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男斌看完病后一刻也没耽误，马上赶回了生产队。她去找到生产队的会计，让他给自己写一个旁证材料。生产队只有这个会计读过初中，能写会算的，更重要的是他很爱帮肖男斌她俩的忙。肖男斌就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写了这个旁证材料。紧接着肖男斌就拿着这份材料到大队和公社去盖章。

此时不管哪个公社和大队的，他们都为知青大开绿灯，谁都不再为难象肖男斌他们这样的知青了。因这些人也基本明白，知青回城已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的事情。这时他们也巴不得这些知青早点都走完，这样他们心里的负担就不会那么重了。

说实在的，在肖男斌他们落户的地方，从社员到公社干部，没有几人是打心眼里欢迎他们来的。因知青来不但占了他们本来就很有限的土地资源，而且按上面的政策，不管他们工分挣得多与少，都得照全队最高的标准分粮。这无形之中给接受知青的生产队带来了一定的压力，并且还得担责任。这大批量的知青毕竟是城里来的，上面偶尔也有政策关照着，如是有人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大家都不好说话。

最先开始上调知青时，有的大队和公社在对待某些人员的走留上还做点手脚，不愿放人。可现在不同了，他们看清了形势，再也不做那样的事了。现如今只要谁有上调、读书、接班和办病退等回城的机会，他们一律放行。

肖男斌拿着准备齐全了的办“病退”需要的一切资料，以极快的速度亲自送到了县知青办。接资料的人不免有点诧异，心里在想：

“最近怎么有不少的人办‘病退’呀？”

他不知道这里面原因多多。此时，那个当年不放肖男斌走的知青办负责人，已被撤查了。原因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利谋私利，并且还霸占和欺辱女知青，据说被他强暴过的女青年都有好多个。

资料送到县知青办后，肖男斌心里觉得暂时松了一口气，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接下来就是耐心地等待，这些资料县知青办审核后，就会送回肖男斌家乡的知青办，再由那里审核通过后，才通知办“病退”的人员回去复查。

肖男斌知道这是一个漫长而揪心的等待，事情如是办成了，她的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不成.....她已没有勇气去想象了。她心里也明白，如要是按部就班地等待，那只能用“猴年马月”来形容了，她觉得自己应该积极主动点。她就经常到县知青办去问：

“资料送走没有？”

肖男斌同时也写信给她母亲，让母亲去找找关系，只要资料一到家乡，就常到知青办去催促一下，让他们能尽快地通知她回去复查。

此时的肖男斌在农村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恰逢那年她落户的地方遭了旱灾，粮食产量锐减。靠天吃饭的农民，在二三月间青黄不接的时候，感受到了饥饿的威胁。那所谓的饭食煮得更稀了，而且已不见了米粒。这个时候政府虽也会发一点救济粮，但那只能是“杯水车薪”的事。

肖男斌她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政府发给他们的救济粮虽比社员多一点，但也够不上吃饱饭的程度。要想吃饱肚子，就得靠家里面给她们节约粮票寄来。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不能靠自己的能力独立生活，她俩说起都汗颜。施清月还好点，每月多少还有点代课教师的补贴，肖男斌就只有靠挣工分了。想起那些已经工作了的同学，肖男斌心里的那种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在肖男斌办“病退”的资料送出去半年后的一天，她终于接到了家乡知青办让她回去复查的通知，肖男斌心里是又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办“病退”的事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紧张的是：家乡的大医院医术可是全国一流的，不知在那里检查结果会怎么样？管它的呢，肖男斌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她已经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肖男斌一接到“病退”的复查通知，没做片刻的停留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小城的家。

肖男斌住家的小城是在郊区，离市中心的那家大医院还有一百多里地。为了早上能挂上号，她只有头天就得坐车往那里赶。在那个地方肖男斌没有亲戚，也没有熟人，晚上她就只能在医院大厅的长椅子上坐着过夜了。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肖男斌没要母亲陪伴，只身一人头天晚上七点多就来到了医院。挂号要第二天早上的八点钟，这十二三个小时，肖男斌就只有在挂号大厅里度过了。

这真是一个漫漫长夜，不过还好的是，在大厅侯诊的人还不少，他们都象肖男斌一样是远道而来的，有的还带了被子，就在那长椅子上铺开睡下了。肖男斌不敢睡，她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衣，下面穿的也只是一条薄绒裤，脚上穿的是一双单布鞋，她怕睡着以后会冻着。

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天开始下雾了，肖男斌感到又冷又饿，仿佛整个人都快冻僵了，她真的觉得这日子实在太难熬太难过了。她不断地在大厅里跺着脚，搓着手，转着圈，盼着天早点亮。

“这是为了什么呀？我为什么就只能走这条路？”肖男斌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心里酸酸的，真想哭。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肖男斌也不敢去吃早饭，只有继续饿着肚子排队，等着挂号。接下来的一切，肖男斌几乎是在半睡眠状态中完成的。医生给她检查了些什么项目，她都记不得了。冻、饿、疲倦，不但使她的脸色很难看，而且她的脑子也变得有几分麻木，四肢都有点不听使唤了。说不定正是这种状态帮了她的大忙。

从医院出来后，肖男斌心里莫名地觉得很沮丧，认为自己的表现实在太差，太不在状态了。她无奈地心想：“成与不成？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

肖男斌从家里返回乡下后，还得继续干农活，她虽然不愿去想象走不成以后的生活，但她还是得为走不成以后的生活挣工分。她成天坐卧不安的，也搞得有点魂不守舍了，就象当年施清月谈恋爱一样。她晚上还经常做梦，梦见自己的“病退”报告给退回来了。有次竟在梦里哭得一塌糊涂，把自己和施清月都给哭醒了。施清月问她哭什么？她就哽咽着说：

“我的病退没办成！”她就跟施清月讲了自己刚做的这个梦。施清月就安慰她：

“梦是反的，你的‘病退’一定能办成。”

“是吗？但愿如此。”肖男斌苦笑了一下。

在回家乡复查后，又度过了极其难熬几近崩溃的半年，一缕阳光终于照射到了肖男斌头上，她的“病退”竟办下来了。从递交申请到最后办好接到通知，肖男斌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当肖男斌手捧家乡的“准迁证”时，这个从不爱用哭来表达自己感情的姑娘，竟在外当着众人的面，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了起来。这哭中的含义只有她肖男斌自己能体会。

肖男斌的“病退”虽然办到了，可她心里也不是那么畅快，觉得自己只能用这种手段才能回城，这本不是她想要的。她也想象那些同学一样，光明正大、兴高采烈地回城，可为什么就没有谁能给她这样的机会呢？

她肖男斌没有呼风唤雨的本领，凭她那微薄的力量，是改变不了农村那种贫穷面貌的。她也不想自己一辈子就困在这里贫穷下去。既然改变不了众生，那就先改变一下自己吧。不能通过正常的途经回去，她肖男斌也只能采取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了，这不是她的本意。

接下来是办户口和粮食关系转移，户口迁移办得很顺利，可这转移粮食关系却让肖男斌几乎跑断了腿。肖男斌他们的粮食关系要到所属的区上去办理，肖男斌所在的生产队离他们的区府地有三十几里路，来回就有将近七十多里路程了，没有交通工具，这得靠肖男斌的双脚去走。

第一次去，负责经手办理的人不在，别人告诉说：

“办事去了，这一天不会回来。”

肖男斌只有“打道回府”。第二次去又不在，说是开会去了，得去几天。第三次去，说此人到城里看病去了。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肖男斌去都没找到此人，又没有联系方式，只看到肖男斌就这样在那条路上往返地折腾着。所幸的是，肖男斌有一双大脚，脚劲也不错。在第八次去，肖男斌才终于办到了粮食关系的转移。

肖男斌看着这些办好的手续，真是思绪万千，她终于要告别这个她生活了六年多的地方回城去了。她还有点做梦的感觉，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

此时心情最难过的要数施清月了，两个在农村朝夕相处了六年多的好姐妹，到此就要分手了。先走的是幸运的，留下来的，心情绝对是糟透了。这个肖男斌能理解，她真的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施清月，因一切语言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没有说服力。她也只盼望施清月能够早日返城，好在施清月已不用再做农活了，她已由代课教师转成了民办教师。

从此肖男斌就开启了她人生的另一个生活篇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