会觉得咱太随便、不正规不靠谱。”
进退两难。
“放心吧。”田驰说,“一切尽在本军师的掌握之中。”
周末,夜。
明亮的灯光直射到餐桌上光泽鲜亮的餐具表面,反着光。
安恩一对坐在一侧,而我们仨坐在对面。
“这么巧啊!”田驰先开口说,“你俩还是高中同学。”
也只有他和安恩不知道真实情况。
“那上回碰面你俩就没认出来。”安恩一边说着,一边点着菜品。
“女大十八变。”林川北说,“过去七八年了不敢肯定。”
“我以前也碰到过一回,”桃儿也跟着说,“有一回在地铁里,有个背着包的男的冲到我面前喊我名字,硬说是我初中同学,我没一点印象,回去一翻毕业照才明白,原来还真有这么一人,而且当时是我们班的学委。”
“您不是没认出来,您压根是个脸盲!”我接着桃儿的话茬儿讲道。
她确实有脸盲症。她看韩剧从来分不清主角儿,她一直坚定地认为都教授和李敏镐是同一人,不仅如此,物业处的几个大妈,她到现在都分不清。唯有她的漫画,她能准确分辨出每个人物。
“姑娘,我至少分得清左右,不会迷路。”桃儿反驳我。
女生方向感较差是公认的好吧。从进化论的角度上解释,在原始社会时期,男人承担着狩猎的责任,经常要外出狩猎,靠谱的方向感必不可少;而女人则不太需要,她们很少出门,主要从事着室内劳动。
“你俩都是脑子欠的。”田驰蹦出一句话。
“骆桃你要喝点什么?”安恩跳过我问骆桃。
“你喊我桃儿就成。”桃儿说,“来一杯苹果汁吧。”
“我也喜欢喝这个。”安恩说,“低卡路里。”
安恩在上面打了三个勾,然后便把菜单给了服务员。很显然我的喜欢与否已经无效,少数服从多数。
“来,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林川北说着,举起盛满柠檬汁的杯子,“干杯!”
“青春是个短暂的美梦,但你醒来时,它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桃儿朗诵似的说着莎士比亚的诗句。
“没有人会感觉到,青春正在消逝,但是任何人都能感觉到青春已经消逝。”安恩继续桃儿的文艺腔说。
“总会有那么一瞬,我们必须要承认,我们的青春已经不在。”林川北接过安恩的话,接龙似的说,“但是,如果青春不是一种生命阶段,而是一种精神状态,那么……”
他突然停住。
“那么有的人一生都在美好的时光中度过。”田驰最后补充道。
只有我没有发言。
其实,爱情——亦如此。我在心里说道。
“对了,你们的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安恩问道。
“还没谱呢!”我回她,“下礼拜就要海选了。”
“这东西最主要的还是靠创意,”田驰说,“能让评委眼前一亮的那种。”
“我听我爸说他有个同事的老公在电视台,要不要托托关系?”
“关键是东西拿不出来,托关系也没用,”田驰回安恩的话,“还是得有真材实料,不然即使通过海选,第二轮还是要被刷。”
“那你们到底是有没有这实力呢?”安恩问我们仨。
散席,深夜。
我和桃儿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街道上。
应该是从她腿受伤之后,我总能发现她很多时候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像现在。
“桃儿。”我和她说,我想问什么,可也不知从何问起,“是不是你妈妈有什么事了?”
“啊?”她惊了一下,回过神反问道,“你说什么?”
“亲爱的,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桃儿再次沉默。
“是不是你妈妈又出意外了?”
“没有,她好着呢。”桃儿回我,“我没事,好着呢,可能是大姨妈来了吧。”
可是她大姨妈前些天刚走。
这丫头片子心里肯定有事,心不在焉,连谎话都不会了。
沿着路灯,往前行着。
已经是午夜时刻,喧闹的城市开始沉寂下来,好像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静下心来欣赏脚下的这座城市。
很久以来,我已经忘了我来自哪里,更不知道自己会去向哪里。直到后来的某天,安恩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要我替你说出口吗?”我才想起被我深深遗忘的一切。她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我们曾是无话不谈的闺蜜。
但我为什么又留在这里。我回答不上来,也许我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有了感情,我熟悉这座城市,而且这里有我最亲近的好朋友——安恩,而且现在还多了一个,我的桃儿。
“我不算啊?”田驰说,“你俩还真没良心。”
“你要做我们的闺蜜吗?”我回他,又说,“做闺蜜可不能转化为男朋友的哦!”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桃儿困惑地盯着我说道。
“那我还是算了吧。”田驰最后说。
城市很美,它属于每个人。
城市很美,却又不属于我。
我抬头望着路灯,突然觉得它好孤独,也许是因为它温暖着,而它的周围却冰冷黑暗。
“段小姐。”桃儿突然拉住我的手,“赶紧走啦!没看到这天儿要下雨了啊!”
桃儿就是这样,她会七十二变。
我刚低下头准备走,天空就飘来一声响雷,而紧接着,大雨哗哗而下。
桃儿拽着我的手在雨中狂奔,雨点打在身上到处都是。
多么美妙而又悲惨的夜晚。而在下一场大雨中,我回忆起今晚的场景,没有此刻狼狈的欢笑,只有我一个人,孤立在雨中,泪随雨下。
“桃子姑娘,”我说,“为什么我感冒了,你却没事。”
“段小姐。”桃儿给我端来热水,“你就是缺少运动,免疫力差。”
“可我也没见你怎么运动啊!”
“你闭嘴,吃药!”
我闭上嘴。看她怎么喂我药。
我觉得我病的正是时候。
“你俩海选的事怎么弄的啊?”我问桃儿,她下班回来,而我躺床上看着美剧。
“你俩内行人不搞,都推给我一不懂设计的人,”桃儿换了鞋,进卫生间,“你们让我去偷啊!”
“设计让他去啊,你想点子就成。”我对着卫生间喊。
一阵冲马桶的水声后,她从里面出来,然后说,“你们是不是都以为这创意就跟这冲马桶似的这么简单啊,说来就来啊,何况马桶有时还堵呢!“
她脱了牛仔裤,换上运动短裤,接着说,“正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不是点子多嘛。”我回她,“我们都笨。”
“你少往我脸上贴金,”她说,“我可没那本事。”
她直接趴到了床上,“累死我了。”
“你们干啥了累成这样?”
“他说,”她翻了个身,继续说,“要去大自然寻找灵感,说要释放自己的心灵,全身心放松才会蹦出创意。”
“然后你俩去大自然了。”
“去爬山了。”她说,“他说要体验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你俩去踏青了。”
“是的,”她说,“是践踏青春来着。”
“你的身子骨这么脆,一场雨就把你打败了。”安恩来我住的地方探望。
“我说你也好意思空手来,”我说,“我是病人耶!你总得拎着点什么吧。”
“俗!”她说,“给你吃啥也不管用,你就是欠的,该。”
安恩给我倒了杯热水,我又吞了两粒药片。而安恩一脸悲摧又无奈的表情看着我,是的,我打死不去医院。
“田驰开始采取攻势了?”安恩惊讶地问我。
“我觉得是。”我说,“不然他要去大自然,那可真不是找灵感去的,是谈情说爱的。”
“这男人的心就跟这天儿似的,瞬息万变。”安恩叹道。
“我呸!”我说,“田驰人家单身,真正的缘分出现了,也是命中注定。”
周三,我上班。
“老大,你可算来了。”田驰对我说。
“喊她老二,老大在这儿坐着呢。”桃儿打岔道。
“下午就要参赛了,”我说,“我想看看你怎么死的。”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田驰说,然后从桌上拿出一份资料,“绝对通过海选。”
这是他设计的作品,封面是一个裸体女人躺在阳台边的浴缸内。
我和桃儿一并看着——
是一幅普通的二室一厅的室内设计,但不同的是,厨房、客厅、阳台连成一线,有欧美设计的影子,中国人讲究封闭式的厨房,一般单独隔开,但是田驰设计的作品中,厨房全开放式的,从物品搭配、摆设及色调上看,客厅与厨房是浑然一体的,有点像家庭酒吧的味道。而阳台变成了家庭酒吧之外的露天休憩场所,除了能摆放浴缸,还能容纳一张四方桌,单从这点来看,作品展现了不一样的空间理念,而且迎合了现代人追求自由、开放的思想。
另外,主卧、侧卧及卫生间在一侧,田驰特意扩大了卫生间的空间,但同时也占用了主卧及次卧的空间,为了不让房间显得狭小,同时看着匀称,田驰设计了壁橱以掩盖这一瑕疵。卫生间不够大是很多人抱怨的问题,也是不少房地产开发商头疼的问题之一。田驰的这一设计从视觉上改善了这一诟病,但也产生了一些后遗症。
我如是评价道。
“段桥依不错嘛!”田驰乐呵地说道,“分析得够透彻。”
“但是这主卧和次卧的问题怎么解决?”我追问他。
“这不是重点,”他回我,指着设计图说,“重点在这里——家庭酒吧。”
“瑕不掩瑜。”桃儿说,“没有十全十美的啦!”
“或者是换一种说法,瑕疵的问题是我故意设的悬念,目的是挑起评委们的兴趣。”他说。
“可问题是,你第二轮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问。
“到时候再说吧。”
下午,我们仨去参加海选。
现场人潮涌动,参赛者的作品亦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其中一个服装设计的女孩穿着自己设计的内衣来参赛,现场脱去外套,露出产品,引来观众一阵狂叫,当然作品确实不错,通过了。还有一名男士是搞“概念图”设计,他设计出iPhone8的手机外型,薄如蝉翼,很是酷炫,当评委问他,这么薄的手机怎么充电?他回,无线充电。
总之,有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也有资深的行家,都在尽心竭力地展现自己的作品和理念,无论成败,都赢得了掌声。
“这是一种尊重。”田驰说,“这就是这档节目和别的选秀节目不同的地方。”
轮到我们了。
主持人对着名单喊了一声,“樱桃帮。”
别人都是单枪匹马,唯独我和桃儿是一组合。
我负责演讲,桃儿负责演示PPT。
五分钟的时间,在我和桃儿天衣无缝地配合下,顺利阐述完,而只是评委席鸦雀无声。
“段小姐,你感觉到我们要出局了吗?”
“桃子姑娘,既来之则安之。”我和桃儿在台上用着只有我俩明白的唇语交流着。
我们能看到田驰在观众席上亦是呆木紧张的表情。
“樱桃帮。”主评委先开口说,“两个小姑娘。”
“老师夸奖了,”桃儿回,“小姑娘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在我们眼里是,”评委都是上了年纪的资深老师,“我说实话吧。”
“您说。”
“如果只看前几页的设计,我给你们满分,”主评委说,“但是越往后看,我心里的分值就越低。”
“是的,”另外一名女评委老师跟着说,“客厅及厨房的设计很有创意,理念也不错,但是看到卧室那里,就感觉一落千丈,作品的败笔之处。”
“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主评委老师又说道,“又感觉是作者故意留下来的悬念。所以你们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回各位老师,”桃儿说,“参赛比较仓促,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半成品,一半是欧美style,一半是中国style。”
“我们是想把最好的作品留到第二轮呢,”我补充说道,“我们一定会让各位老师眼前一亮的。”
“你还笑!”桃儿凶田驰道,“差点就作死了!”
“特没安全感的说,”我跟着说,“我都不敢看老师!”
“劫后重生,必有后福。”田驰嬉皮笑脸地说。
“你看吧。”我说,“你这窟窿看你怎么补,第二轮我看你玩什么。”
“玩什么悬念哪!你以为拍电影呢你!”桃儿接着数落他。
“我说两位姑奶奶。”田驰回话,“你们就没看到点积极的东西吗?铤而走险的结果就是,评委们对你们有了期望值,你们已经引起评委老师们的注意了!”
“我们已经不敢信你了。”我和桃儿一并说道。
“姑娘,好几天不见你了。”装修师傅对我说道。
“前两天感冒来着,”我回他,然后看着基础装修已经基本完工,“师傅你们的速度好快。”
“那可不。”他说,“每天都有人来监工的,可比你严肃多了。”
“哦?”
“还挺神秘,戴着墨镜,看着特显范儿,”师傅说着,又借给我一顶帽子,“尤其是身上的香水味,我好几天都没忘,吃什么都觉得有那味。”
我嬉笑着说,“师傅,人家用的高档香水,都这样。”
下午休工期间,我去把衣服还给陈云枫。
“熨过了。”我说。
“这衣服我留着也没用,你还能穿穿。”他说。
“可太贵了。”我说,“你看看还是送给其他的朋友吧。”
“这么说——”他顿了顿,然后说,“咱俩现在还不是朋友?”
“那倒不是,”我笑着回,“要不这样吧,衣服我收了,回头我给你钱。”
“有朋友间赠礼物收钱的吗?我又不是倒买倒卖。”
“可这衣服太贵重了,不然我不要。”
“那好,”他说,“那你就请我吃顿大餐吧。”
“那,”我说,“监工那边?”
“装修怎么了?出问题了?”他惊讶道。
“没事。”我说,否认心里想说的:您有更合适的朋友干吗还要劳动我去监工啊!
可是他是我的客户,总不能堂而皇之抱怨或拒绝他。
“上次去谈合同的是你的同事?”陈云枫说道,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我点点头,说,“是的,他是我大学同学。”
接着我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这是一次意外,我最后总结道。
“啥玩意儿,你俩下午去签下合同了?”我吃惊地问桃儿。
她正在洗澡,我推开门进去,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回我道,“你这是激动还是不信啊?”
我在陈云枫家监工的这几天,桃儿每天逼着田驰出方案。田驰不乐意,这违背了他的初衷,但还是出了一个初步方案。
“人家是非常满意,”桃儿说,“你要么出去,要么把门关上。”
我退两步准备关上卫生间的门,但又进来了,反关上门。
“你是准备看我洗澡呢还是准备一起洗。”桃儿拿着喷头对准我说。
“先看再洗。”我说,“快说人家到底怎么说的?”
“合同都签了,当然是非常满意了,”她回我,“包括装修指导在内——六万的价格,已经高出我们的预期了,虽然低于田驰的报价。”
“那他不是很没面子?”
“你错了,”桃儿递给我搓澡巾,“别闲着,给姐擦背。”
这价格还是他和餐厅老板谈的呢。桃儿说,“用他的理论解释就是,市场预期和实际成交价总存在落差。”
桃儿躺在浴缸中,而我现在就跟她女仆似的蹲在浴缸前给她擦着背,可我上当了。
桃儿趁我靠近时把我拽进了浴缸中。
“原来是这样,”陈云枫笑着说,“不过他的这套理论确实可以试一试。”
“那,”我说,然后问他,“我们还能不能愉快地合作了?”
“当然,”他回我,“那顿饭可不是白吃的。”
陈云枫说,价格可以谈,但是希望我们能提供一个有创意、合适可行的设计方案,凭作品论价。
“不仅如此,”桃儿帮我擦着背说,“我们谈了另一项合作。”
“什么合作?”我问道,接着说,“往下面一点,痒。”
“段小姐,要是现在进来个贼怎么办?”她跑题问我道。
而此时,我俩已经在浴缸里泡了一个小时。
一丝不挂,送给贼劫色的。
“不是。”桃儿说,“贼要是看咱一眼就走怎么办?”
“那还真告不了他劫色,人家又没逼你脱,”我说,“靠!白看了!”
“重点不在这儿呀!”桃儿停止给我擦背,“他对咱没有犯罪欲望。”
“材料我们都准备好了,”陈云枫对我说,“你们尽快出方案,餐厅已经开始拆卸了。”
“成,”我微笑着说,“那您上班去吧,我不打扰了。”
他离开座位,又回头说道,“对了,你刚才说的地方叫什么名儿来着。”
桃子姑娘,那贼不是瞎了眼就是个同性恋。
“你觉得有多少男人会喜欢泡芙小姐?”桃儿说,“人家泡芙小姐身上还要泡芙的奶香味呢,咱有什么,汗臭。”
我把鼻子贴着自己的皮肤表面闻了闻,然后又闻了闻桃儿,好像是少了点什么。
“段小姐。”桃儿说,我们面对面在浴缸中坐着,“你看看哪。咱呢,短发就不说,人家现在都流行‘待我长发及腰,土豪娶我可好’。”
“土豪?不错。”我应道。
“浑身上下一个首饰也没有,你不觉得咱作为女人是在裸奔吗?”
“有点。”
我从陈云枫公司离开,准备回家,给桃儿打电话。
“咱去吃麦当劳吧。”桃儿在电话里说,“你在麦当劳等我。”
桃儿的追求也就这样,好养活。
“你不都是答应请他吃饭了吗?”我把跟陈云枫谈的事说给了桃儿听,她发言道,“他还放你鸽子了?”
“不是今天啦!”我说,“但我总感觉怪怪的。”
“你感觉怪怪的就对了,”桃儿嚼着薯片说,“因为你感觉到了他在追你。”
我咬了一口派,然后说,“这太离谱了。”
“少吃甜的!”桃儿说着,“你看是不是这么回事,他给咱十万去设计一个楼层,尽管是复式的,可是他再有钱也不是傻子啊,这多了好几万呢。”
“他就是抛砖引玉,而且这砖还得能敲开门,确保万无一失,然后他就能顺理成章、顺其自然地接近你了,后来又送你那么贵的衣服,回头还给你接活儿,那剥削你这劳动力去免费给他看房的事就不说了。”
“为啥不能说?”我追问。
“那就是让未来的女主人提前熟悉未来的小窝啊!”桃儿说。
“不对啊。”
桃儿从浴缸中站起身,擦干着水,我忽然想起我们一直跑偏题。
“什么不对了?”桃儿反问道。
“你俩还跟人合作了什么?”
“净顾着说贼的事,把这茬儿给忘了。”桃儿换上衣服,然后继续说道,“接下来的比赛不是由观众投票嘛。”
“是的,观众投票晋级。”我肯定她。
“这餐厅可以拿来用作我们的粉丝根据地。”她接着说。
“根据地?”
桃儿的意思是,利用餐厅的爆满人气来拉票。当然,这是几天以后发生的事了。而且为了庆祝“起死回生”的这笔买卖,我们周末去了海边BBQ。
我们从麦当劳出来,桃儿还打包了一份蔬菜卷。
“桃子姑娘。”我说,“你有没有觉得,也许你的命中注定已经在靠近?”
“段小姐。”桃儿啃着蔬菜卷回我,“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开始爱上了你的命中注定?”
而后来我们才明白,没有谁是谁的命中注定,只有爱,命中注定。
阳光明媚,星巴克内,中午。
“妞。”安恩喝着手中的冰拿铁对我说,“我还能穿上你设计的婚纱不?”
“放心我不会让你光着身子结婚的。”我吸了一口卡布奇诺泡沫回她。
“您可真得抓紧,这得订做,可花不少时间呢!”
“慢工出细活,”我应她,“再说一般的你能看上不?”
“没事,”她说,“你也会有报应的那天的。”
她说罢,我听着差点没被这卡布奇诺的泡沫给噎死。
“怎样?军师。”我对田驰说,“想出点子没?”
“早就胜券在握。”他回应道,“但是……”
第二轮比赛除了完善第一轮通过海选的作品,还要现场随机抽取一道“命题作文”。
“是的哦,”桃儿说,“我俩在台上能应付得了吗?会不会怯场?可直播呢。”
“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嗤之以鼻道,“本姑娘不仅不怯场,而且还有台风,至于临场应变能力吧——咱俩脑袋瓜子还不够用的!”
“这还真说不准!”田驰说道。
一张贱嘴,找抽型。
“段小姐。”桃儿盯着电脑屏幕,惊叫道,“快过来。”
我们的账户收到七万块钱款,转入账户人是陈云枫。
“不是说监工完事了才付款的吗?”桃儿看着我说,“不会是你俩发生什么了吧?”
“你想什么呢!”我敲她脑门儿说,“也许是装修快结束了吧,人家就先支付余款了呗。”
桃儿半信半疑地看我,而我心里知道这离完工还有半个月呢。
但我也知道,他不需要我监工了,他有选择的。但让我记恨的是,既然如此,他也该通知我一声,免得我还傻傻地去浪费时间。
“陈先生,我们收到您的付款了。”我在电话里跟陈云枫说。
“我只是不习惯欠着,感觉永远有一件没做完的事一样。”他回我,又说,“你别喊我您了,朋友之间太生分了。”
“您是我们的客户,应该的,”我回他,又问,“那装修那边我就不去了吧?”
他停了几秒,然后说话,“好的,让一个女孩子每天遭这罪,确实不该。”
我挂断电话。
“他要这么说,说明他还没找到替补啊!”桃儿说。
“他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田驰一边翻看着一本《WesternClassicalCharm》一边说,“他就是按兵不动,给你挖好坑等你跳呢!”
“在你的眼里就没个靠谱的男人。”桃儿斥他,“不对!除了你自己!”
“我可没那么自私自利。”田驰放下手中的书,然后认真地说,“桥依你想想啊,他在你生病期间明明就换人监工了,而他却只字不提,等你傻乎乎再去帮监工几天,然后又莫名其妙付完款,明摆着将你一军。”
“然后呢?”桃儿追问。
“阴谋!绝对的阴谋!”田驰继续说,“但是你已经输掉了,听说过一句话吗?”
想让一个人爱上你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为你付出。
“你就是傻不啦叽付出的那个。”田驰最后总结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