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穆沉悲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进来，一进门就看见无颜临窗而坐，经过一个月的调理，无颜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身子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再无法开口讲话，其他的已经能让自己安心。

看着正一针一线细细绣的女子，穆沉悲突然觉得时光若能就此停留也是好的。

“好了，先喝药吧。”他端过来，无颜抬起头看着他目光盈盈。咬断手中的线，将绣着连理枝的方绢递与他。穆沉悲接过来，看到那精致的针脚若有所感，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无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是么？”说实话，自从将她救出水牢，自从他们再次相遇，他始终觉得一种淡淡的疏离感横亘在他们中间，他找不出哪里错了，可是却感到她的一颗心，再不如旧日那样火热，这让他不知所措，他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再次将她冰封的心捂热，而这方绢子让他再次看到了希望，一个吻落在她的头上，她没有拒绝。他随之缓缓的攻城略地。无颜闭着眼睛，就好像从前那样顺从，然而在衣衫滑落的那一刻她突然睁开眼睛推开了自己，惊恐的瑟缩到一边。

那一刻穆沉悲知道，有些东西的确是变了。不过没关系，他以后有的是时间，他可以等。穆沉悲这样安慰自己。

我躲在角落里发抖，穆沉悲小心的将我拉起来，不住的说对不起。然而只有我知道，真正要说对不起的是我自己。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在他吻我的刹那我的心泛起了嫌恶，当衣衫尽落我想到的居然是皇北天的脸，难道他害你害的还不够惨吗？明明眼前的男子才是我的良人的。

为什么…为什么…

穆沉悲似是看出我的闪躲，他掩饰住低落，轻轻抚住我的手：“没事了，刚刚是我不好，好了我们不要再想它了，你看”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掏出一个精致的绣着荷花的面挂：“送给你的，喜欢吗。”

我点点头，他将我揽在怀中。

“一会儿我们去叶城里采购路上的用品，后天一早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高兴吗。”他的下颚抵在我的头上，我的身子僵硬一下，不自然的靠近他的身体。

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毅王府的侍妾从来没向今天这样高兴。所有的小妾都一起出来采买游玩，最重要的是，有皇北天全程作陪。现在每个小妾看皇北天的眼神都眼泛春光，自打从白城回来，他便温柔亲和了许多，对她们也宽松至极，时不时便可以看到他的浅笑，这让她们欣喜若狂。而只有丰雪感觉到那一双看似温柔的眸子掩藏着死寂一般空洞。

今日出府，并着丫头妾侍，乌泱泱坐了三大马车，皇北天在一侧骑着高头大马漫不经心的缓缓而行。

“哎哎哎让一让让一让啊！”侧面转过来的马车突然而至，穆沉悲一个箭步将我拉回来：“小心！”

我惊诧的回过头却看见马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如往常般璀璨夺目，眸子间平淡无波。

马车上的莺莺燕燕在斜对面的胭脂坊下车，面对万离等人矫揉造作，他温柔浅笑就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我躲到穆沉悲身后，大滴大滴泪水滚落下来，心抽痛到不能自已。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平静的生活…

“梅洛你快过来，看看这个适不适合我。”殷虹的声音响起来，我瞬间回头，直直的盯着那个身影，手攥成拳头。穆沉悲亦望过去，心底铭记下那个毒妇的样貌。

刚刚下车的梅洛掩抑着心中的不悦，刚开始王爷说要同自己出去玩的时候自己多么的开心，没想到，居然是同她们一起！面对殷虹的呼唤她巧笑盼兮的答应着，在进店的刹那却感觉背后一阵微凉，她转过头，不远处的一个黑衣男子正牵着一个女子的手离去，梅洛狐疑的转身，却在触碰到胭脂的一刻回过神：“就这个了！”她随便指一盒，快步跑出去。

“哎！哎你干嘛去啊！”殷虹不解，气恼的跺脚。

梅洛追过去，然而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那个人明明就是程无颜，可是武泽已经将她的尸体运出去了，不应该会有存活的可能的…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花眼了？

“主子，主子何事这样着急。”小玲子也跟过来。

“呦，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名满大叶，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梅大美人嘛！可还记得小的嘛？”几个面目猥琐的大汉围过来，梅洛冷眼看去，为首的正是当初自己在妓院时妓院里看场子的张老七。

她看看身边不安的小玲子，精光一现，拉着张老七离了人群。

“怎么，嫁到王府，是不是那个王爷禁看不禁用，让我张老七——”

“给我滚一边去，”梅洛将他搡开，正色道：“有个买卖接不接。”

“什么买卖。”

梅洛眼角瞟了瞟身后的小玲子，做个抹脖子的动作：“怎么，敢不敢接。”

“这个嘛…”

梅洛从手中退下一只上好的细镯子：“事成之后我保证少不了你的。”

张老七得意的笑笑，就要冲小玲子走去——“等一下！”她紧紧盯着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全身都在紧张的发抖。

“干什么？”

“你先给我做了那个人，我付双倍的价钱！”

张老七看了看她：“四倍。”

梅洛瞥他一眼：“想怎么做随便你，给我离远点再动手，若是惊动了王爷，一分钱你也别想得到。”

“呵，这个梅姑娘放心，只要出得起价钱，你想让她怎么死就怎么死。”

“够了快去，别给我跟丢了，小心她身边那个来路不明的男子。”

“姑娘放心吧，那她、”他指指小玲子。

“这个不急，先放一边，快去吧，我回了。”

因为偶然遇到皇北天他们，我们无心再绕，早早的就回了断风崖的小屋。

穆沉悲的心里搁着一块石头，无颜的反应让他坚定了为自己女人报仇的决心，在与无颜临走之前，他要送一份礼物给她！

他转身温柔道：“好像还忘了一点东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我点点头，目送着他出了门，沉默的收拾包袱，却仍止不住由着皇北天微笑的画面刺痛自己的心扉。

“大哥，咱们不进去吗？”

“傻子，你没看到那个男的刚出来吗？等他走远了咱们再动手。”

“咱们八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

张老五使劲敲了他脑袋一下：“废物！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待穆沉悲的身影消失在树林：

“走！”

嘭！

我抬起头惊惧的看着凶神恶煞的来人步步后退，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腾，想要从侧面冲出去却被拦了回来，我将包袱里的全部钱财悉数取出捧给他们，想要同他们谈判，想要问清楚他们是为何而来，却发不出任何语言，只能发出嘶嘶啊啊的细小声音。

“哈，大哥，她是个哑巴！”

“哎，你说哑巴的叫床声音啥样的？”

“这还不好办，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行，大哥说得要她死。”

张老五得意的接过她手里的钱财放进自己胸口里：“反正都得死，兄弟们就乐呵乐呵吧！”此话一出，他们一拥而上，我瞳孔骤缩，奋力挣扎，想要从窗口出去却被拉回来。

耳边全是衣料撕裂的声音，淫笑声在回荡在耳边，眼见躲不过去，我使劲够这身边不远地方剪刀，只求一死，然而刚要够到的手却被一只脚踩住：

“想死？还得等我们兄弟玩儿够了！”

“大哥，她身上好香啊！”

红衣本是从大街上看到自己的伙计偷懒想要管束，却发现他们竟是在跟着人，一路尾随他们进了一个小屋，红衣刚要进去，却见其中二人走出来，躲到一边。

“三哥，我有娘子，我不能背叛我家娘子，你为啥也出来？”

“打家劫舍本就是逼不得已，盗亦有道，强暴这种事我是在做不来。”

“也是，咱们走吧。”

红衣从他们身后闪现，握紧了手中的剑，转头向那木屋走去，却被突然而来的黑衣男子拦住。

“沉悲？”

“你怎么找来这里？”穆沉悲看向她：“你害的我们还不够惨吗？还想做什么？！”

“不是，我、我是”红衣指着他背后的木屋。

“够了！我一点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不想看到你作恶的脸，你给我滚，滚出我和无颜的世界！”冷冽的目光像刀一样剜割着她的心。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红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滚，给我滚！”

“你让我滚？”红衣的眼眶变得湿润，一步一步向后退：“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她发疯似的跑开。

穆沉悲平复下心情，准备去杀梅洛，然而刚走两步他想起红衣的动作突然意识到什么，疯狂的向身后奔去。

“让我先来！让我先来！”

“滚，一边去！”

嘭！

他们停下看向门口，穆沉悲杀气腾腾，在打开门的刹那，眼前的场景让他顿时发了疯，无颜被缚住，不着寸缕，几个男人就在她身边。

“啊——”穆沉悲大吼，霎时间死亡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房屋，他的眼睛突然变成血红色，远古巨兽般的眼睛让他们腿肚子发软。

“大、大哥、”

“给我、给我上，上啊！”

眨眼间厮杀一片，穆沉悲如同嗜血的猛兽，刀刀见血，竟没有一个完整的尸体，不足片刻已经只剩下一个人。

张老七已经吓得站不起来，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是受人指使的，是、是毅王府的、”张老七瞪大了眼睛，一刻间头颅从脖颈滚下，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切。穆沉悲身体里遗传千年的兽血复苏，挥舞着刀疯狂的砍杀他们的尸体。不知过了多久，他眼中的红色渐渐退去，才恢复了理智。尘封多年的穴道被冲天的怒气冲开，曾经的片段涌入脑海：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去大叶，找个老朋友。”

……

“放开她！”

“你没事吧？别哭了，你是这里的人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程无颜。”

……

“你非要走吗？留下来陪我行不行，求你了。”

“我要跟着师父的。”

“带我一起走…求求你。”

“对不起，武士的刀是不能离开手的，我不能带你走…你放心，等你十六岁了我一定来娶你。”

……

“师父！师父你流血了！我给你运功疗伤！”

“没用的，他们是要找你家族传承的兽血，他们快来了，我将你的穴道封住，你会丧失武功和记忆，他们即便抓住你也感应不到你身体里被压抑的兽血。”

“啊！师父！”小小的身体颓然倒下。

“待穴道揭开…要为为师报、报仇…”

“我想起来了，我就是你要等的那个人！无颜，无颜？！”穆沉悲猛然回过头，然而却已经不见了无颜的踪影。

他跑出去，一抹白色向断风崖跑去：

“无颜！”

他追到断风崖，白衣飘飘就站在断风崖的边缘。

“无、无颜、你回来，不要这样、你回来”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声音颤抖：“没事的，都过去了，你回来好不好？我、我都想起来了，你还记得吗？十六岁我来娶你，我来兑现我的诺言了。”

无颜缓缓转过身，凌乱的发丝随风飘舞，眼眸如一潭死水，溅起了星点涟漪。

穆沉悲心中多一份希望：“我们去大漠，现在就去。”，然而她突然退后两步，瞬间跳入深渊。

“不！”

穆沉悲跟随着飞身跃下。

“无颜、无颜！”穆沉悲猛地惊醒，却看见一个山村老妪坐在她身边：“小伙子你可醒了，都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怎么会在这里？无颜呢？！”

“奥，是我老头子上山的时候发现你被卡在树枝上，就救了你回来，无、无什么？我老头就发现了你一个，你还有同伴吗？”

穆沉悲翻身便走，却滚落在地。

“哎呀小伙子你这是干什么，你的腿骨折了，动弹不得的！”

断风崖高千百丈，从无人知那崖底有什么，因为下去的人从来都没有再上去过。

平虚谷

烟雾缭绕间，树木盈翠，奇花异草无数争相开放，仿佛不受四季影响，完全看不出已入深秋。一个白衣男子从中游走，细眉秀眼间飘渺的神态，似有仙风道骨之姿，然而不时闪过的精光又透着猜不透的古怪。他目不斜视的从旁边的尸体走过，一只素手突然微弱的搭在他的鞋上没了响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