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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客卿之名

*桶已准备就绪,就只差一根*。这根*三月前从天而降,那宠妃诬陷掌握禁军的亲王意图谋反。即便是民风淳朴的玄门乡,人性也是共通的。君主在怒恐交加之中,下令召回亲王的兵权。

久历官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极其不祥的征兆。亲王不愿交出兵权送死,也不愿不交出兵权而死,一时间风声鹤唳,他想到了之前帮助过的梁奕丞相。

梁奕早年经商,后来一年之内散尽家财,考取功名,只用了一年坐到丞相之位,如此神话般的简历,除了他自身的聪明才智意外,就是亲王的赏识与提拔。

受人之恩应有所报答,更何况亲王与丞相交好,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梁奕若是不与他同一战线,君主秋后算账也会将他划入亲王一党。万般无奈,曾是精明生意人的梁奕也只有这一途。

宫变来势迅猛,宫变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攻入皇宫。同时这一场宫变再一次说明人性共有的一面,君主与他的宠妃死于乱军之中,年仅一岁的小太子在第二天黎明之际,被抛入井水中溺死。

宫变所得的成果,暴君已死,其余臣子拥立亲王为新君,依然沿用前人的制度,丝毫没有变动。为这场宫变立下汗马功劳的梁奕丞相,新君仍委以重任。就连宫变当夜只露过一次脸的斐羽,也提升了一级。

“宫变的结果维持至今,这便是全部过程。”梁奕总结道,“不知对你是否有所帮助。”

我摸着下巴沉吟,其实旗风从离开东泽到现在也还不到一个半月,时间上说起来,差得有点儿远,且这等程度的流血,远比不上东泽任何一次宫变。但对于小国寡民的玄门乡来说,这已经是天塌下来一样的大事了。

我没有正面回答梁奕丞相,拐着弯儿道:“说不定会和什么事情联系起来的。”

恐怕我开了玄门乡的先例了。在我之前,应该没有外邦人站在这个地方。

玄门乡的朝堂布置,十分具有异域特色。雕梁画栋皆是蓝线描绘,壁上连绵的壁画五彩纷呈,似乎是某些仙人飞升的场景,看上去倒是旷远得很。

无论什么场合,我总是习惯早一点到,免得让人久等。玄门乡的其余官员接踵而至,见了我,行礼都有些别扭。我一一谦逊地回礼,视线拉长,最后一位跨进殿堂来的斐羽一眼看见我,动作一滞。我对她微笑颔首,她抽了抽嘴角,算是有礼了。

议事开始,丞相与几员大臣在最前面,首先提上议程的,便是玄门乡亟待解决的山贼泛滥问题。

解决方法有许多,激进派的主张血腥镇压,保守派的主张招安,还有一些则走中庸之道,威压与怀柔齐下。梁奕丞相便是后者。

这些人很快争辩起来,竹筒倒豆子似的嗒嗒嗒打个不停。

我站在战圈外,避免被乱飞的唾沫误伤。我目光扫了一圈,丞相在一片纷乱嘈杂的尽头负手观战,犹如一个高洁的隐士,出淤泥而不染,想来是看惯了这等乱象。他也注意到我的目光,我们隔着攒动的人影对视,各自挑了挑眉。

过了有半个时辰,嚷嚷声歇下,口水战暂时休战。梁奕丞相拂了拂袖:“媚卿大人,您有何高见?”

我顿了一顿才回神,因为实在不适应这个称呼。我清了清喉咙,毫不犹豫道:“我比较倾向梁奕丞相的观点。”

众官员哗然。这诧异的叫喊中也许有点儿误会,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丞相推荐的人物,并且是不经任何考核,直接空降朝堂。或许将我当做丞相的人了。

我再度清了清喉咙,一点一点解释:“诸公对如今的形势都心中有数,农耕荒废过半,饥荒正在蔓延,光靠朝廷救助已经来不及。玄门乡为了战事,连年增税,现下战事已经结束,是时候放宽了,并且适度将边关将士调派来镇压贼寇,一来消灭作乱,二来显示朝廷之威,三来保护安分守己的百姓。但仅仅是镇压,百姓仍看不见生活的希望,所以奖励耕种,势在必行。”

我说罢淡定地抿上嘴,朝堂上一派寂静,官员们若有所思,或许在思索反驳我。我和梁奕丞相这宗观点行得中庸,看似谁都不得罪,其实谁都得罪了。主张镇压的几乎都以财政赤字为由,我却还要减税和奖励耕种。主张招安的多数认为这不合仁德,然而我却鼓吹霸道。

“媚卿大人。”一个高昂的清亮声音越队而出,在殿内回荡。

我扭头一看,斐羽气势凛凛:“现在减税,不觉得为时过早吗?”

她似乎有意停顿,我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边关暂时安定了,军饷也许不用那么多。可你知道,安抚阵亡将士的家属,以及伤残战士的后续赡养需要多少费用?”

我拢着袖,定定站着,想了想道:“伤残将士可以解甲归田,家属可以赔偿耕地。”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早该颁布新政策了,否则全玄门乡的官府都难以运转。

日头悬在天上,从东方转到中天,该下朝回家吃饭了。我正待走时,背后忽感背后凉飕飕的,回身一看,斐羽幽幽的眼睛正瞪着我。

我怎么招她惹她了?百思不得其解,懵懵地出了宫门,看见丞相的车马。恍然懂了,她之前就和丞相不合,而我又和丞相走得近,也就成了她的敌对方。

我跑上前去,小声问丞相道:“丞相,听说前不久斐羽和你吵过一架,不知是何原因。”

丞相看着我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我半开玩笑道:“因为她瞪我瞪得好凶。”

“来,我路上同你讲。”他请我坐上他的车。

我这客卿当得仓促,还未有配备车马,今儿还是专人到行馆接我来的。于是我索性搭梁奕丞相这顺风车,道了声谢,坐上去。

丞相的车马规格就是宽敞舒适,我们俩人并排坐,中间还留了好大空位。

丞相简单地说明,当初他们争吵的焦点是全玄门乡的兵力配置问题,边关分配多少,各地的警卫多少。丞相认为国内治安更为重要,斐羽则直言没有戍边将士出生入死,哪有他们安然议政的机会。

我听罢扶了扶额:“她今天没当面怼我,真是给足我面子了。”

丞相道:“斐羽快人快语,一直看不惯我的行事作风,但其实是明理的。”

但我隐隐觉得斐羽有些奇怪的固执,但又说不上奇怪在哪里,像隔了层纱,只感到模糊一个影子。我懒懒地支着下巴,望向窗外。马车平稳行驶,我正好将街道上的景致慢慢地看。

玄门乡上下多处爆发了饥荒,没有骚乱的玄方城,百姓生活倒也平淡。

云层走了几寸,阳光照射在我的睫毛上。我蹙起眉,将要放下帘子,偶然看见前方一间大大的生药铺子,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我问旁边的丞相:“丞相大人,那药铺的生意平日里都这样吗?”

丞相调整角度望了一眼:“那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生意自然好。最近天气凉了,也许伤风着凉的人多了。”他说罢,顺便关照我道:“你也多多注意身体。”

下午,我倚在窗边卷帘闲坐,想着好不容易天气放晴,干脆上寻安那儿走动走动。

我提了串糖渍菱角,径到寻安家中。柴扉依旧半掩,她坐在廊下,依旧密密地绣荷包。

她见到我来,惊喜地迎上来,寒暄几句,接过我手中的糖渍菱角,请我上去坐了,给我倒了杯热茶。

茶水上白滚滚的烟气氤氲,随意聊了会儿闺中琐事,我一面看着她摆在桌面的荷包半成品。人家送爱人经常绣些鸳鸯之物,她倒剑走偏锋,绣了枝清荷,荷叶下衬几道水蓝的波纹。我曾问她为什么绣这个,她含羞说梁奕喜欢。

喜闻乐见的少女心思。我嘴边不自觉地浮起笑,偶一抬头,见到梅树枝头含了些花骨朵儿,红艳艳的,在阳光中投下清丽的影。我站起来道:“好久没看看你这些花花草草,这梅花都要开了。”

寻安转过半个身子:“你是很久没来了,那边枇杷花开了又落,要结果了。”

我一看是的,便想靠近一些看。我站在一株高大的枇杷树下,习习风来,细碎的花朵拂落我一身。我抖了抖衣襟,刚旋过身,柴扉又被推开一条缝,斐羽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跨进来。

她两眼锁定在前方,压根儿没注意到我,径直走向寻安。寻安站起来欢迎她,我远远地听她洪亮高昂的声音道:“你怎么在绣荷包哇?”

看样子,斐羽并不知道寻安和梁奕在边关擦出的火花。寻安脸上浮起两抹红霞,支支吾吾,我上前两步,恰好在斐羽背后:“是给我绣的。”

斐羽的背影一怔,转过头来,那眼神譬如一只凶恶的大花猫。

我厚颜地扯动脸皮,让笑纹更深。反正她对我的好感度已到冰点,再怎么折腾也只能是冰。

寻安见我俩僵持着,打了个圆场道:“你们都别站着了,快来坐呀~”

场面一度尴尬,我坐了不多久便走了。临走前,寻安已将最后一针绣完,放在嘴边咬断了线,捧着那宝贝疙瘩迎着阳光左看右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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