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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往事随风,情深如许

死里逃生

施航醉醺醺地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却燃烧着火焰。施施倒了杯水给他,问道:“你真去报案了?”

施航半天才舒了口气,脸上居然笑吟吟的,他一把抓起妹妹的手,说:“他们到处秀恩爱,而我就像只老鼠,只能在黑暗里苟活,我会让他们得意吗?”

施施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地凉,却又心疼哥哥如今竟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无底的深渊终会将他吞灭。

“只要宋铮和宋心池一来,你的计划就会破灭,宋屹池毫发未损。”施施抚摸着哥哥乱而蓬松的头发,在鬓角处,竟然藏着些许的白发。她一阵阵的心酸,一阵阵悲凉。

“让他们难过一会儿是一会儿,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戳我的痛处我还要默默承受?”施航几乎把眼睛陷到一种可怕的深度,那样逼出的目光是慑人的。

“算了,哥哥,沁羽始终是要离开你的,何必把自己逼得如此狼狈,你这样,爸妈看了不知会有多伤心,你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啊!他们泉下有知,一定会不安心的。”施施终于发觉哥哥的所作所为是有多可怕,他一点点弥足深陷,一点点不能自拔,到头来终是会害了他自己。

“你不是也恨沁羽吗?你不是也盼望着沈家还你一个公道吗?我做这些是在为爸妈鸣不平,他们拿了我们施家的钱,却当成大善人收养我们,你知道那些年我是有多自卑,有多嫌弃自己吗?我受够了,受够了!”他几乎是咆哮起来,那眼里的丝丝血丝都是带着对家族之怨不可忘却的悲痛。

施施抱住了他,他的激动,他的极端,生生是在拿自己的命来博弈啊!

“我不要遗产了,不要公道了,我们离开海城,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们总可以活得好好的,哥哥,放手吧!”她突然顿悟了,之前自己不懈的坚持,原来是最可怕的杀人利器,她眼看着哥哥如此沉沦,却一点办法都没了。

“放手?”他冷笑,推开她,用很大的力:“你退缩了?懦弱了?要不是当初苦苦相逼,我会弄成这步田地?现在你想放手?你当我是什么?任由你摆布?错了,施施,我们都错了……”他抱住了头,头疼得让他说不出话来。施施早就泪如雨下,她错了,统统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当初的坚持,如今的退缩,她生生将他推向了万丈深渊。

宋铮老先生接到沈加俊的电话就开始准备各种资料,儿子出车祸时的笔录,医生开的各种体征监测数据,连死亡证明都一一准备齐全。他还把RM整形医院,为宋屹池做整形的医师,包括宋屹池的私人医生一并邀请跟他一同来中国。

宋心池一心惦记着宋屹池,极力说服父亲让她同来,宋铮年岁已高,正好身边有女儿悉心照料。当天晚上,他们便搭乘最后一班航班,飞抵中国海城。落地后,他们没有联系沈加俊,直接去了警察局。

沈加俊没想到,第一次与宋铮老先生见面会是在警察局这样极为严肃又极为避讳的场所。

宋铮老先生已是八十高龄的老者,但岁月在他脸上并未留下过多的痕迹,他依旧矍铄,依旧满面红光,甚至连头发都不曾白得如霜染。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可想而知,这双眼睛目睹过人世间多少的风云变幻和商场尔虞我诈的惊险。时到今日,他仍保留着年轻时的警醒和精神,只因他这一生都不曾失败过。

沈加俊与宋铮老先生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只因在警察局这种场所,他们尽量抑制如见故友一般的心情,坐在一处,等待宋老先生的律师。

而此时,沁羽和宋心池都陪在一侧,两人只用目光彼此打量一番,便再无任何交流。直到韩国的律师匆匆赶到,一行人才径直走向警局为其安排的接见室。

这起案子,涉及两国,警察局长尤为重视,并破例允许警方和相关家属进行一个简短的碰头会,尽可能和平友好地处理此案件。刚一落座,宋铮的代表律师便将准备好的资料一一呈给了中国警方。顷刻,会议室只闻翻阅资料的窸窣之声,其余便半点动静都没有。

资料之详细、缜密,足可见宋铮老先生救子心切。而这些资料的内容在警方看完后,一切的真相似乎已经浮出水面,但为了保险起见,警方决定让宋铮老先生亲口讲述,以求做到翔实无误。

宋铮老先生正正了坐姿,微眯起眼睛,回忆着三年前来中国海城的那段奇遇。三年前,宋铮决定扩展在中国大陆的市场,首选便是沿海城市——海城。

海城最大的电子公司“海大”当时在中国可是行业的领头羊,并在亚洲甚至美洲都有一定的业务往来。宋铮便看好了与“海大”的合作,决定亲自来海城进行业务洽谈。

当时的“海大”绝对处于高高在上的姿态,对韩国市场并不热衷,于是便安排新进公司的高才生乔晋与之谈判。

宋铮一生阅人无数,“海大”高层的鄙夷和轻视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他决定先交朋友后谈生意,这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于是他收集了乔晋全部的信息,以求做到百无一漏。

那天,他得到消息,乔晋休息,会一整天都在银湖山顶的别墅里,于是他和助理便动身前往银湖。银湖的风景吸引了宋铮,他坐在湖边惬意地欣赏着自然风光。一时兴起,他居然让助理去买鱼竿,他要钓鱼。助理驱车折回市里,买了老先生说的那款鱼竿。

钓鱼是需要时间和耐性的,助理明知有重要的事情办,但只能干着急,却不能打断老先生的雅兴。就这样,一下午的时光便在鱼鳔的一起一落间慢慢地流逝。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宋铮这才恍然,居然错过了与乔晋见面的最佳时间。于是他们决定从悬崖一侧的近路上山,这样,便会在短时间内见到乔晋(他们出发前,曾看了地图)。

与此同时,山顶已是火光冲天,他要去的那栋别墅在烈火中熊熊燃烧,腾起的烟雾都被映得通红一片。忽然,助理愣住了,头顶的一棵大树上,似乎挂着一个人,黑乎乎的看不真切。宋铮也看到了,赶紧吩咐助理上去看看。

果然,不一会儿,助理便在树干上对宋铮喊:“先生,是个受伤的人,已经昏迷了,浑身都是血,好像还被火烧过。”在助理的努力下,终于把那昏迷的人从树上救了下来。宋铮挤压他的人中,并做了人工呼吸,那人才喘着微弱的气息,睁开了眼睛。

宋铮已经认出他就是乔晋,因为宋铮有他全部的信息。他为何伤成这个样子,为何他们的见面会在这种生死边界呢?此刻,他抬头,看到山顶的天空已经被火映得通红。

原来,他选择了跳崖,也不愿葬身火海。

乔晋一直处在昏迷之中,海城的医院都束手无策。而且他被烧伤的皮肤开始慢慢溃烂,再这样耽误下去,极有可能会丢掉性命。于是,宋铮决定带他回韩国。

乔晋浑身上下到处是伤,胸口、后背一条条深浅不一的伤口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大概是从山崖上摔下来时刮伤的。但最严重的却是右侧脸颊,几乎没有了完好的脸皮,血肉模糊,让人不寒而栗。

当RM整形医院的医师Dave看到这样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时,他几乎倒吸一口凉气,对宋铮说:“但愿上帝能够保佑他平安无事。”

治疗一步步进行,这期间,乔晋昏昏醒醒,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医生、护士包括宋铮,经常会听到乔晋梦呓一般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沁羽。

宋铮的这次中国之行,虽没有谈成他想谈的生意,却拯救了一位年轻人的生命。女儿心池和儿子屹池对父亲的行为表示出极大的赞同和钦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宋铮的儿子宋屹池却突遭横祸。他的跑车狠狠地插进一辆卡车的尾部,车体粉碎,扭曲地成为了一堆废铁。当救护人员将宋屹池从那堆废铁里拉出来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绝对是对宋铮老先生最致命的打击,他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揭开尸体上蒙着的那块白布,他以为儿子还在熟睡,以为当儿子醒来后,依旧会叫他爸爸,依旧会陪着他晨跑、登山、垂钓。然而,他触不到儿子身上的温度,得不到呼唤的回应,儿子静静地躺着,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忽然意识到,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儿子的脸。

宋铮老先生再没有心情去看乔晋,他把自己关进书房一整天一整天不出来。女儿心疼,却又无计可施,她怕爸爸终有一天会撑不下去。宋屹池的私人医生Miracle来看望老先生,却意外地得到了宋铮的允许,让他进了书房。

他们在书房待了一整天,直到夜色降临,宋铮才拉着Miracle的手走出书房,脸上是许久未见的微笑。

原来,Miracle向宋铮提议,将儿子宋屹池的脸皮植皮给乔晋,因为他们的血型天意般的吻合。如此,宋铮便能天天见到儿子,即使是不同的肉身,却有一张同样的脸,在情感、心理上,这或许是另外一种补偿吧!宋铮想了很久,他救了乔晋,却失去了儿子,他们的血型吻合得天衣无缝,难道这不是天意吗?于是他点头答应,只要能看到儿子的脸他便满足。

很快,RM整形医院开始对两张脸进行手术,五小时后,Dave面带微笑,心情大悦地走出手术室,这应该是他做得最成功的一次手术。

一个星期后,第一次换药,乔晋仍不知道他的脸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容貌。

两个星期后,头上裹着的层层纱布让他面部灼热地痛。

三个星期后,他可以出来走走,呼吸新鲜的空气。他第一次见到了宋铮,这位老人的脸上满是疼惜的表情,像是他的一位亲人。他也第一次见到了宋心池,一位漂亮的女生,有一头和沁羽一样乌黑的秀发。

四个星期后,他脸上的纱布只有一层,他不再疼痛,不再奇痒难耐,一切平淡得一如从前。

五个星期后,拆掉纱布的那一天,当镜子里出现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时,他惊呆了。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愣了很久,终于发疯一般地用手撕扯着自己的脸皮。这不是他,这不是他的脸,他不要做别人,他要做回他自己,因为这张脸,沁羽不认识,乔安不认识,他不想失去他爱的人。

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面前坐着那位慈祥的老人。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宋铮把所有的一切都讲给了他听。乔晋默然了,他不再激动,不再抗拒,只因眼前的这位老人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更给了他一张无比俊逸的脸。他还能活着,还能如此潇洒地站在人群中,他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他记得,当他推开沁羽的那一刻,身后的大火吞噬了他,他浑身是火,辨不清方向,摸不到可以救命的稻草,他只是本能地后退,直至被火烧裂的玻璃成了他逃命的出口,他才一头扎进了悬崖,急速坠落。那一刻,他只想到沁羽,只要她平安,他死不足惜。

如今,他还活着,那天的大火成了他这一生都无法挥去的阴影。他胸口和后背上那条长长的伤疤是他对那场大火最刻骨铭心的痛。

宋铮将乔晋接回家中,给他安排了最宽敞明亮的房间,一壁橱的衣物,一鞋柜的鞋,都是宋心池精心挑选的。他的身材跟她的哥哥几乎是一样的,他站在那,她真的有种错觉,哥哥没有死,他还活着。

乔晋住了下来,成为了宋家的一员。他接受了新的名字——宋屹池,也接受了爸爸和妹妹。

宋铮拉着儿女的手,将他们交叠地放在一起,他有私心,如果乔晋有天离开,他还是会失去儿子的,他不想再有离别,所以,他希望乔晋能娶自己的女儿,照顾女儿一辈子。

乔晋懂宋铮的意思,可他心心念念的只有沁羽,他实在没办法再将心池装进心里。于是他对宋铮说:“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心池,可我爱的人在中国。”

一年后,当宋铮开口请他去公司帮忙时,他拒绝了,他说他要回中国。

两年后,他进修了绘画,并在首尔举办了个人首场画展,取得了成功。他一直记得对沁羽的承诺:“一定要画出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

在一起的日子

宋铮老先生轻咳一声,停了下来,这段回忆让他的眼睛明亮起来,那是他的眼泪,他却不肯让它掉下来。

这便是事实。

警察局长立即召开了临时会议,最终决定将宋屹池无罪释放。宋屹池平安无事,大家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

沈加俊尽地主之谊,在“海天阁”宴请大家,席间,谈笑风生其乐融融,韩国来的医生和律师频频称赞中国菜色香味俱全,简直棒棒的!

沁羽吃得很少,对面而坐的宋心池也是少少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起身离席。沁羽随后跟了出去,在楼下的“听涛台”,宋心池凭栏远眺,海风吹起她的长发,飘飘扬扬,温温柔柔。

沁羽顺阶而下,来到她身边,跟着她的视线,极目远眺,那一片海天相接之处渺渺茫茫,望不穿,也看不透。

“你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他。”宋心池冷冷地说。沁羽垂下眼眸,思忖了片刻,说:“我们经历了很多,还能够在一起,这就是中国所谓的缘分,缘分天注定。”

她淡淡地笑了两声,转过身与沁羽对视,怀疑而又肯定地说:“我和他的缘分算什么?不过是泡沫罢了。”她自问自答,让沁羽觉得一阵难过。爱情面前,没有对错,只怪错爱了一回。

“当他割血割肉来还我们的恩情,我就知道,他不属于首尔,不属于宋家,更不会属于我。他连命都不要了,却对你念念不忘,我还有什么资格跟你争?还没较量,就已经输了。”她有些激动,声音微颤,连身体都在不停地发抖。沁羽的心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不是疼,而是感动。

“我把他完好无损地交给你,除了他换了容貌,一切都和你熟悉的一样,我和爸爸也就问心无愧了。”她咬着唇,极力控制自己的眼泪,怕掉下来,连自己都后悔做出的决定。

“谢谢你的善良,包容会让你得到更多,会让你遇上一个比他更爱你的人……”

“我只能这样期望,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她打断沁羽,说得有些勉强,但又不得不这样期望下去,因为,每个人的爱情都经历过错过和等待,才会显出它的弥足珍贵。第二天,她便和父亲宋铮老先生飞回韩国。一切都静了下来,一切似乎都已经过去。

当沁羽再一次投向宋屹池的怀抱,他们经历的苦难似乎真的结束了。

她亲吻他身上的伤疤,只想用她的温暖平复一切的伤痛;她亲吻他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只想用她的细腻让他一辈子都铭记。当她吻累了,伏在他身上,他的手撩开她的长发,他们的目光在黑暗中相撞。那一刻,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彼此,他们都觉得这世界与他们无关。

他将脸凑向她,轻轻地咬噬着她的耳垂,发出低吟:“我再不会放开你,再不会离开你,我每天都要看到你,听到你……”她的耳边一阵痒痒麻麻的,她想推开他的脸,他却压得更低了,直至他们的唇紧紧地黏在一起。

“不要逃,你终是我的……”他再发不出声音了,因为吻一旦灼烈而来,他们都忘乎所以,将万事万物抛于脑后,尽情在肆意的疯狂与缠绵中。

太阳暖暖地照在他们的脸上,宋屹池微微一蹙,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天空晴好得让人喜悦,全新的一天开始了。他轻身下床,悄悄地掩上了房门。许久,熟悉悠扬的旋律在沁羽的耳边响起:

IfIshouldstay,Iouldonlybeinyouray.SoI’llgo,butIkno.I’llthinkofyoueverystepoftheay.AndIillalaysloveyou.I,illalaysloveyou.You,mydarlingyou,you……

沁羽懒洋洋地翻身,伸手到另一边,却摸了空。她不情愿地睁开眼,却看不到他。这时,耳边的旋律清晰悦耳地传来,她痴笑,抱着膝满足而愉快。

门开了,他走进来,黑色笔直的西裤,天蓝色的衬衫,领口和袖口松松地敞开着,潇洒随意,带着暖暖日光的金边,像多年前初见他时的怦然心动,她已经融化在他那甜甜微笑里。

他俯下身,将她横抱起来,还故意掂了掂,玩笑着说:“还好,没有长肉。”她嬉笑着去掐他的鼻子,娇嗔道:“再胖你也得抱,抱一辈子。”

他一边应着,一边朝外走,来到餐厅,将她放在高背椅上,然后替她围了餐巾,又将她的手端正地摆在桌前,最后,他走到她对面的位置上,慢慢坐下。

她一直美美地看着这一切,他像位绅士,替他的女神服务。

“可以吃了,开始吧!”他习惯了刀叉,潇洒自如地吃起来。

“这首歌越听越喜欢。”她居然用手抓了芝士蛋糕直接送入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宋屹池看到她的吃相,向她摇摇手:“NO,一点儿也不淑女。”她笑,笑得前仰后合。宋屹池有些小愤怒,低低地警告她:“吃饭的时候要注意礼仪……”只见沁羽冲他指了指下巴:“你的吃相不比我好到哪儿去。”

宋屹池伸手到自己的下巴,一摸,竟然黏着一块番茄酱。他没有及时擦掉,而是起身朝她走去。沁羽意识到不对,想逃,可来不及了,他的脸已经逼近,然后,便是一顿在她的脸上乱蹭,直至她的脸满是番茄酱。沁羽尖叫着跑进卫生间……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快乐的,他们一起散步,一起登山,一起看夕阳西下,一起仰着头和星星说话。夜里,他们躺在大床上,她用脚趾拨弄他的大腿,他受不了痒,会伸手到她的腋下抓她的痒,她笑得泪花闪闪,求饶,却在下一秒被他狠狠地吻住,于是关了灯,黑暗里急切的喘息与低吟声便充塞了房间,沉醉了夜。

沁羽一直放不下的是自己与施航的夫妻关系,她觉得一天没有离婚,就不能踏踏实实地跟宋屹池在一起。宋屹池不在乎这些,他们经历得还不够多吗?这小小的问题,在他对她的爱中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拥着她,告诉她:“我们分开了这么久,再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阻挠我们在一起,即使你一辈子没和施航离婚,你都是我的妻子。”沁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爱她的信念如此深刻,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就连爸妈都希望她和宋屹池能够白头偕老。

在宋屹池的一再说服下,沁羽才答应搬到他那儿去住,他们俨然成为了真正的夫妻。然而,就在他们住在一起的第三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天,沁羽早早起床,自从恢复了记忆,她就再没有被噩梦纠缠,睡在宋屹池的身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踏实。宋屹池也有晨练的习惯,此时,他应该在通往山顶的小径上。他没有叫醒她,让她多睡会儿。

沁羽推开了窗子,对面便是她的家。她和宋屹池多少次隔窗对望,如今他们之间再无距离。她伸了个懒腰,阳光正慢慢地投射过来,多么惬意的早晨啊!她觉得无比的幸福。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这么早会是谁呢?沁羽没来得及换衣服,便匆匆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快递服的男人。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脸。那人递给沁羽一个包裹,让她签收。

沁羽随口问了一句:“哪寄来的?”

“银湖别墅A区8栋。”那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沁羽点点头,在签收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银湖别墅A区8栋?这不是自己家吗?爸妈怎么会寄包裹给她?沁羽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再去看那个快递员,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太奇怪了!沁羽满腹狐疑,抱着包裹折回屋里。打开包裹,里面居然放着一张光盘,她打开电脑将光盘插入,立刻,播放器里传来了画面。

蔚蓝色的大海,白云朵朵的碧蓝天空,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和施航面对面而立。画面太美,沁羽几乎惊呆了。如今再看,恍如隔世,她和施航的婚礼就像发生在上一个世纪,已经久远得失去了当时的光彩。

沁羽瞪着眼睛,连呼吸都不能顺畅。她还记得她对他的许诺: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在一起!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已经背叛了他们的诺言,那场她期待已久的婚礼,终是一场用泡沫堆砌的美梦,破碎得太快、太彻底。沁羽终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

当宋屹池晨练归来,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画面:沁羽对着电脑抽泣不已,画面上,记录着她和施航那场唯美浪漫的婚礼。

沁羽沉浸在悲痛之中,根本就没感觉到身旁站着的宋屹池,直到他的手掌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才恍然而醒,抬起水雾迷蒙的眼睛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宋屹池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紧紧地拥抱这一生的最爱。

“想哭,就痛快痛快地哭吧!你无须压抑自己,过去的终将是过去,我们还有美好的未来。”他的声线温柔低缓,把无限的温暖传递给她。

沁羽哭肿了眼睛,她埋下头,在他的肩上狠狠地咬下去。他忍着疼,好似这一咬便咬住一生一世,他情愿自己疼痛,也不想看她如此难过。

“我终是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我,你介意吗?”这个问题,她问了无数次,可这一次,她问得毫无自信,她怕这一切还会像一场泡沫般的美梦,一碎,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宋屹池低头去吻她,吻**的眼泪,吻去她脸上的愁容:“傻瓜,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完整完美的,我怎么会愚蠢地计较这些,真要是计较,我还怕你接受不了改了容貌的我呢?”

沁羽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从第一次见这张面孔时,她就有了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心灵相通,或许是早已注定,他们兜转了一圈,还是走在了一起,他们从未分开过,现在,以后都要在一起。

“好了,我们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能够在一起,沁羽,我一辈子都不会丢下你不管,我们要一起走过以后的每一天,直到我们老了,动不了了,我们还是要相扶着看日升日落……”宋屹池的话还没说完,沁羽就已经吻住了他的唇。两人紧紧地相拥,绵长而热烈地吻下去。

这件事以后,他们的爱变得愈加浓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有吻不够的激情,总有看不尽的眼神交融。他们整天腻在一起,享受着彼此依靠时的温度和激动。

几天后,警方传来消息,在一个废弃的修理厂里找到了那辆肇事车辆。经过警方勘察,发现车头存留着死者乔安的血迹。在警察抽丝剥茧,层层追查下,锁定了最终的嫌疑人。

果不其然,当嫌疑人的资料交到宋屹池的手上,他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施航!这一生你亏欠给我的,终是要偿还的。

原来,施航撞死乔安的当天晚上,他就联系到外地一个黑车购买方,本以为这辆车从此消失在海城,驶向茫茫不知边界的地方,不料,在途中,这辆车居然发生了车祸,车体严重损坏,已经毫无修理的价值。购买方自认倒霉,以废铁的价格卖给了废品站,于是,这辆肇事车便被堆放在废弃的修理厂,等待警察找上门来。

起初,追查的难度相当大,施航也怕暴露身份,经多人才卖出了车辆,而由始至终,施航从未出面。但天网恢恢,废品站的工人在堆放肇事车辆前小便时,发现了这辆正在被通缉的车辆,于是报警,真相才得以大白天下。

宋屹池将此结果告诉了沁羽,她听过之后,沉默了数分钟,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好似对施航的恶性心存一丝遗憾吧。施航怎么会变成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怎么会弥足深陷不能自拔?一想到施航以往对她的千般疼爱,万般呵护,沁羽越发地难过起来,最后身体竟缩成一团,抖个不停。

宋屹池搂紧沁羽,轻拍她的肩膀,她在他怀里慢慢变得平静下来。她是个性情中人,毕竟施航曾那么深爱她,如果真要刻意根除,她做不到,他也不想勉强。

“他会不会被判死刑?”她轻声问道。

宋屹池能看出沁羽内心的不忍,可施航罪孽深重,法律面前,他应该承受应得的惩罚。他沉默了几秒,说:“他杀了我的亲弟弟,曾对我们痛下杀手,如果宽恕是一种美德,那么纵容就成了人性为魔的深渊。我们无权审判一个人,但法律会给他一个公平的判决。”

沁羽微微抖了一下肩,下意识地垂下眼眸,好似伤心又仿佛松了口气,。她不愿看到身边的人有如此悲惨的下场,尽管施航咎由自取,她仍相信,他是善良的。

“别难过,如果可能,我会让你见他一面,这些年,他的确深爱你,并诚心地保护你,我感谢他对你的这份痴心,但是,我不能原谅他杀害我弟弟的事实。对不起沁羽,请你理解我。“施航吻了她的额头,久久的,深情的。

沁羽仰视着他,他的脸平静得不曾有任何波澜,他已经看淡了一切,从自己的死里逃生,到施航的罪恶滔天。

“我理解你,所以,我不会见他,我欠他的,三年前,就已经还了。”沁羽依偎在他的怀里,她现在很满足,宋屹池什么都不说,也无须再说什么。他们能够幸福地依偎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天网恢恢

警方的通缉令一夜之间在海城乃至全国铺天盖地地袭来,人们在议论猜测的同时,对生命的注解有了深刻的感叹。沁羽和父母一边担心着施航,一边无可奈何他所犯下的过错。一切都是宿命,怨不得谁,恨不得谁。

通缉令下达数十天,施航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一点消息都没有。除此之外,宋屹池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他换了宋铮儿子容貌的这件事,海城的警察是怎么知道的呢?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施航。果然,当宋屹池约施施出来见面,她不得已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他。

当施施从宋心池口中得知,乔晋并没有死,只是改了容颜变成了宋屹池,她激动异常,因为乔安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哥哥的生死,如今哥哥依旧活得好好的,他总算可以安心了。

施施在乔安的骨灰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希望他泉下有知可以安息瞑目了。谁知,这件事竟被施航无意偷听,于是,便想了这一出陷害之计,虽不能让宋屹池锒铛入狱,却能打击一下他们秀恩爱的热度,他的心也许会好受些。

施航的心理如此变态,宋屹池只觉得一阵心寒。

施施离开后,宋屹池便跟踪而上,转了几条街,在施施上楼前,他闪进对面的一间小吃店里。施施上楼后便再没有下来,他在小吃店里已经吃了两大碗云吞。

夜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终于看到跌跌撞撞、摇摇晃晃的施航从另一条巷子里出来。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施航来了,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高挑挺拔的施航吗?他怎么会弄得如此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施航的身边走过几个年轻人,无意撞到了他,他骂骂咧咧,与年轻人纠缠在一起。宋屹池赶紧上前解围,劝走了年轻人,将施航带到僻静的角落里。

施航醉眼看他,怎么看都不舒服,一张嘴,从胃里翻腾出来的食物混合物,不偏不倚尽数吐在了宋屹池的脚下。宋屹池一动不动,好似那些污物并不存在,他只是勾了勾嘴角,显得有些难以接受。

施航瞪着他,眼底涌动着对他极大的怨恨,施航冲他嚷道:“你怎么不躲?我就是要恶心你,恶心你一辈子。”多么幼稚的想法,宋屹池觉得好笑,但他笑不出来,一个被仇怨缠身的青年就这样自暴自弃,生命于他还有什么价值?

“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你怕我了?你怕我坏了你们的好事,是不是?”施航扑向他,可他却没有力气与施航纠缠。

宋屹池一直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好似施航的垂死挣扎已于事无补。施航最后还是松开手,垂头丧气,靠向墙壁,他面露难过,竟然暗自落泪。

“你做了太多的错事,也该收手了,不然,你会害了你自己。”施航“哼”了一声,无奈且心虚。

“你怎么害我,我都可以原谅你,因为沁羽,我不愿和你计较。”宋屹池一步步逼近他,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悲愤:“可你为什么要害死乔安?他那么善良,还有那么好的前程,而你却终止了这一切,你于心何忍?”

施航抬眼看他,灰蒙的眼眸里闪着恐慌,他摇头,喊道:“我没有,我没有!”

宋屹池一直将他逼近墙角,他无奈地与宋屹池对视,逃不开,躲不掉。

“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落在了火灾现场,却被乔安拾到,他怀疑你就是放火的人,你怕事情败露,把他杀了,对不对?”宋屹池眼里布满了血丝,那是无尽的仇恨。

施航看着他,他的眼仁黑得像深夜里的一潭水,深幽而波澜不惊。他依稀记得,那晚乔安的瞳孔也乌黑得犹如漆黑的海面,深邃到不可测。他看到乔安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按下火石,一下一下,火苗一明一灭。

他听到乔安的声音缓缓地传来:“这小小的火苗,也有吞噬世界的可能,你觉得呢?”

施航在宋屹池的逼视下,只觉得头脑昏沉,连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他又看到乔安,他在笑,无声地一闪而过,连嘴角都不留丝毫痕迹。他听到乔安的声音就在耳边,清晰而有力:“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死他们?他们那么相爱,你为什么要拆散有情人?”

“胡说!我没有放火,是他们该遭此劫难,和我无关!连警方都找不到证据,你凭什么来质疑我?”

“你要证据,是吗?我给你!”乔安一手抓着他,一手从衣袋里掏出那枚玉坠。“这是你掉在火灾现场的,这么多年,你一定想不到,它竟成了指正你是凶手的唯一凭证吧!”

他更加恐慌,那枚玉坠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的头越发沉重……

宋屹池看着施航闭着眼,身体在墙壁上不停地转动,那样子是痛苦的、绝望的,更是惊惧的。

一切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他看到乔安的背影在夜风中如一道鬼影,他只想让这道鬼影消失不见,他一脚油门下去,殷红� ��血液瞬间染红了夜色,染红了世界……

施航顺着墙壁不断下滑,直至瘫倒在地上。

一切都无法挽回,他撞死了乔安,又把尸体推进了大海,这一幕幕可怕的画面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几乎将他折磨得生死不能。宋屹池一脸的严肃,他终于看到了真相。只可惜,他亲爱的弟弟再也回不来,再也不能叫他一声大哥。

施航慢慢地清醒过来,他撑起身子,用血色的眼睛盯着宋屹池,他该满意了,这全世界都该满意了!他冷笑起来,好似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走得那么坚定。宋屹池想追上去,可身后一只手及时拉住他,他转身,发现是施施。施施眼里的一汪水雾,彻底让宋屹池心软了下来。

“他杀了乔安?”施施的声音抖得不行。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施施从衣兜里掏出那枚有了缺口的玉坠,看着它,竟慢慢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这枚玉坠失而复得,背后一定有事,没想到,居然和乔安的死有关。”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是他的结局。”

施施抬眼,水雾已经凝结成泪珠,就挂在她的眼睑之下,摇摇欲坠:“哥哥错爱了人,也错走了一条路。”

宋屹池按住施施单薄的肩头,她依旧颤抖着。

“你不一样,你的世界不应该有恨,好好珍惜……”宋屹池移开脚步,朝另一侧的马路走去。

施施突然喊:“放过他,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这一切!”宋屹池没有停下来,坚定的背影就是给施施最好的回答。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宋屹池从画廊打来电话,让沁羽打扮得漂亮点,三点准时出门。他们约好晚上在外面吃饭。

沁羽一向不喜欢打扮,但最近心情不错,捯饬捯饬,锦上添花岂不是更好?她翻箱倒柜,终于选了一套浅蓝色印着碎花的长裙,再搭一条镂空纯白色的小披肩,看上去淡雅素洁,清秀怡人。

海城没有春天,直接便跳入了夏季,人们似乎刚脱下冬衣便可以短裙短衫,尽显迷人风采。沁羽尤为喜欢这个季节。

三点,宋屹池的车准时停在了别墅外,沁羽欢快地走出来,在他的车前竟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裙摆上的碎花如纷飞的蝴蝶,迷醉了宋屹池的眼。

他迫不及待地下车,抱住她,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说:“你简直美若天仙,简直美不胜收……”沁羽推开他的嘴,笑吟吟地说:“油腔滑调,讨厌!”两人上了车,车里的音乐开着,是那首他们最爱的歌。

IfIshouldstay,Iouldonlybeinyouray.SoI’llgo,butIkno.I’llthinkofyoueverystepoftheay.AndIillalaysloveyou.I,illalaysloveyou.You,mydarlingyou,you……

“屹池,我也永远爱着你。”沁羽突然转头,一本正经地说。

“当然,我那么优秀,不爱我,是你的损失。”他得意地哼着旋律。

“爱你一辈子不够,要爱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说着,她探过身,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口,满足地坐回去,笑盈盈的不再吱声。

吃饭的时间还早,他们索性去商场逛逛,顺便买些生活用品带回去。他们上了二楼,二楼专卖儿童用品,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他们在一家专卖婴儿车的店铺前停下,宋屹池看得出神,沁羽却有些难为情,催促着他去三楼。

宋屹池随手揽过她的腰,不怀好意地说:“要不要买一辆,以备不时之需?”沁羽羞红了脸,立刻推开他,转身就走。

宋屹池及时追上去,在她额上亲了一口,说:“早晚要给我生一堆的娃娃,买一个在家看着都高兴。”

沁羽扭头瞪他,赌气地开口:“谁说要跟你生了,自己生去……”

宋屹池为难地摊摊手:“我不会啊!”两人对视着,几乎同时大笑了起来。就在两人幸福地笑在一起的时候,三楼的玻璃围栏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用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他们。

沁羽笑够了,便说要去洗手间,让他在这等她。宋屹池本想陪着,却被沁羽制止了。于是,他依依不舍地看着沁羽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三楼的人影迅速闪去,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宋屹池等得有些心焦,他看看腕表,已经进去半个钟头,宋屹池实在等不下去,便朝厕所走去。他在女生厕所外喊沁羽的名字,里面没动静。他再喊,仍没有沁羽的回应。

不对!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宋屹池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他想都不想就冲进了女厕所。厕内隔板的门紧闭,他一个个推开,均无人。只剩下最后一道门,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力一推,还是无人。

忽然,他的眼角瞥到地上那枚闪着亮晶晶光芒的戒指,他快速拾起,啊!是沁羽的,是他送给她的。戒指无端遗落,一定是遇上了突发事件,不然,她那么心爱的东西怎忍心丢下不管?

沁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捆住了手脚,眼上和嘴上都被胶带死死地粘着,动不了,也喊不了,只能缩在那儿任恐惧侵袭着自己。

她努力地回想发生了什么,思绪似乎被拉回。当她推开厕所最里面那间隔板的门时,身后突然有人用力推了她一把,她没站稳,险些摔倒,一只手狠狠地拽住他,将她带到他的面前。那人戴着鸭舌帽,脸上缠着一块黑布,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却熟悉躲在帽檐下那双黑漆漆的眼眸。

她几乎脱口而出就要喊出他的名字,却被他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她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他俯下头凑近她的脸,隔着那块黑布,贪婪地嗅着她脸上的味道。

她一阵心痛,他何时变得如此狰狞,如此猥琐,他的样子简直像个变态杀手,将她一点点折磨。她用尽力气推他,他却冲她笑:“跟我走,我不会伤害你。”

她闭了闭眼睛,如果非要一个人终结所有痛苦,她情愿这个人就是她自己。她点头,答应他。他笑得更扭曲,这是她见过人世间最可怕的笑。在被他推出去的一刻,她扭下那枚戒指,扔在了地上。她希望宋屹池能看到,能来救她。

有人推开门,她听到脚踏地板发出的声音,“咚咚咚……”直戳她的心脏。脚步声就停在她身边,她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那人蹲下,捏住她的下巴,撕掉眼上和嘴上的胶带。一阵刺眼的白光让她紧紧地眯起眼睛,不一会儿,她适应了光线,才慢慢睁开眼。

她看清楚了他,他没有戴帽子,脸上没有遮着黑布,他白皙清秀的脸上连一根胡须都没有,一如从前白白净净,整整洁洁。

他替她松了身上的绳索,动作轻柔得怕弄疼她。她看着他,以为是她的错觉,难道他是来救她的?她胡乱地揉着发麻的手脚,却在下一秒被他拎了起来。

他把她抵在墙边,脸凑近她,近得连鼻尖都擦到了。他从兜里掏出电话,以命令的口气,说:“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准备三千万来赎你。”

沁羽摇头,他这是在犯罪,在走一条永远回不了头的路啊!

“不肯吗?那我把妈妈请来,她老人家可承受不起这样的招待!”

“施航,别再错下去了,没人逼你要这样,何苦把自己毁了?”她心痛地求他放手,这一错,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走到这一步,我没想过回头,你们把我的路统统堵死,我还能往哪走?”他冷笑着,语气冷得令人寒彻心骨。

“终是我一个人对不住你,我的命就在你手里,你拿去吧!”她说得坚定,好似这命再不是自己的。他笑,那笑带着泣血般的悲怆。

“你爸爸私吞了我爸妈的遗产,今天让他如数返还,难道有错吗?”

沁羽愣了一下,她从不知两家还有这段恩怨,只以为收养他们是爸妈的同情心使然,如今看来,更多的可能是爸妈真的存了私心。

“枉我这些年那么敬重他,他满口的仁义道德,竟也是背信弃义之人,我拿回本属于我的,难道他都不舍得?”他在她面前开始拨号码。

“不,等等,这之间会不会弄错了?”沁羽多希望这都不是真的。

他不听她,继续拨了号码,然后递给她。

宋屹池疯狂地找遍整座商场的角角落落,他恨自己没能守护好沁羽,他恨自己把沁羽弄丢了,他攥着那枚戒指,狠狠地用尽所有的力气。

突然,电话响起,是沈加俊打来的。他听到沈加俊颤抖的声音传过来:“屹池,沁羽……沁羽被施航挟持了,他要三千万……”

当宋屹池赶到沈家,乐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加俊也是急得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宋屹池立刻打电话报警,沈加俊却阻止了,他说:“不能报警,我怕他会伤到沁羽。”

“他还说过什么?”

“唉!”沈加俊无奈地叹口气:“他心里一直对爸妈的遗产耿耿于怀啊!我真后悔没有把真相告诉他,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此时,电话铃声悚然响起,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宋屹池率先冲到电话旁,毫不犹豫地接起。他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刺人耳鼓:“我知道你是宋先生,好吧,带着三千万,来沈家老宅,如果敢报警,你将再也无法见到沁羽。”

“咔嚓”一声,电话挂断,施航低沉暗哑的声音依旧响在他的耳边。

往事不堪回首

沈家老宅孤寂宁静地卧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疲惫,有些荒凉。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三只人影,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

沈加俊拉着装钱的大行李箱,旁边的宋屹池全神贯注地盯着老宅的大门,眼里竟有种视死如归的悲壮。另一边竟然站着大律师顾秉承,他眯着眼睛,冷眼而去,叹着气,似乎一切都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三人同时迈步,坚定而有力。门轻轻一推就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连虫鸟的叫声都听不到半声,死寂寂的一片荒芜。沈加俊没有见到茂叔,或许已被施航控制。

正房客厅里有暗沉的灯光,一缕一缕透过方格玻璃射出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静静的光。忽地,门打开,一条瘦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逆着光,他们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他们知道那一定是施航。果然,施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带着阵阵的寒意:“来得人不少,钱准备好了?”

沈加俊指着行李箱,示意钱就在里面。施航露出淡淡的笑容,侧身一边,请他们进来。室内一如当初,清洁,素雅,连壁画、字幅都一尘不染,茂叔的看护绝对是尽职尽责。

施航请三人在正中央的八角桌前坐下,动作轻盈、熟练地为大家沏了一壶上好的大红袍,浓淡适宜的茶汤在杯中晶莹剔透,散发着阵阵清淡的香气。

顾秉承的出现,让施航不免心里一动,看他的眼神也就显得有些玩味。顾秉承依旧一脸的沉静,但施航扫过他时,他微微欠了欠身子,眼神里闪着些许的不安和不自然。

宋屹池按捺不住急迫的心,问道:“沁羽在哪?我们要知道她是否安全。”

施航今天格外的神清气爽,他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夹上的宝石闪着璀璨的光芒。他冷冽地笑了一声,然后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缓缓地说:“你觉得我会为难她吗?我舍得吗?”他挑衅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宋屹池的身上。

宋屹池愤恨地握紧拳头,关节处响起清脆的响声。

施航将视线落在沈加俊的脸上,他看着沈加俊竟满眼的疼惜,他摇摇头,撇了一下嘴角,说:“爸爸,为难你跑一趟,你今天可是主角,这一切都因你而起……你怨不得谁。”

沈加俊满心都在女儿身上,施航这样一说,他更加懊悔当初隐瞒了事实。

施航坐正了身子,轻咳一声,说:“当初我父母留下的遗产,在座的只有两位是最清楚的,我想听听你们怎么说。”他扫视着沈加俊和顾秉承,眼里的期待和怨恨同样的交错而来。

“没错,你父亲是留下了一千万的财产,我和顾大律师都可以证实。”沈加俊轻轻地说,过往的事正慢慢地在他的脑间形成画面。

施航咧着嘴,笑了笑,笑里竟然充斥着嘲讽:“你私吞了,并假装善人收养了我和妹妹,让我们日后对你感恩戴德?”

“没有,我没有私吞,我只是……只是把它物归原主……”沈加俊急切地补充,又犹豫不决。

“物归原主?”施航刻意重复这句话,嘴边的笑更冷,更怨,“你的意思,那些钱本就是你的?”

沈加俊摇摇头,叹着气,慢慢地说:“是沁羽亲生父亲的……”话一出口,施航、宋屹池均被震撼了。沁羽亲生父亲的?难道那么疼爱沁羽的沈加俊居然只是一个继父?

这一消息宛如一道闪电,长长地划过两人的心头,却同样带着极大的震动,让两人不知所措。

四十多年前,海城还是一个小得不起眼的渔村,沈加俊、施振鸿、廖永贤也就是沁羽的亲生父亲,他们三人从内地辗转南下,凭着年轻的气魄想在外地异乡闯出一番新天地。

可三人来到海城,施振鸿就大病了一场,他们身上的盘缠几乎都用在了看病上,但病情却依旧毫无起色。

施振鸿愧疚难当,决定自己留下,让他们两个各自去寻找新的出路。

沈加俊和廖永贤岂肯放下患难与共的兄弟,他们决定就在海城扎根落户。

当时的海城正在开发,机会与风险并存。沈加俊有胆有识,很快就在海城开了第一家餐饮店,说是餐饮店,其实不过就是在一个简易的木板房里卖一些汤面米粉之类的小吃。

廖永贤天生文弱内向,却是一个绘画天才,他只能在街头巷尾为人临摹画像,代写家书,一天忙忙碌碌,却赚不到几个钱。

施振鸿的病慢慢好了起来,他生就争强好胜,抱打不平,很快就结识了一帮街头小混混,整天东游西逛,却总是有花不完的零用钱。

沈加俊曾提醒他,千万不要跟那帮人混,小心惹祸上身。他却不以为意,说:你和永贤拼死拼活,一个月也没我一天赚得多,你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沈加俊无奈,只好任由他继续下去。

很快,他们在海城生活了一年。这期间,沈加俊的小吃店因拆迁,政府将他们集体安置在东区,那可是当时的繁华地带。沈加俊一不做二不休,贷了款开了真正意义的大酒楼。

廖永贤的绘画得到一位华侨的赞许,将他带去了国外。分别时,他告诉兄弟两个,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施振鸿的境遇就更加传奇了,他误打误撞,居然救了黑帮老大一条命,从此扬名立万,风光无限,在海城也算一个人物。

日子就这样过去,各自在各自的生活轨迹中前进着,转眼十年流逝。沈加俊开酒楼赚了不少钱,之后就自己开了家公司,生意做得顺风顺水。

施振鸿跟着老大,打打杀杀,提着脑袋过日子,时间一久也觉得无趣,便有心金盆洗手,归入征途。但他的钱不过是过手之钱,十年过去,积蓄甚微。

廖永贤突然一日从海外归来,摇身一变成了千万富豪。原来,那位赞许他的老华侨,无儿只有一女。廖永贤照顾陪伴了老华侨十年,老华侨归西后将家产全部留给了他,并把女儿嫁给了他,也就是现在的乐佩。

三兄弟再次相聚,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施振鸿金盆洗手后,在街边摆摊,他渐渐地疏远了沈加俊和廖永贤,只因他们太成功,跟他们在一起,他自卑得无话可说。

廖永贤决定让施振鸿来自己的公司帮忙打点,施振鸿一开始婉言谢绝,可摆地摊过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于是,他去找了廖永贤,结果他被安排了一个经理职务,坐在办公室,悠闲自得,一天到晚无事可做。

施振鸿是三兄弟里第一个做父亲的人,他有了施航,视他为宝贝一般疼爱。

第二年,乐佩生下沁羽,廖永贤的生意却出现了极大的变故,一夜之间,退单的退单,撤资的撤资,催账的催账,公司一下子摇摇欲坠,濒临破产。

不多久,廖永贤病倒了,没几日便撒手人寰,留下乐佩和沁羽孤儿寡母。

这期间,施振鸿却春风得意,他的公司在廖永贤去世的一个月后,风光揭幕,成了董事长。

事后,沈加俊得知,施振鸿里应外合架空了廖永贤的公司,拉拢了大部分客户与他合作。

沈加俊去找施振鸿理论,他却自鸣得意,一句话:“成王败寇,适者生存。”

从此,兄弟相见分外眼红。

沈加俊一如当初,他放不下廖永贤留下的孤儿寡母,时常去探望,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他便将乐佩和沁羽接回家中。五年后,他娶了乐佩,成了沁羽的父亲。

又五年施振鸿和妻子乘坐客机在飞往哥伦比亚的途中不幸罹难。

时间如静止,空气凝重而悲伤。

沈加俊讲完了往事,吸吸鼻子,擦去眼角流下的眼泪。

施航几乎呆掉了,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孤恩负德之人,他以为的事实全部被真相否定,他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走的这条路,和父亲当年如出一辙。他也这般的忘恩负义,他悔恨得不能原谅自己。

顾秉承叹口气,从皮包里拿出一封信,推到施航的面前,说:“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我本不打算给你,是希望你心中坦荡,继续做那个知道感恩、真诚、善良的人。可惜……事与愿违,你还是走了这一步。”

宋屹池轻轻扫了一眼顾秉承,他们当初的约定便是死守这个秘密,如今一切如愿,他们的内心是否真的平静?

施航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的确是爸爸的亲笔,他讲述了和沈加俊一模一样的故事。最后,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替他照顾乐佩和沁羽,让他来替父亲还一辈子的债。

久久地,施航都没抬起头来,信纸上早已浸湿了一片,那是他流下的悔恨的眼泪。施航慢慢起身,他背对着大家,站到窗前,仰头,月朗星稀,这一夜的焦灼,似乎都被这缕缕清风带走,带到世界的另一边,不再有彷徨,不再有疑惑,不再有悲伤和遗憾。

他凝思了片刻,转身,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眨了眨他明亮且空泛的眼睛,说:“都走吧!一切都结束了,往事如废墟,徒留残垣。”

宋屹池只觉得一阵寒冷,他的脊背僵直,却冷汗涔涔。他看着施航将手伸进裤兜,他的眼里都是笑,可却没有一丝的愉悦,尽是痛苦和无助。

宋屹池忽地站起身,喊着:“不好,快走……”

太快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当三个人冲出房门的一瞬,身后响起轰鸣的爆炸声,强大的震慑力将他们推倒在地。当他们扭脸看去,那里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不!沁羽……”宋屹池撕心裂肺般地嘶吼着。沈加俊瞠目结舌,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天空微亮,云层蒙蒙,山水依旧,风扶梧桐,阵阵摩挲。宋屹池站在窗前,透过渐渐明朗的晨光,他眺望远山,直至视线凝结处一片灰蒙蒙。

沈加俊搂着乐佩坐在沁羽那张大床上,床上是她昨天出门前换下的睡衣,静静地躺在那,一如女儿睡在那儿。

“他也太狠了,连死都不肯放过沁羽……我们的沁羽太可怜了!”乐佩虚弱无力地悲泣着,一想到女儿昨天还活生生地在她眼前,今儿却天人永隔,她就更是泣不成声。

宋屹池蹙着眉,手指间的那根烟早已成了灰烬。

“一切都结束了,往事如废墟,徒留残垣。”施航最后的话清晰地萦绕在他的耳边。

“往事如废墟,徒留残垣。”他默默地重复着,突然,眼前一亮,废墟!是了,就是废墟!他立刻转身,冲着沈氏夫妇喊:“沁羽没死,我知道她在哪儿!”说着,他疾步冲出去,一直奔向后院那条通往山顶的小径。

山顶,风大得出奇,像要把一切都带走,不留痕迹。他们穿过灌木,直抵废墟。废墟荒芜,在风中悲鸣,带着瘆人的死寂。

突然,废墟一角,两个人影蠕蠕而动,宋屹池想都不想便冲了过去。果然,被捆住手脚的沁羽和茂叔此刻正蜷缩在地上,风让他们冷得发抖,一夜的恐惧让他们惊惧到一点声响都是致命的。

当宋屹池呼喊着沁羽,沁羽才知道他果然还是找到了她,来救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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