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黎鸿在书房内处理公务，忽听得窗外有飘飘渺渺吹笛声。她闭上眼听了会儿，觉得身心舒爽，便起身去寻找吹笛人。她循着笛声，一路分花拂柳，掀起紫藤披拂的天然帘幕，只见小院之中，有一株石榴树，榴花照眼之间，艾华闲闲地躺在树上，嘴里叼着一支翠玉般的小笛子。

黎鸿倚着门聆听片刻，笛声骤然而止。艾华发现了她，连忙从树上下来，道：“你站着多久了？”

黎鸿莞尔笑道：“喜欢听你的笛声，不知道多久。”

艾华挠着头，走近她。她便从他手里拿过玉笛，把玩起来。黎鸿道：“我可以吹吹看吗?”

艾华道：“可以啊，不过你吹不响的。”

黎鸿斜睨他一眼，不信这个邪，将玉笛放进嘴里。

艾华看着，猛然想到那是他刚刚含过的笛子。“这这这这这……”他心里似有个小人捂脸惊叫，热滚滚的感觉如涨潮般从脖子红到头顶，就差没冒烟了。

黎鸿却不在意，自顾自吹了半晌，果然吹不出一个音符来。她秀眉微蹙：“这是什么原理？”抬起头，见艾华脸色喜庆，又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抬手摸摸他的额头，“哎呀，还好烫。”

“我没事的。”艾华赶紧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尴尬，“那什么，我们来说笛子罢。”刚想以身示范，手伸到半空中又顿住，踌躇片刻，道：“我帮你按着笛孔，你来吹。”

在艾华的悉心指导下，黎鸿终于能吹出百灵鸟般的声音，她笑起来，周身像包裹了一层柔和的圣光，令艾华欢喜得恍若飘在云端。

“你今天很奇怪，别是生病了。”

黎鸿的声音一出，艾华的魂儿咻地附体，振作精神道：“不，我什么事儿也没有。”吸了口气又道，“既然你喜欢，那我以后天天吹给你听。”

从此以后，黎鸿的书房里，时常有艾华的身影和笛声。他不自觉地想自己和黎鸿在同一个房间里，幸福得飘飘然，演奏便会出错，有时走音得如同指甲刮擦过铁板一般刺耳。

这时黎鸿便会抬起头来，看一眼委屈抱歉的他，笑着摇摇头，继续埋头翻阅奏折。

除此之外，黎鸿似乎听不出他笛音中别的错误，或者只是批阅奏折太闷，想随意来点音乐调节气氛，实际上根本没听进去。于是，艾华渐渐偷懒，不按照什么乐谱来吹，两眼盯着她，手指轻灵地动一动，想到哪吹到哪。

而后有一天，艾华照样心安理得地吹着，黎鸿突然抬起头，道：“刚刚你吹的是哪里的曲调？”

艾华一愣，羞怯怯地道：“那是我随便吹的，不成曲调。”

“但是我喜欢。”黎鸿原来将每个音都听进心里了，“将曲写出来，可以吗？”

“当然！”艾华乐开了花。

没过几天，艾华将曲子恭谨地呈上，黎鸿煞有介事地展开看了看。一串串的宫商角徵羽，仿佛在纸上活泼地跳动。

艾华此生只为先皇作过一次曲，便是这一曲，名为《花月》。先皇弥留之际，对着虚空喃喃：“……我好喜欢你为我吹奏的曲子，可你为什么在我面前倒下就不起来了？……你为什么死前还在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所说的曲子，便是这一曲了。

当时正是甜蜜，黎鸿看着曲谱道：“不错啊，想不到你如此多才多艺，还能作曲。”

艾华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望着窗台上两只小麻雀：“其实如果我不当杀手的话，也许现在已经是一名音乐家。”

“音乐家？”黎鸿忍不住笑，“这差得有点多啊！”

“你看嘛，我随口一吹的曲子，你就说好。能不是音乐家吗？”他嘚瑟地挑了挑眉。

黎鸿不疾不徐地将曲谱放下：“可如果你不是杀手，我可能就不会遇上你了。”

“怎么会呢？”艾华沉浸在幻想里，“命中注定的缘分，是无论我们变成何等身份，身在何处，都一定会相遇。我可能会四处游侠，一边流浪一边吹笛，有一天到东泽皇宫来，御前献曲，然后，你同样会爱上我。”

黎鸿噗嗤一笑，眼眶却红了。她昂起脸，艾华微微地笑，清澈的眸中倒映她幸福满满的面容。

她所有的感动都化在他眼中的柔波里，春风一荡，她毫无征兆地扑倒他，向他吻去。

艾华反应不及，脑中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她顺势按到在地。唇上轻微的摩挲令他回过神，他感到黎鸿不知故意还是随意，柔软的手抚在他胸前。艾华一紧张，嘤咛着吐出两个字：“不要……”话一出口，又怔了一怔。好像……他的男子气概哪儿去了？

黎鸿忍俊不禁，吻不下去了，直起身来嘲笑道：“这都要成亲了，你还这么怕失

身吗？本皇又不打算对你做什么！”

艾华也郁闷，脑子里还盘问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来。晕晕乎乎之时，竟顺着这个话头说了一句：“那以后，说一声？”

黎鸿依然笑个不停，坐回案边：“好，说一声。”

艾华一整天都别扭不已，夜晚，艾华照常到黎鸿寝宫来道晚安。

黎鸿卸了妆，头上珠钗都拆卸下来，一头柔亮的乌丝披在肩上，站在灯火下，熠熠闪光。俩人见面，神色如常地对话几句，黎鸿转身要到床上去。

艾华摸了摸鼻子，不肯走，反倒滑步到她身边：“黎鸿，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黎鸿今天笑得肚子痛，又嗤了一声：“可以。”

艾华从侧面抱住她，又小心翼翼道：“我可不可以亲亲你？”

“……可以。”

他的唇轻轻碰上她的面颊：“那我可不可以……”

“你已经在做了。”

话音刚落，黎鸿身前的盘扣粒粒剥开，艾华突然着了火一般，一对人儿吻到床上去了。

春暖花香，一夜涟漪。

翌日，阳光透过窗纸，缓缓移到床上，艾华不得不睁开眼，翻个身。枕边美人已去，呼吸间却留有她的茉莉发香。一晌贪欢，艾华有些头痛，有些迷糊。回想起来，一切都好像水到渠成，但又那么突如其来，但昨夜的温香软玉，他明白是真实存在过的。一股男人的责任感在心中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安抚一下她。

艾华立即起床，见到黎鸿，她一派神清气爽，对她道了声早。

艾华“嗯”了一声，摆出正经姿态，提起一口气道：“黎鸿，昨晚……”

“哦，”黎鸿笑着面对他，“本皇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人家才不想你说这种话！

黎鸿依旧忙于朝政，艾华依旧在她批阅公文时吹奏那首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小曲。婚期将近，俩人也越来越不拘束，时常一起用膳，还不用下人打扰服侍。

黎鸿做起事来风风火火，这一天又优雅而不失速度地用完午膳，坐在旁边藤椅上，嚼着酸梅干消食，一面外头看艾华细嚼慢咽，盘子里还剩了许多。

黎鸿皱了皱眉，她摇一摇手中的酸梅干罐子，心中犯嘀咕，她想一个男人的饭量怎么比她还小，刻意节食？不至于啊，他身材已经够消瘦了。

艾华走向她。黎鸿新近越来越注意艾华的外表，这男人眉清目秀，身量只比她高那么一寸，瘦瘦的，喜爱紫黑色的衣服。值得一提的是他双腿修长笔直，这是个身材比例十分完美的男人，所以也都不显矮。深居宫中，黎鸿严令他袖剑等等武器都不准带，于是他一身轻松，蹦跶着到黎鸿跟前来。

黎鸿手中正有半块酸梅干，随手递到他嘴边，艾华也顺从地张口咬走，在藤椅边沿上坐下来。

黎鸿问道：“为什么你总吃得那么少？”

艾华一面嚼着一面道：“我是刺客嘛，小巧一点。否则经常要飞檐走壁钻洞，胖了不方便。你能想象哪个一身肥骠的刺客走在屋顶上是什么情形吗？”

黎鸿想了一想，笑道：“还未接近目标，便一脚踩塌屋顶，任务失败。”

俩人一齐笑起来，过了会儿，黎鸿摸着他的手臂道：“可是你这样太瘦了，还是胖一点好。”

艾华道：“不长肉的是你，你可知道我常常被你硌得慌。”

“你敢……”黎鸿折身坐起拍了他一下，突然头昏脑涨，腹中翻腾，连忙跑到一边，扶着树痛苦地干呕起来。

艾华慌忙跑来，抚着她的背紧张万分：“黎鸿，你怎么了？”

黎鸿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靠着树深呼吸。

艾华看他嘴唇发白，担心得一颗心儿砰砰跳，捋了捋她额前散下的一缕碎发。

黎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道：“我大概是怀孕了。”

“……”艾华的心跳像停了一拍，“对不起，黎鸿，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黎鸿抬手摸摸他的脸颊，一手轻柔地放在小腹，温婉地笑道，“这孩子，我要生下来，我会平衡好政务和孩子。”她的手滑倒他肩膀，拍了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