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那晚的舍身相救，莫不是那不知事态严重只随自己心愿的猖狂，我想，我和顾响不会牵绊那么多，至少，他不会一有事就想到我。

很显然，他那头又是嘈杂一片，不用猜，他绝对是在酒吧鬼混，说不定又上错了哪个娘们，惹了一摊子事等着我去替他擦屁股。

我挥着笔在一张张检查书上飒爽留下了自己的签名，问那头：“干啥亏心事了？”

那头笑：“没事就不能想你了？”

我应了一声，语气没了刚开始的生硬，就着他的话接下去：“还真不能，我忙得很，没空跟你这种整天游手好闲的少爷瞎折腾。”

“过来陪我喝点酒吧。”

听这半死不活的语气，我猜想电话那头的顾响这会儿肯定是趴在吧台上，边跟我打电话，边两眼无神的望着面前的酒，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整理了手中的文件，看向墙壁，已经凌晨两点，这么晚，顾响还一个人待在外面，吵着要喝酒，不是发疯就是有病。

“你自己喝吧，最好喝死。”无波动地撂下这么一句漠不关心的话，我‘啪’地挂了电话。

被我甩脸挂掉电话的顾响听见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时，立马就是一句：“靠，居然敢挂老子电话。”

于是他继续一个又一个打，拨出了几十个，乐此不疲，但那头永远都是那一成不变的冰冷女声提醒着他：“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顾响的手默默吹了下去，眸子铎不出半点光泽，他苦涩念着：“看吧，没人管你。”

之后，他不顾什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少爷形象，拉住吧台调酒师的手，拿脸蹭了蹭，说来就来，大声唱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没娘爱啊...”

我背着包走出华天，外面的行人几乎只有我一个，路灯下的车辆都没有几辆，不远处的显示屏也是暗的，没了白天的绚丽。

这座城市在这个时间进入了沉睡期，只有这段期间它才不喧闹，最安静。

走在路边，我吸了一口午夜的空气，想起了雪碧的广告语：透清凉，心飞扬。

我本想拿出手机看看天亮后的行程，结果它屏幕一黑，没电自动关机了。

忽然之间，我的脑海里是挥都挥不掉的顾响的那句话：“施雅，我突然好想你。”

一下子，我心不再淡定，说到底，我没法由着他一个人做什么啥事，那样我良心不安，晚上会做噩梦。

因为联系不上顾响，我只好搏一搏，之前我与顾响两次喝酒都是在荧魅，所以按照顾响的喜好，喝酒，首选荧魅。

于是，我飞快走到大马路上，拦了辆的士，语速有些快，我说：“师傅，去荧魅。”

“一，二，三，四...”

“哥们，你说我怎么这么可怜？没爹疼没娘爱的，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想跟她亲近，解雇她总是对着老子摆冷脸。”

“算了算了，老子这皮相还差没女人？那姑娘，让她自身自灭好了，老子才不管。”

我一只脚刚走进荧魅，顾响驮着背影便刻进了我的视线，调酒小哥看见了我，想打招呼，我赶紧制止了他，不能惊动顾响。

顾响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那句句话说出来让我莫名想笑，他皮相确实不差，别说女人，哪怕是让他去勾引几个男人，估计也会有人甘愿上钩。

我还是照常要了杯蓝影，在顾响身边坐下，盯着他，说：“别闹了。”

“这谁呀，怎么这么像我家小施雅？”顾响醉得有些恍惚，神志不清，他分不出我是真是假，捏了捏我的脸，道：“嗯，还算有弹性。”

这人，是在闹哪样？真醉了，还是装疯卖傻逗我玩呢？

我不制止他，他反倒更加得寸进尺，握着我的手覆在自己的左脸颊上，表情无比满足地说：“真暖和，一点也不冷。”

“他之前就一直喝酒，喝醉了还喝，然后就撒酒疯。”调酒小哥把蓝影递给我，幽怨地望了顾响一眼，摇了摇头。

我低头无奈，也看向顾响，他还像个孩子，就跟施念安一样，觉得自己才是自我世界中的住在，进去的人，只能听他们的话。

“施雅，你有没有想过逃离现在的人生？”

嗯...这个问题，大概是我认识顾响这么久以来，他问我的第一个富有深意哲理的问题。

所谓人生，在我应有的认知里，那是上帝早已定好的东西，我若反抗不了，那就咬牙接受。

我说：“不想。”

顾响双眸下垂，我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像是低到尘埃的沙粒，他呢喃着：“可是，我想。”

他继续说：“我想改变，但我爸说，我没了他，什么都不是，没人会拿我当回事，没人会对我恭恭敬敬甚至是正眼瞧我。”

我重重拍了他的脑袋，义愤填膺：“顾响，别总想着跟别人去拼爹，你爹总会老，你想改变就去，如果温室里的花朵当惯了，这点无视都接受不了，那以后要是有更多人蔑视你，看清你，那你是不是得自杀了？”

他摸着下巴，一本正经，说：“或许。”

瞧，这人没救了，指不定就是一千年啃老族。

“我现在就想拜托我爸的控制，带我妈走。”

顾响是认真的，可当时的我，不信，因为在我心里，我还是瞧不起他的，我觉得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不过是没吃过苦的公子哥突来的玩笑。

殊不知，顾响那时的迫切没半点虚假，悲伤的神情不是装出来的，那是来自于他内心的求救。

很多年之后，我去疗养院见到那个与顾响有着同样眉眼和晶亮眼眸的女人时，我才切身体会到了顾响的悲痛，一种想做却无能为力的悔恨。

所以我在听见顾响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我好像用看傻子一样的神情盯着他。

我记得我说：“顾响，别傻了，在你想做某件事之前，你要考虑很多，这样做的后果，以及值不值得你这么去做，因为很多时候，往往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爸一直在外面有情人。”

忽地，顾响没来由地蹦出句这样的话，前后不搭调。

我抿了一口酒，道：“不好意思，我对别人的家事没兴趣，要想哭的话，去你娘怀里哭。”

话刚落音，我便被顾响连人带酒拦进了怀里，挣也挣不掉。

“别动，让我靠会。”他哽咽了。

我有些好笑，却也无奈，说：“顾响，我不是你娘。”

他吸了吸鼻子，我感觉到有液体划过我的脖颈，冰冷浸骨，他说：“我现在允许你是我娘一分钟。”

这人，傻了吧，多大点事儿，居然随便拉个人就当他娘。

顾响说：“施雅，其实我挺依赖你的。”

顾响说：“你跟我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哪怕让我去摘星星。”

顾响说：“其实，我比你知道的时间，还要更早地喜欢上了你，不对，应该是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发生在我无法预料的未来不久后。

顾响一个大老爷们，靠在我这么个姑娘身上哭了半小时，明明他先前说的是一分钟，结果我右边肩膀全是泪。

哭是最简单直接的发泄方式，像顾响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哪能指望他同林黛玉一般伤心个大半辈子。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老子要是哭那么久，压根就不会跟林黛玉一样硬拖着人贾宝玉，半死不活还留在大观园里，老子会二话不说拿起菜刀把自己给割了。”

我有了兴趣，问：“割哪？”

“脖子！”

“哦，我还以为你想不开要自断命根呢。”

顾响嚎：“施雅，你丫的怎么这么狠心，竟然咒老子断子绝孙。”

我笑，没说话，可是顾响，你忘了，当你因为一个人伤心了大半辈子的时候，你那时对我说的一句话，让我后半辈子都没有舒坦过，虽然，我是后来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

送顾响回去我再回家时，已是四点，再过一两个小时，天都要亮了。

院子里，一辆略熟悉的车停放在那，车的聚光灯朝我打了过来，我反射地用手去挡，却被一个人握住了。

“去哪儿了？”

这富有磁性，沉稳有力，分分钟能令人沉醉不可自拔的声音，不是左靖鸣又是谁。

凌晨时分的气温最低，冷得很，左靖鸣只穿了件单薄的羊毛衫，连围巾都没围，他的脸被冻得有些红，我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摸，是僵硬的。

“别摸了，我脸差不多冻坏了。”

我‘噗嗤’笑了出来：“一个大活人，不睡觉还跑这来，跑这来也就算了，车里有暖气不开，非得站在外面喝西北风，干受罪。”

“因为我想见你。”

神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命犯桃花了？顾响突然很想我，左靖鸣又想见我，我还没这么抢手过，让我嘚瑟下，美一下。

左靖鸣问我：“你去哪里？”

我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说：“刚从公司回来，又去周围散了会步。”

月亮渐渐退了下去，云层在为太阳的回归作准备，我和左靖鸣坐进了他车里，里面的暖气让气氛多了几分暧昧，我的脸热得有些难受。

我开了车窗透透气，身后的左靖鸣淡淡开口：“你后悔吗？”

“什么？”

“跟着我。”

后悔吗？似乎目前没有比留在左靖鸣身边更好的选择，况且，这不就是我的初衷吗？

那你呢？仅仅只拿我当替身吗？

后来左靖鸣说，他会对我说那些话，不全是因为我像那个人，而是从我为他挡了当时工人那一棍，我眸光闪烁的倔强，导致他无法抹掉我在他脑海里留下的印记。

如果说最开始的唐突是因为我的样貌，那之后不受控制地思念，则是随时间发酵后的感情升温。

可我与左靖鸣的开始，始终是因为一场莫须有的报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