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酒会地点定在一家私人山庄别墅。

去的路上，姜淮一直唠叨着：“这家山庄别墅是我一个老朋友的，我只去过一次就一直想着以后也要有一个这样的家。格局、位置、还有装修风格都是你最喜欢的那种。大多数都是你见过、认识的人，大家纯粹就是聚会，聊聊天南海北，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在人群里待着，我让他们把露台划为你的私人空间，太阳晒多了，看看星星也是好的。”

唐茉笙终于笑了笑：“姜淮，我总是在麻烦你。”

“以前笨手笨脚做不好你布置给我的工作，害你被竞争对手算计，又麻烦你照顾我和念一，直到今天，我还是在麻烦你。”

姜淮帮她抚平裙摆的皱褶。“你知不知道，‘麻烦’是一个很伤感情的词，会把你身边的人推开，尽管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照顾你。”

唐茉笙眉眼染上一丝温暖，她轻轻弯了弯唇：“我也没说你是有企图啊。”

“那样最好，否则我总要怀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有点什么想法，才感到有负担。”

车子停下，傍山而建的别墅灯火通明，大提琴和钢琴的配合天衣无缝，乐声潺潺。

唐茉笙下了车，这大概是她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呼吸外面的空气，晚风拂面，裹挟来淡淡的花香。

“是不是觉得出来走走也没那么可怕？”姜淮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唐茉笙浅浅抿唇，“好像看星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淮带着她走进别墅，和老朋友打了个招呼就带她上了二楼的露台，热闹之中的一片宁静。

“坐在这，随便你看星星看风景看对面泳池里的肌肉猛男。”

唐茉笙失笑，“谢谢，我很满意这个位置。”

姜淮看得出她没有在勉强，总算是放下心，“我下楼了，有事打电话，我上来找你。”

唐茉笙点了点头。

这里到处是人，是欢声笑语，唐茉笙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许嘉言绑架她的那天她想到的第一个求助的人就是傅景珩，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傅景珩一定会来的，一定会的。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笃定就变成了一个笑话，直到他挂掉许嘉言的电话，她想，他是不会来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期待等到了最后。

许嘉言放过了她，姜淮救了她。

而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身后忽然响起男女的爱语呢喃，拥吻着的情侣没有注意到露台上还有一个人。

唐茉笙尴尬地飞快离开。

姜淮看到唐茉笙发来的短信时，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

“我想去跨江大桥走走，别担心我。”

姜淮收回手机，拿起外套。

“Kevin怎么了？”

“有点事，抱歉，先走了啊。”

“别啊，Allen还没来呢……”说话的人看到门口走进的人，转口笑道：“嘿，刚好来了，哎？怎么还有个小女孩？”

姜淮愣了愣。

“介绍一下，这位是傅先生，老朋友了。”

小女孩惊喜地喊了一声：“姜淮叔叔！”

“你认识这个小姑娘？”

姜淮回过神来，笑了笑，“嗯，我朋友的女儿。先容我和朋友叙叙旧。”

别墅的院子外，安静了许多。

姜淮淡淡笑道：“我还以为，你见我第一面就是先给我一拳呢。”

“那你还拐着她跑了？真以为我找不到？”傅景珩声音阴沉。

“不管你找不找得到，我总是会帮她的。”

姜淮一句话，却让傅景珩紧紧攥着的拳头松了开来，他一怔，心口蓦地涌上一股酸楚。

“是她让你带她走的？她就那么不想再见到我？宁愿装死？就算她恨我，怨我，难道也不想想念一吗……”

“她当然想着念一了！傅景珩，是谁把念一从她身边带走的？”姜淮拔高了声音，语气微微激动。

念一看两个叔叔快要吵架了，一边拉住一只手，软糯道：“姜叔叔，傅叔叔对我很好的。”

姜淮忍住脾气，“你们纠缠了这么多年，相爱相杀，也该累了吧？哪怕是为了念一着想，我也要劝你一句，要么彻底断了……”

“要是断不掉呢？”傅景珩抬起眼帘，声线沉痛，微微颤抖。“我试着忘过她，恨过她，可最后，都只想爱她……”

他这一生，大概只有这一件事，无能为力，从不能受自己的摆布，是输给了她，也输给了自己。

姜淮沉默半晌，才幽幽道：“傅景珩，她折腾不起了，也不敢折腾了，如果你不能好好对待她，就把孩子还给她，放手吧。”

姜淮转身走了进去。

傅景珩在原地站了良久，手机却突然震了震。

是姜淮转发给他的一条短信——“我想去跨江大桥走走，别担心我。”

——

脚下是奔流不息的江水。

唐茉笙坐在供路人休息的长椅上，对面是一个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嘴里叼着根烟，似乎是注意到对面的女人，丢了烟，换了一首《甜蜜蜜》。这大概是他会唱的唯一一首中文歌，咬字清晰，声音温柔。

唐茉笙浅浅一笑，闭上眼睛认真地享受着这场演奏。

一首歌唱罢，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一小两双鞋子。

刹那，仿佛浑身血液凝固，都结成了冰，唐茉笙紧紧抓着椅子边，甚至连抬头都不敢。

“妈妈……”

一声轻软的呼唤。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小小的姑娘伸手抱住她，“妈妈你真的在这里啊，念一好想你啊。”

温暖的小怀抱柔化了她浑身的冰凉。

“念一……念一……”唐茉笙抱着女儿，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浑身颤抖，生怕是个梦。

“妈妈，你骗人，你说会来接我的。”

“妈妈错了，妈妈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念一了。”

“是傅叔叔来带我找妈妈的。”念一忽而道。

唐茉笙始终没有抬起头去看那个男人一眼，就连念一的话，她都置若罔闻，只是一遍遍抚摸着念一的脸颊。

夜风将她的脸颊吹得通红。

“妈妈带你回去好不好？”

念一点了点头。

傅景珩从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唐茉笙，可她始终没有看自己一眼。他疯狂地找了她三个月，此刻她就在他眼前，他却连叫一声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唐茉笙牵着念一，念一牵着傅景珩。

临走前，唐茉笙在流浪歌手的吉他包里放下一张纸币。

《甜蜜蜜》的歌声又在身后响起。

傅景珩许多次欲言又止，好在她没有理他，却也没有赶他。

唐茉笙的公寓离这里不远，走了一路，念一也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路。讲她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傅叔叔怎么带她来找妈妈，又怎么碰到了姜淮叔叔。

唐茉笙一语不发的听着，偶尔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等回到了公寓，唐茉笙打开了门，等念一进去，却直接关上了门。

傅景珩被关在门外，苦笑一声。

还好，还会生他的气。

念一望着妈妈，弱弱地问：“妈妈，你是不是还在生傅叔叔的气？”

唐茉笙默了默，打开冰箱门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妈妈，傅叔叔是我爸爸对不对？”

念一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唐茉笙手一顿，牛奶洒在了外边，她怔怔看向女儿。

“念一，你……”

“我听到了，在福伯伯家里。”念一睁着大眼睛，纯真无害。

唐茉笙走到念一身边，蹲下身来，一字一句，认真地问：“念一，如果以后还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念一点了点头：“嗯。”

“就算没有爸爸？”

“为什么……不能和爸爸一起？”

唐茉笙抿唇，勉强牵起一个笑：“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夜里。唐茉笙抱着念一睡下，却突然感觉到念一动了动。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好像是在看自己睡着了没有。

唐茉笙闭着眼，没有惊动她。

确认妈妈睡着了，念一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一步一步，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弄出声音来，费力地打开门，果然，傅叔叔还在外面。

门突然开了，傅景珩心里一颤，忙站了起来，却见念一探出头来做了个“嘘”的动作。

心中一暖，傅景珩浅浅微笑。

“爸爸，你进来吧。”

傅景珩蓦地怔住：“念一，你叫我什么？”

“爸爸啊。”念一眨了眨眼睛，“你不是我爸爸吗？”妈妈虽然没有直接说，但已经默认了。她虽然还小，但也不是什么不懂，至少，她知道傅叔叔就是自己的爸爸，爸爸和她一样，很爱妈妈，妈妈虽然还生爸爸的气，但她一定会帮爸爸哄好妈妈的！

念一在心里暗自立下一个计划，可惜昭儿没有来，否则就可以帮她了。

傅景珩仿佛如获至宝，惊喜、激动，就差抱着念一转一圈了。

“能不能再叫一声？”傅景珩鼻头微酸。

“爸爸……”

房里，唐茉笙听着门外父女两的对话，心酸难过。

她曾对血缘这种东西嗤之以鼻，为什么凭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要和从来没有给过她爱的所谓的父母捆绑在一起？可就是因为血缘，她能原谅他们，亦能释怀独自辛苦长大的这些年。血缘仿佛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傅景珩说得对，她没有权利否认，念一就是他的女儿，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最亲的亲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