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摇头笑道：“没去过，咱们汉人，好好的呆在汉地不就成了。客官，我可跟你说，我虽然没去过打箭炉，但是从打箭炉回来的人可见得多了，没吃过猪肉，天天睁开眼就看见猪跑。”

“哦？店家能不能详细说说？”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颗金豆子，递了过去。

此地穷困闭塞，跟江南江北一带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固然有些当地特有的营生，大伙都是过得刀口舔血的行当，对银钱珍视得很，几乎不可能见到出手如此阔绰的金主。

那店家接了金豆子过来，放后槽里咬了咬，小声道：“我在这里谢过两位客官了！不过我有一言，出门在外，还得防着点人，这地方不太平，万莫这般露财。”

刘小川和秦红玉两人固然有所凭恃，知道他是为两人着想，心里对他也是感激，又细问起西去的路况。

店中虽然只有三人，店家还是坐近刘小川身边，悄声跟他一一说来。

这里往打箭炉去，有三大难处。

一是天高路险，山路艰难，气候多变。一年当中，只有夏季可以通行，其余时间基本上就是大雪封山，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即使现在是炎炎夏日，打箭炉那边偶或下雪下冰，有时白日里尚还晴空万里，夜里就风雪大作，冻得牛羊成片成片地死去。

二是土匪横行，沿途夷汉杂居，那地方种不了粮食，每年白灾旱灾多得数不过来，老天爷不让人吃饭，只能自己动手吃饭，只要路上有能走人，都要剥他一层皮下来。

“那第三大难处又是什么？”

店家道：“不敢说，不敢说。”

刘小川和秦红玉互看一眼，又扔了一颗金豆子，店家喜上眉梢，去到门边，喊了一声“打烊”，将门闩紧，道：“第三个难处，是打箭炉那边的大和尚。”

“大和尚？人家吃斋念佛，又有什么好怕的？”

两人知道店家口中的大和尚，必定是密宗里的上师。密宗远在雪山，和中原相隔万里。

刘小川来梁朝这么久了，除了枪杀“花臂僧”以外，跟这个神秘门派没有任何交集，秦红玉也只是年少懵懂的时候，随师父韩山药来过一趟，两人皆不甚了解。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何况此间之事，关乎俊儿生死安危，哪怕一鳞半爪的消息，都要打听清楚。

“客官不知，这里的大和尚，茹毛饮血，都是吃人的！听说他们最喜欢小女孩的头骨，惯常整个挖下来当木鱼敲。你道

为何荒年的时候，大雪山那边的牧民常来汉地打秋风、抢女人？他们家的闺女都被大和尚们抓光了，连崽都没得下。”

“牧民们怎么能亲眼看着他们的闺女落入虎口？”

“那些上师自称活佛，管那些掳来的年轻闺女叫明妃。活佛在世，谁敢去撸他虎须，就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吗？”

店家讲得绘声绘色，偶尔添油加醋几分，把那些上师活佛描得跟锅底一般黑，两人心里都信了几分，刘小川道：“店家，你去过大雪山吗？”

打箭炉以西，便是大雪山。店家听到他这么一问，气势馁了一些，道：“没去过。”

又挺直身板，理直气壮地道：“但是汉嘉城里，去过的人多了。两位不要不信我的话，还是打道回府吧。”

刘小川道：“多谢店家提醒，只是我们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店家道：“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难道两位也是做茶马生意的？”

大雪山一带天寒地冻，地势高企，一年到晚，吹的是刀子，下的是也是刀子，土地不能耕种。那里的牧民吃惯了酥油马奶，需得茶叶解腻。有精明的人抓住牧民这个痛处，便把蜀中茶叶，运到大雪山一带，换成牛马。

一趟下来，最粗制滥造的茶砖，几担便能换一匹马，再把马匹转手卖出，又是一笔厚利。虽然路途艰险，抵不过回报丰厚，不少人便弃了种地的活计，专靠运茶贩马营生，汉嘉一带，也就有了一个又一个马帮。

商路繁华，路上恶匪自然也越来越多，为了保住营生，其间自少不了纷争残杀。小马帮不是恶匪对手，要么一趟下来，人财皆失，要么抱团取暖，或者干脆投靠大马帮，每趟下来，分润一些赚头。饶是如此，鸟为食死，人为财亡，路途也是凶限无比，从汉嘉县到大雪山的道路，不知是由多少尸山血海堆砌成的。

那店家又道：“若是你们一定要去，不妨找个马帮，反正他们走惯了这条路，加上巴不得人越多越好，你给他们点银钱，就能跟他们一起上路了。”

两人听到这个主意，俱都称谢，店家又嘱咐他们沿途不宜露财，周围毕竟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人心叵测，这一路不是山，就是水，连豺狼虎豹都少见，少了两个外乡人而已，把钱财一分，谁都不会有意见。

刘小川感激他心好，道：“既然这样，我就把钱财都留在这里，省得路上招惹麻烦。”

把褡链里的金豆子全都倒出来，大珠小珠落玉盘，照得整间破敝不堪的小店金玉生辉，店家眼都直了，疑是做梦，苦笑道：“我在这里见多了高来高去的人物，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金豆子，客官不是普通的人，倒显得我多嘴了。”

稍稍推脱，终是把钱都收下，刘小川又问去哪里找马帮，店家让他宽心，说是收了他的这么一笔大财，愿意给他联系，让刘小川两人在店里等上一等，最迟不过两天。

这种边塞之地，本地的客栈老板，多是当地的地头蛇，三教九流都认得全，两人自觉没有看走眼，这位店家为人和善，倒也信任他。

随后店家又上了几道小碟，刘小川忽然又问道：“店家，方才你说‘在这里见多了高来高去的人物’，不知有没有见过一个老道长？”

他不知道俊儿的师祖长什么样子，但既然俊儿是个小道姑，太一道人又是货真价实的牛鼻子，李真人断然不会是个和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