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小心翼翼地攥着傅景珩的手，“爸爸，嘘，小声点，妈妈睡着了。”

傅景珩放轻脚步，没想到，最后是女儿放他进来了。

“爸爸，你就先睡这吧，明天早上妈妈醒来之前出去，妈妈不会发现的。”念一眨眨眼睛，向他支招。

傅景珩笑着揉了揉念一的小脸：“好，爸爸知道了，你快进去睡吧。”

念一犹豫着看了看傅景珩，上前拉了拉他，傅景珩蹲下身来，念一附在他耳边神秘地说着悄悄话：“爸爸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说着便一溜烟地小跑进了房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盖好被子，还发出一声长吁。

唐茉笙闭眼听着，被念一的小动作可爱到了，为了不拆穿她，等到她睡着了，发出细微的鼾声才坐起身来。

她望着客厅的方向，终究还是从衣柜里拿了一张薄毯走出去。

傅景珩蜷缩在单人沙发上，连腿都伸不直。

她站在原地，在一片黑暗中静静望着他。

而还未睡着的傅景珩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她就会离开了。

两人无言地在黑暗中相对。他闭着眼，却也能感受到一束目光落在他身上。

良久，唐茉笙上前，将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手腕却突然被他抓住，紧紧地抓住。

唐茉笙挣了挣，回头去看他。

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唐茉笙这才看清他比之三个月前，憔悴了许多的面容。

“放手。”她口气没什么波澜。

傅景珩一双黑眸，深深地望进她心里去，他开口，声音早已被磨掉了锐利，磨去了棱角，像是念一抓着她的手喊妈妈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阿笙……”他软软地唤她的名字。

唐茉笙鼻头蓦然酸楚，她大力地抽回自己的手，“明天就回去吧，如果你不打算再和我抢女儿了的话。”

“我不回，也不抢，念一是我们的女儿。”

“好，那我尊重她的选择，她选择你，我会让她和你在一起生活的。”唐茉笙平静得可怕，她丝毫不怀疑自己话里的真实性，如果念一说想和傅景珩一起，她也一定会酷酷地答应。

傅景珩苦笑一声：“你是胜券在握？”

“并没有。”她时至今日才发现，“爸爸”这个名词，已经在某个时刻，住进念一的脑海和她的心里了。“就像你说的，她也是你的女儿。”

“你……吃醋了？”傅景珩笑意浮现。不过今晚念一的行为也着实让他受宠若惊了一把。

唐茉笙白他一眼：“不好意思不爱吃醋。”她说完转身便走。

傅景珩看着她的背影，唇畔牵起一抹温醇的弧度。

第二天早晨，念一早早就醒来了，一睁开眼睛就先看看旁边，发现妈妈已经起床了，连忙光着脚丫就跑了出去。

餐厅里，妈妈倒着牛奶，爸爸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

唐茉笙看了看神色紧张的念一，顿觉好笑：“怎么？你还怕我把他赶出去？”

念一吐了吐舌头，乖乖去洗漱了。

再次回来时，念一眼珠转了转，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唐茉笙一语不发地准备好早餐，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份，咬着面包，唐茉笙平静道：“念一，妈妈要很严肃地和你说一件事情。”

念一撑着小脸，看着妈妈。

“很抱歉妈妈之前向你隐瞒了，傅叔叔的确是你爸爸，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生活，我们不是合法夫妻。”

“那我是不是合法女儿？”念一睁着大眼睛，问道。

唐茉笙失笑，摸摸她的脑袋：“你当然是啊。”

“那为什么你们不是合法夫妻？我又是怎么来的呢？”念一好奇地问。

唐茉笙表情一僵，撕着面包的动作焦躁不安起来。

傅景珩低头憋着笑，唐茉笙瞪他一眼，把锅甩给了傅景珩，冲念一道：“你问他。”

“这个……说来话长……”傅景珩把一片面包塞进念一嘴里，堵住她的尴尬问题。

“总之，你要选择。”唐茉笙正色，继续道。

念一把脑袋埋进胳膊里，半天才歪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妈妈。

“选择和妈妈一起生活，或者，和爸爸一起生活。”

“我可以选择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吗？”念一弱弱问。如果非让她选，她当然会选择妈妈啊，可是……她也很想让傅叔叔做她的爸爸。

唐茉笙顿了顿，沉静道：“那我再给你一些思考的时间。”

“阿笙……”傅景珩终于忍不住开口：“念一她还只是个孩子，不应该面对这么冷酷的选择题。”

“她总要面对的。”唐茉笙冷冷扔下一句话，转身走进了房间，留下念一和傅景珩两个人。

傅景珩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念一凑过来悄悄问：“爸爸你为什么惹妈妈生气了？我以前惹妈妈生气只要和妈妈道歉妈妈就会原谅我了。”

“那……我也去和妈妈道歉？”傅景珩真诚地询问着念一的意见。

在此之前，他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事，可是，有时候，除了道歉，还有其他办法吗？

轻轻推开房门，唐茉笙正在整理房间。

听到傅景珩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你是要等念一决定好再走……”

话还未说完，却被他从身后抱住。

唐茉笙身体一僵，半晌，才冷着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阿笙……对不起。”

唐茉笙掰开他的手，眼眸中一片清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不该抱有期待，不该利用，不该……爱上你。”

“对不起……”他艰难地开口，只能重复着这句话。跟她的利用相比，他带给她的伤害更深。

唐茉笙轻笑一声：“你没有对不起我，真的。”凄婉的笑容落在傅景珩眼中，连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

“阿笙……”他固执地去拉她的手，竟像个受伤的孩子。

唐茉笙甩开，明明强忍着眼泪，却还要装出强势的样子，“傅景珩，你能不能有点自尊心啊！我已经让你走了！”

“我不要自尊心。”傅景珩深深望着她，眸中一片凄楚，“我只要你。”

唐茉笙怔了半晌，竟笑出来：“这算什么？傅景珩，你冷静点，你忘了过去吗，你总是有这么一段冲动的时刻，而冲动来源还是因为你那不允许别人先离开你的自尊心。”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静过。”傅景珩扶着她的双肩，“过去种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他急迫的神情在唐茉笙眼中却只是另一个冲动的开端。

她怕了，也累了，不想再纠缠了。

手机铃声划破一室的沉寂。

唐茉笙淡淡道：“你接电话吧。”话落便离开了房间。

手机固执地响了很久，傅景珩麻木无神地接了起来，却在听到电话里传来的话，面色瞬间凝重，大步迈出了房间。

“怎么了？”唐茉笙见他神色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昭儿出事了……”

唐茉笙心中也是一紧。

“昭儿怎么了？”念一也紧张地跑过来。

“等我一周。”傅景珩口吻坚定，又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对唐茉笙说：“这一次不要逃了，就等我一周的时间。”

或许是他眸中的哀伤触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又或许是想起昭儿叫她“唐阿姨”时纯真无邪的模样，她着了魔怔似的，脱口而出：“我们和你一起去。”

搭乘当天最近的一班航班紧急回国，一落地便急忙赶往医院。

照顾昭儿的保姆泣不成声：“我也没想到转个身的功夫，孩子就从电梯上滚下去了！那么高的电梯……这可怎么办啊！”

这时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孩子现在需要输血，刚好今天医院又送进了一场车祸的伤者，血库告急，你们这里有B型血的吗。”

“我是。”唐茉笙站起身来，“抽我的吧。”

傅景珩却猛地怔住。

B型血。

他是A型，如果没记错的话，乔薏也是A型……那么昭儿……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令他浑身冰冷！

唐茉笙抽完血出来时，傅景珩不见踪影。

一直等昭儿做完手术出来，傅景珩都没有出现。保姆还在呜呜哭着，唐茉笙让她回去，自己和念一留下来照看昭儿。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昭儿还没有从麻醉中醒来，念一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唐茉笙静静坐在昭儿身边。

终于，从走廊传来一串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唐茉笙看着门口，直到傅景珩疲惫的身躯出现。

衬衫领口被扯开，他一手抓着西装外套，甚至整个人周身都笼罩沉郁。

“你……去哪里了？”

他抬起头，淡淡道：“监狱。”

唐茉笙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苦笑一声：“你早都知道了对不对？”

唐茉笙视线移开，不语。

“你早就知道昭儿不是我的儿子，早就知道是乔薏骗了我对不对？”

唐茉笙抿唇，沉重开口：“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孩子总是无辜的。”唐茉笙看向他，“更何况，是一个没有妈妈疼爱，更需要爸爸的孩子。”

意料之外的拥抱来袭，他伏在她肩头，“别推开我，就一会儿……”

疲惫沙哑的声音让她垂在两侧的手缓缓伸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阿笙……我真的错得太彻底了……”

她温柔地抚着他的背，轻声细语：“你没有错。”

是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因为这个孩子，她心如死灰，他不得不选择负起所谓的“责任”。

可也是因为这个孩子，他们静静相拥在此刻，仿佛这些年的种种，都能在一个拥抱中，润物细无声地释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